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修)
何時雨白得病态的胳膊上,巴掌長短的暗綠色紋身顯得格外刺目。這紋身圖樣別致,有點像勾刀,“刀身”飾有雷紋。然而“刀刃”的部分卻不夠彎曲,“刀柄”也太過短小,看起來并不方便握住,尾端的圓形孔洞十分規整。這個圖案與其說是把勾刀,倒不如說是某個機關上的構件更為貼切。
“這個……是小陽哥撿到的那個東西?”沈青伸出手,想要去觸摸,何時雨躲了一下:“別碰,不是紋身。”說完便将衣袖放了下來。“你猜的對,這東西和小陽撿到的形狀一模一樣。”
“出事那天我被石頭砸暈了,醒來以後胳膊上就多了這個。”何時雨隔着衣袖按住那個紋身,“剛開始我們沒有在意,但是回學校以後,這裏就開始隐隐作痛,過得越久,痛得越厲害,發作時間也越長。現在這種疼痛感已經蔓延到全身了。這幾年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家醫院,但沒有一家醫院能說出病因。而且有位追查這個圖案的醫生也差點瘋掉……我過去想過把這條胳膊砍掉,可惜,最後還是下不了手。”他低頭看看胳膊,自嘲的笑了笑。
“還好下不了手。我想,即使你砍掉胳膊也沒有用的。”李從心接着他的話說。“你已經成了宿主,只要不除掉這東西,你砍掉這只胳膊,它還會找到你身體的其他地方落腳。”
“宿主?”沈青睜大眼睛。
“有種死靈,會通過某些東西作為介質,附在活人或者是活物身上,但是它并不控制人或物的意志,就像是寄生蟲一樣。只是時間長了,會極大的損耗宿主的身體機能,導致宿主死亡。”李從心說。
沈青聽完驚得半天說不出話,可何時雨的反應卻過于平淡,他只是轉頭确定了表舅正在給客人煮面,沒聽見這些談話,就垂下眼簾,姿态慵懶,仿佛李從心在說跟他毫無關系的事情。倒是惹得其他桌的小姑娘頻頻朝他看過來。
沈青怕給人聽見不太好,壓低聲音問李從心:“老慫,你是說何哥不是生病,而是被死靈寄生了?那你知道怎麽解決嗎?”
李從心看了看漫不經心的何時雨,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這種被寄生的情況我只是在書上看到過記載……不過如果宿主願意,我可以試試。”
何時雨眼皮都沒擡的“哦”了一聲,道:“我不願意。”
“何哥,為什麽?”沈青瞪圓了眼睛。
何時雨略一側頭,幾縷劉海垂下來,光影交疊明明暗暗的映着他的眉眼,動作都沒有半點勾引人的意思,然而姿态容貌卻似乎有種魅人的味道。他冷笑:“你還問為什麽?九年前你就非得纏我們着要進山,能逃過一劫已經是萬幸,現在又想摻和進來?”說完又瞟了眼李從心:“這小丫頭也就剛成年吧。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從書上看了點東西就把自己當行家?嫌命長了還是怎樣?”他尾音一挑,一下子就把李從心的火性給挑起來了。
還好沈青早有準備,趕在李從心開口前攔住話頭:“何哥,她可真不是看了點東西就拿自己當行家的小丫頭片子。”說完安撫似的看了李從心一眼,湊近何時雨耳朵低聲把喬晔那些事三言兩語給說了。
“……你是術士?”何時雨聽完沈青的複述,看李從心的眼神終于認真了很多。
“是。”
“你們找到這裏,只是因為那張假名片上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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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是的。”
“那你們可以走了。”何時雨問完兩個問題,忽然下了結論,撐着桌面站了起來。
“哎?!”沈青跟李從心面面相觑,這是什麽節奏?
“何哥,你這是幹什麽?老慫不是說有辦法救你……”沈青一着急,嗓門就大了。
“有辦法救?”正在招待客人的面館老板聽到沈青的半句話,趕緊一把抓住他:“你們有辦法治我外甥的病?”
