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Love Prelude (15)
住了嘴,探究似地看着橘真琴的神情。猶豫許久,還是開口問了:「橘君好像并不喜歡去看大海呢?其實這次并不是什麽要緊的活動,橘君如果不願意的話,可以回去的。」
「啊……」橘真琴用手背抵着額頭,輕輕道,「沒關系的。」
佐藤美沙想說什麽,可看着橘真琴的模樣,卻一句話也問不出來。
他一定有心事吧。
橘真琴在想些什麽,恐怕只有七濑遙可以解讀得出來。
為什麽——會願意獨自去海邊呢?大約只是想讓自己可以真正地克服看見大海的恐懼吧。
他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值得七濑遙毫無保留去依靠的人,自己寬大的身軀原本就是為了保護七濑遙的存在的。從小時候的矮小纖瘦長成了現在這樣,或許真的有一股自己想要去守護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執念驅使着。
是七濑遙讓他渴望變得更加強大。
直到無所畏懼。
單純地看見海洋,并不覺得會有多麽害怕,那次會溺水,只是因為看見了龍崎憐在水裏掙紮的模樣。是的吧,那種求生的模樣,仿佛大海裏真的存在着什麽,在和人做着生命的拉鋸戰。
人在海洋面前是那樣的渺小脆弱,稍不留神,就會被無情地吞噬,沉眠于海底。
可是他不能再這樣害怕下去,因為害怕的結果,只有一個死亡而已。
他還要陪伴七濑遙走完未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乃至更久的歲月。死亡這個詞語,他只想把它扔的越來越遠。
因為自始至終都記得小時候看見送葬隊伍時的那種心痛,也記得松岡江提起家人的海難時那一慣帶着笑容的臉上第一次爬滿了心酸無措。
永遠不想讓七濑遙體會這樣的感覺。
「今天天氣很好呢,會是個風平浪靜的一天吧。」佐藤美沙靜靜地呼了口氣,「黃昏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沒有那麽洶湧的海浪,一定很美吧。橘君你說對嗎?」
橘真琴有些意外地側目望了過去。
「雖然不知道橘君在擔心什麽,但是事情也許不會有橘君想的那麽糟糕哦。」她彎着眼睛笑了起來,「平靜的海就和橘君一樣的溫柔呢。」
橘真琴笑着拍了拍佐藤美沙的腦袋:「謝謝你。」
這一天過得都很安逸,和同伴們一起做着調研,圍着吃燒烤,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拿出了PSP,所有人都圍過去看他打游戲,只留着橘真琴和佐藤美沙兩個人坐在烤架前烤着所有人的午餐。
「橘君喜歡吃烤魚?」佐藤美沙很奇怪地發現大多數人都避之不及的魚類都被裝進了橘真琴的盒子裏。
橘真琴搖了搖頭:「有人喜歡吃,所以慢慢地也就習慣了這種味道。」
這個有人,是七濑君吧?
佐藤美沙輕輕笑了一下,橘君果然很喜歡很喜歡七濑君呢。
下午的行程結束的很快,一行人還去了三溪園游玩,等到了海邊的時候,果然如佐藤美沙所說的一樣,是個風平浪靜的黃昏。
并不會有任何的危險。
忽然有個大約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匆匆忙忙地朝她們這裏跑過來。
「那個……請問你們有誰會游泳麽?!」女孩子看起來非常的緊張,「我的提包被浪給卷走了,裏面有我母親生前的照片,對我真的很重要……有誰可以幫我一下麽?就在那裏!不遠的!」
一行人面面相觑。
「那裏不是有帆船麽?問問他們不就可以了?」
「岸上已經沒有剩下的帆船了!他們離得太遠聽不見我的聲音。」女孩子急得都要哭出來,「就快要退潮了……」
「……那,我去吧?」
佐藤美沙睜大眼睛看着說話的橘真琴。
「橘君你……沒、沒關系嗎?」
橘真琴搖了搖頭:「沒關系的哦,你看,你不是說了麽,海水那麽平靜。」
佐藤美沙心裏七上八下地看着橘真琴走到了女孩子面前,讓她把自己提包的方位指給他看。
真的不要緊嗎?
