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Love Prelude (14)
七濑遙閉上眼睛,挪了挪身子。
橘真琴的手還在腰上緩緩地按壓着,力道恰到好處,腰肌的酸楚也的的确确減少了許多。明明橘真琴才是那個比他還要累一點的人吧,卻還要這樣固執地照顧自己呢。
真是個笨蛋。
但是喜歡被這樣一個笨蛋照顧着的自己,一定也是一個笨蛋吧。
真好呢,都是一樣的,才可以相依偎着生存吧。
時鐘上的指針靜靜地走着,滴滴答答,在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四周安靜了半晌,七濑遙已經睡着了許久。
橘真琴确定他已經睡着之後,移開了手,透過極其微弱的光仔細看了一會兒七濑遙的臉,聲音這才低低從嗓子眼發出來。
「謝謝你,遙。」
謝謝你吶。
橘真琴的七濑遙。
某些事情的後遺症總是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積澱才能感受得深刻些。
譬如七濑遙發現自己的腰比半夜醒過來的時候還要酸——究其原因,就是後半夜橘真琴抱着他睡着的時候,手臂一直壓在他最酸痛的地方,就這麽壓了整整半個晚上。
好不容易按摩後稍微舒緩的酸痛感覺又重新回來,而且還是愈發加重了。
所以橘真琴這個笨蛋真是有時候會越幫越忙。
七濑遙一邊揉着腰一邊出現在廚房邊,看着神清氣爽的橘真琴在竈臺前煮着粥。他看見了一臉疲憊的七濑遙,眉眼一下子就笑開來,關小了火,慢慢地走到七濑遙身邊。
「早安,遙。」
伴随着問安的,是早已約定好的每天都會給予的一個溫柔的早安吻。
大概是昨天的事情還在腦海裏不停打轉,七濑遙腦子一懵,只有一個反應——啊,他好像沒有刷牙。
這個吻比曾經多了些更深的情愫。
經過一晚上,七濑遙對橘真琴刮目相看了不少。雖然依舊覺得他是個笨蛋,但某些程度上,他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溫柔的多。
只要自己皺一個眉,他就會停下所有的動作,溫聲問他痛不痛,要不要停下,或者幹脆就不要繼續吧這樣的問題。意亂情迷狀态的人哪裏還能找回那麽多的理智,七濑遙一句話也接不上,只是讓自己更加地去貼近壓在他身上的那個人,把自己的心意完整地傳達出去。
其實他并沒有覺得有多麽的疼痛,也沒有橘真琴一遍一遍寬慰他說的那樣難受。
那樣溫柔的撩撥,一點一點地深入,不緊不慢地帶着他進入一個完全不了解的世界,明明自己也是新手上路,卻以足夠的耐心與體貼,将一切都做到了最好的地步。
或者因為橘真琴太了解七濑遙,才可以如此的契合。
能夠理所當然得成為一體的。
七濑遙被橘真琴環在手臂中,懶洋洋地靠他肩上,一動都不想動。
「遙去洗漱一下吧?要吃早餐了呢。」橘真琴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難道說,還是覺得很累麽?」
并不算特別的累,只是像許許多多第一次經歷這些事情的人一樣,第二天清晨醒過來,總喜歡往喜歡的人懷裏鑽,好像是想要從對方的身上嗅到一點值得心安的味道一樣。七濑遙靠在橘真琴身上,聞着他身上淡淡的沐浴乳香味,伴随着一旁早餐所散發出的食物香氣,覺得這樣的味道,非常的好。
橘真琴看着七濑遙,無奈地搖頭道:「吶,遙,再不放手的話,我們可能會遲到哦。遙總不希望新學期的第一天就遲到吧?」
七濑遙又在他身上賴了一會兒,這才不甘不願地站直身子,略有不滿地盯着他瞧了一陣子,在橘真琴再一次開口說話前轉身慢悠悠地晃去洗漱。
「……那我先去泡會兒水。」
「诶?!遙——在泡水會真的遲到的!早餐也會涼掉的啊!」
「……真琴好吵。」
七濑遙「砰」得合上了洗漱間的門。
橘真琴望着被關的緊緊的門,忽然「噗嗤」一聲,再也沒有忍住滿心的笑意。
這樣依賴着他的遙,忽然耍起了小脾氣的遙,看起來真的有些可愛呢。
拒絕了橘真琴的好意相送,兩人在車站分道揚镳,各自回到各自的學校。
