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
李從心和大部分術士一樣,都不太喜歡醫院。那裏的氣息總讓他們覺得有些窒息。
然而在夏末秋初的下午,往馬路上磕個雞蛋都能煎熟。這種時候醫院大門吹出來的冷風不知道多有吸引力。沈青從車上下來後就巴不得立馬蹿進醫院。當然,在李從心的感知裏,撲面而來的除了冷氣還有很多其他令人不快的東西。
“C座3樓21床。”沈青确認好了地址,收了線。兩人便直奔住院部。找過去的時候何時雨還在觀察室裏昏睡,病床邊坐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娃娃臉,額前趴着點軟軟的劉海。聽見腳步聲,青年擡頭看向他倆,只打量了沈青片刻,就笑着輕聲喊了句:“阿青?”
娃娃臉顯嫩,這人看上去倒是和照片上的樣子相去不遠,即使沒見過面,李從心也一眼就認了出來,他是周小陽。沈青和他九年沒見面,少不了要寒暄幾句。
他們說話的時候,李從心就站在一旁靜靜的打量周小陽。這個二十七八的青年看起來是個文弱書生,但聽得出來他說話中氣十足。即使站得離他這麽近,李從心也感覺不到任何陰森鬼氣。
撿到青銅器的是周小陽,可最終被寄生的卻是何時雨。雖然不知道那個寄生靈到底是怎麽挑的宿主,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并不是以“觸碰過青銅器”作為唯一條件。李從心打量周小陽的時間,那兩人已經敘完了舊。
沈青看了看呼吸平穩的何時雨,拉着周小陽跟李從心出了病房:“小陽哥,何哥這病因你清楚嗎?”
一聽這話,周小陽的臉上頓時陰郁起來:“是我不該多手,我不撿那只青銅器,何哥現在應該還健健康康的。他原先最喜歡野外考察,現在算是毀了……”
沈青趕緊打斷他自怨自艾:“小陽哥過去的事別再想了,人要向前看。李從心知道何哥的病因……不知道他舅舅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或許可以幫他。”
“是嗎?”周小陽眼睛亮了一瞬,很快就黯淡下去。他看了眼李從心,搖頭說:“這個事我聽何哥說了,你們還是回去吧。何哥不答應是為了你們好。”
“這話怎麽說?”沈青沒料到周小陽跟何時雨的态度居然是一樣的。他跟李從心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都不吱聲,靜靜等着周小陽說下文。
周小陽斟酌了好一會,才對李從心說:“何哥說你是術士。驅趕寄生靈的危險性有多大,阿青不清楚,你多少還是清楚一點的吧?”
沈青聞言驚訝的看向李從心,大約是收拾喬晔的時候太順利,他潛意識裏就覺得老慫是無所不能的。完全不會想到這裏頭還會有什麽危險。
李從心也不否認,點頭道:“我知道,但只要準備到位,風險是可控的。”
周小陽卻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他倆看了半晌,回頭看了眼病房裏沉睡的何時雨,這才壓低聲音:“知道嗎?上一個這麽說人已經死了。”
沈青不禁“啊”了一聲,轉頭去看李從心,只見她倒是面不改色,問周小陽:“那個人也是個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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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周小陽點頭,“他也想救何哥,卻把自己搭進去了。”
周小陽說的太簡單,沈青剛想要問詳細的經過,卻忽然感覺到手裏拎着的工具箱變得沉重起來,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跟他搶箱子!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用力拽着把手,把工具箱往上拽。
李從心很快就意識到了他的異樣,手指在工具箱上方飛快的畫了幾筆,低喝一聲:“去!”箱子上頓時多了個像是用火燒出來的符文。還散發着新鮮的焦味。“老慫,這是……”他話沒說完,就發覺手裏的箱子忽然恢複了原本的重量,對方的力道忽然撤離,他也不免倒退了半步才重新站穩。
突然來這麽一出,周小陽這才注意到沈青手裏的工具箱。“這裏面是什麽?”他警惕的問。
沈青看了眼人來人往的走廊,有些路過的病人家屬正好奇的打量他們。要是在這裏掏出青銅器,畫面太美不敢想象……“這裏不方便,進病房說話吧。”
關上門以後,李從心才壓低聲音跟周小陽說:“周先生,不是我自不量力,現在是有人在逼着我們管何先生的事。你看看我們帶來的東西就知道了。”
沈青配合的打開了工具箱,裏面的青銅卡子剛一露出來,周小陽的眼神立馬變了,只盯着看了一眼,就驚得連連後退,直到靠上病床的扶欄才停下:“你們從哪裏拿到這東西的!?”周小陽厲聲問道,他語速急促,呼吸不穩,眼神極為驚懼,仿佛沈青手裏拿着的不是青銅器,而是一條毒蛇,随時都能蹿出來咬他一口。
“有人把這個放在我店裏櫃臺上。”看周小陽的态度就知道這東西一定就是他當年在甘南撿到的那個。沈青說着趕緊合上箱子,醫院的病房門沒有鎖,拿着青銅器這種禁止搜藏倒賣的東西,他可不敢讓其他人看見。
“唔……”病床上的何時雨卻在這時忽然發出微弱的聲音,三人齊齊朝他看去,就見何時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此時正側頭看着他們。
“何哥!”周小陽仿佛松了口氣,湊近他急切的問:“你現在感覺怎樣?還痛得厲害嗎?”
