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Love Prelude (21)

從未想過以後會以游泳為職業。和水相處的越來越融洽,可以用心去感受到水的存在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了游泳這件事。

也曾經迷茫過,想要放棄過。在松岡凜對他說以後不會再一起游泳的時候,在所有人都把他推向競技游泳的時候,在連最最理解他的橘真琴都在「強迫」他去找尋夢想的時候,他覺得那樣無助,好像水裏真的有橘真琴說過的怪物一樣,拉扯着他的四肢,讓他無法前行,甚至無法呼吸。

但是到了如今,他是為了什麽而游泳呢?

為了松岡凜而游過,為了自由而游過。

而如今,在這樣的賽場上,他正在為了自己的未來和夢想而游,為了那個,與橘真琴緊緊相連的未來而游。

橘真琴說他不适合競技的世界,那麽橘真琴所有的力量,就由他來承載吧。讓他們共同的心願,一齊在這條并不算長的泳池中徹徹底底地爆發吧。

讓我來代替你,繼續領略那些從未見過得景色吧。

劃水的速度越來越快,身體裏驟然升起一股不同尋常的力量,催促着他不停地向前沖着。

靈巧而又迅速地轉身翻程,緊跟在他其後的松岡凜幾乎與他的速度不相伯仲。

還要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定要再快一點沖到終點!

「七濑選手又加速了!現在已經超過了前一位選手,位居第二的位置!但是他好像依然在不停地……接近了,更加接近了,和第一的差距越來越小……松岡選手也緊跟其後!」

電視機前的橘真琴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連杯子裏的咖啡潑出了大半杯都沒有發現。

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和七濑遙的心跳連在了一起,頻率與他劃水的速度平衡了起來。

「七濑選手超過了第一位!」

還差最後五米。

五,四,三,二,一!

手掌用力地觸碰池壁,七濑遙猛地從水中擡起頭來,甩掉了發上的水滴。

贏了,真的贏了。

「恭喜你!遙!」位居第三的松岡凜隔着橫欄摟住了七濑遙,「我果然還是贏不了你,但是,今天我非常開心!」

啊……贏了啊。

廣播裏宣布着成績,他聽見了自己的名次和用時,覺得一切都好像仍舊在夢中。

「喂!遙!」松岡凜爬上了岸,轉身喊着七濑遙,「快點上來吧。」

七濑遙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攀着泳池邊緣慢慢爬了上去。等到他稍稍站穩之後,就被松岡凜抱了個滿懷,肩頭濕漉漉的,分不清究竟是殘留的水跡,還是松岡凜流下的眼淚。

「……喂,凜。你在哭麽?」

「沒有!」松岡凜吸了吸鼻子,「我在為你高興啊!」

啊……

「……贏了,啊……」七濑遙拍了拍松岡凜的背,「謝謝你,凜。」

頒獎儀式上廣播裏說的那些話,七濑遙也聽得似懂非懂,只是獎牌真的挂在了脖子上的時候,他怔怔地低下頭,盯着金燦燦的獎牌發了好一會兒呆。

晃神的樣子一直到儀式結束都沒有恢複過來。

隊友此起彼伏的祝福,教練的贊許,松岡凜在耳邊的喋喋不休,全部都充耳不聞。離開了比賽場館回到休息室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了手機。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到聽到橘真琴的聲音。

「真琴……」

「遙真是太棒了呢!」電話那頭的橘真琴有些哽咽,「我就知道,水裏的遙永遠都是最強的!」

「……什麽嘛。」

「雖然不能在你身邊給你慶祝勝利,但是我現在和遙一樣開心哦。遙你雖然什麽都不說,但是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一定非常地喜悅吧?」

