第42章
季成臨走的時候還問她要不要一塊去鎮上看糕點鋪子開張,她想了想還是說不去了。
她當然想看着客源滿來,可是首當其沖的還是賺錢要緊,明兒要給季成帶的糕點還沒動手做,起來生火的時候想起季成昨晚上說,他去山上看過了,金掌櫃朋友要的那幾味藥山裏都有,就是路不好走了些,所幸分布很集中,也費不了多少力氣。
春福想着自己早點做好,等他回來就能吃上飯,到時候兩個人趁着天亮就能多采點,而且有個能說話的也不會無聊。
連生嫂在院子裏聞見春福家那邊傳了香味出來,笑了笑,自己提着背簍去割豬草了。昨兒她還和連生說起這事,連生笑着說讓她別瞎操心,不管怎樣這都是人家季成和春福的本事,是人家該得的福分。這兩天和季成去工地,路過一處做糧食生意的鋪子,那掌櫃對季成很是客氣,季成也挺着腰板和人說笑,換了旁人早彎腰讨好人家了。沒什麽好比對的,人該知足,過了會兒他想起什麽來,正色囑咐道:“你可別厚臉皮去問人家,讓人家尴尬。”
連生嫂笑着推了他一把:“我能是那人嗎?”他們只會羨慕,不會眼紅,這世上能賺錢的營生多了去,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命。
這兩天家裏有事沒出去,有人多嘴說起春菊刁難春福的事,她冷笑一聲,看着不遠處埋頭幹活的人高聲道:“你說這人和人真是沒法比,我們連家和季成家做了多少年的鄰居,以往看着他悶,哪知道人家是個會疼媳婦的,你們可別怪我多嘴,人家季成天天兒的打水伺候春福泡腳呢。要我說,家裏大老爺們就是被嬌慣出來的臭德行,不把女人當人。喲,春菊妹子,怎麽眼角又青了?”
春菊起了脾氣,站起身,冷嘲熱諷道:“怎麽以前不見嫂子念着人家兩口子?這會兒一個勁的給人家說好話,不就是因為幫了連生哥一個忙嗎?要是沒幫,我想着嫂子該是一樣念叨人家的不是。你這麽做,妹子可是看不上眼。季成該是睜大眼看清楚,別惹了那種前面裝好人背後捅刀子的。”
連生嫂的為人在村裏是有目共睹的,雖說脾氣橫,嘴毒了些,但卻是個講道理的人,春菊這麽說就過分了,不成含血噴人了嗎?她慣熟的姐妹們推了推她,示意她別說了,可春菊這幾天的火氣終于找到了發洩的口子,竟是一發不可收拾。
“怎麽就不能說了?要不是季成管閑事起的頭,可能成今兒這樣嗎?就單說季成伺候春福,那是男人該做的?也不怕丢人,也是,可不就能娶個傻春福,不稀罕可就沒媳婦了。真是魚配魚,蝦配蝦,烏龜配王八。”
衆人看着樂的不可自抑的春菊,都忍不住想,這人該不會是被岑牛給打傻了吧?說的都是什麽歪道話?
讓人沒想到的是連生嫂都沒說什麽,突然走出個瘸腿的男人,比旁得男子生得俊朗幾分,只見他一拐一拐地走到春菊面前,狠狠道:“你個嘴碎娘們,我堂弟和弟妹怎麽過日子輪得到你說話?有本事回家讓你男人也疼你去。我看你就是欠收拾,生得張馬氏夫人的臉,還不消停亂作怪。”
衆人這才回過神來,這不是季二叔家的季坤嗎?什麽時候和季成家關系這麽近了?連生嫂看他那股兒做派就不是什麽好人,提着簍子回家了,站在牆頭吆喝春福,等她過來了才問:“你們家又和季二叔來往了?”
春福抹去額上的汗,搖頭道:“沒有啊,怎麽了?”