七濑遙同訓練隊的人告別回到家的時候,剛剛過午後。
屋子裏昏昏沉沉,窗簾都被拉得緊緊的。這大約是橘真琴的習慣,出門的時候總會把窗戶關得好好的。密不透風的屋子顯得有些悶熱,一身疲憊的他放下行李,走到窗前擡手一揚,晌午之後的陽光就這麽直直地灑在臉上。
是個好天氣呢。
向後退了幾步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燈,滿腦子浮現的都是橘真琴的臉。
啊,好想早點見到他。
在電話裏并沒有告訴橘真琴自己今天會回來的消息,只是忽然間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看到自己回來以後的橘真琴會是什麽反應呢?掩飾不住滿臉雀躍的表情,緊緊箍着自己在耳邊輕聲說歡迎回來,或許還會在話音剛落之後,交換一個甜蜜的重逢的吻。
他好想看到這樣的橘真琴,因為自己而歡心的橘真琴。有一個人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變得快樂,這樣的感覺,好幸福。
七濑遙順手抓過枕頭遮住自己的臉,好像生怕被別人看見自己已經有些漲紅的臉。
休息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七濑遙在腦子裏研究起了晚上的菜單,琢磨着要給橘真琴準備怎樣的料理。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這幾天,他究竟都吃了些什麽。一起去過幾次市場,橘真琴挑菜的水平一直都沒有提高,大約在他眼裏所有的菜都長得一模一樣,分不出好劣來。
七濑遙解釋了一通橘真琴也不能理解,最後他一臉抱歉地對自己說:「沒關系,以後都和遙一起來就好了。」
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裏帶着承諾,在心間留下了一片小小的漣漪。
大概只有戀人才明白吧,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知道對方有多麽喜歡自己。
連沉溺在夢中都會不自覺揚起唇角,七濑遙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越來越喜歡笑了——只要想到一個人,就會不由自主地快樂起來。
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的念頭被打消了,他撐着坐起身來,現在,立刻,就想要見到橘真琴。
前一天的通話中,已經知道橘真琴去和社團的人一起去社團活動,七濑遙問他去的是哪裏,橘真琴只是說了個大概,沒有說清最後的目的地。就算一再追問,橘真琴也還是沒有說。
可是七濑遙不想等下去。
印象中橘真琴有一本手記的通訊錄,裏面記了很多人的聯系方式,其中包括了岩鳶的同學還有大學新認識的人。他也曾經讓七濑遙也跟着摘抄一本,但是七濑遙一直嫌麻煩,把它丢在了一遍。其實七濑遙對橘真琴的同學認識的并不多,有所印象的也不過就是一個佐藤美沙和江口誠。
不如,問一問他們吧。
七濑遙起身走到書桌前翻找着不知道被橘真琴塞到了哪個角落的通訊簿。
拉開抽屜将裏面厚厚的一疊資料移出來,一張夾在其中的字條,随着七濑遙的動作而露出了一個角。
他有些疑惑地将字條抽出來看。
字條很熟悉,是來自岩鳶神社的簽文,他也有一個一樣的。
簽文上的大兇觸目驚心。
七濑遙本以為這張是他自己的,只覺得自己好像并沒有把它給收到抽屜裏,覺得有些奇怪。再仔細往下看的時候,才發現這張錢壓根就不是他的。
是橘真琴的。
因為上面所預示的災相不一樣。
「健康:水災。」
看到水災,七濑遙第一反應的就是橘真琴溺水的那一次,那種來自心底的恐慌又襲上心頭,生怕自己伸出手卻再也抓不住那個人,只能看着他随着波濤沉沉浮浮。
不知道為什麽,七濑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更加迅速地找着通訊簿,撥出號碼的手指都有些顫抖,連着按錯了好幾個數字,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覺得有些害怕。
電話那頭很快被接起。
「喂,你好?」
「是……江口麽?我是七濑。」
「啊啊,是遙啊。」江口誠有些驚訝,「好意外呢,遙居然會給我打電話?」
七濑遙直截了當地問:「你知道今天真琴是去哪裏麽?」
「诶?真琴沒有跟你說?」江口誠怔了怔,「哦,他和美沙他們去橫濱了啊,好像是去看海景呢,大概晚上就會回來吧。好奇怪,七濑你居然不——」
七濑遙沒有聽完江口誠的話,就「啪」得挂斷了電話。
腦子裏全部都是「海」。
真琴那個笨蛋!