七濑遙原以為自己的腰可以恢複的很好,但是他在泳道裏有了兩三圈以後,發現事情想象的似乎沒有自己預料的那樣理想。至少就目前看來,他手臂擺動帶着腰部在水裏左右扭動的時候,某些被抽動的酸筋一點一點地刺激着他的神經。
比平時容易累得多。
游完了日常輪次的五個來回,七濑遙爬上岸,慢悠悠地走到一邊的休息處,扶着腰倚着牆坐下,調整了一下坐姿之後,用力地在心底嘆氣。
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昨天就不應該讓橘真琴繼續。
那個笨蛋不過是賠了一晚上的傻力氣,自己卻要賠上一個腰——算起來好像自己有些吃虧。
他看着其他的同伴在水裏來回的姿态,對于不能一直游泳這件事覺得異常頭疼。
岡崎千月和同指導教練交流完了新開學的訓練事項,帶着記錄板準備來記錄一整個假期沒有訓練的學生們成績恢複的情況,意外有些驚訝地看見,平時總是霸占着泳道不讓給別人的七濑遙,居然一直呆坐在岸上。
又回到了某段非常奇怪的時期了麽?
作為半個七濑遙心理上的疏導老師,岡崎千月其實一直以來都非常地關注七濑遙。非但因為他在游泳上的天賦,或許真的有朝一日可以代表國家參加世界級的比賽,更多的,是看到這個與衆不同的男孩子,就不自覺會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七濑遙不愛與人溝通,總被其他的學生認為是太難相處,但岡崎千月知道,七濑遙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細膩的人。一個人的心可以用眼睛裏看得透徹,那樣如大海一般深邃的眼瞳裏,一望到底的,都是來自于海洋的溫柔。
只是一個不善與人交往的,一個很單純的孩子而已。
岡崎千月記錄着這一輪計時的成績,大多數學生的成績比假期前都略略下降了些許。稍作鼓勵後放任他們自由訓練,才輕聲走到七濑遙面前,俯身問他:「七濑,怎麽今天沒有去游泳呢?」
「……有些累。」七濑遙悶悶地說。
「嗯?是身體不舒服麽?」岡崎千月想了想,「也是呢,開春的時候很容易生病的,如果七濑覺得不舒服的話,可以請假回去的哦。嗯……或者跟橘君說一聲呢?」
聽見橘真琴名字的七濑遙,臉色微微一變,帶着些緊張地把視線移到了某一處空地,牢牢地盯着看。
「嗯?七濑?」
「……沒有。」七濑遙緩慢地搖搖頭,手不自覺地又按了按腰,「可以訓練的。」
看起來,是腰酸麽?
啊……
已婚人士岡崎千月好像明白了什麽。
啊,看着他們忽然就想起自己還在談戀愛的那個年紀了,春心萌動的年紀,看見滿街的櫻花就覺得自己已經置身于仙境的感覺。滿滿一整個春假呢,年輕人的戀愛的話,果然發展速度是可以突飛猛進的吧,到底都是精力旺盛的孩子呢。
看樣子她是不用擔心七濑遙還會因為橘真琴的事情而不開心了吧。
「啊,七濑,我知道一種可以緩解肌肉酸痛的方法哦。」岡崎千月擡起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腰上,「像我這樣,慢慢地沿着腰線按一個弧度——然後再這樣順着慢慢地按,節奏要均衡,慢慢來就好。七濑要不要試一試?很有用的呢。」
這可是經驗之談哦。
七濑遙歪着腦袋看了看岡崎千月,她又把動作做了一遍,七濑遙猶豫了一會兒,學着她的樣子将雙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如此按了大概十分鐘,酸疼感倒真是緩解了不少。
總而言之比橘真琴的方法靠譜得多。
七濑遙心滿意足地跑到泳池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進了水。
開學後的橘真琴顯得有些忙碌。
倒不是因為學業,畢竟學期初并沒有太多的課業瑣事。他所謂的忙碌,來自于一個叫江口誠的人。
據江口誠洋洋灑灑講了快一個鐘頭的消息,橘真琴自己總結了一下,大約可以概括為——江口誠用了一整個春假來追佐藤美沙,好不容易對方有那麽一點點接受他的意思,但是還是給他下了一個難題,要徹底地讓她動心才可以。
