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學無止境

孫仰之受了重傷,得養好一陣子,我讓他老實歇着,不許他關心政務。可他偏偏不老實,總是悄悄跑到上德宮來。我一發現他,就板起面孔批評他,他既不認錯也不反駁,笑一笑就回去,第二天又悄悄跑過來。我覺得自己做皇帝特別失敗,身邊沒一個人肯老實聽我的話。孫仰之武功高強,來去自如,我拿他也沒辦法,只能妥協着讓人在禦書房放個軟塌,孫仰之來了就讓他在榻上躺着好了。

于是每天我下朝後或者議完政事,來到書房批閱奏章,孫仰之就躺在旁邊陪我。他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一眼不眨的看着我。我郁悶的想,當初批閱奏章時坐着的是孫仰之,躺着的是我,現在竟颠倒過來了。

我嘆息一聲對孫仰之說:“你可知,粘人的男子一般是讨不到女子的歡心的。”

孫仰之笑笑舉手輕拍大腿說:“微夫深知此理,可惜管不住這腿腳,不如陛下把它們砍了,免得日日擾陛下心煩。”

我翻了個白眼說:“你原先擅使美人計就罷了,如今連苦肉計都用上了。”

孫仰之笑而不語,兩道秋水脈脈不絕,他前世必是個勾魂攝魄的狐貍精!我擡袖遮面,穩定心神,默念善經真決,心想明天定要在門上加鎖三道。

我翻開今天的第一本奏章,開頭第一列寫着“臣屠楓謹奏”。這是屠楓第一次上奏章,我本以為是關于新官員考核制度的建設意見,誰知奏折裏開門見山的寫到“陛下大婚多年無嗣,誠請趁宋侯染珺年幼,速接入宮中教養”。染珺是我的侄女,她是母皇妹妹、我姨母的孫女,姨母宋王在戰場犧牲,她的女兒兩年前也英年早逝,剩下四歲的小染珺和他父親生活在偌大的侯府中。染珺是凰氏族親中血緣最近的女性後代,我也曾想過接染珺入宮來,但是一旦入宮,她就必須與生父分離,想想便是十分可憐,故而作罷。

我氣憤的合上屠楓的奏章,這個小丫頭是在質疑我的能力嗎?不僅是她,近日建議宋侯入宮的奏章漸漸多了起來,讓我心中不禁警鈴大作,擔心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哼,我倒要讓你們看看,我不僅能有皇嗣,還能有嫡嗣。

我看了一眼身邊的孫仰之,他見我看過來,高興的睜大了眼睛,就差像小狗似的搖搖尾巴了。我把屠楓的奏章念了一遍,然後說:“皇夫你要趕緊好起來啊,咱們的任務很是艱巨啊。”

孫仰之臉上浮現嫣紅之色,他起身說:“微夫已經無事了。”

我向他嚴肅說:“躺下。”孫仰之無奈的躺回去。

我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至少要躺一個月罷。”孫仰之嘆了口氣,苦笑不語。

半月後,父王回來了,看起來更加超然物外、心境平和,仿佛再念念經、修修道就可以羽化升仙了。我對父王這麽一說,他揉揉我的頭說:“升仙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一般人要斬斷情思,才能修得大道,為父哪裏放得下你呢?”

我裝出要哭的樣子說:“女兒阻了父王的仙途,真是大罪過,太不孝了。”

父王一本正經的說:“皇帝要盡孝很簡單,趕緊生個皇嗣來。”

唉,怎麽什麽話題都能扯到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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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我估摸着孫仰之也剛好沐浴完,就擺駕惠和宮。悄悄走進內殿,果然看見孫仰之坐在床上正在往傷口抹藥。我說:“朕來幫你。”

“陛下?”孫仰之沒料到我會突然出現,下意識把衣襟一合,就要起身來行禮。

我大步走過去,伸手一把把他推回去坐着,掀開他的衣襟,拿起床邊的藥膏,用手指抹了些就往他胸口的傷口處塗。孫仰之身上有好幾處傷,所幸未傷到要害,現下傷口都已結痂,不知道何時才能痊愈。我幫他塗完胸膛上的傷口,又去輕輕塗他腹部的傷口。孫仰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說:“還是讓微夫自己來吧。”

我擡頭看他,目光流轉,面帶紅暈,額上薄汗,微微喘息。我說:“你這人就是個衣冠禽獸,朕好心幫你擦藥,你卻在想什麽?”