七濑遙把手機往床上一扔,抓起衣服就往外沖。
家門被「砰」得合上。
不顧一切的往前沖着,引來一路過往的人群的側目。七濑遙的恐懼在心中無限放大,只恨自己為什麽在路上的速度會那麽慢。
自己也抽到過一個大兇,和橘真琴在同一天抽到的。
他的災相不是來自于健康,而是來自于戀愛,在聯系了橘真琴的那張簽文之後,這麽順理成章的對上了號。
讓他恐懼到發抖的巧合。
——「戀愛:愛人之災。」
大約每個人都會有爆發潛能的瞬間,就好像在學校趣味運動會上一直跑步成績平平的七濑遙,現下百米沖刺的速度恐怕都可以和田徑出身的龍崎憐不相上下。恐懼在無限放大,腦子裏全部都是水。
第一次,對水變得厭惡起來。
如果預言兌現的話……
七濑遙坐在電車上,只希望車子能夠想許許多多科幻片裏演繹的那樣,忽然裝上超高速引擎,毫無顧忌地飛奔起來。哪怕一秒都不想被耽擱。
今天一整天的天氣都很好,不像當初一夜驟然襲來的暴風雨,将海面吹得海潮湧動;而且不是游泳部這樣的社團活動,他們也只是在海邊看看景色;何況橘真琴出門的時候肯定沒有帶泳衣,他不會輕而易舉下水的。
七濑遙這樣不停地說服着自己,告訴自己橘真琴不會出事。
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這才想起來要給橘真琴撥個電話。什麽忽然回來的驚喜通通都被甩到了一邊,如果那個人有什麽意外,這些所謂驚喜還有什麽意義。
他摸了摸口袋,什麽都沒有摸到。
是啊,他把手機丢在家裏了。
腦子裏一片空白,自己總說橘真琴做事一直慌慌張張丢三落四,每次出門前整理身上的物什都要确認好半天。可自己又比他好到哪裏,手機,鑰匙,全部都沒有帶,就這麽急急忙忙地出來。
也許是他把一切想的太壞,也許橘真琴已經在回家的路上。
七濑遙脫力地将腦袋埋在雙臂間,緊緊地環抱住自己,祈求着些許的安全感。
從家裏出來已經過了很久,久到陽光已經不若之前那樣的耀眼,被遮在了雲朵後面,露出淡橙的霞色。七濑遙一路跑着,視力一貫很好的他遠遠的就在海灘附近的便利店門前看見了佐藤美沙的身影。
她正急急忙忙地走進店裏。
七濑遙悶得喘了一口氣,又不知從哪裏提起一股力量,加速朝便利店沖過去。
和正在結賬的佐藤美沙撞了個正着。
「诶?!七、七濑君?」佐藤美沙驚訝地舌頭都在打結,「你、你怎麽會在這裏?難、難道——」
難道?
七濑遙不由皺了皺眉,望了望佐藤美沙袋子裏的東西,裏面裝着的是毛巾和一件大約是從店裏借來的男式工作服,心中驀地一沉,低聲問:「你買這些……」
「啊、啊……」佐藤美沙忽然反應過來,「橘君他下了水去幫一個女孩子的忙了,我想他上岸以後應該會用到這些所以我……」
「他在哪裏?」
七濑遙的表情已經變得非常可怕。
佐藤美沙咽了咽口水,猶豫道:「出門往東看,大概兩百米的地方,我們的社員都在那裏……」
七濑遙連思考都沒來得及,想也沒想就轉身往外跑。
佐藤美沙結完了賬,帶着思索地捶了捶自己的腦袋。
她把一切都串連在一起,大約能夠了解為什麽橘真琴在聽見大海之後會一直神色陰郁了。如果她對七濑遙這樣的舉措理解沒有偏差的話,他是在擔心橘真琴會出什麽意外吧。
所以橘君,以前在海裏出過什麽事嗎?
