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虛空中,楊戬一身玄衣,右手握着一杆竹篙,一臉漠然的立在船頭,見寸心望着他,楊戬微微垂眸颌首,示意寸心上船。那龍女向前一探身,看了看腳下的萬丈深淵,一臉驚恐道:“那個,呃,楊戬,你能不能把船劃近點?”

楊戬也不答話,只将手中竹篙遞了過來。寸心遲疑着,握住那竹篙,慢慢伸出一只腳,踏在了空氣中。意料之外的,那懸崖之外的虛空被她一點,似乎蕩起了一絲漣漪,震蕩着向外擴散,随着這波動,懸崖和小舟之間似有水波流轉,蕩漾中,竟然帶起點點光華。寸心這才看見,原來腳下竟是一條透明的河流。

她的雙足猶如行走在河邊淺灘之上,每一步都泛起銀色的星光,那銀光澹澹如波,一圈一圈的推向遠處。她回望身後來處的懸崖,只見崖邊的水流已經恢複了平靜和清透,望去仍是一片虛空。寸心不由得住了腳,松開握住竹篙的手,蹲身想去捧一點河水起來細看,指尖觸及水面的時候,忽然從河底伸出一只泛着磷光的黑手,一把抓住寸心就往下拽!

寸心不防這手,登時半個身子已經被拖入水下,幸好離船已然很近,她情急之中左手一撈,扒住了船幫,死命撐住自己。那黑手見拉不住寸心,轉而潛到水底去拖她的雙腿,寸心大驚,拼命踢騰,卻感覺那手越踢越多,水下如有無數雙看不見的爪子在用力拉扯她的長裙和雙腳,本來清透如無物的河水開了鍋似的翻滾,湧出無數氣泡。

就在寸心以為自己要力竭落水的時候,只聽“篤篤”幾聲,船頭的楊戬用竹篙在腳邊船板上頓了幾下,頃刻間那些手統統消失不見,寸心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勉強爬上船,雙腳一離水面便立刻癱倒在船上。

喘息了好久,寸心方才定住了心,一翻身坐起來,怒氣沖沖的瞪着楊戬道:“你就看着我被他們拖下水,都不伸手救我!”

楊戬面無表情的瞟了她一眼道:“你不該來。”

寸心氣結,伸腳去踢楊戬的小腿,不料卻撲了一個空,絲履到處輕輕穿過了楊戬的袍襟,橫切過了他的雙腿,一點阻滞皆無。龍女的心“咯噔”一下,忙問:“楊戬......你這是?”

楊戬不看她,将竹篙往岸邊輕輕一點,撐開了船。帶着星光的流波在船邊緩緩後退,小舟向着遠方的一團迷霧慢慢飄去。

這氣氛安靜得十分詭異。寸心只知道楊戬在血池鎮鬼,原以為要走過九幽十八獄才能相見,卻沒想到剛過洞口就在這裏遇到了他,而且還做了船夫,來渡自己過河。寸心越想越怕,莫非楊戬在血池......她“唿”的一下站起身來,大聲道:“楊戬,你到底......”

船頭那人回頭看了寸心一眼,空洞的聲音答道:“我只是楊戬的一魄,他肉身此刻還在血池。”

“那......” 寸心越發忐忑,聲音都開始發顫,“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那“楊戬”扭回頭,默默撐着船,行出兩丈多遠方才答道:“你聽過三途河的傳說麽?”

寸心搖搖頭。

“楊戬”一篙一篙的點下去,頭也不回:“凡是來陰間的女人,都要由她此生的第一個男人渡過三途河。” 他頓了一頓,又道:“你帶了船資麽?”

“船......資?” 寸心滿心的傷感被這句話一掃而空,“什麽船資?坐你撐的船還要給錢?”

“楊戬”颌首:“沒有船資的人是不能坐船到達彼岸的。” 他的聲音冷的好似結了冰,“按照約定,我現在應該把你丢在三途河裏,讓那些永世不能超生的水鬼把你拖進河底,再讓......”

“楊戬!” 寸心幾步上前,擡手欲打,卻想起此刻面對的不過是楊戬的一魄,就算打也使不上力,她頹然垂下手臂,想了想,從腰間摸出一顆珍珠,遞給“楊戬”道:“你這真是棺材裏伸手,死......” 她想說“死要錢”,心裏一緊,想起楊戬此刻身在血池,吉兇未蔔,忙掩了口道:“拿去拿去,這些夠你再渡個十回八回了,不要說我,連以後......的都有了。” 她嘟囔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已經微如文蚋不可聞。

“楊戬”也不去接,用腳踢了踢角落裏的一個魚簍,示意寸心将那珍珠丢了進去。河面上泛出的銀光輝映在他的側臉上,越發顯得鬓若刀裁,鼻如斧劈,濃眉鷹翼一樣揚起,長身玉立,如有霜梅臨江,倒看得寸心癡了。

半晌,寸心方回過神來,小聲問道:“你從血池來,可知楊戬現在如何?” 那“楊戬”道:“我只是雀陰,不是命魂,他如今怎麽樣,我不知道。不過我來之前,血池內沸反盈天,冤魂業力翻湧不息,我們正在用天眼之力滌淨污垢,忽然覺得心弦一震,我就到了這裏。”

“那你渡了我,還回血池去麽?” 寸心聽說血池不寧,心內更加不安,顯然楊戬正在危急之時,自己卻逼迫他抽了雀陰之魄趕來三途河,血池那邊要是有什麽閃失,豈不全是自己的過錯?想到這裏,寸心不由得上前一步道:“這三途河有多寬?不如我化龍飛了過去,也省了你耽誤工夫,免得......”

那“楊戬”不緊不慢的下着篙,搖頭道:“不妨事。缺了我,他只是無情無愛而已。我在這裏,他尚能知曉你一舉一動,要是單放你在這兒,我怕他反而心緒不寧。再說,” 他轉頭看了寸心一眼,“這三途河不比凡水,鴻毛不浮,飛鳥難過,就算是神龍至此,也要老老實實的乘我這船才能過去,更何況水內有無數冤魂水鬼,你方才已經見識過了。就憑你,不成。”

寸心聽了,只得黯然坐下,雙手環住膝蓋,靜靜得望着船邊倒退的流光發呆。忽然那銀光緩緩消失不見,小舟在河中央慢慢的停了下來。寸心擡頭,只見“楊戬”拔起竹篙,靜靜的望着遠處,順着他的目光,寸心看見那岸邊生了一棵大槐樹,不甚高,樹身卻甚粗壯,樹身朝河水傾斜過來,顫巍巍幾欲傾覆,那如黑雲一般茂密的樹冠向着對岸伸展開去,一直橫跨了大半個河面,垂下的枝條将水面遮得嚴嚴實實。

樹下站着一位褐衣老者,亂蓬蓬的一頭白發沖天而起,臉旁的銀須,雪白的濃眉同鬓角的亂發糾結在一起,勉強露出一雙三角眼,眯縫着朝這邊看來。見寸心看他,他白花花的胡子中忽然裂開一條縫隙,露出一口白牙,算是一笑,喊道:“船上的姑娘,請把你的衣裳脫下來,挂于這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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