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恍然如夢

深色的窗簾半掩, 月亮的光華從縫隙裏透進來, 灑下寸寸銀白的顏色。

陶初脊背僵硬,她不敢睜眼, 不敢動彈。

她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以及她唇齒間, 屬于他的氣息。

這和平日裏的他完全不一樣。

她以為他是溫柔的,如清風朗月。

可此刻的他在貼着她的唇, 小心親吻的時候, 卻顯得很強勢,帶着極濃的占有欲。

但他似乎又好像在隐忍着些什麽,喘息聲輕輕的, 她的耳垂忽然被他咬了一下。

并不算用力。

但這猝不及防的一下, 讓陶初毫無防備,她的身體下意識地顫了一下。

然後,她就感覺到,他捏着他手腕的手指頓了一下。

陶初不敢睜開眼睛,連呼吸也不由自主地變得遲緩,但她卻明顯感覺到,他的氣息似乎已經遠了一些。

房間裏寂靜一片,陶初幾乎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

急促得讓人難以忽視, 甚至呼吸困難。

忽的,她感覺到有一只手輕輕地撫上她的下巴,指尖微涼的溫度, 一點點通過她的肌膚,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他的指腹輕輕地,緩緩地撫摸着她的下巴,似有幾分漫不經心,但又好像有幾分眷戀。

她的一顆心好像被一只手緊緊地攥着,一點點收緊。

“初初。”她聽見他清冽的嗓音傳來。

随着他的指腹游移,一點點地撫上她的耳尖,她聽見他說,“睜眼。”

他的語速平緩,且仍舊帶着她所熟悉的那份溫柔。

像是耐心地輕哄。

陶初嘴唇顫了一下,下意識地閉緊了雙眼。

或許是見她仍然固執地不肯睜開雙眼,他像是笑了一聲,聲音很輕很輕。

“初初,睜眼。”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耳畔的淺發。

陶初手指蜷縮,睫毛抖了一下,仍然沒有睜開雙眼。

而下一刻,她嗅到他身上淺淡的冷香時,她的唇上又添了一抹溫軟的觸感。

唇上一陣尖銳的疼襲來時,她驟然睜開了雙眼。

她猝不及防,擡眼就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眸子。

頓時,她渾身僵硬。

他直起身時,在昏暗的光影間,陶初分明看見了他緋薄的唇上沾染的那一點殷紅的血色。

她下意識地抿了一下嘴唇,輕微的刺痛感襲來的同時,她還嘗到了一點點血腥的味道。

此刻他就坐在她的床沿,一身雪白的衣袍,烏濃的長發,身後是月亮的銀輝,猶如九天之上的谪仙一般,不染塵埃。

而事實上,他曾經的确是九天之上的神明。

只是後來長極淵下的數年,已将他所有的慈悲,純善,全數消磨殆盡。

他是惡龍。

于這個人世而言,他,就是災厄。

當他用手指輕輕地拭去她唇角的那一點殷紅的血珠時,他看起來仍然是一副清風朗月般的柔和姿态,那雙茶色的眼瞳将所有的陰郁戾色隐藏得極好。

可陶初卻往後瑟縮了一下,看着他時,她已經心亂如麻。

而在她往後退了那麽一下的時候,他神色微滞,骨節分明的右手停在半空片刻,但他纖長的睫毛顫了一下,再看向她時,仍然是一副溫柔的模樣。

“初初?”他定定地望着她的臉,手指微動,原本關閉的燈瞬間亮了起來,将這一室照得透亮。

她臉上每一絲每一毫的神情變換,都難逃他的目光。

陶初猛地坐起來,想要退到床頭,卻因為慌亂而使得枕頭掉下了床。

她反射性地回頭,在看見那張被她睡前特意疊得整整齊齊的那張紙時,她瞳孔微縮,下意識地就拿起來,緊緊地攥進了手心裏。

沈玉致将她所有的動作都看在眼裏,他微眯着眼,語氣看似平淡,毫無波瀾,“那是什麽?”

陶初捏緊了手裏的那張紙。

彼時,沈玉致微抿薄唇,卻是什麽也沒說。

他只輕輕擡手,一道淡金色的流光飛出,落在陶初的手背,以最溫柔的力道,迫使她一點,一點地打開手掌。

陶初咬着嘴唇,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被迫展開,那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張受到氣流的牽引,轉眼間就落到了他的掌心裏。

陶初瞪大雙眼,“你別……”

她話還沒有說完,她就見他已經慢條斯理地展開了那張被她折疊了好幾下的紙。

上面僅僅只有四個字。

再沒有多餘的字眼,也沒有署名。

沈玉致并沒有見過陶初的字,所以此刻他無法确定這幾個字是出自她之手,亦或是……旁人。

他的那雙眸子裏光芒微沉。

陶初寫下那四個字的時候,設想過很多個當他看到這張紙條時的場景。

但她從未料到,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他就在這裏,和她面對面,手裏還拿着她準備用來偷偷塞到他門縫裏的那張用于表白的紙條。

當所有的情思被毫無遺漏的剖開展露在心上人的眼前,陶初整個人都是慌張的。

一張臉毫無預兆地紅透,陶初從來沒有過哪一刻會像現在這樣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初初。”他忽然輕喚她的名字。

而陶初卻已經不敢再對上他的目光,她閃躲着,低着頭,手指緊緊地蜷縮。

他忽然伸手,扣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迎上他的目光。

“告訴我,”他的語氣很輕柔,卻隐隐藏着幾分危險的意味,“這個,是你寫給誰的?”

