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離開

郭芙迷迷糊糊醒過來,眼前是耶律齊熟悉的面孔,又驚又喜,“齊哥!”摟住了他的脖子,小聲嘀咕道:“我是做夢夢到你了麽?我不管,反正我就是摟着你不放,不許你再走了。”

耶律齊心情激蕩,這時只覺得為自己的愛妻死了也是情願,柔聲道:“芙妹,你摟緊我吧,我再也不走了。”

郭芙撒嬌的在他臉上蹭了蹭,“這夢做的真跟的一樣,我好像真的摟着齊哥呢。齊哥,這些天我想死你了。我要去找你,爹爹媽媽不許,外公也不許,三弟從早到晚盯着我,弄得我簡直沒辦法。今天我好容易逃出郭府,都到城門口了,又被楊過攔住,說他師父舊毒複發身亡了,硬要我賠他一個師父……”

耶律齊心中一沉。

郭芙似醒未醒,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喃喃道:“楊過把我弄糊塗了。他要我賠師父,我沒辦法,答應把爹爹賠給他,等我把你找回來,便求爹爹教他武功。他攔着我不許走,說賠他師父便是答應嫁給他了,說爹爹會把全身功夫悉數傳給他,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耶律齊已是渾身冰涼。

他雖然不知道所有的前因後果,但仔細一想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郭靖曾經要把郭芙許配給楊過,而且會把全身功夫悉數傳給楊過。楊過拒婚,郭靖便沒傳他武功,現在的楊過還需要郭靖教他什麽呢?楊過要郭芙賠他師父,其實是在向她求婚。

“岳父若招楊過為婿,便會把全身功夫悉數傳給他。我娶了芙妹,岳父什麽都不肯教我,直到我做了丐幫幫主,才傳授我降龍十八掌。”耶律齊雖然心胸向來寬闊,想到這一點,也是遍體生寒。

郭靖為人寬厚,對他并非不好,但是和楊過一比,他算什麽?

“楊過,你把我弄糊塗了。”郭芙聲音小而迷惘,像在說夢話。

耶律齊這時明明懷中抱着愛妻,卻驀然生出不妙之感,“芙妹和楊過才是一對,小龍女是半中間插-進-來給他倆搗亂的,我似乎也是……”

這想法太可怕了,耶律齊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明明他和郭芙是原配夫妻,為什麽他會這麽想?太荒謬了!

服侍郭芙的侍女走到門前,聽到裏面似乎有聲音,小心翼翼往裏邊探頭看了看,燭光掩映下,躺在床上的不只有郭芙,還有另外一個人,侍女吓了一跳。

“齊哥。”郭芙喃喃。

“芙妹。”耶律齊聲音低沉。

侍女心突突跳,“姑爺竟然偷偷回來了麽?”越想越不對,輕手輕腳離開,報信去了。

耶律齊聽到有聲音,可懷裏抱着妻子溫暖嬌軟的身子舍不得放開,也便不理會外面的人是誰。

前廳裏,黃蓉問楊過道:“你弄曲芙兒的長劍,抱了小襄兒,搶了小紅馬跑了。之後我見到芙兒,告訴她‘你總得再見他一面,不管他恕不恕你,務須誠誠懇懇的向他引咎謝罪’。但是在絕情谷見面,我沒有讓芙兒向你陪不是。過兒,你明白原因麽?”

“明白。”楊過低聲道。

郭靖心有不忍,道:“蓉兒,這些事不要再提了。”

黃蓉道:“為什麽不再提?他們師徒二人,一個拒婚在前、冒充我女兒的未婚夫在後,一個半夜跳窗進了我女兒的房間,把一把淑女劍交了給她,又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後他們師徒二人對我郭家連句交待也沒有,在重陽宮拜堂成親了!楊過,你師父長自深山,你也是野人麽?這世上的禮法人情,你們師徒二人想知道便知道,想不知道便不知道了,是也不是?”