讓喜歡的人心動啊……其實這也是生平第一次追女孩子的江口誠也比較茫然應該如何下手。
所以他逮住了他認識的唯一一個有了交往對象的人來咨詢。
那個人就是橘真琴。
鑒于江口誠和佐藤美沙的的确确幫助了自己和七濑遙不少,從橘真琴的角度也有些希望他們倆可以成為一對戀人,于是橘真琴「非常認真」地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唔……那給美沙做青花魚吃?」
江口誠呆了一呆。
「那不如陪她一起游泳?快要到夏天了,很适合游泳了呢。」
江口誠默不作聲。
「……啊,有那種兩人分吃的冰棒呢,可以買給美沙。」
江口誠額角有青筋凸起。
「我想想啊……不然可以一起打游戲?那款‘飛翔吧!深海生物’很好玩的哦,遙每次都……」
江口誠忍無可忍地打斷了橘真琴的話。
「我說真琴,你能不能說的……又普遍性一點?」用力雙手按在橘真琴肩頭一副無力狀,「請把那個假象對象從遙君換成別人好麽?」
橘真琴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
然後露出了帶着歉意的笑容:「抱歉啊,誠君。不是遙的話,我想不出來呢。」
江口誠扶了扶額,覺得橘真琴已經沒救了。
「那個……時候不早了,我要去接遙了哦。」橘真琴最後還是給出了建設性的建議,「其實你可以去接美沙啊,她的社團活動也要結束了吧。」
啊,這家夥總算給了個不錯的建議。
江口誠匆匆忙忙跟橘真琴道了別,跑得比他還快,一溜煙就朝佐藤美沙的社團活動室跑去。
橘真琴失笑着看着江口誠遠去的背影,摸出手機傳了一封郵件出去。
雖然早上七濑遙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千萬不要去學校接他,白天不想看見他什麽的——橘真琴把七濑遙的這番話劃歸為了他在害羞。
啊,遙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我的課已經結束了哦,遙訓練還沒有結束吧?我去接你哦。」
在生活中加入了一些相當消耗時間和體力的活動之後,七濑遙每天的睡眠質量也提升了不少。雖然并不頻繁,但是因為某個本質上有着和大虎鯨一樣體格和體能的人,結束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體力不濟,然後睡得昏昏沉沉,再也沒有半夜醒過來過。
從某些角度上說,七濑遙還算是挺喜歡這樣的生活,充實與滿足。當然還有他從來沒有對橘真琴說過的,已經從一開始的不适應,開始慢慢享受起了這種感覺。最重要的事,習慣之後再也沒有什麽其他後遺症,也已經不會影響到他第二天訓練了。
身心,呃,都比較愉悅。
大概。
不過這種事情,他總是不樂意承認的。每當到了某些時刻,他覺得看到橘真琴的臉都覺得會開始害羞起來,更何況這種事情的傳達。
他知道真琴會明白他的。
當然他現在也沒有時間去想着些。
七濑遙高三時的自由泳個人賽雖然因為心理積攢了太多的壓力而自己陷入迷障,放棄了被星探所發掘的機會。國家選拔制度以學校為基礎,七濑遙在學校裏突出的成績,以及四人接力時的優異表現,還是讓他得以 機會參加四月下旬的國內游泳選拔賽,為七月的世錦賽選拔相應人才*。
比賽地點是東京辰巳國際游泳館,七濑遙的自由泳項目比賽的那些天橘真琴向學院請了一整天的假,說要去現場看七濑遙比賽。
「……其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七濑遙并不希望橘真琴因為自己耽誤學業,畢竟他是個連兩人出去約會都要随時拎着課本的人。
「當然是重要的事哦!從小到大遙的每一次比賽我都一直陪着遙的呢。」橘真琴笑着搖搖頭,「以後遙是要登上國際舞臺的,我不能時時刻刻都在遙的身邊,所以在國內的時候,我就一定要到場呢。」
看着橘真琴堅定的目光,七濑遙沒有再繼續反駁下去。