連生嫂攢眉想不通那季坤打的是什麽心思,只得說:“剛才我嗆了春菊幾句,春菊瘋子一樣的說咱兩家的不是,我倒是有心想和她理論兩句,那季坤出來幫着數落春菊,兇神惡煞的模樣,怪吓人的。我總覺得指不定季二叔家打了什麽主意,你和季成留意着些。”
春福點了點,笑道:“成,多謝嫂子了,等季成回來我就和他說。嫂子,我知道你為了我好,平日裏多虧你照顧了。”
連生嫂掩唇笑了笑:“這麽見外做什麽?我看着他們被氣的鼻子歪嘴歪我就高興,那幫狗眼看人低的,天天說別人的是非,怎麽就不瞅瞅自個兒。成了,你去忙吧,我回去給你連生哥縫補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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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福想了想笑道:“季成的衣裳也都穿得不能看了,我想着得空兒給他做件新的,到時候得勞煩嫂子教我一把。”
“成,到時候你來我家就是。”
春福往活果醬裏試着加了花瓣,味道更顯清香別致,要比純花香的更好吃,她做出來往家裏留了兩個,讓季成回來嘗嘗。因為上了手倒也不算太費功夫,忙完就坐在家裏等再過陣兒開始和面做飯。
剛愣着神呢,只聽外面傳來一道不甚熟悉的男人聲音,春福疑惑的走出去,見着那人是生面孔,疑惑道:“你是什麽人?”直到看着那人一拐一拐地進了院子,才明白過來,這人就是季成的堂兄季坤。
“弟妹忙什麽呢?我今兒在田壟上聽一幫長舌婦人說你和季成的不是,我心裏氣憤,就數落了他們幾句。你放心,以後沒人敢欺負你,我看他們哪個嘴欠收拾。弟妹,怎麽也不請我進去喝點水?”季坤往裏面忘了忘,想擦過春福往裏面走。
春福冷笑一聲,她算是明白這人和王波可是一路貨色,都是欠收拾的,當即搖頭:“大哥有什麽話還是等季成回來再說吧,男女有別,我不便留你,大哥還是回吧。”
季坤沒想到這個女人會這般不給面子,走近了才覺得她比那時見得更加明媚動人,身上散發出一陣甜香味,看得心裏更是一陣癢。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和心思的女人,爹娘怎麽給他挑人的,放着這麽好的不要,偏偏便宜了季成,真是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他不敢惹美人動怒,只好笑道:“那成,我等季成回來再說。弟妹別繃着臉,搞得我都不敢來你家了。”
春福只覺得這人笑起來太過陰險,讓人看着不痛快,也不多說,往開側了側身子,一副送客的樣子。季坤也不好再多留,拐着走遠了。
春福心裏暗自想,她得想個辦法才成,如果下次他還來,又不規矩怎麽辦?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抵不過一個男人的力氣,她厭惡這樣的男人,恨不得彈指間能讓他們從世上消失才好。突然就想到季亮,就是再不好,他一門心思可是向着季二叔的,不比這個不成器的季坤好?沒辦法,只要是親生的就是再不好也能無限的包容。
季成回來後春福把這事和他說了,他攢着眉深思了許久,他最早也得到過年的時候才能待在家裏,活兒太多工程又緊,壓根不能待在家裏陪她。他知道春福生意上的事不想讓別人插手,可是村裏總有些不規矩的無賴,連生嫂少不了也要做別的事不在家,到時候可真是叫天不應。
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尋思着要不你找個人品靠得住的人來幫忙,既能幫你的忙又能和你作伴,就算有個什麽事也好照應。最近我賺的工錢也不少,一天給個三四文錢還是成的。”
春福舍不得,想了想:“算了,我沒事,我就不信我還鬥不過個瘸子。”
季成登時冷了臉,不快道:“別胡鬧,明兒我就去和連生嫂說。”
春福拗不過他,只得埋頭給他盛飯,因為急着跟他去山上,她也吃得很快,很快洗了碗,穿了身輕便的衣服,緊拽着季成的衣服。季成就知道她是個不省心的,帶了火把,帶上背簍鎖了門,拉着她的手一塊上山了。
路上還忍不住數落:“你怎麽就這麽犟脾氣呢?你當是白天還無妨,大晚上的蚊蟲那麽多也不怕咬了你?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麽不聽話的,只許今兒一晚,聽明白了沒?不要讓我分神擔心。”
春福不快道:“兩個人幹活又能多采些,還能早先回來,你不心疼你那身子骨,我還心疼。”
季成說不過她,只得趁着天亮着帶她去最險的那處,季成不識字對書頁上的圖卻是辨認得非常清楚,春福以往除了工作,心思更全在吃上,對草藥這種神通廣大的東西更是半點不知,只知道跟着季成,他指哪兒她去哪兒,不過就算分布再密集也并不是采不完的,四只手麻利地将長成的摘到背簍裏,在天馬上轉黑的時候,他們離開去往下一個地方。
老天照顧他們,就算往裏面走了許久也未見到蟲蛇野物,春福提起來的心終于放下,膽子也大了許多。夜晚的林子裏月光悠悠輕灑,像是要渡人仙去一般,他們所經之處的倦鳥被驚起,蟲鳴聲合着撲棱翅膀的聲音在夜幕中甚是清晰。
春福忍不住開口,聲音在其中回蕩:“我們倒像是不速之客,擾了人家的清淨。”
季成一直緊緊地拉着她的手生怕她走丢了似的,聞言輕笑道:“以前野豬沒出來傷人的時候,滿山都是人,那會兒的日子比現在難過多了,就靠着山上這點東西果腹。你別看現在蘑菇長得好,以前還沒長成就被摘了,都得搶着來。有人說是山神看不過人們的貪婪,所以才讓阿香嫂家的弟弟丢了命。”
春福享受着此刻的靜谧,緊跟在他身後說:“你怎麽不說是老天照顧我們?讓我們得了過好日子的機會,若是往後人們慢慢的膽大起來,再來山上尋寶,你我也攔不住不是?”