佐藤美沙開始自責起來。
為什麽沒有再早一點察覺到呢——如果那樣的話,就可以攔住橘真琴了啊。
平靜的海并不會有如何的危險,就算是初學者,帶着浮板或是泳圈也不會輕易被一個浪頭給卷走,何況橘真琴還是有過游遠距離經驗的人。
原本就有些微近視的他在海上的視野要模糊一些,依照女孩子指引的方向一路找過去,那只銀白的提包本就不夠顯眼,和浪花融在了一起,更加難以辨認更确切的位置,倒是讓他在水裏又耽誤了些時間。
好在天氣已經是春夏了,水也不會有多麽的涼。
他又在周圍掃視了一圈,再向前不遠的海面上漂浮着泛着白光的提包帶子總算是進入了他的視線。
啊,終于找到了。
橘真琴朝那個方向游了過去。
「真琴!」
他忽然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聲音有些遙遠,又被海浪與風聲遮掩了些許,辨別不出是來自于誰。
橘真琴一手抓住了提包帶子,在水中轉身,朝岸上望過去,想看一看究竟是誰在喊他。
卻沒想到,看見了一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遙?
他看見七濑遙不假思索地脫掉了上衣,直接跳進了水裏,以他最快的速度朝自己游了過來,一點一點地靠近。
是他出現幻覺了麽?為什麽七濑遙會忽然出現在這裏,明明他應該還在訓練的……就算他已經回來了,也不應該知道自己來到了這裏。
在橘真琴發愣的那個空隙裏,七濑遙已經逼到了他面前,皺着眉瞪着自己。
「真琴你是笨蛋麽!」
好久沒有見過這樣失常的七濑遙,自從交往以來,七濑遙早已經變得比過去溫柔的多,像這樣生着氣對他怒吼的模樣,幾乎都要被橘真琴忘在了腦後。
「我……」
「明明知道有那樣的預言!你為什麽還要下水!不是說會和我一起的麽!」七濑遙一字不停地發洩着自己的情緒,「你那些愛照顧人的性格也給我适可而止一點不行麽!你……」
七濑遙還想說什麽,可似乎已經詞窮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用力地抓着橘真琴的雙肩,力氣大到在他的肌膚表面留下了指甲的痕跡。
「遙……我們先上岸再說好嗎?」橘真琴柔柔地笑着,安撫似地用臉頰蹭了蹭七濑遙的,「別擔心啊,我沒有溺水哦……」
溺水這個詞一下子戳中了七濑遙的軟肋。
他身子猛地顫抖起來,用力地搬過橘真琴的腦袋,對着他的唇狠狠地親了下去。
橘真琴有些意外地向後退了退:「遙?」
「人工呼吸。」七濑遙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不管不顧地抱緊了橘真琴,以口封緘,堵住了橘真琴接下來的話。
橘真琴被七濑遙吻得幾乎都要窒息,明明沒有溺水,卻感到了呼吸困難。可是兩個人這樣子的話——就算失去了呼吸,對方也會拯救自己的吧。
岸上的人看得目瞪口呆,那個丢了包的女孩子驚訝得都快忘記自己之前的心急如焚。佐藤美沙抱着袋子走回岸邊,看着海裏的兩個人,無奈地搖了搖頭,把袋子往身邊的同學懷裏一塞:「真是的——袋子你拿好啊,我再去給七濑君借一件衣服。」
橘真琴覺得腦袋開始變得混沌。
沒有溺水的人工呼吸啊,感覺……好意外呢。
橘真琴和七濑遙在一行人的注目禮下上了岸。
将提包交還給了那個女孩子,女孩子原本藏了滿腹感激的話語,卻在七濑遙近乎有些冰冷的眼神之下被瞪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支支吾吾地朝兩人行了個90度禮。
佐藤美沙從便利店跑了回來,抓着衣服和毛巾遞給了橘真琴和七濑遙。
「可能尺寸不太合适,你們先将就着穿吧。」她有些埋怨地看着兩個人,「只是為了一個手提包而已,七濑君你也稍微冷靜一點嘛。」
七濑遙避而不答,任由橘真琴給他擦拭着濕潤的頭發。
「嘛,真是太麻煩你了,佐藤。」橘真琴抱歉地沖她笑了笑,「今天一整天都要謝謝你呢。」
「呼——我沒什麽關系啦,倒是……」佐藤美沙小心翼翼地瞥了七濑遙一眼,「啊,總而言之,橘君和七濑君就早些回去吧,接下來沒有什麽特別活動了。吶,這是我的水壺,裏面的水還是熱的,你們回去的路上帶着喝吧,小心着涼哦。」