提起重陽宮拜堂成親的事,郭靖也是搖頭,溫聲道:“過兒,你父母雙亡,你師父也沒有尊長照管。你們定要不顧倫常成親,世上原也無人管得了。你們成親便成親,只管在重陽宮胡鬧什麽?”

楊過聲音更低了,“我師父身受重傷,若不在重陽宮拜堂,萬一她傷重不治,我怕她會遺恨而終……郭伯伯,郭伯母,我和我師父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

郭靖黃蓉又是生氣,又覺得楊過可憐。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此起彼伏的大笑聲,“郭大俠,黃幫主,不速之客深夜來訪,還望不要怪罪。”郭靖黃蓉楊過出了屋子,只見牆頭上站着高高矮矮數人,楊過道:“郭伯伯,郭伯母,那個披黃色僧袍的是金光大師,武功和金輪一個路子,功力也相差無幾。”

金光大師漢話說的不錯,笑道:“郭大俠,我們特地來接耶律公子的。這便将他請出來,和我們一起回蒙古大營吧。”

金光大師右首一位英俊男子搖着手中折扇,“郭大俠,耶律公子這樣的女婿,你留着也沒什麽意思了。他已有二心,你不明白麽?若非得他指引,我們焉能準确無誤的找到這裏?”

這人便是歐陽卓了。他這話雖是挑撥,卻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如果沒有知道內情的人指引,他們這些一流高手進襄陽城不難,哪裏能這麽準确的就找到郭靖黃蓉面前來了?

外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個侍女跑進院子,驚慌的道:“老爺,夫人,不好了。”黃蓉問道:“什麽事?”侍女苦着臉道:“婢子方才去看大姑娘,見姑爺回來了……”郭靖沉聲問道:“你看清楚了麽?真的是姑爺?”侍女道:“房裏有兩個人,大姑娘叫‘齊哥’,姑爺叫‘芙妹’,聲音是沒錯的。”

郭靖黃蓉楊過大驚。

黃蓉牽挂郭芙,小聲道:“靖哥哥,過兒,你們應付這些不速之客。我去看看芙兒。”郭靖點頭。“好。”楊過心中也牽挂郭芙,卻不便跟過去,心中惱怒金光大師這些不知趣的人,撥出重劍,向金光大師疾刺。

歐陽卓、伊之明、何滿子、奚思密、玉哥等五人也跳下來左右夾擊郭靖,郭靖功力已臻化境,以一敵五,兀自揮灑自如。

到了郭芙房門前,黃蓉側耳傾聽,郭芙口齒含混的問道:“齊哥,我這是做夢吧?夢醒了你還在麽?”耶律齊柔聲道:“芙妹,你乖乖的睡,睡醒了我還在。”郭芙“嗯”了一聲,室內靜寂無聲,想是郭芙又睡着了。

黃蓉略一思忖,伸手輕輕敲門。

耶律齊靜靜出現門口。

黃蓉向他招手,耶律齊跟在她身後,兩人到了院門口說話,“齊兒,金光大師那些人,是你引過來的麽?”耶律齊揚眉,“不,我只身回來看芙妹,沒帶別人。”随即便明白了,心頭雪亮,“雪別臺、玉妍這些人究竟還是信不過我,說是放我回來和芙妹話別,卻故意派了金光等人來搗亂,岳父岳母恐怕會以為這些人真是我引來的吧?”

“岳母,我去把那些人全殺了。”耶律齊怒火漸生,身子輕飄飄躍起,無聲無息,腳不沾地,向前廳去了。

黃蓉看的驚訝不已,“齊兒的功夫怎地忽然高到了這個地步?難不成他這些時日有什麽奇遇?”

