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黑風高殺人天(上)

楚烈大感失望,回頭埋怨玉玲珑道:“我看這對小夫妻溫文爾雅通情達理,你未免太多疑了。”

玉玲珑三十出頭,乃是會通镖局局主玉中笑的掌上明珠,亦是總局的另一位副總镖頭“刀斷沱江”夏培恒的發妻。

聽得楚烈數落自己,她微微一笑道:“咱們出門在外,小心些總沒壞處。”

刁小四打心眼裏倒是贊成玉玲珑的做法,插嘴道:“楚老爺子,玉總镖頭,人家走也走了,咱們還是去找地方吃飯吧。”

婉兒冷哼了聲沒說話,那神态卻似在譏嘲刁小四是個只知吃喝玩樂的酒囊飯袋。

刁小四心裏大怒,偏過頭去佯裝看不見她。

當下四人帶着幾個交好的镖師出了鴻福客棧,在鎮上的酒樓裏用過了晚飯,因天色尚早便沿着街道信馬由缰地閑逛。

刁小四發現,楚烈、玉玲珑等人看似不經意地走街串巷,卻将整座小鎮着着實實地踩踏過了一遍,目光所及不放過每一個路人。

他登時醒悟過來,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誰若以為楚烈只是個粗枝大葉的莽夫,早晚會吃苦頭。

衆人逛過一圈并未發現鎮裏有甚異常之處,見天色已黑便往鴻福客棧方向走去。

突然街道上傳來一陣喧嚣,有人驚叫道:“殺人啦,殺人啦——”

刁小四一驚望去,就見街道東頭人仰馬翻,先前偶遇的那對柴姓小夫妻正被七八個黑衣人圍攻。兩人且戰且退,跌跌撞撞朝着鴻福客棧的方向退來。

那柴公子的修為甚是高強,無奈雙拳難敵四手,又需分神保護愛妻,身負兩處刀傷情勢岌岌可危。倒是柴夫人在丈夫的舍命保護之下安然無恙,卻也是奮力揮劍與敵人纏鬥,希望能減輕柴公子的負擔。

婉兒見狀蹙眉道:“那些黑衣人以多欺少下手狠毒,肯定不是好東西!”

楚烈應道:“不錯,咱們先救人,稍後再問個明白!”掣出寶刀“厲火”,揚聲喝道:“柴公子,往這邊來!”縱身便迎了上去。

玉玲珑暗自苦笑聲卻也不再勸阻,同樣抽出仙劍緊随着楚烈沖入戰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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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镖師一看兩位镖頭動了手,哪裏還會客氣,一個個争先恐後殺将過去。

婉兒瞥了眼刁小四道:“四叔公,你怎麽不出手?”

刁小四笑笑道:“我要是去了,還有楚老爺子他們什麽事。”

“呸……!”婉兒低罵一聲也不理他,掣劍趕了過去。

等刁小四不慌不忙地趕到,街面上的打鬥已然結束。那幾個追殺柴公子夫婦的黑衣人怎經得起會通镖局一衆镖師如狼似虎的砍殺。總算玉玲珑和楚烈不欲鬧出人命,才容得他們抱頭鼠竄逃之夭夭。

柴夫人一面為丈夫包紮傷口一面向衆人道謝道:“多虧各位拔刀相助,不然愚夫婦今日定會被這些賊子害了性命。”

婉兒道:“夫人不必客氣。光天化日之下這些賊人竟敢當街行兇,實在猖狂!”

話音未落,就見刁小四站在外圈背負雙手擡頭望天道:“哎呀,這天可真亮啊!”

其時太陽早已下山,夜幕沉沉月暗星疏,怎也跟個亮字搭不了邊。

衆人聽他調侃婉兒,俱都一笑,氣氛亦為之一松。

婉兒白了刁小四一眼,這家夥總是借機報複自己,可見此人是如何的小肚雞腸睚眦必報了。

玉玲珑問道:“柴夫人,那群黑衣人修為不低,究竟是何來歷?”

柴夫人遲疑了下,看向了丈夫。柴公子微一點頭道:“寧妹,左右行蹤已露,也不必再隐瞞了,咱們還是對人以誠相待的好。”

刁小四算是看出來了,敢情這對小夫妻分工明确,小事聽老婆的,大事聽老公的,這位柴公子倒也不是一味的妻管嚴。

柴夫人點點頭,低聲道:“外子姓柴,單名一個紹字。小妹李秀寧,乃是晉陽府唐國公之女。”

玉玲珑大吃一驚道:“原來兩位是柴郡馬夫婦,先前多有冒犯請多加海涵。”

需知自古民不與官鬥,唐國公李淵坐鎮晉陽,麾下猛将如雲精兵數萬,乃是當朝一等一的封疆大吏。會通镖局雖算得巴蜀镖行的頭塊金字招牌,但在官家天威面前,還是有諸多顧忌。

李秀寧忙道:“玉總镖頭不必多禮,諸位的救命之恩愚夫婦銘記在心,他日定當有所厚報。”

衆人說着話已回到鴻福客棧,便在堂屋裏落座繼續攀談。

李秀寧道:“今次愚夫婦奉家父之命前往青城山探望小弟元霸,也不曾想到回來的路上會遭遇截殺。可惜這些人的來歷我也揣摩不透,想來無外乎是家父昔日結下的仇家。”

楚烈道:“那些黑衣人保不準還會卷土重來,郡主夫婦還需多加留神。”

柴紹這才開口回答道:“有勞楚老镖頭關懷,等過了大巴山進入陝西境內便不礙事了。”

楚烈和玉玲珑對視一眼,均都明白柴紹夫婦定是在陝西境內早安排下了接應。兩人也不欲多事,一來還有攻打大巴山虎戈寨的重任,二來自古豪門恩怨詭異叵測,如會通镖局這般靠走江湖混飯吃的還是遠離是非為妙。

婉兒卻沒想那麽多,擔憂道:“從雲陽到陝西,還有幾百裏山路,柴郡馬又受了傷,萬一賊人來襲可如何是好?”