就當是自帶家屬吧。
經過專業訓練的競泳儲備人才能力比高中時期的全國大賽要強勁的多。個人賽按照蝶仰蛙自的順序進行,橘真琴坐在觀衆席上觀摩了那些足以參加世界級比賽的仰泳選手的真正實力。
果然,能力不足呢。
并不是像當初200米自由泳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七濑遙那樣并非自己專攻的項目這樣簡簡單單的理由,也許他一開始就明白,自己永遠也不可能走上競泳這條路。也許他從最初會參加比賽的理由,克服恐懼水的心理陰影的理由,只是為了陪伴七濑遙吧。
想和遙一直都在一起的心情。
只是在賽場上,他已經無法再陪伴七濑遙走下去。
所以他所能做的,就是永遠地守護他,等待他凱旋歸來,而已。
同七濑遙一同分享了關于觀摩比賽之後的想法,七濑遙始終默不作聲地聽着橘真琴的話。直到兩人面前的拉面已經因為他們交談太久脹了起來,七濑遙才低聲說:「……真琴的仰泳,是我見過最有力量的。」
也是我最喜歡的。
「啊……謝謝遙呢。」橘真琴笑着夾了一塊叉燒放進七濑遙的碗裏。
「下次去游泳館的時候,真琴再游一次仰泳吧。」頓了頓,又說道,「沒人的時候。」
「诶?」
「我想看。」
以後真琴的仰泳,可以屬于我一個人了吧。
橘真琴大約是明白了七濑遙的意思,寵溺地揉了揉他的短發:「嗯,是你的哦。」
我也是你的哦。
第二日輪到了自由泳的預決賽。
七濑遙順利通過小組賽,拿到了小組第一的成績。
「下面是男子100米自由泳決賽。」
橘真琴目不轉睛地看着跳臺前的七濑遙,目光溫潤得,連坐在他身邊其他的看客都忍不住順着他的視線跟着看過去。
那個站在第四個位置,戴着藍框泳鏡的少年似乎也擡起頭朝這裏望了過來。
和身邊的茶發少年目光對視在了一起,身邊的少年的目光又變得更加的溫軟了些。
是朋友麽?
比賽預備,所有的選手登上了跳臺,那位少年也收回了目光,将泳鏡戴好,做好了入水的姿勢。
「加油啊,遙。」
看客聽見身邊的茶發少年這樣說道。
競技游泳有着和陸上田徑項目有着相似的魅力,都是源自于那分分秒秒之間的爆發,不若球類運動的來回往複,所有人的差距也不過是以毫秒來計算的,那怕一個眨眼,都有可能錯過最精彩的畫面。
七濑遙和身後人的差距只在伸手之間。
觸壁,出水。
49秒57。
零點零五秒的差距,七濑遙拿到了第一。雖然同國內的最好成績還是仍由差距,但這樣的水準,也是讓他得到了可以參加世界級比賽的資格。
七濑遙爬上了岸,沒有留意身邊其他選手對他報以的祝賀的掌聲,而是默默地,往觀衆席的某一個區域望了過去。
橘真琴隔着很遠地,對他做着口型。
「小遙在水裏是最強的呢。」
無聲的話語,隔得遙遠,其實很容易将口型看錯——但是七濑遙就是知道,橘真琴一定在說這句話。
縱使立場與所處的位置已經變了,但是他們的關系自始至終都沒有變。哪怕再過五十年,頭發已經變得花白,他也相信橘真琴還是會說同樣的話,即使到了那個時候,他已經不适合再繼續游泳了。
腦海中忽然就浮現出了未來幾十年的光景。
其他選手詫異地發現,比賽至今一直面無表情的七濑遙,不知道為什麽,看着觀衆席,忽然就微笑了起來。
能夠看着七濑遙逐漸走上比賽的舞臺,橘真琴無疑是高興的。
但若要論最興奮的,應當還是遠在澳大利亞的松岡凜。不知道是松岡江是通過了什麽渠道打聽到了國內選拔賽第一時間的消息并傳達給了松岡凜。七濑遙的比賽剛結束不久,橘真琴就接到了葉月渚的郵件說松岡凜在推特上緊急召喚。
橘真琴哭笑不得地應召登上了推特,就看見了兩條風格截然不同的消息。
一條來自山崎宗介,大概是看見了松岡凜的話,然後接了一句「恭喜凜」。雖然很多人有點納悶為什麽明明比賽的是七濑遙,他恭喜的卻是松岡凜。
一條來自松岡凜,歸納總結就是等着和七濑遙再一次在賽場相遇,這一次一定不會輸給他如此雲雲。
橘真琴笑着問候了山崎宗介,然後代為傳達了七濑遙的意思。