耶律齊到了前院,見到金光大師、歐陽卓、何滿子等人已是不悅,歐陽卓見了他便笑道:“耶律公子,你要取的東西取到了麽?若是取到了,咱們這便撤退,如何?”他這話說的十分暧昧,好像耶律齊回來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似的,耶律齊心頭火起,一言不發,舉掌便打。他先天功已經練成,降龍十八掌使出來虎虎生威,以一雙肉掌和歐陽卓的長劍相抗,将歐陽卓迫得連連後退。

郭靖又驚又喜,“齊兒,你功力大增啊。”耶律齊看到郭靖溫和寬厚的面容,心中一暖,“岳父沒有懷疑我,還是拿我當女婿的。”随即想到楊過的求婚,想到郭靖對楊過慈父一般的神情,心中隐隐作痛,“在岳父心目當中,恐怕楊過比我親近多了吧?小龍女已死,楊過怕是留在襄陽不走了,楊過才是岳父中意的女婿……”心神大亂。

何滿子笑道:“郭大俠,耶律公子已經拜了蒙古高僧為師啦,所以他才會功力大增啊。”耶律齊惱怒,朗聲道:“岳父,我練成的是先天功!”郭靖大喜,“齊兒,你這麽快便練成先天功了麽?”

耶律齊邊打邊說,灑脫自如,“是。岳父,我這些天一直被他們關着,開始很煩燥,後靜下心來,我也不知怎麽回事,便練成了先天功。”把蒙古包和他身上的衣裳都化為灰燼的事一一說了。

郭靖愈聽愈奇。

蒙古來的高手人數雖多,功夫卻不及郭靖、楊過、耶律齊等人,金光大師愛武成癡,遇到高手不忍離去,歐陽卓卻眼看形勢不妙,縱聲長笑,“耶律公子,你的事還沒辦完,今天不走麽?那我們改天再來接你!”長笑聲中,人已經躍上牆頭。

耶律齊見他挑撥完了就想走,惱怒之極,掌随身起,一招“六龍回旋”,拍了出去。這是降龍十八掌的精妙招數,一掌之中分兩股力道,一向外铄,一往內收,形成一個急轉的漩渦。歐陽卓見他掌到,急向外逃,低笑道:“耶律齊,我們之中若有人受傷,你猜武希簡、武希筇身上會少些什麽?”耶律齊心頭一凜,急收掌力。

“卑鄙無恥!”耶律齊怒極。

歐陽卓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居然拿兩個小孩子的安危來威脅人!

歐陽卓笑得暢快,“耶律公子,多謝你手下留情!你方才對我說什麽?要我去殺了你夫人,殺了郭大俠的姑娘對不對?好,你下不了手,我替你去殺!”長笑聲中,身影晃動,已飄然遠去。耶律齊大驚,提起一口氣疾沖過去,唯恐他真傷了郭芙。

郭靖和楊過聽到歐陽卓的話也是擔心,跟着追過來。

“耶律公子你果然是真心投誠的,我知道了。我會回去禀告玉妍郡主,郡主會好好嘉獎你的。”歐陽卓越說越不像話。

“他故意要芙妹聽到這些,要芙妹懷疑我,偏偏我顧慮兩個孩子,不能向他痛下殺手。”耶律齊怒極氣極。

郭靖也很生氣,欲下重手,楊過道:“郭伯伯,咱們還沒和耶律兄說過話,不知耶律兄在蒙古有什麽遭遇。若是有人質在蒙古人手中,傷了他們,不知對耶律兄有沒有妨礙。”郭靖驚覺,“對,親家夫人還在蒙古人手中,還有儒兒的媳婦兒和兩個孩子。”

郭靖、楊過手下留情,耶律齊更是存着顧忌,不敢傷了這些蒙古人,歐陽卓叫嚷得夠了,方才長笑離去。何滿子等人奉命前來,就是來搗亂的,也不戀戰,先後逃走。

金光大師還有些戀戀不舍,“郭大俠,你女兒說你很有大宗師的風範,我本想領教領教。可惜今天沒機會了。”

