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出門,竟然碰上王傑希。
那人倚着牆,見他出來,反射性将敞開的衣領扣好。喻文州一時無語,很久才道:“我不是風紀督察處。”
王傑希笑嘻嘻擺手,而後端正臉色,道:“我看你和上将一前一後出去,想必是有解決方案了?”
對于即将參與配合行動的人,喻文州沒再隐瞞,點頭承認。
王傑希問:“你親自去?”
“是。”
“是因為黃少天。”
面對王傑希用陳述語氣說出的這句話,喻文州不知該如何反駁,只好苦笑道:“是有這個原因,但,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我懂。”王傑希理解地拍他後背,臉上笑容帶了幾分調侃,“有人味兒了,挺好。”
喻文州反問:“難道我之前不像人?”
“何止是不像,和技術部搞出來的智能機器人差不多。雖說也照常和我們開玩笑,但一旦面對正事,你就是嚴格分析利弊并選擇最佳方案的智能體,好像不會痛,也不會難過似的。”
“這樣聽起來,現在的我反而不适合特情工作。”
王傑希認真地搖頭:“專業問題我沒辦法分析,至少,現在你有想要特別保護、珍惜的存在,這樣的你便能無師自通地學會一件事——惜命。”
他繼續說道:“特情處不要命,特戰隊也一樣。這些年失去了多少戰友我都不敢數。當初你執意要超額完成任務,不惜以命換命,你知道我們這些地面的人得到消息時是什麽心情?庫克上将也是特情出身,按理說是最理解你的,卻當場摔了那套最喜歡的茶具。多虧你福大命大……咱們這些軍校同期生,我真的不想為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扶靈。”
喻文州心中震顫不已。
或許是出于多年戰鬥經驗和兩人的熟悉程度,王傑希敏銳地發覺他與庫克上将之間的暗波洶湧,因此特意追出來說了這樣一番話。若放到以往,他勢必要調笑這人感性到不适合特戰隊,如今想來,不過是真情流露。
手腕通訊器振動,來自他的備用端。
黃少天的留言與之前并無二致:“別忘了我三個月的實習證明。”
盡管發信人與收信人都明白,這份證明簽與不簽,結果不會有改變。
但這句話依舊成為只有兩人知曉的暗語。
——“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喻文州快速輸入回複:“保護自己,有事找肖時欽,等我回來。”
不等他查看黃少天的回複,庫克上将忽然打開房門,朝喻文州揚起下巴:“你進來。”
喻文州腳步一停,将手腕的通訊器摘下,交到王傑希手中。
王傑希揚眉:“這是什麽意思?”
喻文州笑:“暫時保管而已。回去開會吧,新任務會有人通知你。”
喻文州和肖時欽離開不久,一個工作人員領着一對中年夫妻進入房間,安排他們在此處休息。黃少天把長沙發讓給他們,自己坐到窗戶前的單人沙發。時針走過大半表盤,已經是淩晨最為困倦的時刻,身體極度疲憊頭腦卻無一絲睡意。沙發旁的小茶幾上放着之前送來的夜宵,黃少天強迫自己吃完,為可以預見的勞碌積蓄體力。
他時不時就要看一眼喻文州的回複,看完心裏甜滋滋的,恐懼與不安被牢牢擋在那人築起的圍牆外,他只需要安靜地等待。
只是等待而已,這個他最拿手了。
夫妻倆依偎着陷入夢境,夢裏他們的孩子平安歸來,一家三口幸福團聚。
而始終保持清醒的人則聽到一聲極輕微的子彈上膛聲。
科技發展到現在,舊式武器已經被徹底淘汰,甚至現存資料中幾乎找不到它們的具體構造。澤維爾老師有一把舊式手槍,藏在保險櫃最深處,黃少天僅僅見過一次。
只有一次,也足夠他記住那種獨特的、區別于所有武器的操作聲音。
聲音的來處,是哪裏?
聲音只有那麽一下,黃少天屏息以待,再聽不到任何聲響。他不敢随便開門。舊武器的威力他是了解的,能夠輕易穿透皮肉,但絕對打不穿現代社會的合金門板。不是門外,那是窗外?
可他明明關好窗戶了……
等等,有條細縫!
黃少天迅速躲到窗簾後,凝神往細縫的方向探聽。他想起來了,是那對夫妻吃夜宵時嫌味道大,特意開窗通風。黃少天雖然關照他們鎖好窗戶,想來是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陰差陽錯,卻也讓他發現了本不可能聽到的聲音。
“……砰!”
子彈破膛而出的聲音!
黃少天手心冰涼,再顧不上掩蔽,依靠方才的感覺判斷聲音來源。聲音很輕,除了他,樓外依舊安安靜靜,可見大家并不熟悉舊式武器的聲音。大學體檢他的聽力一般,那麽勢必就在附近幾個房間內,且聲音位置偏低,應該在樓下一層或兩層。
他立馬想到通知軍部,或許人還有救。
從口袋裏掏出通訊器,可該死的,上面只有喻文州一個人的聯絡碼。這家夥口口聲聲要他有事找肖時欽,你他媽倒是把人家的聯絡碼給我啊!