孫仰之笑笑說:“微夫在想陛下之所想。”說着拿過一旁的娟布把身上新塗的藥一一擦掉。

我驚道:“你在幹嘛,嫌朕抹得不好嗎?”

孫仰之繼續低頭擦着說:“微夫在急陛下之所急。”

我翻了個白眼:“明明是你急。”

孫仰之擦完把娟布往外一扔,說了聲“微夫失禮了”,便捧起我的臉吻了過來。

我親身證實,孫仰之的身子的确大好了。本來他白天就一直賴在上德宮,現在連晚上也不願走了。不過他确實聰慧過人,很快就能掌握不同速度、頻率、深淺中的玄機,并且總能在我力所不逮之時漸漸由被動轉為主動,根本不需我多言。為了不讓他太過驕傲,我對他說:“正所謂學無止境,此中更是深藏奧義。之前有人上供一箱子秘本,你可用心參詳。”孫仰之深以為然,真的捧着那些花花綠綠的畫本努力學習,并且很快将理論付諸于實踐。唉,以前一個讀詩閱典的謙謙君子,生生被我調、教成了沉溺情、欲的登徒浪子。

不知不覺,孫仰之的研究方向竟越來越歪,漸漸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陰陽氣合之上。這天晚上他興致勃勃的端了一碗褐色湯藥給我喝,一本正經的說了些什麽“陰順陽循、滋陰補陽”之類玄乎其玄的話,我聞着那沖鼻的辛味,胃裏一陣抽搐,猛地把今天的午飯一股腦吐了出來,噴了孫仰之一臉一身。旁邊香姑見了,趕緊去喚太醫來。陳太醫來一摸脈,便欣喜道:“恭喜陛下,賀喜殿下。”

我一向質疑陳太醫年事已高、相脈不準,便說:“你再瞧瞧。”陳太醫喚自己的副手進來為我把脈,那個太醫同樣喜上眉梢,大叫:“這是喜脈啊陛下,恭喜陛下。”我揮揮手,讓香姑帶他們下去領賞。

孫仰之笑得花枝亂顫,他在房裏走來走去,不停的說:“我要做父親了,我要做父親了。”

我則頹然的倒在床上,痛悔不該亂情縱欲、沉迷美色。孫仰之終于停下了自言自語,他蹲在我身邊說:“陛下為何不開心?”

我哽咽道:“朕會不會死在産床上?”

孫仰之安慰我說:“雖有許多女子因難産而亡,但宮中太醫醫術深厚,必會使陛下平安誕下皇兒。”

我不滿說:“你說得倒輕巧,敢情又不是你生孩子。”說着我郁悶的把孫仰之趕出房去。

自從知道懷了身孕,我便得了産前憂郁症,不,應該是孕後憂郁症。我既擔心着生産喪命,又擔心着生出的孩子命不長久。

我在朝堂上宣布了這件事,滿朝文武喜上眉梢、紛紛道賀,孫太傅笑得最歡。憂心忡忡,更無心政務,我接着說:“今後的政務多仰賴太傅了。”孫蓮漪忙跪下道:“微臣一定鞠躬盡瘁,請陛下安心。”

父王來看我,見我并不歡喜,勸我說:“凰氏先皇們未有難産死者,你母皇不是照樣平安誕下你和……嗎?”提起阿玖,父王眼神暗了暗,但他笑笑欲掩飾過去,又說:“民間條件艱苦,故常有女嬰死于風寒的。但宮中有這麽多人照料,每雙眼睛瞧一眼,都能全天盯着,怎麽會讓孩子生病呢?”于是我心情稍霁。

晚上我和孫仰之一起閱完奏章,我對他說:“若是朕死在産床上,你要好好輔佐我們的孩兒。”我頓了頓又說:“若是個男孩,你就把身上的本事一一教給他,為他找個好人家。”

我說着說着就不禁哽咽起來,孫仰之握住我的手說:“陛下的孩兒,當親手教養,否則不要托付于微夫。微夫只願與陛下生死相随,不會獨活于世。”我看着孫仰之堅定又溫柔的眼神,真不知說他深情還是薄情了。

我告訴自己要堅強,要成為腹中孩兒的榜樣。可惜荒怠政務一陣子後,我就越發犯懶了,不怎麽上朝,也漸漸把日常政務全部丢給孫仰之,甚至把玉玺都扔給他保管,只過問比較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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