“什麽”郭靖愕然。

他聽不懂金光大師在說什麽。

眼見得歐陽卓、何滿子等人都退了,金光大師一個人也不敢久留,“你女兒說了,她的外公黃島主和我一樣沒有大宗師的風範,不過我還是很想會會黃島主的。郭大俠,後會有期。”

郭靖越發聽不懂,更是愕然。

“耶律公子,明晚你的東西應該拿着了吧?我們明晚再來接你,如何?”歐陽卓的笑聲遠遠傳過來,卻還聽得清清楚楚。

這些人是鐵了心要跟耶律齊搗亂,達不到目的死不罷休了。

耶律齊神色茫然,耳畔仿佛又回響起耶律燕的話,“二哥,就算咱們現在能重新回到襄陽,你覺得師父師母還會信任咱們麽?滿城軍民還會信任咱們麽?”不由的一陣心痛。

芙妹,難道我和你真的沒有緣份麽?

廊下出現一個窈窕的身影。

是郭芙。

耶律齊飛身近前,“芙妹,那些人全是胡扯……”郭芙才睡醒一覺,臉頰紅撲撲的,“嗯,我知道,他們故意挑撥離間的。齊哥,那些人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芙妹。”耶律齊大喜。

郭靖黃蓉問道:“齊兒,親家夫人、燕兒、兩個孩子都好麽?”

耶律齊臉色微變,“還好。”想到蘇夫人的心願,想到耶律燕苦澀的笑容和話語,心裏沉甸甸的。

“齊兒,你以後有什麽打算?”郭靖問耶律齊。

郭芙道:“還能有什麽打算?當然是設法把齊哥的媽媽和燕兒、簡兒、筇兒救回來啊。”郭靖道:“芙兒,爹沒問你,不許說話。”郭芙不敢再說話,委屈的撅起嘴。

黃蓉緩緩的道:“齊兒,若需我們幫着救人,盡管開口。你不開口,我們夫婦二人不便胡亂出手。”她微笑看着耶律齊,目光中似有深意。耶律齊心中一凜,“什麽也瞞不過岳母。芙妹心地單純,岳母眼光卻敏銳之極。我媽……她是有意被蒙古人抓去的,岳母想必已經看出來了。”

“我媽一心要替先父平反。”耶律齊低低的道。

黃蓉淡淡道:“怪不得。”

“齊哥,你要丢下我麽?”郭芙再單純沒心事也聽出來不對了,拉住耶律齊追問。

“不會。”耶律齊握緊她手,“芙妹,咱們恩愛夫妻,我哪舍得和你分離?我媽的心願只是要為我爹爹平反,高官厚祿她并沒放在心上。忽必烈有意推行漢化,能借重的只有我爹爹的聲名,為我爹爹平反是遲早的事。只要我不在襄陽和蒙古人對敵,便沒有妨礙了。不如咱們一起隐居,如何?到桃花島也好,到塞外也好,随你心意……”

不僅蘇夫人想為耶律楚材平反,忽必烈也想。如果耶律齊依舊守襄陽,耶律楚材有個替大宋賣命的兒子,忽必烈就是想這麽做也不可能。但是,耶律齊如果離開襄陽隐居,不再和蒙古為敵,事情就不一樣了。

“齊哥,這樣不好。”郭芙不假思索的反對,“二妹離家在外,爹爹媽媽已經很擔心了。我再和你一起走了,家裏只剩下三弟一個人,爹爹媽媽誰來孝順?”

“爹爹媽媽誰來孝順”,這句話耶律齊聽到耳中,宛如轟天霹靂般驚心動魄。

郭芙孝順父母,不願離開襄陽,不願和他一起隐居,他呢?他父親是一代名相,被皇後下毒害死,沉冤尚未昭雪,他母親現在已經老了,一個心願是為他父親平反,另一個心願是要兒女、孫子孫女平平安安。他孝順了父親什麽,又孝順了母親什麽?

