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密談

當天晚上,柳寧歡留在了清伶的院子裏。

她有點分不清清伶是真心還是假意。清伶問她有沒有生氣,有一瞬間,柳寧歡甚至以為清伶對自己是有那麽點兒感情的。有誰能用這麽一張生動的臉來騙人呢?但柳寧歡又無比清晰地知道,清伶只是為了任務,為了渣皇帝。

當感官和理性發生沖突的時候,人一般選擇相信什麽?會相信自己所希望的嗎?

柳寧歡決定對自己善良點,所以她跟着清伶回院子裏吃飯。清伶的手藝不錯,柳寧歡多吃了好幾碗飯,誇獎道:“真的好好吃啊……沒想到你竟然會做飯!”

她還以為清伶只會殺人和唱戲。

清伶攏了一下頭發,說:“都是豔光姑娘的功勞……我下午特意找她學的。”

柳寧歡愣住了,覺得這句話信息量很大。

“你就學了半天,就能做得這麽好吃?!什麽天賦奇才!!”柳寧歡把嘴裏的飯強行咽下,說:“哦不對,重點是,你為什麽要學做飯?”

清伶偏過頭,不答話。

“也是為了讨好我?”柳寧歡說。

清伶瞟了瞟桌子上的水杯,捧起來小小地喝了一口。

柳寧歡得寸進尺,說:“那你說,你為什麽要學做飯?難道是為了做給別人吃?我只是個試菜的?”

清伶飛快地瞟了柳寧歡一眼,小聲說:“不是。”

柳寧歡故作失望道:“啊……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清伶停頓一下,非常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不是為了別人學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清伶認真吃飯,不再多說一個字。這已經是她的底線了。

到這個程度,柳寧歡就心滿意足了,她可太喜歡清伶被迫說這種話的樣子啦!

清伶盯着柳寧歡的眼睛,反問:“公主還在生我的氣嗎?”

柳寧歡愣了一下,說:“當然沒有!”

清伶便又問:“那,公主是為什麽生我的氣?”

柳寧歡:“……”

清伶竟然也會設套……是我輸了。

柳寧歡讷讷。這怎麽說?說我就是柳班主麽?因為你把妹把到鐵板了?

看見柳寧歡語塞的樣子,清伶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淡到沒有的笑容。柳寧歡看呆了,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一條狗,被人丢到水裏不斷撲騰。

清伶說:“那……公主今晚留下來麽?”

柳寧歡痛定思痛:清伶沒心沒肝,所有舉動都是為了渣皇帝的利益。自己一定不要中了敵人的糖衣炮彈!

然後堅定點頭!

清伶沒心肝沒所謂,我有就夠了呀,我都給她!

由于一直跟清伶呆在一塊兒,柳寧歡把紙條攏在袖子裏,沒機會看上面寫了什麽。等到清伶洗澡的時候,柳寧歡悄悄展開了手心裏的紙條,發現上面寫了一行字。

【石憧明日秘密進京,戌時陽翠樓見面再談。】

柳寧歡的瞳孔瞬間放大。她沒想到,裘信竟然是替石憧傳話的。

平真公主跟石憧之間是什麽關系?裘信在這段關系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石憧要跟平真談什麽?明晚該帶清伶去嗎?

無數個問題一閃而過,全都沒有答案。柳寧歡盯着那行字看,确定已經完全記住了,才塞到嘴裏,嚼了吞了。

咽下去的時候,清伶剛巧出浴,道:“公主餓了?”

柳寧歡噎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她臉色通紅,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清伶見狀,也圍上來幫忙。

好不容易舒緩了,柳寧歡才發現自己抓着清伶的手……柳寧歡仿佛觸電一樣,連忙松開了清伶的手,說:“抱歉。”

清伶沉默地遞過一杯水,然後沉默地盯着柳寧歡看。

柳寧歡喝完水,把水杯放在桌子上,也盯着清伶看。

清伶剛剛洗完澡,發梢沾染着水汽。那水珠貼着皮膚,滑落到了衣服裏面。柳寧歡咽了咽口水。她突然有點懂了清伶的意思,于是問道:“那個……睡覺麽?”

清伶沒說話,只是往床上走。

清伶的別院不比平真,床小,被子也小。柳寧歡目測只有一米四,兩個人并排躺着的時候,為了不掉下去,只能貼在一起。

對于跟清伶同床共枕這件事情,柳寧歡既激動又害怕。激動自不用說,害怕主要是……她擔心自己晚上控制不住,撲到清伶身上去了……

清伶是個面子薄的,但并不懂推拒。更何況清伶在執行任務,如果柳寧歡真的撲過去了,她可能還會高興……為了任務進展而高興。

柳寧歡當然察覺到清伶的急切了,但她不知道該如何傳達給清伶:別急,我會幫你完成任務的,不用勉強自己。

所以她更加把握不了跟清伶相處的程度……她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占清伶便宜。

清伶把一半被子分給柳寧歡,溫溫涼涼的體溫傳過來,雖然沒有真的靠在一起,但是柳寧歡已經有點蠢蠢欲動了。

不,我不能……柳寧歡咽了咽口水,攥着被角,慢慢地往旁邊挪動。

清伶動了一下,很快把這一小段距離抹平。

柳寧歡又挪了一點,清伶從平躺變成側卧,靜靜地看着柳寧歡。

旁邊就是牆,退無可退,柳寧歡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即也側過了身體,從頭到腳崩得緊緊的,幾乎完全貼在牆壁上。

她在心裏默念:我是海報、我是海報、我是一張苗條的海報……

背後傳來一聲嘆息,過了一會兒,清伶掀開被子下了床。

柳寧歡聽見了動靜,猛地回頭,疑惑地看着清伶。

清伶說:“我去洗澡。”

柳寧歡說:“你不是洗過一遍了麽?”

