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離都

孟夕蕪沉思許久,終于還是踏步出門,朝紫檀殿去了。

廣寒今日難得的,竟然在紫檀殿中。

廣寒打趣位于上座的人道:“夕蕪還真沉得住氣,都這樣了也不來找你。”

“那是她看得通透,知道這件事是我一手為之,找我又有何用?”慕沉衍一邊看折子一邊道。

“找你何用?找你,便可以免她父妹死罪,這還不是你幾句話的事。”

“那麽條件呢?她求我辦事,自然得有條件,而我要的,她不一定肯辦,所以她自然不來找我,倒是個聰明的。”

廣寒睨他一眼,笑道:“論聰明,誰敢和你比,機關算盡,今日朝堂上控訴孟轅的那幾位大臣你待他們可還好?”

慕沉衍擡頭看她一眼,笑笑便也不答話了。

這時一直站立在一旁莫止突然開口:“四良娣确然厲害。”

慕沉衍挑眉:“哦?夕蕪做了何事,竟有幸得你一句稱贊。”

莫止溫儒笑笑,手中折扇一合道:“四良娣前兩夜私自出門殿下是知道的,但是,我們的人卻根本跟不住她,出門一會兒便沒了人影,其中有一晚。”他頓了頓才莫測高深地開口:“我派的人是秦鐘,這才勉強跟住了她,卻眼睜睜看她進了皇宮,守了一個時辰,卻見她安然無恙地出來了,宮內也未驚起任何波瀾,殿下和太子妃說說,這如何不厲害。”

廣寒聞言眼中果有些異色,她從前并不知道孟夕蕪如此,她贊道:“想不到夕蕪如此厲害,我還以為她連鳴蜩都打不過,卻不想,連秦鐘也不如她,看來,她要劫囚,也不是什麽難事。”

慕沉衍卻不覺得驚訝,淡淡道:“夕蕪不會做出劫囚這等傻事,難道寧願劫囚也不願求我嗎?”

“殿下說對了,四良娣來了。”莫止提醒道。

“那我先走了。”廣寒起身告辭,從後窗戶閃身便不見了。

莫止去關上窗又說:“太子妃也不簡單。”

“行了,快去請人進來吧。”

莫止請孟夕蕪進來後帶上門就出去了。

孟夕蕪走到慕沉衍案桌前,靜靜看他批閱折子。

終是她忍不住,畢竟事情緊急,她肯定道:“殿下當是知道夕蕪前來所為何事吧。”

慕沉衍放下折子擡頭看她,卻是不解樣,從神色到眼下情緒,皆僞裝得極好,仿似真的不知道一般:“哦?什麽事?”

孟夕蕪心裏翻了個白眼,不過有求于人,面上姿态端得極好。

她也不忸怩,開門見山直接道:“希望殿下于金銮殿上開開金口,免我家人死罪。”緊接着便按制給他行了個禮。

他坐在原處未動,伸手虛擡,免她此禮:“阿蕪,以前不是你說,你和孟家沒幹系了嗎,他們如今落得這下場,又與你何幹呢?”

孟夕蕪微笑從容應道:“終歸是血脈至親,他們生死攸關,我怎可棄之不顧,況且,我不是無能為力。”她頓了頓才說:“這世間,最傷人的,不是盡力而為,也不是無能為力,而是有力不為,況且榮兒何其無辜。”

“你知道,這并不是我一句話的事,我要是為孟相開脫,一不小心,便是引火***。”

“所以殿下,你需要我做什麽呢?夕蕪自當盡力以嘗殿下恩情。”

慕沉衍眼下笑意漸濃:“若是我要你所做之事不完全與此事相關呢,你會不會怪我,不顧念昔日同門情分。”是昔日同門,不是夫妻。

“殿下說的哪裏話,以物易物,此物定非彼物,再清楚不過的道理,哪裏會讓殿下白白幫忙呢,此外,說起昔日情誼,既如此,若殿下有事吩咐,夕蕪豈能不應?于理不合,于情也不合。”

“阿蕪真是聰慧,一點就通。”

“此事勞殿下費心了。”

此後靜了許久,慕沉衍重新開口:“這些事情完了之後,若你執意要走,我會送你離開。”

終于他還是說了,他的身邊,從不待無用之人,只不過他的說辭,從來不會顯得無情,倒像是自己的任性執拗。

孟夕蕪微笑:“多謝殿下,夕蕪感念于心,若是無事,夕蕪退下了。”