何時雨沒回答,卻盯着他身後的沈青跟李從心看。周小陽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又轉頭問:“何哥,你也看到了?”
何時雨點頭,嘆了口氣:“既然你們已經卷進來,瞞着你們也沒什麽意思。我就直說了吧。小陽,你把床搖起來些。”
“五年前,小陽陪着我媽去空山寺燒香,在半山腰遇到個神棍打扮的人自稱是術士,說我媽眉間有什麽陰氣,家裏一定是有親人得了重病。我媽頓時就以為遇到活菩薩了,把我的情況跟那人一說,那人就一口咬定我是被惡靈寄生。說他懂得除靈。小陽跟我媽也是病急亂投醫,看他說的頭頭是道,就把他請回家裏來了。”
“那人看到我以後,說幫我除靈有風險,但是并非不可能,向我家要二十萬,說事先付八萬做定金,其餘事成以後再付。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別說二十萬,就是他說要我媽抵命我媽都會同意。他收到定金後,就在我家擺道場做法事了。”說到這,何時雨忽然笑了一下:“誰知道他法事沒做完,人就突然斷了氣。我病沒治好,還給家裏惹上了一樁人命官司。他死因也是蹊跷,法醫鑒定他是窒息而亡。可是他一無慢性疾病,體外也無任何勒痕。為了了結這事我家裏不知道貼了多少錢進去。房子都差點賣了。這些事,小陽都清楚。”
周小陽點點頭,何時雨又繼續說:“阿青,你現在知道我們為什麽不同意她幫我驅靈了吧。我一個活過今天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人,不值得你們賠上性命去救,我承受不起。”
沈青聽得目瞪口呆,向李從心問道:“老慫,你做這些法事這麽兇險?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李從心不以為然:“做哪行不危險,天天都有人車禍喪命,出租車司機就不工作了?再說了,高風險,高回報!”
她說罷看了眼裝着青銅器的工具箱,對何時雨說:“東西都被人送到家裏了,而我們連是誰送的都沒看到。即使我現在不答應,幕後那人也一定還有別的辦法逼我就範。不如爽快點,拼死一試,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何時雨沒有回答,剛才說了太長的話,有些提不上氣,但眼神明顯看得出,他态度已經軟化了。周小陽趕緊給他調大了輸氧量,他緩了半天,才吐出個字來。
“……好”
李從心嘴角剛剛揚起,卻猛然感覺到一股毫無善意的氣息從何時雨的方向朝她直接沖過來!力道之大,撞得玻璃吊瓶狠狠的搖晃了幾下。
李從心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雙手結印,口裏飛快的念着“天罡駭動,群魔束形……”咒語還未念完,就發現那股氣息似乎根本不受道法控制。她心下一駭,向旁邊閃了閃。結印的手改成在空中畫八卦圖。即使不受道法約束,這股陰煞之氣即使來源再古怪離奇,也總離不開陰陽八卦。
果然,才畫完半圈陽爻,那股氣息就如她所料的停滞了下來,李從心不敢有絲毫懈怠,手下片刻不停的畫剩下的陰爻。八卦圖成,那股陰煞之氣像是被她陣圖束縛。然而還不等她舒口氣,就聽有人大喊了一聲“小心!”
緊跟着,那個剛剛畫好的陣就被強行沖破。李從心只來得及感覺到胸口被狠擊了一拳,身體重心一失,那股煞氣就息直奔她面門,飛快的聚集到她的咽喉處。李從心頓時被只無形的寒氣鑄成的手掐得緊緊的,冰冷陰寒的氣息仿佛突如其來的凜冬之神,從最先被扼住的脖子開始,氣息所到之處體溫都開始紛紛讓道,她甚至覺得聽見了自己血液凝結成冰的聲音。
壓倒性的力量優勢,它是要致自己于死地!
瞬間的恐慌過後,李從心很快就意識到,這東西并沒有實體的。沒有實體的東西,要爆發力量就必須有所依憑,這股煞氣既然不是要搶占自己的身體,那麽它的力量離開實體就一定會有衰減的過程,只要別讓它在力量衰減前弄死自己就行……
她勉強吐了口氣,飛快的默念相對來說較為溫和的咒語來保持體力:“天象渾圓,五行定位,八氣流轉,生止有序……”然而那股煞氣鐵了心要弄死她,李從心雖然靠着咒語支持維持的着微弱的呼吸,但意識卻漸漸模糊起來,醫院的消毒水的味道淡了,漸漸變成了一種陌生的土腥味,思維也逐漸渙散,默念咒語更多是出于潛意識。還要這樣子相持多久呢?李從心不知道,只能祈禱在缺氧引發腦癱之前能解決掉這個麻煩。
然而這個看似漫長的過程,在其他人看來只是短短的一兩分鐘。沈青在最初的懵圈過後,馬上就反應過來,李從心的臉上怪異的潮紅像是極度缺氧所致。他一把撈住李從心搖搖欲墜的身體,沖着周小陽喊:“小陽哥,快叫人!”
周小陽這才反應過來,去按床頭的呼叫鈴。還沒碰到按鈕,就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陰陽怪氣的說:“沒用的。”何時雨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坐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怪異的笑,“她們聽不見的。”周小陽條件反射的按了按鈕,卻沒有和往常一樣響起熟悉的通知聲。
一低頭,就看見何時雨雙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笑得妖異非常:“我說了,沒有用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沒了存稿,以後改成隔日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