清伶微微低下頭,局促道:“我可能……沒洗幹淨。我再去洗一洗……”

這麽說的時候,清伶下意識地擡起手,聞了聞袖口。

柳寧歡心裏驀地一疼。

由于自己表現得避之若浼,清伶竟然開始懷疑她身上有異味了麽……清伶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此前專心練武,哪裏考慮過妝發、外貌之類的事情呢?

但現在,清伶甚至以為她自己有體味!

柳寧歡脫口而出:“你身上好香!”

清伶愣了愣。

“呃……”柳寧歡也覺得這句話莫名其妙,拼命找補:“所以別洗澡了,萬一把香味洗散了怎麽辦?”

清伶站在原地,沒有動,好像被這句話給整懵了。

柳寧歡:……

我是個傻子麽!我這說的是什麽話啊。

看清伶還有點猶豫的樣子,柳寧歡咬了咬牙,說:“上來吧。”

清伶眼神亮了一些,又立馬黯淡下來。她走向櫃子,從中抱出來了另一床被子。

柳寧歡問:“你這又是……?”

清伶垂下眼眸,說:“我去外面睡。”

柳寧歡說:“你去外面睡幹什麽?”

清伶說:“公主似乎不喜歡跟我一起睡。”

柳寧歡一愣,卻不知道說什麽。

她隐隐察覺到不對,清伶來這麽一出,是為了套路自己嗎?

可,清伶會用這種套路麽?還是有人教她的?

清伶定定地看了她兩秒鐘,見柳寧歡沒有反應,就繼續抱着被子往外走。

“哎,”柳寧歡妥協了,她嘆了一口氣說:“又不是沒有位置,我讓你上來就上來。”

清伶頓住,轉身的時候又聽見柳寧歡說:“呃,那啥……把被子也抱上來吧。”

清伶沒反應,柳寧歡反倒覺得別扭,解釋道:“我有點冷。”

清伶抱着被子爬上床了。

這之後,房間裏的氣氛變得很奇怪。清伶默不作聲地将被子攤開,自己鑽了進去。

柳寧歡一個人占據了一整床被子,重新躺下之後,竟然真的發起冷來。

第二天,柳寧歡帶着清伶去了茶館。

這次她沒說多餘的話,也沒有再遇到裘信。

清伶安安靜靜地坐在她旁邊,吸引了很多目光。就連相好的水友也悄悄對柳寧歡說:“兄弟,你妹妹許配人家了沒有?”

柳寧歡一邊嗑瓜子,一邊睨着他,非常刻薄地說:“別想了,你沒可能。”

水友說:“嗨呀,她長得那麽漂亮,我哪敢肖想。我的意思是,我認識一個四品大官的兒子,如果沒許配人家,我可以幫着搭線。”

柳寧歡心想:清伶以後可是要當皇後的人,區區五品大官算什麽。

這麽想着,柳寧歡卻回答:“不用了,她心裏有人。”

時間很快就混過去了。快到晚飯時,柳寧歡拍了拍手,站起來朝門外走。

清伶默默跟上,問:“回府麽?”

柳寧歡說:“不,我們今天在外面吃。”

清伶說:“今天府裏備了飯,都是您喜歡吃的菜。”

柳寧歡裝作漫無目的地瞎逛,實際上卻在往陽翠樓那邊走。她早打定主意要過來,今天管家問她想吃什麽的時候卻還是如常答了,她不想被看出來她有計劃。

要帶清伶過來,也是昨晚想好的。清伶的任務是刺殺石憧,正在為此獲取自己的信任。

自己馬上要跟石憧見面,帶清伶過去正好。既能讓清伶覺得獲得了信任,又能向石憧傳遞“清伶很得寵”的信息,為之後的刺殺埋下伏筆。

伏筆,寫手最喜歡這玩意兒了。

這是柳寧歡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方法,她覺得自己特機智。

陽翠樓其實就是個高端飯店,安靜又精致。

柳寧歡一進去,小厮就自動帶着她往雅間去,看來還是熟客。

到了雅間門口,柳寧歡停下腳步,對小厮說:“把這位姑娘帶到隔壁房間,她點的東西全部記在我賬上。”

小厮:“是。”

柳寧歡又對清伶說:“你去隔壁等我,我辦完事就過去找你。”

清伶眉眼低垂,無悲無喜道:“好。”

柳寧歡不了解密談的氣氛,擔心帶清伶進去弄巧成拙,所以才這麽安排。

待小厮帶着清伶進了隔壁房間之後,柳寧歡才深呼吸,推開了雅間的門。

屋裏坐着兩個女人,一個裘信,另一個不認識,應該就是石憧了。

兩人都着女裝,但裘信還是沒丢下扇子。她一展扇子,用雪白的扇面遮住下半張臉,說:“密謀造反時都要帶着小情人,看來寧歡是真的喜歡清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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