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修)
不是所有人見過世面後會就成長,事實上,更多的人被那些所謂的場面吓破膽後,反而更加不禁事。比如周小陽。何時雨沖他這麽一笑,他竟然雙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靠!沈青心裏暗罵一聲,懷裏的李從心已經渾身虛軟,他甚至感覺到她的體溫都已經開始有些偏低,他看不到何時雨對李從心做了什麽,心想着如果離他遠點或許有用,于是一躬身,把李從心的胳膊搭脖子上,準備架着她往門口走。
先前扶着李從心的時候還不覺得,直到想架着她走才發現她整個身體像是膠着在地板上,根本邁不開步。沈青架着她往門口去,卻讓李從心失了重心,差點軟倒在地。沈青趕緊停了腳步撈住她。李從心此刻已是呼吸微弱,眼神渙散,只有嘴還在一刻不停的一張一翕。沈青湊過去聽,只有微弱的氣聲,聽不出在說什麽。
“她念咒呢。”妖異化的何時雨輕蔑的笑笑,“比之前那個能耐點,知道至少保住自己不死。”
沈青驚疑的看看他,又看看氣若游絲的李從心,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當然是殺了她。”何時雨輕笑着說,“不過,看起來一時半會殺不了。那我就跟她耗上了,反正這麽相持下去,她不死也會變成傻子。”
沈青知道他說的沒錯,缺氧久了要損失腦子的。他使勁想把李從心往門口扛。何時雨就在身後陰陽怪氣的說:“小子,你什麽也不懂還想破我的巫術?”
沈青不理會,多耽擱一下,李從心的危險就多一分。他忽然大喝一聲,發了牛勁竟然将李從心打橫抱起!他這一舉動,仿佛扯斷了某種束縛,李從心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眼睛裏有了光彩,本來垂着的右手也主動環上了他的肩膀。
而妖化的何時雨根本沒想到這個什麽也不懂的少年人居然就靠着蠻力破了他的巫術!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時都忘了動作。
“老慫?”沈青感覺到她的變化,安撫她,“我們這就回去。”他說着,兩步跨到了門口,正在騰出手去開門時候。就聽李從心啞着嗓子低喝了一句咒語,跟着那股一直在拉扯李從心的力量驟然消失。沈青只覺懷裏的人身子一輕,低頭看去,只見,懷裏的人靠着他的胸口,眼睛裏一片水霧迷蒙,嘴角卻帶着笑。
其實李從心和那妖孽同樣驚訝。她壓根沒想到沈青這樣純外行的舉動居然無意中幫她解了圍,被沈青抱起的時候,她就明顯感覺到掐着喉嚨的力量弱了。她本是想着跟煞氣僵持,忍到它力量衰退再舉力反擊。現在有了沈青助力,她便毫不留情的用咒語強行将那股煞氣逼了回去。
“等等……”李從心這時才終于有力氣開口說話,“先別走……”她費力的從口袋裏摸出張符紙,啞着嗓子說:“你放我下來……拿着這個……貼他頭上去……”
沈青對她有種莫名的信心,當下依言放下她,接過那張符紙兩步跨到何時雨床前。
事情的發展似乎超出了何時雨的預期,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年輕人居然能夠無視他的巫術!何時雨走神的片刻功夫,沈青捏着符紙的手已經往他頭上招呼了。不知是那個寄生靈生前是幹什麽的,動作倒是快,堪堪好避開沈青的手。只是何時雨的身體被他摧殘已久,這麽一閃一躲,那個幾近燈枯的身體已經受不住的猛烈咳喘起來。沈青哪會放過這個機會,手起符落,黃紙就拍上了何時雨的腦門。
靠門坐着的李從心頓覺壓力一輕,那股煞氣徹底被壓了回去,她這才狠狠的吸了幾口氣。沈青看着癱軟在病床上的何時雨,和剛才妖異的樣子判若兩人,只是腦門上頂着張符紙看起來有點……滑稽。他半張着嘴,看看癱坐在門口的李從心,又看看一臉戒備的沈青,想說點什麽,奈何身體太差,話還沒說就先喘上了。
“這就行了?”沈青看了一會,直覺何時雨此時沒有攻擊性,轉頭問她,“對付喬晔也是用這招,你是不是就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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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心哼了一聲:“你懂個屁,一招鮮吃遍天!”