佐藤美沙将自己的粉色水壺遞給了空着手的七濑遙。
七濑遙終于有了些反應。
「謝……謝謝。」
「橘君和七濑君還有很多話要說吧?」佐藤美沙接過社團其他同學整理好的兩人的衣物,用袋子裝好,一起塞進了橘真琴的包裏,「天快要黑了呢,趕緊走吧。」
橘真琴笑着點點頭,沖衆人道了聲別,拉着七濑遙的手緩步離開。
佐藤美沙嘆了口氣,七濑君的表情真是前所未有的差呢……
果然這一路上,七濑遙一句話都沒跟橘真琴說。橘真琴提了兩三次話題,七濑遙都愛搭不理,沉默地望着車窗外,把身邊這個人當成了一個透明人。
遙大概是真的生氣了吧……
也是呢,什麽都沒有告訴他,結果一見面就是那樣的場景。
還是遙最不願意看見的場景。
「遙……對不起。」橘真琴擡手搭上了七濑遙的肩,「明明答應過不會讓你再擔心的,我沒有做到呢……」
七濑遙深吸了一口氣。
「……我要怎麽辦?」
「诶?」
「如果真琴不在了,我要怎麽辦?」
七濑遙從口袋裏取出了皮夾,那是他出門唯一沒有被遺忘的東西。皮夾裏夾着自己的簽文,原本應該在看見大兇的時候就懸挂在神社裏去災消難的,他卻一直都把它帶在了身邊。
他把簽文攤開給橘真琴看。
橘真琴看見了災相上标注的清清楚楚的關于戀愛的批示。
遙所害怕的源頭。
「對不起……我不知道……」橘真琴無措地解釋着,「只是那個女孩子看起來很心急所以……」
七濑遙閉上眼,像是在嘆息:「真琴你總是過分的溫柔,做一些選擇的時候會優柔寡斷,但想去幫助別人的時候,又那樣當機立斷。」
「遙?」
「真琴對所有人都很溫柔吧,如果是別人的求助,真琴都會去幫忙的吧。就算是可能會發生的危險也……」
七濑遙沒再繼續說下去。
真琴最溫柔對待的那個人,不應該是我嗎?
為什麽在看見那個女孩子心急的時候,就沒有想起,如果換做成了我,看見你在海裏的樣子……
也會心急啊?
七濑遙會生氣的緣由,橘真琴其實也能夠猜出個一二。
曾經在許許多多的電視劇集亦或是新聞報道裏看見過這樣的場景,等在家中的妻子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了丈夫發生意外的事,忽然而來的噩耗換作任何一個自诩心理承受能力頂尖的人,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其實這世間最大的悲哀,不是自己所愛之人的離世,而是這個離世的消息,自己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不能第一個來到對方身邊,甚至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七濑遙偶爾也會胡思亂想,一定是把所有會發生的一切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頭腦風暴之後的結果,就是見到自己安然無恙以後,才忍不住将心裏的郁結全部都爆發出來。他越是生氣,越是口不擇言,就是證明他越在意自己而已。
就像他們唯一一次吵架那樣,因為心裏慌了,才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麽。
因為橘真琴了解七濑遙,所以他并不會在七濑遙說了些過分的話之後也跟他一樣情緒波動起來。
兩個人之間,終歸有一個人要先冷靜下來。
「遙……」
「以前去救憐的時候也是這樣,明明我和渚就在附近,為什麽還要一個人沖出去救?你在做決定之前,究竟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心情?還是說你根本——」
橘真琴擡手掩住了七濑遙的口。
「接下來的話不要再說了哦,如果說出來了,遙會自責的吧。」橘真琴好像知道七濑遙接下來會說什麽。
大概就是那些停不下來的抱怨,甚至于會把氣氛弄得越來越僵的話吧。
因為知道這些話七濑遙一說出口就會後悔難受,所以,還是不能讓他輕易說出來呢。七濑遙的心意他都了解,這許許多多的話語彙集成一句,只是因為恐懼與擔憂,還有那些害怕會失去的情緒。
只是表達的形式,有些偏激了呢。