“芙妹,我父親生前是蒙古宰相,你父親卻是大宋的抗蒙英雄。如果你和我都講究孝道,我們勢必要分開,無論如何不能在一起……”耶律齊終于狠下心。

這些道理他之前不是想不明白,而是舍不得往這方面想。現在突然間想得透徹無比,心中再不猶豫。

抛下郭芙,他當然萬分舍不得,可楊過青衫獨臂,遠遠站着,卻不離開,俨然已是守護者的姿态……

“岳父,岳母,我和芙妹有幾句私房話要說。”耶律齊深深一揖。

黃蓉微笑,“齊兒,是什麽話,還要背着我們麽?”

耶律齊知道黃蓉這是信不過他了,不由的苦笑,“岳母,我便是殺了自己,也不會動芙妹一根毫毛的。況且岳父岳母和楊兄弟都在外面守着,我便是有異心,又如何敢妄動?”

郭芙睜大了眼睛,“你們在說什麽啊?”

黃蓉笑道:“沒說什麽。”和郭靖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耶律齊拉着郭芙的手進房去了,郭芙一臉迷惘。

窗戶上映出三個人影,郭靖、黃蓉、楊過,人人均是神情凝重,好像随時準備動手。

耶律齊心中嘆息,“即便留下來又能怎樣呢?走了吧,走了吧。”

郭靖黃蓉是他的岳父岳母,現在對他已全是戒備之心了。

他是異族人,現在又變故頻出,這也怪不得郭靖黃蓉不信任他。

他握住郭芙的手,柔聲交待,“芙妹,夏日暑熱之時也不可過多食冰,記得麽?每天夏天我總要看着你,不許你吃太多冰沙,食用冰沙太多于女子身體不利……”說着話,雙手同時抓住了郭芙兩手的腕上穴道,郭芙只覺兩股火熱的熱氣,猶似滾水一般從雙手手腕的“會宗穴”中疾沖進來,兩道熱氣便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莫可抗禦,自臂至胸,都沖入了胸口的“膻中穴”。

“齊哥,你做什麽?”郭芙驚駭莫名。

郭靖、黃蓉、楊過聽到郭芙的聲音,一齊搶進來,見耶律齊頭頂冒白氣,郭芙也是同樣的情形,不由的大驚。楊過喝道:“耶律齊,你做什麽?”情急之下,舉起了手中的玄鐵劍。

黃蓉顫聲道:“芙兒,你怎樣了?”

郭芙突覺“膻中穴”中那股積儲的熱氣化成千百條細細的一縷縷熱氣,散入全身各處穴道,說不出話來,只覺四肢百骸愈來愈熱,霎時間頭昏腦脹,胸口、小腹和腦殼如要炸将開來一般,過不片時,再也忍耐不住,昏暈了過去。

郭靖、黃蓉色變,同時躍上前去,這時黃藥師自外飄然而入,“瞧着這個情形,齊兒是逆運先天功,将內力給了芙兒。”郭靖黃蓉“呀”了一聲,又是驚奇,又是感激,“齊兒這孩子雖然要走,以我芙兒卻真是情深意重。”

耶律齊精疲力竭,癱倒在地。

黃蓉抱起郭芙,郭靖躍上前扶起耶律齊,“齊兒,你這又何必!”

耶律齊臉色蒼白異常,輕輕的道:“岳父,我逼不得已,要回蒙古去了。岳父若肯放我走,我感激萬分。若不肯放我走,一掌将我打死,我也沒有怨言。”

郭靖不擅言辭,眼中含淚,搖頭道:“我怎會一掌打死你?”