“行行行,你牛逼!回頭發我一打符,我也是大師了。”沈青說完,又觀察了一下喘得要死要活的何時雨,轉頭問她:“他現在這樣要捆起來嗎?”
這是什麽話!周小陽還坐在地上,聽見這句話差點沒被口水噎死,看向沈青的眼神全是不可置信。那個李從心自稱術士,随身帶着黃紙也說得過去,可沈青不是說大學畢業後就打理他爺爺留下的五金店當個小老板嗎?好好的孩子怎麽說起拍符紙和捆人來好像吃飯喝水一樣随意?
“說什麽傻話,這是在醫院。他現在也成不了事了……咳咳”李從心扶着牆站起來,終于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
沈青趕緊撇下何時雨,三步并兩跑到李從心旁邊,給她拍背順氣。
“我沒事。”李從心隔住沈青的手,下巴往何時雨那邊一擡,“不過他身上的東西略兇,剛才這麽折騰了一下,這個宿主已經快被他吸幹了。”
吓!沈青看向喘得要斷氣的何時雨。地上的周小陽也終于回過神來,“蹭”的一下蹿了起來,對李從心瞪圓了眼睛:“你剛才對他做了什麽!?”
“現在來勁了是吧,剛才怎麽連個屁都不敢放?”李從心都沒正眼看他。
“小陽哥,從心的意思是那個寄生靈剛才用了力量對何哥身體造成了損傷……我翻譯的對吧,老慫?”他說着微微往李從心身邊一側,問。
李從心擡了擡下颌:“差不多吧。”對着周小陽跟何時雨問:“怎樣,想明白了嗎?不讓我試試驅靈,何時雨必死無疑。”
“你還要試?”沈青第一個跳起來,“剛才你好像差點……”
“那是意外!我又沒準備好!”李從心面上浮起一層薄紅,不知是急的還是怒的。她反問沈青:“阿青,你說他們一行有六七個人吧?反正現在也閑着沒事,說說當時的情況吧。”
沈青沒回答她只是嘟囔着:“又不是打游戲,鬼還會等你說開始再動手嗎……”,後一個問題李從心明顯不是問他。周小陽明顯是知道什麽的。但是他卻欲言又止,一臉畏縮。
“呼呼……我來說吧……”清醒過來的何時雨一手按着氧氣管,一手把頭上的異物扒拉開。“這是什麽?”
“別扯!”沈青眼見着符紙被他扯下來,根本來不及阻止。然而扯下符紙的何時雨還是那個正常的何哥。
“沒事了,剛才應該消耗挺大,它不會這麽快就有攻擊能力。”李從心解釋,又向何時雨說:“你接着說。”
何時雨把符紙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在手心裏攥成一團。“02年8月,在甘南卓尼縣附近,進山的一共七個人。我,小陽,帶隊的陳老師和他的朋友老秦,還有姓胡的師兄和跟我同年級的兩個同學。我們進山當天就遇到了暴雨,連下了三天,我們撤回營地後一直等到第五天,天徹底放晴了才繼續。誰知道還是遇到了山體滑坡……”他說一段就得休息片刻,才能繼續。
“陳老師最先被落石砸中,之後就是我。在醫院醒來以後,聽說陳老師被砸中了後腦勺,送到醫院沒到一個小時就去了。姓胡的師兄重傷,雖然沒死,但一直沒醒過來……恐怕還不如死了。那個老秦,傷了條胳膊,當時聽說是截肢了,出了院就回了老家,好像開了個農家樂還是鄉間旅館,說是再也不想碰這檔子事。剩下的四個人,我你們也看到了。小陽跟那兩個和我同年級的只受了點皮外傷。不過因為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大約心裏膈應,幾個人回學校以後就慢慢疏遠了。畢業以後也就沒再聯系過,只知道他們都沒留省城。”
何時雨說的平淡,但沈青跟那幾個人也算是打過照面,聽到這樣的消息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李從心倒是沒有太多感慨,直截了當的說:“但你倆關系還是這麽鐵。”她若有所指的看向周小陽。