被氣得半死的人閃身躲進衛生間,房門反鎖,水龍頭開到最大。在嘩嘩水聲中,一邊給喻文州發簡訊,一邊握着脖子上的定位器,急聲道:“喻文州,喻文州你能聽見嗎!我剛剛聽到槍響,就在休息室樓下一層或兩層的地方,距離我不會超過三個房間,你快找人去看看情況!”
一連喊了三遍,喻文州始終沒有回音,發出的簡訊也石沉大海。一直很靠譜的人突然掉鏈子,黃少天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準備冒險離開房間時,通訊器突然亮了。
發信人是一堆亂碼,本以為是垃圾信息,裏面的內容讓他停下删除的手。
“黃先生您好,我是喻文州先生的智能管家白鹇。您所描述的情況我已了解,根據先生預先設定,已為您接通肖時欽先生的通訊,請稍候。”
“嘟——”
通了。
黃少天還沒從智能管家的神出場中回神,肖時欽的聲音已經在通訊器另一端響起。
“什麽事?”
黃少天趕緊收斂心神,把剛剛的情況複述一遍。肖時欽立刻重視起來,黃少天聽到他吩咐別人查看情況的聲音,急忙道:“我能去看看嗎!”
不是想去添亂,是他實在好奇舊式武器的殺傷力。畢竟當初澤維爾老師給他做演示時,用的是一頭做完實驗的豬。
肖時欽倒是沒有直接反對,沉吟片刻,他說:“你要時刻跟着我。”
黃少天自然連連保證。
很快,肖時欽來将他帶走。兩人直奔樓下,按照黃少天所說的方位進行排查。在敲第一扇門時,肖時欽神情嚴肅,示意黃少天先不要露面。
黃少天後退兩步,看清門前挂的牌子,似乎是個高級軍官的臨時休息室?
敲門聲規律響起,重複三次後,肖時欽變了臉色。
“退後。”他說。
黃少天依言站遠了些。
肖時欽直接掏出随身配槍,高能粒子轟開門鎖。等那股焦糊味散去,門外的兩人都嗅到濃重的血腥味!
“上将!”肖時欽失口大喊。
此時已經沒有避嫌不避嫌的了,越過寬大的辦公桌,一個中年男人倒在地上,胸口泅泅流動的血液将地毯暈濕大片。男人意識已經模糊,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嗬氣聲,恐怕命不久矣。
血液中濃重的alpha信息素令黃少天不得不躲得更遠,也因此躲過聞訊而來的衆人。他看到房間內的男子被迅速放入急救裝置,一群人烏泱泱離開,肖時欽跟在隊末,示意他先回房間。
黃少天點頭。在衆人離開後,事發現場竟然沒有留人看守。他猶豫一瞬,回房間的腳變了方向。
房間內的布置與他的那間沒什麽不同,窗戶開了一小半,地上扔着一根沒有燃盡的香煙。長毛地毯吸收了太多血液,無時無刻不散發着強勢的alpha味道。黃少天仔細嗅了嗅,有兩種混雜在一起的味道,還是位已經結合的A。
他來到男人倒下的位置,猜想槍聲響起時的彈道軌跡。既然能從房間聽到聲音,那麽子彈上膛和發射都應該發生在這間房內。
他試圖模拟當時的情景。
兇手先進入房內,被害人應該是認識他的,所以放心地一邊開窗抽煙一邊和來人聊天。子彈上膛的聲音很清晰,那麽肯定沒有藏在衣服內進行。兇手應該是借觀賞少見的舊式武器的名義,光明正大給子彈上膛。被害人選擇上前觀看而非激活防禦體系,說明很信任兇手。他甚至允許兇手将槍口對準自己。然而,一切信任在扣下扳機的瞬間土崩瓦解,子彈穿胸而過,鮮血噴湧。受害人無力倒下,大量失血讓他很快昏迷休克,兇手匆匆離去。
那麽,一個奇怪的地方出現了。現代社會,連普通家庭中都安裝了急救觸發系統,在更注重安全的軍部大樓,如此大劑量的失血竟然沒有觸發報警?
除非,有人提前關掉了。
不一定是兇手本人,或許是他的同夥。能接觸到這棟大樓的內置系統的人,就是第一嫌疑人。
黃少天打算将這些發現告訴肖時欽,地毯中一個反光的小東西忽然引起他的注意。
一個已經變形的子彈,顯然因為穿透受害人的身體而掉落地面。黃少天隔着衣服将它捏起,放在掌心觀察。這顆子彈與當年見過的很像,不過武器彈藥都是大規模生産,單純相似說明不了問題,還需要專業設備檢測。
他本想将子彈放回原處,免得幹擾軍部的調查,可怎麽都不記得原先的擺放位置。自覺闖了大禍的人想向肖時欽求助,偏偏肖時欽也在忙,沒有第一時間接聽。正當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子彈底部的小小刻印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那是一個手寫體的“Z”,因字體太過随意而長得像羅馬數字“8”。
這樣的寫作習慣他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澤維爾·科芬。
而當年那枚子彈,同樣刻有代表澤維爾的“Z”。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