刁小四笑道:“咱們不是正好要去大巴山麽,若柴郡馬不嫌棄,索性就順道護送兩位一程。當然,這趟镖的酬勞多少還得由楚老爺子和玉總镖頭說了算。”

玉玲珑聽了一怔,細細想來忍不住點頭稱贊。如此一來,衆人從黑衣殺手刀下救出柴郡主夫婦的事就變成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受托護镖,任誰也說不出半字閑話來。畢竟誰也不知道黑衣人背後藏着的是什麽靠山,萬一有朝一日找上門來,說不定還需唐國公出面周旋。而今賣給他偌大的一個人情,自是有利無害。

她素來自诩為會通镖局的女智囊,但在這事上仍需仔細推敲許久才想明白其中的厲害關系,而刁小四卻是随口道來,其機智靈活如此,也難怪耿南翼和楚烈會對他另眼相看。

當下玉玲珑接過話茬,說道:“我們也是舉手之勞,哪裏好意思再收酬勞?”

李秀寧照例看向柴紹,見他默默颔首,便嬌笑道:“托镖歸托镖,私交歸私交,酬勞咱們是一定要給的,否則回到晉陽讓二哥知道了,少不了又要怪我不懂事。”

玉玲珑暗贊一聲“好聰明懂事的姑娘”,便也順水推舟不再推辭。

說到底,酬勞多少無所謂,但這個由頭對會通镖局卻是必須的。

衆人計議已定,柴紹夫婦便也不再另尋住處,徑自在鴻福客棧裏落腳宿夜。

楚烈本打算騰出自己和刁小四住的那間上房,柴紹說什麽也不肯答應。最後還是李秀寧出的主意,讓柴紹與楚烈、刁小四合住一屋,自己則睡到玉玲珑和婉兒的房裏,如此即不必騰出房間又能夠相互照應。

當晚刁小四和楚烈與柴紹聯榻夜談,盡說些巴蜀秦晉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越聊越是投機。

柴紹生性木讷不喜多說,但閱歷見識竟毫不輸于楚烈這樣的老江湖。尤其他以國公府的郡馬之尊,與這一老一少同屋而卧,毫無架子,更是教人心生好感。

刁小四聊得興起,跳下床道:“我去夥房看看有啥夜宵,運氣好再捎帶兩壇好酒回來。”

他推門出屋徑直往廚房走去,穿過一條臨水長廊時卻忽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慢慢地倒走回來,站在了廊檐下方凝目張望。

突然就聽婉兒在背後叫道:“喂,你鬼鬼祟祟地又想幹什麽壞事?”

刁小四吓了一跳,回頭見是婉兒,急忙将食指豎在唇邊輕輕“噓”了聲。

婉兒怔了怔,走到刁小四身旁,學着他的模樣擡頭張望,卻什麽也沒發現,不禁哼了聲道:“刁小四,你搞什麽名堂?”

刁小四左右看看,确定附近并無第三人,才壓低聲音道:“你數一數長廊裏挂着幾盞燈籠,再估算一下這些燈籠的間隔距離和它們與廊柱之間的遠近差異。”

婉兒心生好奇,照着刁小四的指點細細觀察了一會兒,不覺也放低了聲音道:“長廊兩邊一共是十四盞燈籠,兩兩交錯懸挂,同排之間相隔的距離應在一丈四尺左右,好像每兩根廊柱當中都挂着三盞,加起來是十二盞,另外兩盞正好在咱們的頭頂上。怎麽,你有看出什麽古怪來麽?”

刁小四沖她一笑道:“再古怪也比不上你。”

不等婉兒嗔怒,他接着說道:“這是奇門遁甲裏的一種陣法變數,上應七星踏月,下合四象鎖日,一旦陷入其中不死也得脫層皮。”

婉兒将信将疑地望着刁小四道:“你是不是又想騙人?這家客棧我們早就派人摸過底,不可能是家黑店。”

“笨蛋,你以為這燈籠上、廊柱上畫的只是花草蟲鳥?”刁小四低罵道:“尋常黑店裏的小毛賊能懂七星踏月,四象鎖日?若是耿老爺子在,早就一眼識破将那掌櫃的抓來審問了。”

婉兒怒道:“你罵誰是笨蛋?人家挂幾個燈籠又關你什麽事,就喜歡裝神弄鬼的讓人家佩服你。”

刁小四道:“我也不必耿小姐來佩服我,你敢不敢在長廊底下走個來回?”

婉兒心裏其實對刁小四的話已信了七八成,但又不甘向這小子服軟,便昂首道:“走就走,你陪着我一塊兒走!”說罷抓住刁小四的胳膊就往長廊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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