「……等我回去,這個獎牌,也有你的一半。」

「诶……我?」橘真琴怔了怔。

七濑遙笑了起來:「嗯,是我們的第一。」

「遙……」橘真琴已經是說不出話來,啞着嗓子難以言語。

好想現在就去到七濑遙身邊,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裏。

告訴他自己因為擁有他而那樣的驕傲。

「等凜的比賽結束了,我們倆就會回國了。」七濑遙像是透過無線電波讀出了橘真琴的心事,輕聲道,「明天是100米蝶泳的決賽,我們也一起為凜加油吧。」

「嗯!」

七濑遙的200米自由泳終止在半決賽,雖然有些遺憾,但是可以擁有100米項目的一枚金牌就已經足夠了。

松岡凜蝶泳的半決賽成績非常好,教練分析說他拿下前三都是輕而易舉。

但這并不是松岡凜追求的目标,他的目标,是冠軍,是第一。

他不是僅僅為了自己而游泳的,有父親生前的心願,有同樣蝶泳專長的山崎宗介被折翼的夢想,有多有關愛着他的人的期待。

現在,他是為了所有人而游的。

上身擡起的高度也比訓練時高了更多,那是山崎宗介一貫的風格,在訓練的過程中,松岡凜也漸漸地朝着山崎宗介的風格靠攏。

或許真的是想要帶着他未完成的心願一同徜徉。

宗介,你在看着的吧。

我一定會拿一個冠軍回去給你看的!

松岡凜從一開始就把第二位的選手甩得遠遠的,那股強勢的魄力讓現場觀衆和直播的解說都驚嘆不已。轉身的時候,身後的選手已經緊逼上來,距離他只有半個身位。松岡凜咧嘴一笑,鯊魚牙漂亮得耀眼。雙腿用力一蹬,又一次潛入水中。

加速,沖刺。

這一刻,他的心中別無他想。

前方就是充滿光明的理想,從那未知的未來裏照射而來的光芒,吸引着他伸手接近。腦海中滿是父親、妹妹、宗介、遙、真琴、憐、渚、愛、百百,他們所有人的聲音都在鼓動着自己。他并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他擁有着這麽多的親人,朋友,是他們讓他看見了從未見過的景色。

胸膛驀地發熱,一股力量促使着他向前,去抓住那道光芒。

觸壁。

「第三道!松岡凜!第一!」

解說也已經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快速的競技比賽帶來的最大樂趣,就是在最短的時間裏感受到生命的活力,拼搏的勁頭,還有一往無前的氣魄,就像是水中無所畏懼的勇士,劈波斬浪,通向終點。

七濑遙坐在教練身邊,與望過來的松岡凜對視了一眼,對他比了一個「很棒」的手勢。

松岡凜站在泳池邊,開心得笑出了聲,尖銳的牙齒也無法割開那從心底而傳達出的喜悅。

我成功了啊,父親。

宗介,你看見了嗎!

漂洋過海穿過重重大陸的日本,深更半夜,月朗星稀,靜無人聲。盤膝坐在軟墊上看着電視的山崎宗介揉了揉自己的肩,仰面向後躺到,沉聲地笑了出來。

「做得好啊,凜。」

七濑遙和松岡凜兩個人一時間成為了日本體育界的熱門話題,随行一路的媒體記者也對他們兩人的事情做了豐富的報道,對他們了解頗多的似鳥愛一郎所寫出的新聞稿件生動形象,收到了主編的極力贊賞,趁着勢頭将他提拔為了正式的編輯部成員之一。

慶功宴是在松岡凜比賽完的那天舉辦的,游泳隊這一次收獲頗豐,今年才選拔入隊的新生力量就拿到了如此優異的成績,最開心的當然就是教練。想來嚴肅不茍言笑的他今次也連着灌了好幾瓶啤酒,豪邁的模樣讓隊員們驚訝不已。

松岡凜和七濑遙提前回國之前和日本的親友們聯系了一下。他們倆的目的地都是岩鳶町,松岡凜是為了回去陪一陪松岡江,而七濑遙則是想和當年的岩鳶接力四人組一起去看了看當年埋下的時空膠囊。

在日本境內下了飛機的時候,來接他們的依然是橘真琴。

已經成了熱門人物的兩個人特地變了個裝,厚重的衣服,黑亮亮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橘真琴在看見七濑遙的時候,忍不住撲哧一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遙呢。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松岡凜指着七濑遙戴着的墨鏡說道:「這還是我給他戴上的呢,這家夥完全沒有防備意識。」

「嘛,這就是遙的性格嘛。」橘真琴接過了七濑遙的行李包,「凜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啊,不了。宗介和江應該在附近等我呢,不知道百百那個家夥會不會跟來……」松岡凜有些苦惱地揉了揉後頸,「你們是要回去找憐和渚吧?幫我帶聲問好啊。」