「遙也很希望可以和凜再比賽一次吧。」轉念一想,橘真琴又補充了一句,「凜也要加油哦。」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連新學期開始就進入學霸模式的龍崎憐也忍不住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雖然只說了一半:「真琴前輩果然很……」
葉月渚和松岡江聚在一塊兒一起看推特,看到了橘真琴的這句話,對視一眼以後,彼此心照不宣地在心裏把對橘真琴的印象稍稍扭改了些許。
「交往之後的小真,好像越來越喜歡小遙了呢。」
「真琴前輩一直都是把遙前輩當作驕傲的吧……唔,雖然我一直覺得遙前輩的自由泳很強,但是比賽的話……唔,我還是更支持哥哥一點!」
「诶?小江!你居然不給小遙打氣!」
于是葉月渚和松岡江又開始小吵小鬧了起來,惹來了大學餐廳裏經過的同學的紛紛側目。
七濑遙和教練一起去參加會議,橘真琴就在游泳館外一直等着他。
會議持續了很久,關于世界級的比賽,正式加入游泳隊的流程,接下來的日程安排,還有備戰世錦賽前的封閉式訓練等等。七濑遙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在聽見需要封閉式訓練之後,微微愣了一下,露出了些比較不情願的神色。
但是他也還是一句話沒有說。
好不容易從會場中解放出來,七濑遙就在門口被埋伏了許久的記者給堵住了。新人一向是備受關注的,尤其是這種看起來就沒有采訪經驗的人;加上七濑遙的外表實在是出衆,也許在日後會成為國內外一個閃閃發光的明星,此時不趕緊抓緊時間采訪更待何時?
七濑遙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有記者也有攝影師,沒有單獨經歷過這樣場面的他有些懵了,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這種時候腦子裏的唯一想法就是——真琴到底在哪裏?
他有些慌張地環顧四周。
橘真琴的個子很高,就算在人群中也很容易被發現,七濑遙終于在一圈又一圈從游泳館裏走出的人群之中看見了不遠處正在努力撥開人潮朝自己走過來的橘真琴。
心裏的不安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是的,他就在那裏啊。
「抱歉。」
七濑遙忽然繞過她迅速地往人潮走去,動作快到讓記者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連攝影師都被七濑遙驀地柔軟下來的神色給唬得愣住,忘記去攔他。
年輕的女記者怔怔地看着七濑遙遠去的背影和正在朝這裏看過來的橘真琴。她覺得遠處那個高高大大的少年長得很眼熟,可是又想不出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直到兩個人消失在她的視線。
啊!
她忽然回過神來。
怎麽就這麽把七濑遙給放跑了呢!
*注:日本國家隊選拔制度還是很嚴格的,比國際泳聯的标準還要苛刻。這樣的設定只是出于劇情需要,請不要跟我較真OTZ,至于成績我也是瞎掰的OTZ。
要說七濑遙最喜歡的是什麽,就連天方美帆都能輕而易舉地說出答案來。
「七濑君最喜歡的,就是水吧?嗯……或者青花魚?」
沒有人會懷疑七濑遙對水和青花魚的熱愛,就好像沒有人會懷疑橘真琴對七濑遙的喜歡一樣。
只是時間推移至今,這些人事物在心中的順序有了本質性的改變。就算葉月渚再一次用青花魚甚至是水來吸引七濑遙,他的選擇也一定會是橘真琴沒有任何的疑問。橘真琴也不需再對自己輸給水和魚而覺得氣餒——畢竟情敵是非人類這種事情,實在會有一種說不出口的複雜心情。
橘真琴已經輕易在七濑遙心裏占據到了第一的位置。
其實從很早之前就已經慢慢地超越了一切,否則也不會在深思熟慮之後,說出自己要選擇真琴這樣的話來。
關于國內選拔賽的結果很快就流傳開來,來自岩鳶和父母的祝賀電話也在第二天分別響起。七濑裕子在電話裏和七濑遙說了整整半個小時的話,橘真琴也接到了橘蘭和橘蓮你争來我争去的通話,直嚷着要和小遙說話。