耶律齊有氣沒力的說道:“若岳父岳母放我回蒙古,我發誓再也不用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我會改名耶律鑄,以我大哥的名字活下去。岳父,岳母,以後世上再也沒有耶律齊這個人。”

郭靖黃蓉知道他之所以不願以耶律齊的名字回到蒙古,是不想動搖襄陽的軍心、丐幫的鬥志,心中感動。

楊過提着玄鐵劍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耶律齊竟然會以這樣一種方式離開……把所有的內力給了芙妹……他對芙妹竟深情至此……

“齊哥,我來接你了!我來接你回家!”外面響起玉妍郡主清脆嬌嫩的聲音。

耶律齊一陣厭煩。

這些人沒完沒了的前來糾纏,就連他和郭芙最後的道別,都如此倉促。

耶律齊深深的、留戀的望了郭芙最後一眼,緩緩起身,“岳父,岳母,外公,齊兒就此拜別。”

耶律齊對郭芙的一片深情莫說郭靖黃蓉感動,就連黃藥師這性情乖僻之人也對耶律齊另眼相看,“齊兒,我送你。”

黃藥師陪着耶律齊到了門口,耶律齊想回頭再看郭芙一眼,卻又害怕回頭之後,再也沒有能力離開,狠狠心向前邁步。

永別了,芙妹,十幾年恩愛夫妻,今後再也無緣相見。

即便相見,也已是陌路。

耶律齊也不知是內力全失後沒有力氣,還是太留戀從前的美好日子,一步一步,邁的艱難而緩慢。

每走一步,他便離郭芙遠一步。

回不去了,過去那些美好纏綿,柔情缱绻,再也回不去了。

“齊哥。”玉妍郡主由金光大師、歐陽卓等人保護着站在院中,看到耶律齊臉色奇差,一聲驚呼,飛奔過來,“齊哥你怎麽了?”

她看清楚耶律齊的模樣,登時大怒,“金光大師,歐陽公子,還不快替耶律公子報仇!”

金光大師等人聽了她的命令,果然同時出手,郭靖、楊過雖知黃藥師功夫當世鮮有敵手,但他已是年邁之人,一前一後躍出來,替黃藥師擋下對手。

“郡主,你若不想我死,便命人住手。”耶律齊厭倦的說道。

玉妍郡主哭道:“可你都被他們害成這樣了啊。”雖然萬分不情願,卻不願違拗耶律齊,命金光大師等人住手。

“他本來就是蒙古宰相的兒子,就算現在要回蒙古,也不是死罪,你們為什麽這樣害他?”玉妍郡主泣不成聲,“黃蓉從蒙古搶了位金刀驸馬,我再搶回去一個又怎麽了?華筝姑婆可沒有跟你們動刀動槍……”

耶律齊疲憊的閉上眼睛。

歐陽卓有眼色,小聲提醒玉妍郡主幾句,玉妍郡主看看耶律齊的臉色,竟然住了口,不再說話。

“耶律公子,咱們回去吧。”歐陽卓彬彬有禮的道。

郭靖和黃藥師雖舍不得,也只能看着耶律齊被這些人帶走了。

蘇夫人在蒙古大營,她想為耶律楚材平反,又有誰能說她的心願不重要呢?

蘇夫人在哪裏,耶律齊就會在哪裏。他沒有別的選擇。

耶律齊已經走到院門口,緩緩回過了頭,“楊兄弟,她沒有說。”

楊過一愣。

耶律齊向楊過招手,楊過走了過去,耶律齊讓玉妍郡主等人到遠處等他,他語氣雖溫和淡雅,卻自有威儀,況且臉色極差,如大病過一場似的,玉妍郡主心有不忍,柔聲道:“依你便是。”帶了衆人遠遠走開。

耶律齊凝視楊過,淡淡一笑,“她沒有說。你說岳母相中了你做女婿,暗中傳你武功,這件事她替你隐瞞了,就算岳父要砍她的胳膊,她也沒有說。”

楊過造謠,說郭靖黃蓉要把郭芙許配給他,這雖然不是什麽好事,卻也不算很嚴重。但楊過聲稱黃蓉相中了他做女婿,暗中傳他武功,之後使出打狗棒法,這卻很嚴重了。打狗棒法非丐幫幫主不傳,黃蓉這位前丐幫幫主若是不守幫規,将打狗棒法暗中傳了女婿,以後她這位前幫主如何服衆?這事可大可小。