「嗯!那,下次再見了,凜。」橘真琴笑着對松岡凜揮了揮手。

走出機場,松岡凜遠遠就看見了山崎宗介三個人。禦子柴百太郎在山崎宗介身邊跳來跳去地喊着「山崎前輩!山崎前輩!」,松岡江無奈地扯着他的衣服,然後指了指松岡凜的這個方向。

山崎宗介始終都目光沉沉地看着松岡凜。嘴角含笑,細微而又溫柔。

「歡迎回來,凜。」

「啊……我回來了。」

見到龍崎憐和葉月渚的時候,後者正整個人都挂在前者身上。龍崎憐尴尬地接受着來來往往人群的小聲議論,卻還是沒有讓葉月渚從他身上下去。

橘真琴忍俊不禁,輕聲對身邊的七濑遙說:「憐和渚還是像以前那樣呢。」

「是啊……」七濑遙微笑着。

「诶诶!小遙!小真!」看見了七濑遙的葉月渚兩眼放光,蹭得就從龍崎憐身上跳了下去,神情雀躍地跑到七濑遙身邊,作勢又要一躍換一個人挂着。

七濑遙敏捷地微一側身,躲過了葉月渚的「攻擊」。

「诶……小遙真不好玩……」葉月渚偷襲失敗,嘟起嘴一臉不爽。

龍崎憐跟他身後,扶着額微微搖頭。橘真琴倒是替七濑遙解釋起來:「嘛,遙剛下飛機不久有些累啦,渚你不要太在意哦。」

其實葉月渚也從來沒有在這種小事上計較過,七濑遙的性格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內斂的溫柔并不喜歡表現出來,但是只要接近,就可以感受到他對他人的關懷。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葉月渚也一直都很喜歡對七濑遙撒撒嬌或者開一開無關痛癢的玩笑。

只是現在橘真琴作為七濑遙的守護者的名頭被正名之後,能夠纏着七濑遙的機會也少了很多。葉月渚略有遺憾得繞到了龍崎憐背後,用力一躍,摟住了龍崎憐的脖子。

眼鏡被葉月渚的手臂給撞歪的龍崎憐猛地咳了兩聲,半彎着腰調整姿勢,嘴裏還念念有詞:「我說渚你不要突然又跳上來啊!」

「好啦,我們也該出發了吧。」橘真琴拍了拍葉月渚的腦袋,「不是要去看時空膠囊嗎?」

「嗯嗯!小憐背我去!Let’s go!」

龍崎憐悠長地嘆了口氣,還是認命地背着葉月渚朝前走。

橘真琴和七濑遙走在他倆身後,看着前面兩個一路吵吵鬧鬧卻言語間也流露出對對方的關心與遷就,不由對視一笑。橘真琴挽起了七濑遙的手,腕表盤面冰涼得貼着肌膚,七濑遙一直側着臉看着橘真琴的表情,然後把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葉月渚拿着小鏟子賣力地挖着,當初埋得并不是很深,鏟了幾下就挖到了鐵盒子。他和龍崎憐兩個人把盒子搬了出來,撣了撣表面的塵土,招手叫七濑遙和橘真琴過來:「小遙小真一起來!四個人一起開盒子才有意思嘛!」

先是撬開了一邊,然後等到四個人各自将手放在四邊之一後,倒數了四三二一,一齊用力打開了盒子。

盒子裏的四封信穩穩當當地躺着。

「吶吶!我們這樣拆信封好不好!」葉月渚眨着眼睛建議道,「按照接力的方式吧!我來拆小真的,小憐拆我的,小遙拆小憐的,然後小真就拆小遙的!」

「嗯?」七濑遙輕聲問,「為什麽要這樣?」

「我覺得這樣會很有趣啊!」腦袋蹭着七濑遙的手臂轉啊轉,「就這樣嘛!那就從小真的開始!我先拆啦!」

葉月渚二話沒說就拆開了信封,拿出了裏面的畫紙。

橘真琴畫的是一只海豚,線條有些淩亂,海豚的樣子也變了形,勉勉強強能從大概的輪廓看得出它本來的面目。葉月渚給的評價是,和小真以前畫招新漫畫的樣子好像呢。

「但是海豚的話……是遙前輩的意思嗎?」

「啊——我也想和小遙一起游泳啊,想着那個場景一定會很漂亮的!」

橘真琴尴尬地笑了笑。

龍崎憐拆開了葉月渚的那個信封,畫裏畫着一只小虎鯨,非常非常可愛的樣子,卡通的造型很像俱樂部上挂着的小挂飾。沒有了虎鯨一貫兇猛又大概會有些殘暴的特質,這只小虎鯨怎麽看都非常非常的溫柔,讓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