月光漫漫照在兩人身上,散發出朦胧銀光,說笑的時候總覺得未多久時間就過去了大半,其他幾味藥所長的地方都地勢平坦,季成點亮了火把,火焰将兩人的影子拉長,也能驅散夜的涼意和附近的兇獸,春福将火把握在手裏,看他精準地抓起草藥,突然覺得只要跟在他身後一切危險都不怕,他就是這個世上最結實的天和地,讓她得以安然地生存在這片世界裏。
摘了滿滿一背簍也算是收獲頗豐,兩人回去已經是子時,草草洗過就睡了。因為答應了金掌櫃要把草藥曬幹才給他拿過去,所以季成第二天只帶了糕點走了,一路上香味四溢,惹得三伯和連生頻頻側目而視。
三伯不是個能藏得住話的,馬車上也就他們三人,樂道:“你天天都帶着什麽好東西去鎮上?這味兒可真勾人。”
季成因為有春福提前給他備得幾個,也沒多想拿出來分給三伯和連生哥一人一個,樂道:“我媳婦做的餅子,味道挺好,嘗嘗看。”
三伯咬了一口,入口餅酥餡兒香,他吃的是春福特地給季成拿的加了花瓣的果醬餅,味道更好,忍不住誇贊道:“我說你那個小娘子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這味兒比專門做糕點生意的還要好吃。你這要是拿大街上去賣,保準賺錢。”
季成摸了摸頭,笑得直歡。連生卻在一旁有些不自在,也不擰着開口道:“你今早兒和你嫂子說的話,我覺得不妥當。你們就單憑這個做買賣,要是被她給學了去,總是……我尋思着不成偷兒了嗎?”
季成知道他顧忌什麽,心裏越發敬重連生哥,換做別人巴不得将春福的手藝全學了去才成,只有他會想着避嫌,這樣的人還有什麽不放心?他輕笑一聲勸道:“連生哥別說見外的話,春福跟連生嫂在一起我也能放心,我知道你們夫妻兩的為人所以放心。更何況,這些日子嫂子在家裏閑着也沒什麽事做,這樣也能打發時間。”
連生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看你,我們夫妻兩都得你幫着,這份情可怎麽還得起。”
三伯吃得意猶未盡,砸吧砸吧嘴,笑道:“季成這小子既然能幫你就是看中你的人品,像那岑牛,就是找上門來也不能應他,我聽說前兩天春菊因着這事可是找你家小娘子的麻煩來,卻被你家小娘子三言兩語給激得回去和岑牛鬧了一架,倒也算是自讨苦吃。”
季成笑了笑沒說什麽,心裏卻是歡喜得很,只要春福不吃虧,就是把人給打殘了也有他給擔着。
而這邊連生嫂伺候着孩子們吃了飯,有幾分不自在的地挪到季成家門口,她總覺得這麽着有些不合适。
春福正和面,瓢裏的水用完了,出來舀水見連生嫂在門口猶豫不決,不禁笑出來:“嫂子在門口做什麽呢?快點進來吧。”
等連生嫂搓着手跟她進了廚房,她才開口說:“嫂子昨兒和我說了□□,沒多久那季坤就來了,我看着他沒存什麽好心,我就和季成說了。季成怕有什麽事,覺得只有嫂子在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連生嫂一陣氣憤:“那人要是敢有什麽心思,看我不打斷他的腿。一把年紀了不存正經心思,淨給老子爹媽丢人,能有什麽出息?”說着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總覺得我來不合适,你也忙得緊。”
春福想了想認真道:“嫂子別多心,不過是做成我們平日裏的小餅便成,偶爾有個花樣,也不難學。”
農家人總歸是樸實的,對別人給的點恩惠欣喜若狂,高興道:“你放心,嫂子知道自己該做什麽,絕不會動那些歪心思。季成說要給我錢,這樣未免太見外,嫂子我有個厚臉的請求,你能不能做好了,揀兩個不好的給我,我拿回去給孩子們嘗嘗。不怕你笑話,孩子們一早就聞見你家院子裏的香味了,着實饞的緊。”
春福笑着說:“說來是我的錯,本該一早就送過去的,只是當初想着靠這個打開路子,怕少了壞了掌櫃家的事兒。這會兒面足夠,等忙完嫂子帶幾個回去嘗,不過切記不要告訴別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生出觊觎的心思來。”
連生嫂臉上的笑意更濃,連連點頭:“我曉得,你放心就是,咱們農家人做點生意不容易。不過你倒是個聰明的,怎麽會想到這個?”
春福将面揉好,咧嘴笑道:“這還得托季成的福,他帶我去鎮上的時候,掌櫃家的千金不嫌棄我,願意和我說閑話,偶然生了這麽個心思,就想着試試,沒想到居然成了。做這個也不過是想季成少受點累,你看他那身板,瘦的都幾兩肉,也不知怎麽回事養不起來。”
連生嫂心裏真是越發佩服喜歡這個丫頭了,她小小年紀就懂得這般多,比她們這些只會看家生娃下地外加閑言碎語的女人強多了,要不說人家春福瞧着就是不一樣的,這村裏有誰能和她身上的氣度比?說不準将來也是個富家太太。這麽想着,順嘴就說出來:“我看你這麽聰明,保定能賺大錢,将來做富家大奶奶,讓那些個人眼紅去吧。”
春福忍不住捂嘴笑:“那我就借嫂子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