「小遙的比賽是會轉播的吧!我一定要守在電視機前面看!」
「哥哥你輸給小遙了!真是的——什麽時候可以在電視上看見哥哥呀。」
橘真琴無奈地安撫着兩個激動非常的孩子,在七濑遙挂斷了電話之後,把手機遞了過去。
電話那頭的小姐弟倆聽見了七濑遙的聲音,比起之前更加開心了些。
面對孩子的七濑遙總是很溫柔的,他耐心地聽着橘蘭橘蓮的話,認真地回答他們的問題,一直到橘千夏過來招呼這對雙胞胎早早去休息,那頭才意興闌珊戀戀不舍地結束了通話。
橘真琴從七濑遙手裏接過自己的手機,意外地覺察到七濑遙的神色似乎有些陰郁。
「遙?怎麽了?」橘真琴有些着急,「蘭和蓮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七濑遙輕輕搖頭:「沒有。」
他沒再說話,只是慢慢埋進了橘真琴的臂彎中,靜靜趴在他胸口,嗅着來自于對方的溫軟的氣息。
橘真琴有些納悶,明明七濑遙已經得到了可以邁向世界比賽的通行證,可為什麽他看起來,并不是那麽得開心?完全不若高中最後一次拿到全國大賽小組第一時,那樣露出了發自心底的笑容來。
「比賽是七月下旬到八月,要出國。」七濑遙的臉埋着,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遙在擔心出國以後會不适應嗎?」橘真琴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同行會有很多國人的吧?而且遙現在的英文水平也好了很多啊,如果遙還是不放心的話,這幾個月我可以再給遙特別輔導哦。」
七濑遙半天沒有接話。
頓了差不多三分鐘,才說道:「下個月要去封閉集訓一個月。」
「遙……不開心?」
七濑遙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蹭了蹭橘真琴。
可以一直游泳,也會不開心嗎?
如果……非得要說出一個理由的話。
「遙……是在舍不得我嗎?」橘真琴小心翼翼地問。
七濑遙的動作微微停滞下來,停頓一會兒後,低低地「嗯」了一聲。
離開真琴這麽長時間——從來沒有過的吧。哪怕跟随七濑裕子一起去找在外地工作的父親一起過節,也不過只是短短幾天的功夫而已。連兩家的父母都覺得,七濑遙和橘真琴從小黏在一起,比親生的兄弟倆還要親密。
想着要分開,七濑遙更緊地抱住了橘真琴。
橘真琴說不出心裏的感覺,就像是被一只小奶貓的爪子輕輕撓了一下,輕微的,卻又帶來一陣的酥癢。從小到大七濑遙都習慣性地依賴着他讓他已經習以為常,但是習慣與聽見對方這樣的承認,是兩碼事。
越來越喜歡這樣坦率把心情說出來的七濑遙。
橘真琴低下頭,拂開七濑遙額前的劉海,溫熱的唇在他的額頭上停留了一會兒,直到把冰涼的肌膚吻得灼熱。
「遙會這麽說,我真的很開心。」橘真琴附在七濑遙耳邊說,「只是從我們決定了各自夢想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沒有辦法一直這樣在一起。遙的夢想是更廣闊的世界,是去領略更多沒有見過的風景吧。」
「雖然不能時時刻刻都在遙的身邊,但是我一樣會感受到遙所在體會的一切。」
「我不知道未來我有沒有能力成為有參與國際賽事資格的教練,但是我會努力争取和遙一起站上國際舞臺的那一天。」橘真琴又一次輕輕吻了一下七濑遙的耳垂,「無論遙走到多遠,都要記得等我,好麽?我也會一直等着遙回來的那一天。」
說了那麽多安慰自己的話,其實真琴也在不安吧。
兩個人之間,最害怕的就是距離感。
但是七濑遙和橘真琴之間不會有。
無論通往夢想的路多麽遙遠,這一程需要花費多少的時間,在七濑遙的未來,唯一那個被稱之為「家」的存在,名字只叫做「橘真琴」啊。
「遙如果想找我的話,随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和傳郵件哦。」橘真琴看着神情已經漸漸緩和下來的七濑遙,「只要遙是所需要的,我就一直都在。」