「雖然渚你畫的……美感還欠缺一點……不過為什麽我覺得這個虎鯨那麽眼熟……」

「因為我是照着小遙給小真買的小虎鯨挂墜畫的哦!」葉月渚閉着一支眼,比出了「V」字手。

七濑遙安靜地拿出了龍崎憐的畫作。喜歡追求美感的他畫了一只特別标準的企鵝,上面還有數字标注了腦袋肚子還有腳的尺寸。葉月渚伸長脖子湊過去看,然後唰得把畫作從七濑遙手裏搶了過來。

「小憐畫的企鵝!送我送我!」

「等——」

橘真琴看着跑遠的葉月渚和追過去的龍崎憐,手裏握着七濑遙的信,側目問他:「吶,遙的信,我拆了哦?」

「……嗯。」

一直都知道七濑遙的畫畫天賦是四個人中最好的,也想想了七濑遙會在畫裏畫出怎樣的景色。

七濑遙的信封裏藏了兩張圖,一張全部都是蝴蝶,各種各樣的,在水裏扇動着翅膀的蝴蝶。且不論從生物學的角度這幅畫是否有嚴重的科學問題,但從美感來說,絕對是一副值得稱贊的作品。

橘真琴指着正中心最大的那只蝴蝶笑道:「這幅畫憐一定非常喜歡吧。」

「嗯,還有另一張。」

橘真琴展開了另一張圖,然後頓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圖上最大的特寫是他,他游在最前面,半轉着腦袋看向身後的人。跟在他身後的是七濑遙,握上了自己對他伸出的手。再然後是遠處遠景的葉月渚和龍崎憐,帶着飛揚的笑意朝着他們的方向游了過來。

「這……這是?」

「……當時在水下,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你們。」七濑遙閉目回想着,「我記得聽見了你們喊着我名字的聲音,是你們帶着我一路游到了終點。」

這大概就是接力的意義吧。

「這張畫真的好漂亮,我去喊憐和渚也來看看!」橘真琴作勢要站起身呼喚跑遠的兩個人,卻被七濑遙給攔住了,「诶?」

「那個時候,水裏有光,很刺眼。」七濑遙含着聲音,低着頭不知道把視線放在哪裏,「然後,我聽見你喊我的名字。好像在水下,我也看見你了。」

「……遙?」橘真琴愣一會兒,随即轉為笑意,「吶,我可以理解為遙那個時候就很在意我了嗎?」

七濑遙默不作聲。

橘真琴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啊,剛才的話你不要在……」

「……也可以……這麽理解。」

話說了一半的橘真琴有些死機,內存和CPU高速運轉,似乎已經在發燙到快要燃燒起來的地步。

我也是哦,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非常非常地喜歡你了哦。

只是這個感覺一直在心裏掙紮着,變成了一個我想要逃避的事情。

如果早一點把心裏對你的在意說出來,是不是就不用走那麽多彎路,能夠在一起的時間,也會變得長一些。

那,如果我現在對你說一些非常貪心的話,你會同意嗎?

已經打破了我的全盤計劃,但是這全都是出自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偶爾,也想這樣任性一次。

「遙……」橘真琴深吸了一口,「教練的資格認證,測試已經結束了……結果應該很快就要出來了。」

「是真琴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我有參加四年級的セミナー,如果順利的話,或許可以提前結束學業。然後……遙,結婚吧。」橘真琴說着這句話的時候非常地平靜,就像在說「今晚我們吃青花魚咖喱」一樣,「我好像高估了我的耐心了……現在就想和遙在一起了呢。」

七濑遙微笑着。

「嗯,結婚吧。」

時光兜兜轉轉,從奧運會結束之後,又回到了平淡而又安逸的生活中來。

平靜的日子過得飛快,課程的忙碌與其他訓練交替,為了能夠提前結業的橘真琴忙得一團糟,睡眠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候七濑遙半夜醒來,還會看見他挑燈夜戰。

沒有勸說他提早休息,因為那樣看起來更像是抹殺他拼搏的心。七濑遙只是在午夜醒來後起身下床,給橘真琴披上條毯子,然後靜靜地陪在他身邊,靜默不語。偶爾在他疲憊的時候,也會替他按一按摩。

