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少年化龍

陶初被司願掐着喉嚨, 呼吸越來越困難, 她已經發不出一點兒聲音,一張白皙的面容此刻已經漲紅, 根本掙脫不開他的束縛。

“司願!”

就在陶初因為缺氧而眼睛半睜着,快要暈厥過去的時候, 阿零情急之下,拔下自己頭上的一支銀簪, 用尖銳的那端刺在了司願掐着陶初脖子的手背上。

尖銳的簪子刺破了司願的手背, 殷紅的血液湧出來,可他卻像是根本感覺不到這點疼痛似的,依然扣着陶初的喉嚨, 但到底還是松了一點力道, 留給了陶初片刻的喘息之機。

而他看向阿零的那雙重瞳裏,已經積聚着陰雲雷雨。

他像是想起了一些好久都不敢觸碰的往事,怒氣在一瞬席卷了他的理智,“阿零,你一定要這樣嗎?”

“你不要逼我……”他深吸了一口氣。

阿零聽見他的這句話,像是覺得好笑,“你要殺她,就先殺了我吧。”

“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嗎?”

她的語氣盡量平靜,顯得也足夠雲淡風輕,卻像是一把能夠深深刺痛司願那顆早就不留半點溫存良善的心髒的刀子。

司願此生, 唯有這麽一件事,一個人,能夠在頃刻之間,亂他方寸。

他也曾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普通凡人,有血有肉,正直善良。

可這個世界待他,終究不夠溫柔。

所以嘗遍所有苦澀酸辛,體會過所謂的世态炎涼,人心險惡之後,他發現,有時候為惡,總要比善良來得容易得多。

阿零是司願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姑娘,從前是,現在也是。

不同的是,在曾經的那個落魄少年心裏,阿零是他唯一重要,且唯一在乎,甚至甘願為其交付所有的存在,而現在,在他成為魔修後的這些年裏,所有的善念消磨無痕,貪欲惡念掌控着他的一切,而情愛,自然也成了不那麽重要的東西。

所以啊,阿零,或許也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但或許是因為喜歡她的那份執念曾經那麽刻骨銘心過,所以,他才會在親手殺了她之後的那許多年裏,輾轉難安,猶難忘懷。

尤其是在知道她還活着的時候,他更是喜難自勝。

他多想念她呀,但又怕再見她。

而他怕的,就是今天她和他之間這樣的局面。

“阿零,當初我沒有選擇你,今天……我依然不會選擇你,信嗎?”

他忽然松開了陶初,用帶血的那只手,溫柔地撫過阿零的臉龐,他那樣柔情滿溢的眼神,好像仍如當初阿零深愛過的那個人似的,可此刻他說出的話,卻冰冷又殘忍。

“我苦心籌劃的一切,決不能毀在你這裏。”

這一句話,像是在對阿零說,又像是在告訴自己。

成為一個魔修,就注定他抛卻了許多凡人的正面情感,所有的貪欲私欲被放大,他眼前最重要的,顯然就不會再是這樣一個他曾經親下殺手的姑娘。

阿零動了動唇,沒有說話,她的眼眶裏已經積聚了一片淚光,但卻一直固執地不肯掉下來。

這樣的話,她曾經,也聽過的。

陶初模模糊糊的,已經無法再看清阿零的臉,更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麽,這會兒她已經被司願手指間竄出來的暗色流火給包裹,灼燒的痛感一點點地侵蝕着她的意識,她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

陶初從來都沒有這樣疼過。

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火焰灼燒着,又好像有綿密的針刺破她的皮肉,深入骨髓。

那樣難以形容的巨大痛楚折磨得她終于失去了意識,陷入了無邊的黑暗裏。

她好像夢到了沈玉致。

就在陶家村的的湖畔。

仍是那夜的星月清輝,仍是那夜的夜風柔軟。

彼岸的白衣少年的冰藍龍尾蕩起層層水波,在一瞬間來到了她的面前,仰頭望着她,那雙眼瞳裏,像是倒映着星子的光。

陶初一下子哭出聲,雙膝一軟,跪在岸邊,撲進他水氣彌漫的懷裏。

“阿致,阿致……”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是司願的臉忽然就成了那一片點綴着星子的夜空,看在陶初的眼裏,就像是最猙獰恐怖的存在。