就算被橘真琴寬慰了半個月,在某些事情上也加倍努力去彌補未來一個月的空缺,七濑遙打包好行李出門的時候,還是一臉陰沉沉的樣子。
當然橘真琴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七濑遙去封閉式訓練的第三天,就表現出了非常嚴重的「遙不足」。那些整晚都在耗費體力的日子都沒有如何的睡眠不足,結果七濑遙不在家的日子裏,他反倒開始失眠了,結果總是第二天頂着一對熊貓眼去上課。
近來在感情上風生水起的江口誠表現出了非常熱情的同學情,在觀察了好幾天橘真琴的異常後,和準女友說起了這個事兒。
「你發現真琴最近狀态有些不對麽,一看就是整晚都沒睡好的樣子。」
佐藤美沙頭也不擡地做着筆記:「你是不是往什麽歪處想了?」
「咳——你還真了解我。」江口誠讪讪地撓了撓腦袋。
「不是上個月選拔賽的成績出來了麽,七濑君應選要去參加七月的賽事,咱們國內不是歷來慣例都是要進行封閉訓練麽,最近橘君下課也不着急着走了,我猜大概是七濑君去訓練了吧。」佐藤美沙記好了最後一條摘記,轉着筆,托着腮思考着,「啊,訓練好像都要一個月呢。」
「那我大概能理解真琴了,讓我一個月看不到你我可接受不了。」江口誠見縫插針地表露心跡。
佐藤美沙一臉嫌棄地瞥了他一眼:「你放心,如果一個月見不到你我一定一點兒都不會想到你。」
兩個人說着說着就岔開了話題,直到佐藤美沙接到了社團活動負責人傳來的郵件,才恍然回過神,重新把議論對象轉回了橘真琴。
「诶,社團組織下月初去海邊,你說橘君會不會去啊?」佐藤美沙把手機遞給江口誠看,「說是一路做調研,然後正好順路去海邊玩,這個天氣去吹吹海風還挺舒服的,大概晚上再回來吧……嗯,下月初的話,算算比賽時間,大概七濑君也該回來了。」
「要打賭麽,賭真琴會不會去?」
「我才不要跟你賭,你忘了上次就是因為打賭結果把橘君給灌醉了,然後他忽然間人就不見了,真沒把我們吓壞了。還好後來橘君沒出什麽事兒。」
江口誠聳聳肩:「那次是意外啊,我哪知道真琴一點兒酒都沾不了。好了好了,你去問問他吧。」
佐藤美沙點點頭,拿着手機慢悠悠地晃到橘真琴邊上。
橘真琴正在認真地對照着從圖書館借來的資料在課本上做着标注,大概是睡眠不足的緣故,寫上幾筆就要摘下眼鏡揉一揉眼睛,透過鏡片都可以看到他眼底的血絲。
佐藤美沙心裏暗嘆一聲,輕聲問:「那個,橘君,現在有空麽?」
橘真琴怔了怔,閉了閉眼像是在緩神。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啊,有什麽事?」
「社團活動的郵件通知你收到了麽?」佐藤美沙晃了晃手機,「下月初的調研,結束以後順便要去海邊玩,橘君要去麽?」
「海邊……麽。」
橘真琴有片刻的失神。
「橘君看起來最近精神狀态并不太好呢。」佐藤美沙有些擔心地皺了皺眉,「跟大家一起去海邊散散心也不錯吧?橘君的意思呢?」
「啊。」橘真琴揉了揉太陽穴,「嗯,我會去的。」
佐藤美沙遲疑了一會兒:「那個,橘君不需要勉強自己哦。」
「沒有呢。」橘真琴可算是扯開了一個微笑,「謝謝你,佐藤。」
可是還是覺得橘真琴笑得有些勉強呢。是因為七濑遙不在,還是另有別的原因呢?
佐藤美沙思慮重重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始終覺得在提到要去海邊的時候,橘真琴的神情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看起來,更像是一種無端的恐懼。
可是……大海的話。
有什麽可怕的呢?
坐着電車去和同學彙合的橘真琴一直撐着下巴出神地望着車窗外。坐在他身邊的佐藤美沙耐心地講解着這一天的行程,他好像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遙究竟什麽時候回來呢。
佐藤美沙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