“可以試試,或許有希望。”李從心實話實說,看了眼根本不想配合的何時雨,又說:“可是他不同意。”
“有希望啊!那好啊!小雨你幹嘛不同……”面館老板話沒說完就被他表外甥打斷了。
何時雨哂笑:“二舅,你別跟我媽一樣行嗎?病急亂投醫!你看他倆的樣子,才多大點的孩子?他們懂多少?拿什麽治我的病?”他說得又急又快,完了不免一陣咳嗽。
“何哥……”沈青想給他順順氣被他一手隔開,沈青不死心:“何哥,你不要這麽固執,試試而已嘛!”
何時雨緩了口氣,放慢語速:“阿青,心意我心領了。不管那張名片是什麽人給你們的,你們都權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以後,也不要再來找我了。”他說罷剛要走,忽然想起點什麽,又伸出食指在沈青鼻梁處虛指一下:“你也不要想什麽歪纏的鬼主意。我現在這副身體,只能守着這個小賣部了,你小子別逼我為了躲你丢了糊口的工作。”
“何哥……”沈青心裏一點小算盤被看破,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就愣愣的站着。
“你們回去吧……”何時雨朝他擺擺手,似乎因為說了太多的話,有些提不上氣,輕喘了一會才搖晃着走回了小賣部。
見何時雨進了小賣部。面館老板一臉憂慮的說:“這孩子以前不這樣,這是醫院去得多了,才……唉……你倆是有辦法治他的病吧?我一會給小周打個電話。我這侄子,現在也就聽進去那孩子話。”
“小周……”沈青稍微一想,問:“您說的小周是叫周小陽嗎?他身體還好?”
“是呀,小周身體不錯呀,挺結實的。怎麽,你也認識他呀?”
“嗯,叔叔,您記一下我的電話,要是小陽哥過來看何哥您就趕緊給我打電話,讓小陽哥別走,等等我們。”沈青掏出手機,跟面館老板留了電話。一擡頭,看到李從心拎着背包,若有所思的望着小賣部。
“老慫,想什麽呢?”沈青順手接過背包。
李從心眼睛沒離開小賣部,冷不丁問:“阿青,那個何時雨跟以前長一樣嗎?”
“啊?”沈青一愣,“當然不一樣。他以前是身體很好,長時間在外邊跑皮膚也是很健康的顏色,性格又随和……等會,你是說……”他忽然頓住,盯住李從心,“老慫,想說什麽?”
李從心搖頭,往車站走去:“我只是聽說過死靈在寄生後期會在一定程度改變宿主的容貌。照何時雨的說法,他被寄生已經有九年了。活這麽長時間本就少見,如果容貌有改變,估計他日子不多了。”
沈青讓她說的心驚膽顫的,相識兩年,他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李從心說了這麽多讓人匪夷所思的話。也是第一次發現,李從心把一個大活人來日無多這種話說得非常平淡,仿佛司空見慣。
“那怎麽辦?何哥執意不肯配合的話……”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個給我們地址的人到底是想讓我們在何時雨這裏得到某種信息,還是想讓我們幫他擺脫那個寄生的死靈。其實我也并沒有足夠的把握能救他。”李從心搖搖頭,忽然覺得有些疲勞,聲音也模糊起來,仿佛夢中呓語,“又或者……這個何時雨根本就不是你認識的那一個……”
沈青聽得心底發毛,何哥不是何哥?他不理解李從心為什麽會這樣說。想問,卻發現她已經閉了眼睛,歪頭靠在自己肩頭似乎已經倦極。他只好壓下心中的驚疑,安撫的摸摸她的頭,讓她靠着自己睡了一路。
回到家中,好一陣翻箱倒櫃後,沈青終于找到了九年前的合影。照片上的何時雨還在讀大學,小麥膚色,一口白牙,笑起來特別陽光。然而,膚色倒還好說,長期生病較少外出,變白了也不足為奇。但是可以很明顯的看到,現在的何時雨,眉眼已經跟從前有了微妙的差別。照片上的陽光少年是劍眉圓眼,可剛才見到的何時雨,眉型明顯和照片不同,眼睛末梢似乎也有些上挑。
“難怪我一開始沒認出來。”沈青拿着那張照片看了幾遍,“我怎麽覺得現在的何哥看起來有點媚?”他看向李從心尋求認同。
李從心點頭:“也許是受寄生的影響吧?不過看起來也只有眉眼稍有不同,應該是同一個人。”她拿過照片仔細的觀察後下了結論。
沈青小聲“啊?”了一句,想起在公交車上她說過的話,問:“你還懷疑何哥不是我認識的那個?”