得允之後孟夕蕪便走了,快到初夏時節了,天還是這麽涼。

隔日午後,消息便傳回來了,孟轅一行三人,免死罪,下放幽州為地方官,永不升遷,永不入京。

這個消息算是在孟夕蕪意料之外,若能得以流放充軍就已經算不錯了,竟然還有一個官做,雖然是在那苦蟄之地當小官,但至少是衣食無憂了。

下放之日在三日後午時,自永定門出。

孟夕蕪去送他們,只身前往,午時未到,她便已在永定門侯着了。

此次前來是因為慕沉衍交代過的,但是一大半原因還是,她自己想來送送他們,從此之後,那才是真的生別,孟轅叱咤半生的地方,他終其一生也再回不來了。

獨自侯了許久,押送的車輛才緩緩駛出來,馬車破舊,擠了他們仨。

押送的官兵在城門口看見了孟夕蕪,很自覺地便停了車,自個兒靠邊兒站了,許是慕沉衍交代過的。

他們三人先後下車,孟夕蕪也朝他們的方向走過去。

仿佛一夜之間,孟轅和梅姨就銀絲驟現,蒼老了許多。

記得慕沉衍對她說過,她就是容易心軟,這樣不好。

确實,她還是心軟了,她先開口道:“爹,梅姨,榮兒,幽州苦寒,你們多保重,如若有機會,我會去看你們的。”

榮兒終究還是孩子心性,她看見孟夕蕪,忍了這麽久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她淚眼婆娑,喚了聲:“姐姐。”

孟夕蕪伸手攬過她,讓她靠在肩頭,其實孟欣榮,是真的喜歡她這個姐姐吧,但是她卻未給她作為一個姐姐應給的溫情,整個孟家,她欠的,只有孟欣榮。

梅姨不忍看此場面,別過頭去,孟夕蕪拍拍孟欣榮的背道:“榮兒,此一去,你再不能像以前那樣了,從前父母庇護你,此後當你庇護他們才是。”

孟欣榮抽噎道:“姐姐,榮兒明白,榮兒會像姐姐一樣堅強的。”她自小無父無母,全靠自己一人,這些在孟欣榮眼中,無疑是很可憐的,估摸着也是因為這個,她才對孟夕蕪更加好些。

“我以前教你的武功心法都記着,平時多練練,自保當是不成問題了。”

孟夕蕪放開她,轉過頭把手裏的包裹給了梅姨:“梅姨,這是一些衣裳和銀兩,你拿着些,總有用得上的地方。”

梅姨堪堪接過,一把握住孟夕蕪的手:“對不起。”

“沒關系。”她笑回,她是真的放下了,自回到相府那一刻起。

最終終是孟轅打破了這場凄清,馳騁官場半生的人,早看慣了這些,他淡笑道:“夕兒,謝謝你,救下我們的命。”這些他們都是知道的。

“你應當謝謝殿下,我沒那麽大的能耐。”

“只有你替我道一聲謝了。”

“爹,殿下的謝,是一句話就可以了的嗎?你縱橫朝堂這麽久,不會不明白吧。”孟夕蕪緩緩道。

孟轅果然神色一變,閃爍問道:“什……什麽意思?”

“爹,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麽,都是快分開的人了,我不想詐你什麽,這才直接和你開了口。”

孟轅眼裏明顯很是掙紮,不得不說,作為臣子,他是很忠心的,孟夕蕪緊接着又說:“我知道你本不願出賣二皇子,但是,一路到幽州路途遙遠,殿下護你總比你拿東西威脅二皇子不傷你來得有效,更何況,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榮兒和梅姨想,這種事,賭不得。”

見他面色有松動,孟夕蕪又道:“爹,你如今已于朝局無關,而我,卻還在這襄沅城中,我的夫君是殿下,不是二皇子,到了這個時候,也不肯為我想想嗎?”一番話說得很平靜,讓人聽來卻有一種深層的凄然。

孟轅聞言幾乎是立刻,俯身到她耳邊:“落月長亭一裏外孟家祖墳大墓碑裏,有一個陣法開關,裏面有個暗格。”

孟夕蕪有些驚訝,竟然藏得這麽嚴,還懂陣法。

她點頭應道:“爹,一路上會有人護你們,不必擔心,另外,待爹爹百年之後,夕蕪定當将爹爹遷入孟氏祖墳,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孟夕蕪站在永定門前,看着他們的馬車越走越遠,今次出了襄沅城,此後,便真的回不來了。

她沒有立刻去取,不是多疑,總要謹慎些,免得人盯梢,到時候在祖墳打起來,那就不吉利了,她是到了夜間才去将冊子取出來帶回東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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