他扣着她下巴的力道忽然重了一點,他微眯着雙眼,嗓音稍啞,“又或者……是誰給你的?嗯?”

陶初看着眼前的沈玉致,總覺得,他變得很不一樣了,甚至有些陌生。

仿佛溫柔一直是他浮于表面的假象,此刻她所見到的,才僅僅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是……我寫的。”她開口說話時,嗓音稍稍有些發抖。

她垂着眼簾,睫毛顫了又顫,臉頰已經被灼燙的溫度徹底燒紅,她根本不敢看他。

“給誰的?”他的嗓音輕緩又柔和,帶着幾分耐心的誘哄。

這一次,她抿緊了唇,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

“初初,告訴我,是給誰的?”

他的指腹輕輕地撓了一下她的下巴,就像是在逗弄一只幼貓。

陶初不自禁地揪緊了自己的衣角,各種情緒交錯翻湧,她的那顆心一聲又一聲,跳得飛快。

她的腦海裏忽然萦繞着剛剛她半睡半醒間,他貼着她的唇,輕輕地喟嘆,“好喜歡你啊……”

這就像是一場夢境。

陶初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麽時候,喜歡上眼前這個對于她而言,仍舊神秘到無法窺探更多的少年,她也從來都不敢想,他會不會也會有那麽一點喜歡她?

這輩子,陶初知道自己注定平凡。

她不算是一個幸運的人,但這些年,她已經在拼命地過好自己的生活了。

無論是那位她名義上的姑姑對她所表現出來的種種刻意刁難,苛待,還是後來網上那麽多氣勢洶洶地砸向她的流言惡語,她始終都在強迫自己,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

縱使生活百般不是,但她仍要活着。

即便活着,就是這世上最難,最難的事情。

陶初以為,自己這些年,已經變得足夠勇敢,一如爺爺臨終時,曾告誡她的那樣,要她活得像太陽。

她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可是直到她遇見沈玉致,和他相處了幾個月的時光,她才發現,原來一個人,真的永遠無法習慣孤獨。

她有多喜歡他?

此時此刻,她根本無法衡量。

但她必須承認,喜歡他的心情,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有些酸澀,還夾雜着幾分的苦,但更多的,又是隐秘的甜。

即便她隐約察覺到,他或許并不像他所表現的那樣溫柔平和,如水澹澹。

但她還是喜歡他。

可當這份喜歡被人徹底戳破,擺在明面上時,她才發現自己原來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勇敢。

就像下午在車裏,她與他之間隔着那樣近的距離,而她張了張口,那樣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終究還是被壓在了喉嚨裏。

這世上對于陶初來說,最幸運的事情是什麽?

或許就是剛剛她閉着眼睛時,他忽然的親吻。

也是他那句溫柔的喟嘆。

她并不知道,這份忽然而至便已濃烈如酒的“喜歡”,原本就是宿命的果。

六千年前,曾有一個姑娘,那樣卑微,又真切的,愛過一個神明。

為他,她付出的不僅僅只是一顆心那樣簡單,就連生死,她也為他抛卻。

那份潛藏在靈魂深處,輾轉六千年的情思,仍舊赤誠,且分毫未變。

所以她喜歡他,絕非偶然。

即便,她早已沒有了所有的記憶,但這份純粹的情感,卻如同她的本能,始終如一。

“我……”

她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手指攥住了他的衣襟。

“我……喜歡你。”

當她顫抖着終于說出這句話時,不知道什麽時候微微泛紅的眼眶裏毫無預兆地掉下了兩顆眼淚。

她咬着嘴唇,攥着他衣襟的手又緊了緊,她擡眼,隔着眼前朦胧的水霧,她望着他那張在她眼裏稍顯模糊的臉。

“這輩子,最喜歡你……”

至此,這短短的兩句話,已經花光了她全部的勇氣。

她的嗓音細弱柔軟,還帶着幾分顫抖,聽在他耳畔時,字字清晰。

那一瞬,他瞳孔微縮,整個人都愣住了。

對于眼前這個姑娘,他從一開始就用盡了自己平生的溫柔,生怕吓到她,怕傷到她。

為了讓她相信,他的溫柔無害,他甘願收起所有的尖銳與狠戾,伏身在她的身旁,低下頭顱,期盼着,能得到她的半分喜歡。

這份壓抑了整整六千年的情思,已将這個坐在她面前的他折磨成更加卑微的模樣。

可為她,他永遠甘之如饴。

這一夜,陶初再一次和沈玉致相擁而眠。

他把她抱得很緊很緊,所有的燈光暗下去,他埋在她的脖頸處,讓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

直到她感覺到有一抹微熱的濕潤滴落在她的脖頸。

然後,她就聽見他說,“初初,再說一次給我聽,好不好?”

“好不好?”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頸。

他忽然變得特別纏人,氣息貼着她的耳尖,“初初,再說一次,好不好?”

這一夜,陶初紅着臉頰,說了無數次的“喜歡”。

後來漫長的夜裏,陶初在睡意漸漸襲來的時候,她仿佛又一次聽見他的聲音:

“初初。”

“我好想你……”

微啞的嗓音暗藏幾分難以言喻的苦痛,帶着幾分哽咽,似若喃喃。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更新會晚一點哦!大概明天晚上十一點吧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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