當日郭芙質問楊過之時,楊過唯一害怕的也就是這個指責了,心想:“與郭姑娘說笑,不過給人說一聲輕薄無賴,反正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那也罷了。但我謊言郭伯母暗中授藝,卻損及郭伯母名聲,此事可大可小,萬萬不能讓郭伯母知曉。”忙道:“這都怪我出言不慎,請你遮掩則個,別讓你爹爹媽媽知道。”

郭芙當時并沒答應他,但過後真的替他隐瞞了。就算郭靖要砍她手臂,她也沒有說出來。

楊過心中響起細細碎碎的聲音,“芙妹沒說,最後也沒說,她替我隐瞞了……”喜悅暢美之情自心底向四肢百骸漫溢,他整個人快樂得快要飄起來了。

耶律齊神情複雜的看了楊過許久,轉過了身。

走吧,該做的已經做了,該說的已經說了,這裏再無牽挂……

芙妹,恩愛夫妻多年,你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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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秋天,前相爺耶律楚材的長子耶律鑄棄妻子東歸開平,投奔忽必烈。

忽必烈正和阿裏不哥争位,耶律鑄東歸開平,對士氣起了極大的鼓舞作用,影響不容小觑。

忽必烈大喜,嘉其忠勇,賞賜甚豐,将黃金家族的女兒、合丹大王之女玉妍郡主賜給耶律鑄,并任命他為中書左丞相。

耶律鑄仕途并不順利,屢次被罷免,又屢次被起複。他即使在臺上,也是位高而權不重,并不積極用世。後來他更是寧可醉酒賦詩以自娛自得,其《雜詠》一詩表示:“我雖不解事,知時莫如我,須為扇仁風,吹滅權門火。”

耶律鑄有子十一人,其中有一個名叫耶律希簡。

女兒也有十幾人之多,其中有一個名叫耶律希筇。

至順元年,元朝追封耶律楚材為廣寧王,谥文正。追封耶律鑄為懿寧王,谥文忠。

耶律鑄到忽必烈身邊之後,皇帝皇後若是賞賜美女,從來不推辭。

耶律相府的後院有女真人、蒙古人、宋人、大理人,甚至有西域各國的美女。

玉妍郡主不懂,為什麽他和郭芙做夫妻的時候,愛妻情深,一心一意,溫柔體貼,但娶了她這位郡主娘娘之後,卻甚是博愛,見一個愛一個?

這個問題,玉妍郡主一輩子都沒想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郭襄道:“着啊!他有數十位後妃,你連一位夫人也沒有,他顧全朋友之義,該将劉貴妃送了你才是啊。”楊過向她點了點頭,心想:“這小姑娘不拘于世俗禮法之見,出言深獲我心。”----神雕俠侶第三十四回

這一段很怪異。

郭襄說的才是世俗之見。

一燈接着道:“這一來我可氣了,說道:‘周師兄,我确是甘願割愛相贈,豈有他意?自古道: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區區一個女子,又當得甚麽大事?’”

事發時一燈大師的說法,和郭襄說的話意是一樣的。

黃蓉的反應是什麽呢?黃蓉急道:“呸,呸,師伯,你瞧不起女子,這幾句話簡直胡說八道。”

黃蓉這樣才是不拘于世俗禮法之見。

楊過這個人,書的前半部分就不說了,槽點滿滿,就算到了後半部分道德水準也不高。郭襄這種瞧不起女子的胡說八道楊過會加以贊賞,“出言深獲我心”,我覺得金庸寫這一段不是為了說明郭襄有多腦殘,也不是為了說明楊過即便成了所謂的神雕俠也只會欣賞腦殘,更不是為了說明楊過和郭襄臭味相投,你們說呢?

耶律齊最後不僅回蒙古了,而且妻妾衆多。

金庸借鑒了紅樓夢的寫法,很多時候用了預知、預言的方式,這一段也是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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