因為知道他的心意,所以七濑遙的選擇,只是陪伴他而已。

從秋天一路走到飛雪漫天的深冬,再等到冰雪消融,春櫻綻放,夏日微風。重複着過去許多年的生活,房子也換了新的,比之前的大上一倍,裏裏外外設施也好了許多,周邊的環境也非常的清靜。

橘真琴說,以後想要在這裏和遙一直生活下去。

畢業之後的橘真琴拿到了教練的資格,七濑遙在競泳上的成績止步不前。後來個人教練換成了橘真琴,雖然成績上有了些微的提升,但比起別人的進步速度,他的成績已經不再是國內乃至全世界首屈一指的了。

奶奶說的話猶言在耳,十歲的神童,十五歲的天才,過了二十,只是一個普通人。

每一條都一一兌現。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競技生涯能夠走多久,走多遠,能夠走向世界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就已經足夠滿足。即便到了如今,他依舊不會在意輸贏勝負,他沒有去奪得第一,或是達到巅峰的執念,沒有想要成為萬衆矚目的焦點。

就算成為普通人又如何呢?

人生而在世,在上帝心中,沒有誰是特殊的那一個。唯一會差別對待的,只是在另一個人心裏的分量而已。

就好像他和他最喜歡的那個人,把彼此當做心裏最重要的存在。

足以超越一切的存在。

中指上刻着彼此名姓的指環被摘下,換成了全新的,更加精致漂亮的鉑金戒指,安安靜靜地環着他連通着心髒的無名指。

被求婚的那天,是橘真琴正式成為了他個人教練之後。交接儀式結束,隊友們問七濑遙換了一個剛入行沒有多久的教練會不會覺得影響自己的發展,他只是搖着頭回答:「是真琴就好。」

都知道橘真琴和七濑遙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幼馴染,隊友們多半對他們心存的是羨慕與期待。而唯有松岡凜知道,無論抉擇是否正确,七濑遙選擇橘真琴當自己的教練,是他心中期待已久的事情了吧。

這兩個人,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和彼此分開。

何況最了解七濑遙的人,就是橘真琴,也只有他,才能夠根據七濑遙的身體狀況才判斷出正确的訓練方案。

那天晚上他們回了岩鳶町打算住幾天,七濑遙的父母也回到了家中,兩家人在橘家團聚,商量着未來的計劃。七濑遙的父親打算把工作重心轉回岩鳶町,不想再讓七濑裕子陪着他到處奔波;橘蘭橘蓮也長高了不少,開始參加起了游泳俱樂部。

橘千夏招呼橘真琴去廚房幫忙,趁着其他人在客廳裏聊天的時候小聲問他:「真琴打算什麽時候和小遙結婚呢?」

「嗯……我想快了吧。」如今他已經不會因為媽媽的話而緊張了,他決定要和遙一起生活這件事,早就已經得到了長輩們的認可,「我和遙最近都比較空閑,出國旅行的時間挺充裕的。」

「你們倆一直都讓爸爸媽媽放心,所以我和裕子也不會多說什麽。」橘千夏拍了拍橘真琴的肩,「真琴長大了,可以變成去保護別人的人,媽媽很開心。」

「媽……媽媽……」橘真琴鼻翼有些發酸。

橘千夏失笑:「傻孩子,剛說你長大了呢,怎麽現在又想哭了呢。」瞥了眼站在廚房門外的七濑遙,橘千夏扳着橘真琴轉了個身,「吶,你有話想對小遙說吧?沒關系哦,晚餐還早呢。」

橘真琴被推着朝七濑遙走近。

「真琴?」

「啊……遙。」橘真琴屏住呼吸,然後用力地吐息,「吶,我們出去轉一轉好嗎?」

走在海岸邊,聽着海潮拍打着岸,四周寂靜的只有小動物的細微叫聲。

手牽着手慢悠悠地走,七濑遙不知道橘真琴想做什麽,只是任由他牽着自己,走在這條熟悉的街道。

上一次這樣的走着,是什麽時候呢。

啊……是了。

是那年他過生日,橘真琴神神秘秘地把他帶回了岩鳶,站在海邊對他說出了畢業之後就結婚得話來。七濑遙偏頭看了眼橘真琴,他的樣子有些緊張,唇張了又合,細碎的字句一直徘徊在嘴邊,可一直都沒有說出來。