無心之失,僅僅是來自于七濑遙那有些笨拙的措辭,如果會在兩人之間留下些并不必要的溝壑,那麽這些話,他心裏知道就好。
不想給七濑遙更大的負擔吶。
七濑遙閉上眼睛,賭氣似地咬了一下下唇。
這樣彼此無話地回到家裏,開門的時候橘真琴發現房門沒有上鎖,大概也能想象得出七濑遙當時走得有多麽着急。雖然現在這樣的情況實在不适合,但橘真琴還是沒有忍住笑了起來。
七濑遙聽見了橘真琴低低的笑聲,臉色變得更差,進屋換了鞋,頭也不回地就往浴室裏走。
「遙?你的衣——」
橘真琴的話被隔在了浴室猛地合起的門外。
無奈地搖了搖頭,橘真琴提着包走進了卧室。卧室裏一團糟,床鋪被揉成皺巴巴的一團,枕頭下壓着露出了一小部分的七濑遙的手機,他的行李就随意地扔在一邊,抽屜也拉開了一半,裏面的資料橫七豎八地攤了一桌子。
橘真琴只覺得屋子裏的每一個細節,都在生動地回放着數個小時之前七濑遙的種種行為。
忽然覺得有什麽爬上了心扉,感動和抱歉并存着,想要去緊緊抱住七濑遙,一遍又一遍地對他承諾自己永遠都不會出事。
将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兩個人濕漉漉的衣服也扔進了洗衣機。
七濑遙還在浴室裏沒有出來。
橘真琴慢慢走到浴室門邊,輕輕敲了敲門:「遙?我把你的衣服拿過來了哦。可以進去麽?」
浴室裏沒有回應。
「那個……那就打擾了啊。」橘真琴嘆了口氣,拉開了門。
當頭就被揮了一臉的水,入浴劑的味道就在鼻尖流連,額前的劉海也被水打濕了一半。橘真琴揉了揉眼睛,朝浴缸定睛一看,七濑遙整個人沉到了浴缸底部,不肯出來。只看得見水面上偶爾泛起的小水泡泡。
橘真琴将衣服放在一邊,無力地半蹲在浴缸旁:「遙——你還在生氣麽?」
還是沒有反應。
「出來再說好嗎?水都快要涼了啊……」
還是一動不動。
「……算了,我去給你開加熱器吧。」橘真琴說着就站起了身。
浴缸裏忽然伸出一只手,緊緊地握住了橘真琴的手臂。剛剛站直身子的橘真琴身體平衡還沒有把握好,只感覺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猛地用力,自己整個人就朝着浴缸栽過去。
「哇————」小腹猛烈地撞在了浴缸邊緣,橘真琴吃痛地用空出的那只手揉了揉肚子,「遙你在做什麽啦——好痛……」
「……進來。」七濑遙終于從水底探出頭來,露出了帶着不滿和埋怨的深藍色雙眸。
「诶?!」
橘真琴一臉呆呆的模樣。
七濑遙深吸一口氣,身子往後一挪,手上又是猛地一拉,這會兒橘真琴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七濑遙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還是在水裏又得天獨厚的優勢,半發着呆的橘真琴上半身直接栽進了水裏,腦袋還直直地撞在了七濑遙的胸膛上。
唔。
七濑遙悶哼了一聲。
這樣的造型的的确确不是很雅觀,衣服也被浸得濕漉漉的,橘真琴只能認命投降:「好好好,我知道了——真是的,你先讓我把衣服給脫掉嘛。」
濕透了的衣服被随手丢到了一邊,橘真琴終于一腳邁進了浴缸。兩個人大男人坐在浴缸裏還真是有點擠。
七濑遙懶懶地靠在橘真琴胸口,沒在說什麽。他的樣子與其說是在泡澡,到更像是找了個地方睡覺,把橘真琴當作了人肉軟墊,泡在水裏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閉目養神。
但是。
這麽直接的肌膚接觸,尤其還是這樣要命的姿勢。就算水已經半涼不涼,但是身體的本能還是可以自發産熱,并且很迅速地傳遞出去。
橘真琴有些尴尬地捂住自己的臉。
「真琴,你……」
「對不起,對不起……」橘真琴慌張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哦。」七濑遙悶悶地說,「……我沒有生氣。」
橘真琴愣了一下:「真、真的?可是你的樣子……」
「我不想和真琴吵架,那種感覺很糟糕。」七濑遙低聲地說。
「是啊,我也不想和遙吵架呢。」橘真琴湊過去親了親七濑遙的臉。