她怕得渾身發抖,想要抓緊沈玉致。

可下一刻,她眼前少年的身形漸漸地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态,而他身後的一切,都像是色塊拼接的氣流湧動,開始扭曲變形。

他的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頰時,陶初根本感受不到他手指的溫度,她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初初,不要怕。”

他的眼神仍舊是她所熟悉的脈脈溫柔。

他一笑,就如同冰消雪融時瞬間綻放的千山春色,潋滟灼人。

“等我。”

他的嗓音清冽,渺遠。

陶初眼睜睜地看着他消失不見,那所有的畫面靜止下來,風化成沙,消失無痕。

她是哭着醒來的。

望着頭頂的白色幔帳時,她眼眶裏還有眼淚滑下來,淚眼朦胧間,她看見阿零湊近的臉。

“夫人,你終于醒了。”

阿零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那張蒼白美麗的面容上終于驅散了幾分焦急之色。

陶初呆了一會兒,才愣愣地問,“我沒有死嗎?”

她的嗓音細弱,語速緩慢,此刻她的臉色蒼白,手臂和脖頸上都包裹着白色的繃帶,看起來脆弱又可憐,全然不複之前活潑的模樣。

阿零的目光觸及到她下颌骨上敷着藥膏的傷口,一時間沒有繃住紅了眼眶。

但她還是勉強扯着嘴唇對陶初笑了笑,安慰她,“夫人,你好好地活着呢。”

“是南支裴家的二少爺裴素聞及時帶着鎏心鏡過來,把殿下之前設下的結界修複了,殿下留下的結界是司願無法破解的,司願如果不盡快離開這裏,他就會被冰刺陣包圍困死在這裏。”

阿零簡單地跟陶初解釋了一下。

陶初這會兒渾身都很疼,她動都不敢動一下,聽見阿零的話,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那他又是怎麽進來的?”

關于這件事,裴素聞也已經跟阿零說過了。

這其實,是北支趙家的二小姐——趙婧霜惹出來的禍事。

正在阿零考慮着要怎麽跟陶初說的時候,她聽見外室裏有推門聲傳來,然後就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正是趙婧霜和裴素聞。

阿零勉強站起來,對裴素聞點了點頭,“裴少爺。”

可對待趙婧霜,她卻只是淡淡一瞥,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裴素聞走過來,看見躺在床上的陶初已經睜開了眼睛,他似乎終于松了一口氣,“你醒了啊。”

或許是見趙婧霜站在那邊的桌前,也不過來,裴素聞的臉色有點不太好,他沉聲叫她,“你還不過來?”

趙婧霜渾身都顫了一下,她慢慢地挪動了過來,在對上陶初的眼睛時,她整個人顯得有些驚惶不安。

這個時候,那只陶初很久都沒有見過的小紫貂童安,也從裴素聞身後探出了腦袋,他一見陶初那副模樣,就慌張地跑到床邊,趴在床沿上,問她,“夫人,夫人你沒事吧?”

陶初輕輕地搖頭,對他笑了一下。

童安那雙圓圓的眼睛裏憋出了淚花,他那麽慫的一只小紫貂,平時明明是誰也不敢得罪,但這會兒他卻回過頭,瞪着躲在裴素聞身後的趙婧霜,“都怪你!”