好像已經猜到了他打算說什麽,七濑遙的心忽然加速地跳動了幾下,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就算聽到了,也不會覺得意外吧。

「吶,遙。下個月,我們去國外旅游吧。」

「……哦。」

「我想了很多個國家想去呢,最想去的就是威尼斯了,遙一定會很喜歡那個浪漫的城市吧。」橘真琴偷笑了一下,「真的到處都是水呢,聽說那裏的氛圍就像是又魔法一樣,像是個巨大的游樂園。」

「啊……我在書上看到過介紹。」

橘真琴輕輕地抓着七濑遙的手拉到身邊:「可是呢,我們第一個要去的地方,是丹麥哦。」

「嗯?為什麽?」

「注冊結婚哦。」橘真琴微笑着,「聽他們說似乎外籍人的手續有些麻煩呢……」

「……真琴,你是在求婚嗎?」七濑遙的表情倒沒什麽變化,可聲音裏卻隐約聽出了失落。

橘真琴搖了搖頭:「這個,不是哦。」

他被橘真琴拉着走到海邊,海水都把鞋子給浸濕了。沙子被海水泡得細軟,踩上去格外得舒服。兩人走到一塊突起的小沙堡面前,橘真琴拉着七濑遙蹲下身子,指着沙堡對他說:「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在海邊堆過的。啊……後來去無人島集訓的時候也給遙做了一個沙子蛋糕呢。」

「嗯,我記得。真琴堆了好多次都塌掉了。」

「哈哈,是啊……」回憶起往事就容易收不回來,「遙做得那個小岩鳶的城堡很漂亮呢,可惜媽媽不在,不然拍張照片留作紀念就好了。」

「……你想看的話,現在堆一個也可以。」

七濑遙說着就伸手攏了一堆沙子過來。

橘真琴目光中透着期待,盈盈地看着他的動作。

周圍的沙子紛紛朝中間撥去,手掌心忽然被什麽東西給硌了一下。七濑遙微怔地把沙土撥開,露出了沙子底下的小盒子。

他僵在了原地,盯着那墨藍色的盒子久久不能将視線移開。他熟悉的英文單詞不多,但盒子上的詞他還是認識的。

「Wedding」

右手不自覺地微顫了起來,伸過去想要把盒子給拿出來。卻被橘真琴将手完全地包進了掌心,盒子也被他給搶先拿走了。

「我拜托媽媽放在這裏的呢,之前還一直擔心會不會被海水給沖走了。」橘真琴有些害羞得笑了一下,「不過看到遙這麽驚訝的樣子,覺得這樣的準備很值得呢。」

「……真琴。」

「聽我說完哦。」橘真琴擡手掩住了七濑遙的唇,「我一直在想啊,用什麽方式來向遙求婚才合适。因為我們都是男生,所以嫁或者娶這樣的求婚詞好像都不太适合我們呢……像電視裏那樣的方式,遙會有種被當成女孩子的感覺吧?所以呢,雖然好像并不是非常的浪漫,但是……我的心意,遙你是明白的吧?」

七濑遙默默點頭。

「好像對遙說過很多次結婚了呢,但是每一次都沒有戒指。」橘真琴打開盒子,從其中拿出戒指舉給七濑遙看,「上面刻着字呢,Makoto to Haruka,是橘真琴送給七濑遙的結婚戒指哦。」

「……Makoto to……Haruka……」七濑遙愣愣地重複了一遍。

「吶,可以給你戴上嗎?」

七濑遙右手掩住了嘴,忍了半天才将眼淚給收回去。左手被橘真琴抓在手心,輕柔地,把戒指套進了無名指。

冰涼的觸感,掩不住心頭熱浪震顫。

他猛地撲向橘真琴,緊緊地摟住對方的脖子。

「真琴……あいしてる……あいしてる!」他在橘真琴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從來沒有這麽大聲地宣洩過自己得情緒,可此時此刻,他就是如此想把對橘真琴的心情傳達給他聽。