李從心将照片還給他:“為什麽不懷疑?我說他被寄生的時候,他一點驚異都沒有,好像早已經知道這回事。我提出給他除掉寄生死靈,他也不答應。你不覺得奇怪嗎?你告訴他喬晔的事,他馬上認定我是術士。其實除靈捉鬼的有很多,和尚,道士,驅魔人……他卻張口就說我是術士,我想,他應該是見過我的同行,而且有着不太愉快的經歷。”
沈青收好照片,鎖上房門,兩人一前下樓往店裏走去。李從心的分析很有道理,可是……沈青想了想,問:“可如果是假的,他爸媽沒道理認不出親兒子吧。再說還有小陽哥,他倆是一塊長大的。要是假的何哥也騙不過他。”沈青琢磨着,“何哥不是說有個醫生追查他的病根差點瘋了嗎?我感覺他拒絕應該是為了我們着想。”
李從心點點頭,方才在車上腦子裏全是亂哄哄的事,根本沒睡着,這會回到店裏,困意像潮水一樣卷來,根本無法抵抗。她打了個哈欠,向沈青說:“今天我請了一天假,睡覺了啊,你自己看店。”
沈青斜睨她:“啧啧,就沒見過你這麽大爺的員工。”然而李從心徑直向裏屋走去罕見的沒有回嘴,沈青估摸着她是真困了,也沒再吱聲,撿了塊抹布擦起櫃臺來。
李從心剛進裏屋,濃重的困意就排山倒海的撲過來。弄死那個假喬晔的時候耗太多精力了嗎?她只來得及想這麽一句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讓一些奇怪的聲響弄醒了。睜眼一看,有人在她身邊摸索着,像是在找什麽。“外公?”李從心認出了那人,但是外公并沒有回應她,只顧着拿着本子寫寫畫畫,周圍的光線極其昏暗,外公帽子上的探照燈的光只照亮他手裏的本子,和本子附近的不大的一塊地方。
這麽黑,這是幾點了,又是在哪裏?她模模糊糊的想着。忽然一只手橫穿過她的身體,搭上了外公的肩膀。
李從心心中一驚,忍住沒出聲,就聽見那只手的主人說:“李叔,時間差不多了,今天先到這裏吧。”她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帽子上也帶着個電筒,整個人隐在強光背後根本看不清長相。
“唉……”外公有些戀戀不舍的合上本子,“這裏面太大了,每天進來的時間又有限,我們這都多少天了,恐怕才看到過一小部分。”
年輕些的男人安慰:“李叔,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越往裏面空氣越差,我們裝備又帶的不夠,不能久待。下次多帶點裝備過來再往裏走吧。”
“也只好這樣了。”外公嘆口氣,跟着那人往外走。把李從心一人撇在原地。李從心只覺得自己動彈不得,一着急喊了好幾聲,然而外公跟那個年輕人只顧着往外走,好像是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
就在他們走出十來米的時候,她忽然聽到外公喊了句“別動!”緊接着,前頭的人十分緊張的回頭:“李叔,我是不是碰到……”他話還未說完,李從心就聽見金屬件轉動的聲音,循聲望去,她外公的探照燈打在一青銅機關上。只來得及聽到外公撕心裂肺的喊了聲“跑!”,一塊布滿長釘的金屬板就徑直朝她砸了下來……
“啊————”
李從心從驚叫中驚醒,睜開眼睛,發現風扇沒開她就睡着了,這會脖子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給吓出來的。
“老慫!老慫你怎麽了?”沈青聽到她喊聲,在外間着急的大聲詢問。她剛醒,心跳得厲害,根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一會,就見門簾被掀開,沈青已經火急火燎的沖了進來。“老慫,你沒事吧?”他說着已經坐到了床邊。
李從心搖搖頭,剛才的夢境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仔細想想,外公他倆待的地方似乎是個墓道,而他們觸動的青銅機關看着十分的眼熟……“啊!”她如夢初醒般抓住沈青的胳膊從床上坐了起來:“阿青,我剛才夢見何時雨身上的那個東西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也是個習慣霸王的讀者……太理解霸王們的心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