趙婧霜一顫,竟然掉下了眼淚。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像是終于崩潰了,忍不住哭出聲。

“這是……什麽意思?”陶初沒有明白。

裴素聞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跟陶初解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原來,曾經九天之境賜給了南支和北支妖族一塊鎏心鏡,本來是做修補結界,破除結界之用,為的就是保護南支與北支本族地界,不免受魔修侵擾,鎏心鏡一分為二,多年來一直是保存在南支與北支的妖主手裏。

而趙婧霜受司願的蠱惑,偷拿了她的哥哥趙息瀾的那半塊鎏心鏡。

半塊鎏心鏡并不能徹底破除沈玉致設下的結界,但就算只撕開一個口子,也足夠令受結界控制的冰刺陣不被觸發,從而讓司願趁機潛入陶園,殺了陶初。

“真的對不起,我,司願給我下了禁制,我……”趙婧霜哭紅了眼睛,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鎏心鏡只有趙家人和裴家人能用,司願給她下了禁制,控制了她。”裴素聞替趙婧霜解釋着。

但這件事真的有那麽簡單嗎?

趙婧霜低垂着眼簾,極力地掩飾自己的慌張。

沒有人知道,司願找上她的時候,說要她偷來鎏心鏡,目的是為了殺掉陶初的時候,那時的她,內心裏其實有一抹隐隐的期盼。

她想要陶初就這麽死在司願的手裏。

是為了她內心裏久久無法放下的那麽一點不甘?還是為了……那位太子殿下?

司願玩弄人心的能力太過可怕,就連趙婧霜藏在心裏隐而不發的心思,都被他完全剖析出來。

趙婧霜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惡念。

就像是一顆種子,在陰暗的角落裏發了芽。

司願給她下了禁制,這種禁制如毒,如果她不用鎏心鏡撕開陶園的結界,她就會被劇痛折磨,甚至還可能丢了性命。

可就算是這樣,趙婧霜也無法否認,她自己也還是存着想要陶初死掉的私心。

而司願清楚她的私心。

但趙婧霜後悔了。

她還是沒有辦法為了自己的私心,去害陶初的性命。

可當時趙息瀾已經帶着北支的一衆人去了烏庭山。

她沒有辦法,只能跑到南支妖府。

裴素照也帶着南支的人去了烏庭山,只有裴素聞留在南支。

這會兒趙婧霜甚至不敢去看躺在床上的陶初,她只能一句又一句地說着“對不起”。

裴素聞帶着趙婧霜離開了。

因為趙婧霜身上的禁制發作,劇痛折磨得她已經吐了一回血。

裴素聞需要帶她去北支尋找解開禁制的方法。

夜裏陶初發起了燒,燒得她臉頰泛着不正常的紅暈,阿零怎麽喚她,她都像是聽不到的,也不醒過來。

阿零輸送了一些自己的靈力給她,見她沒有好轉,身上還汗涔涔的,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似的,她就拿過了水的毛巾替陶初擦身。

可她解開陶初的衣服,低眼時,就看見了她胸口的那一抹紅點兒。

顏色近乎暗紅,隐隐開始發黑。

阿零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她總有些不太好的念頭。

陶初陷在冗長的夢境裏,幾乎就要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千萬人堆成的屍山下流淌出了一條血河,血腥的氣息蔓延至整座死城。

而在那座高高的城牆外,黃沙卷地,百草摧折。

那位身着銀灰色寬袖長袍的神明高高在上,立在雲端。

天空中閃電忽明忽暗,驚雷陣陣,一道一道的,裹挾着疾風氣流,精準地落下來,向着半跪在地的那抹修長身影而去。

他霜白衣衫已經被血色染紅,陶初看不清他的面容,卻看清了他小心護在懷裏的那個姑娘的面容。

和她的臉,竟然如出一轍。

“玉致,你認不認罪?”雲端之上,那位面容不清的神明開口,嗓音渾厚微沉,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強大威壓。

地上的少年沉默着用手指輕撫他懷裏姑娘的臉時,有一道天雷砸在了他的背上。

鮮血淋漓,深可見骨,可少年的脊背,依舊直挺如松。

“父君,您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我?”