他愛橘真琴,他愛橘真琴。

「嗯……我知道。」

捧住了七濑遙的臉,讓最後的話語消融在唇齒之間。

「私も。」

在國內舉辦了一個非常小型的儀式,請了所有的親友到場,說是婚禮,倒更像是親屬們的聚餐。

天方美帆和笹部吾朗也來到了現場,讓所有人驚訝不已的是,他們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去登記結了婚。禦子柴清十郎後來認識了松岡江的好朋友花村千種,幾次接觸下來兩個人也逐漸朝着即将戀愛的方向發展着。

作為朋友到場的似鳥愛一郎躲着記者同事們,繞了好幾個彎才偷偷摸摸地來到了聚餐的地方。松岡凜像以前一樣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了一聲「辛苦了」。

葉月渚覺得有些遺憾,因為在國內不舉辦特別隆重的儀式,沒有機會看見七濑遙穿婚紗的樣子。不過就算是正式婚禮,七濑遙也是打死也不會穿婚紗的。龍崎憐也為無法看見更加美麗的遙前輩而深深嘆息着。松岡江看着這兩個心思歪到一塊兒去的人,心想他倆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冤家。

這一天的七濑遙和橘真琴被所有人圍着灌酒,橘真琴擔心七濑遙身體吃不消替他喝了不少,結果他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而七濑遙還是靈臺清明地送走了所有的客人。

最後離開的是松岡凜和山崎宗介。

「遙,恭喜你了。」松岡凜望了望趴在桌上的橘真琴,「總算是結婚了啊。」

「……謝謝。」七濑遙瞥了山崎宗介一眼,「你呢?」

「我?」松岡凜指了指自己,支吾道,「我啊,還不知道呢。」

走出會場的山崎宗介問松岡凜:「忍了一天了,還沒哭啊?」

「幹嘛要哭啊,遙和真琴結婚,不是件開心的事麽。」松岡凜擡腿踢了踢山崎宗介,「看着他們倆那麽幸福啊,覺得生活也變美好了很多。」

「你不想結婚麽?」

「嘛……現在還不知道啊。」松岡凜看着山崎宗介,「走吧,回家。」

一個月之後,在丹麥,七濑遙和橘真琴在聖壇前宣布正式結為夫妻。

「橘真琴先生,你願意在未來美好生活的每一天都營造出一個充滿愛、健康、歡樂的幸福婚姻嗎?」

「是的,我願意。」

「七濑遙先生,你願意在未來美好生活的每一天都營造出一個充滿愛、健康、歡樂的幸福婚姻嗎?」

「嗯……我願意。」

教堂的男女童捧上了戒指,放在了牧師的聖經之上,那是橘真琴的求婚戒指。

牧師凝視着戒指,宣讀着交換的祝詞。

「求主賜福這對戒指。願橘真琴先生和七濑遙先生永遠停留在您的祥和之中,在您的面前締結姻緣并見證他們未來的幸福美滿生活……尊敬的主,願您永遠賜福于他們永結同心。阿門。」

交換戒指的儀式,伴随着對對方的承諾,就像是在江口誠與佐藤美沙訂婚儀式上的練習一樣,橘真琴溫柔地擡起七濑遙的手,把戒指戴在他的無名指上。

七濑遙盯着手上的戒指看了許久,拿起屬于橘真琴的那一枚,平穩地,戴在對方手上。

我給予你的這枚戒指象征着我們的誓約,我的身與心,我所擁有的全部,以這枚戒指為憑,交托于你手。

帶着我的誓約,和永無止境的愛。

「願主祝福你們,與你們同在。願仁慈、寬厚的主眷顧于你們。」牧師合上聖經,虔誠地禱告,「現在,你們可以親吻對方。」

橘真琴輕吻着七濑遙的唇,雙唇觸碰,有些微微發燙,溫軟而又濕潤。牙齒輕咬在他的下唇,舔舐着他的貝齒,舌尖的觸碰像是帶出了無窮無盡的糾纏與依戀,深入到靈魂之中,震顫到呼吸停止。

于此時此刻,融為一體。

自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心中就存了許許多多的感恩。

感謝上蒼讓你也同樣降臨在這個世界,感謝上蒼讓我可以永永遠遠陪在你的身邊。我們都在被這個世界最溫柔地對待,成為這世上那麽多幸運兒的其中之二。

月光下看着漫天星辰,對着月光贊嘆不已;天明時看着碧海潮生,天空和海洋融為了一體。對你表白的話早已經說了千萬遍,但再說一次,都不會顯得多餘。我的心裏刻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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