周小陽垂着頭不說話,何時雨接過話頭:“小陽他一直覺得是事情都是他的錯,他不該撿那個東西。”
李從心“哦”了一聲,想來何時雨胳膊上多了那個刺青一樣的東西這件事,他們一個小隊裏活着的人都知道。雖然并不能肯定這些不幸都是那個東西造成的,但……就算他們怨恨周小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不怪他?”她又問。
何時雨笑了笑:“說實話,心裏怪過他。”他說着看了看周小陽。周小陽也正好向他看過來,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歉疚難過。何時雨嘆了口氣朝他搖搖頭:“不過後來很快就想明白了。真要較勁,小陽還是被我們連累的。當時他才大一,正常情況不會這麽快就讓他去那麽遠的地方進行野外實習。也不知道馮教授怎麽想的,點名讓他進組,那次去甘南是個挺難得的機會,隊裏名額有限,大二大三的都不夠分,沒想到教授會讓一個大一的進組。”
李從心毫不掩飾上下打量了周小陽一番,這人單看長相,如果滿分是十分的話他少說也能打個七分,然而此人氣質太慫,特別是剛才那副吓破了膽的樣子實在讓人看不上。“他成績特別好?”
“也沒有。”何時雨又看了他一眼,才繼續說,“他成績不差,但也不突出。就是因為這樣隊裏才掐架。”說完長嘆口氣,“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勁,陳年舊事了。小陽這些年為了照顧我放棄了事業單位的好工作,現在是我對不起他。”
“何哥!你別這麽說!”周小陽終于開口了,眉頭擰得緊緊的。
“何時雨,你剛才差點掐死我你記得嗎?”李從心沒興趣看他倆兄弟情深,趁何時雨安慰周小陽之前趕緊發問。
“是嗎,那可真對不住了。我每回發病做了什麽事都是事後別人告訴我的,我自己一點記憶也沒有。”何時雨笑得十分敷衍,既沒有歉意也沒有半點驚訝,“我不是早提醒過你們,不要管我的事。”
“之前那個術士就是你弄死的吧。”李從心咬着不放。
“姑奶奶,小點聲喂!”何時雨沒說話,周小陽倒是先跳起來要捂李從心的嘴,沈青在李從心出手揍人之前攔住了他。
“那就是承認了。”李從心收了手。也不是她有暴力傾向,動不動就想打人。只是練過武的大約都有這毛病,神經容易緊張,不親近的人一靠近身體就條件反射的要打回去。
“阿青,這是你在哪認識的妹子,也太……”周小陽看了眼李從心,把“兇殘”兩個字吞了下去,“……太……有本事了……”
“這算什麽,她真動手的時候你是沒看到,那才叫厲害!”沈青忽然生出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周小陽瞅瞅他倆,只能幹笑着說:“……佩服……”
這有什麽可得意的!?李從心真是服了,沒理沈青,向何時雨問:“那幾個還活着的,你們這些年就沒有再聯系過?”
“沒有”這次何時雨和周小陽幾乎是異口同聲。何時雨還絮絮叨叨的說着因為當年事情留下了心結,他們互相都不想再見面。
撒謊!李從心瞬間就憑做出了判斷。即使那三個人有心結不願意見何時雨他們,可何時雨的病擺明了跟那個撿到的青銅器有關系,他這麽多年治不好,正常人或多或少都會去找當年的同樣見過那東西的人打聽他們的近況。
他們這麽說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出于某種原因,他們明明有聯系卻故意隐瞞。二是,因為一些更加不可告人的原因,他們主動切斷了與舊友的一切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