少年仰望雲端之上,那位他生來便無比崇敬的父君,那樣的神情帶着幾分期盼,又有些絕望之下的可憐。

他忽然笑起來,嗓音已經有些喑啞,又隐隐有些發顫。

陶初眼睜睜地看着那一抹鮮血淋漓的身影和他懷裏的姑娘漸漸被盛大的金光包裹。

在一陣刺痛鼓膜的龍吟聲中,陶初瞥見了最為震撼的一幕。

天邊流光散漫,躍入雲霄少年身形化龍,鱗片寸寸冰藍,龍角如同半透明的冰晶,身體比傳說裏的大蛇還要巨大,龍爪銳利如尖鈎,在翻騰的雲霧之間,蜿蜒多姿,氣吞萬裏。

——

遠在千裏之外的烏庭山的沈玉致此刻,面對的是整個南支和北支的人。

“殿下,您一定要那麽做嗎?”

裴素照望着懸在半空中的沈玉致,朗聲問道。

沈玉致手持一把冰劍,衣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在他的身後,是閃電與驚雷交織而成的漩渦。

他身上已經有了數道血痕,染着他的衣衫,寸寸浸潤成斑駁的痕跡。

“你們現在,倒是團結。”

沈玉致彎起唇角,那雙眼睛裏神情冰冷,毫無溫度。

“兩位妖主大人!你們可別沖動啊,其實殿下他……”

賀景站在懸崖邊的那棵老松上,一看這陣仗,就緊張起來了。

“閉嘴。”

沈玉致低頭,冷淡地掃了他一眼。

“……”賀景當即捂住嘴,什麽也不敢說了。

裴素照像是察覺到了點什麽,但他皺了皺眉,卻并沒有顯露出來。

他和趙息瀾對視了一眼,然後就又看向了天邊的沈玉致,“殿下,臣等敬您是神明,但這并不代表,臣會任由您違背當年崇岚帝君的旨意,破除禁制。”

“殿下如果一定要一意孤行,那麽就別怪臣等……以下犯上了。”

趙息瀾摸了摸手裏的那把長劍,眉目冷凝。

“想殺我?”

沈玉致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他眉眼微揚,眼下顴骨處的兩抹銀色痕跡微閃,烏濃的長發被風吹得有些亂。

“你們……可以試試。”

他伸手,寬大的衣袖翻飛間,冰劍的劍鋒直指地上那一群如蝼蟻般渺小的人。

語氣淡漠,猶帶殺機。

作者有話要說:  進入完結倒計時啦,麽麽噠鴨!!

再推一下我的預收文:

《不見面的男朋友》謝桃交了一個男朋友。

他們從未見面。

他會給她寄來很多東西,她從沒吃過的零食,一看就很貴的金銀首飾,初雪釀成的酒,梅花露水煮過的茶,還有她從未讀過的志怪趣書。

她可以想象,他的生活該是怎樣的如(老)詩(幹)如(部)畫。

因為他,謝桃的生活發生了本質上的改變,不用再打好幾份工,因為他說不允許。

她的生活也不再拮據,因為他總是送來真金白銀。

可她并不知道,她發給他的每一條微信,都會轉化成封好的信件,送去另一個時空。

而那裏,是一個王權更疊的混亂年代。

她愛上的他,是此間一抹最驚豔的留白。

有一天,謝桃鼓起勇氣跟她的男朋友視頻了。

???

我男朋友長得好好看嗚嗚嗚!!

眼睛好漂亮!睫毛好長!皮膚好白!

但是等等?他怎麽穿着古代人的衣袍還留着古代人的發髻?!

彼時,她手機屏幕裏的那個錦衣如緋,金冠玉帶,長發烏濃的年輕公子眼瞳如珀,彎唇淺笑,喚她,“桃桃。”

——

現代軟萌貧窮莫得錢女主X古代拿着權謀劇本的美,強,富國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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