七濑遙深吸口氣,繼續說:「我去找你的時候很着急,我害怕會……但是在便利店遇見佐藤,她跟我說你是去幫別的女孩子,我就……」
不知道為什麽,焦急變成了愠怒。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明明是擔心大過于生氣的,卻還是……沒有忍住那心底生出的一團火。
「那個……遙,你這是……」橘真琴探究式地伸着腦袋看了看七濑遙的表情,「在吃醋嗎?」
七濑遙身子一僵,小聲反駁:「我沒有。」
但是你的表情不是這麽說的啊。
橘真琴失笑,揉了揉七濑遙的頭發:「一直以來的習慣,都是去照顧別人吧……因為在家裏我是長子,要一直照顧弟弟妹妹,所以這些久而久之的,也就改不掉了。」
「因為遙你一直都不喜歡和別人接觸呢,所以我要對別人雙倍的關心,來彌補遙的那一份啊。」橘真琴把七濑遙摟得更緊一些,「可是無論怎樣,遙始終都在我心裏是第一位的,不會被任何事物所取代的。」
「我沒有把簽文上的預言忘在腦後啊,但是如果可以幫助到別人的話,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就會去做到呢。遙也是這麽想的吧,因為遙也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遙不需要擔心的,我不會輕易離開遙的身邊的。」
連天上的神明,都能看得出我有多麽地喜歡你。
他們不會那麽殘忍地把我從你身邊帶走的哦。
「我對遙和對大家是不一樣的呢。」橘真琴輕笑着,「只有對遙的喜歡,是我最有自信的事呢。」
這個家夥……
「呼……以後去海邊,我也一起。」七濑遙沉默許久,終于給橘真琴下了個「獨身一人禁水令」。
「是、是!」橘真琴笑眯眯地蹭了蹭七濑遙的脖子,「這樣可以不生氣了吧?」
「我沒有生氣。」七濑遙皺着眉又強調了一次。
「是、是,遙沒有生氣。」
七濑遙有些別扭的想避開橘真琴湊過來的鼻子,後背感受着他緊緊貼着自己的灼熱的肌膚,輕咳一聲:「我說,你不需要解決一下麽?」
「啊……」橘真琴有些慌亂地朝後一躲,「那、那個,那我先出去好了……」
「不用。」
七濑遙回轉過頭,在橘真琴的唇上啄了一口。
「這裏是浴室啊……」橘真琴的理智做着最後的掙紮。
「不是說,只有喜歡我這件事你才是最有自信的嗎?」七濑遙望着橘真琴的眼睛,瞳色在燈光下顯得更加的晶瑩,「今天的事,你不覺得你要對我道歉麽。」
橘真琴微微笑起來,捧着七濑遙的臉,溫柔地吻了下去。
「好、好,我會好好道歉的。」橘真琴舔了舔七濑遙的唇,「遙,晚上可不可以不吃青花魚?」
「不……」
七濑遙的抗拒聲淹沒在了橘真琴的又一次深吻之中。
腦袋裏渾渾噩噩地想着,下午想好的料理單,把青花魚給劃掉好了。
從浴室出來之後,他心滿意足地去廚房做起了晚餐,把橘真琴丢去收拾浴室和卧室。雖然橘真琴還是很想去給七濑遙打打下手一起做做料理什麽的,但是七濑遙十分嚴肅的一句「不然就吃青花魚」,讓橘真琴打消了這個念頭。
七濑遙覺得打掃衛生這種體力活還是更适合橘真琴一點。于是某個被暫時抛棄的人一臉「哀怨」,明明只是想和遙多呆一會兒而已嘛。
晚餐果然沒有青花魚,倒是擺了滿滿一桌的咖喱盛宴。橘真琴眸光亮晶晶地看着七濑遙,卻被對方一筷子把嘴塞得滿滿的,不讓他說一句話。
晚餐後兩人坐在客廳裏看着電視,七濑遙略有刻意地離橘真琴坐得稍微遠了一些。手按着遙控器一個臺一個臺的切換,他好像記得……
啊,對,就是這個臺。
七濑遙把電視停在了某一個頻道,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部在他眼裏一點兒不可怕的鬼片。
然後在心裏倒數起來——三、二、一。
果然和他所想的沒差,在他數完一的時候,橘真琴猛地撲了過來,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連臉都埋在他的肩頭,完全不敢去看屏幕。
「喂……」
「啊啊,抱歉,是不是有點疼?」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