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柔

在提審刺客之前, 柳寧歡先去看了看柔兮。

她很想知道, 柔兮為什麽突然那麽恨自己，以至于讓清伶受了傷。

柔兮被關在京都府的地牢裏, 柳寧歡說要提審她的時候，京都府尹眼珠子一轉，似乎在打什麽壞主意。

裘信笑了一下, 上前一步說：“事關九皇子的安全，還望京都府尹行個方便。”

裘信搬出了趙湛，縱使京都府尹再不情願, 也只能放行。

柳寧歡心情複雜地走進地牢, 她上一次是來撈人的, 這一次卻是來審訊的，其間差別之大, 讓她微微惆悵。

柔兮怎麽就突然跳反了呢？

地牢裏又黑又冷, 柳寧歡覺得冷, 于是裹緊了衣服。

在這種環境下，柔兮卻只穿着輕便的春衫，那是她那天踏青時穿的衣服, 根本不禦寒。

柔兮趴在地上, 頭發亂糟糟的, 動也不動,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折磨。

柳寧歡叫了一聲：“柔兮。”

柔兮僵硬地轉了一下脖子，仍舊趴在地上。散亂的頭發掩不住充滿仇恨的眼神，她死死地盯着柳寧歡, 好像想要咬死她一樣。

柳寧歡沒來由地摸了摸脖子，然後吩咐獄卒：“把門打開。”

獄卒說：“犯人較為危險，公主還是……”

柳寧歡橫了獄卒一眼，說：“你是公主，還是我是公主？”

獄卒不說話了。

柳寧歡走到柔兮面前，說：“你在這裏過得好嗎？”

柔兮陰測測地笑了一下，說：“從被你看見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沒有好過。”

柳寧歡愣了一下，說：“什麽？”

柔兮說：“你是為了什麽來的呢？為了殺我嗎？為了羞辱我嗎？那支箭射中了清伶吧，你有體會到那種失去愛人的刻骨銘心的痛嗎？”

柳寧歡懵逼了，她完全不知道前情提要。是平真公主幹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嗎？

柔兮問：“清伶現在怎麽樣了？”

想到清伶身上的繃帶，柳寧歡就覺得很痛。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低落地說：“那支箭差一點就射中了心髒，還好雲大夫醫術高超，否則就救不回來了。”

“那真是可惜了，”柔兮冷冷地說：“我還打算她快點死呢。你要殺便殺，到了地獄，我也不會放過她的。”

柳寧歡沉默片刻，說：“是我跟你有仇，你沖着她去幹什麽？”

柔兮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說：“我本來是想殺你，但沒想到她替你擋了一下，更沒想到你現在看起來這麽失魂落魄。你是真的喜歡她吧？可你這種人怎麽會有真心呢？”

柳寧歡說：“你是為了報複我嗎？先不提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地獄，你殺了清伶，我再喜歡她也只是痛一陣子，我身為公主，還是能夠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你要報仇也得沖着我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柔兮竟然愣了一下。

片刻之後，她卻說：“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我真後悔呀，沒有一箭射死她。”

柳寧歡嘆了一口氣，她沒想到柔兮竟然是這麽一個死腦筋的人。她說：“柔兮，你為什麽這麽恨我？”

柔兮卻态度惡劣地打斷了她，說：“我不叫柔兮！”

柔兮掙紮着，倚靠着牆壁爬了起來，她氣喘籲籲地坐靠在牆壁上，說：“我叫周柔！在我沒有被搶進公主府之前，我叫周柔！”

柔兮凄惶地笑着：“你都不記得我的名字了，也忘記了你對我和我的丈夫做過什麽……公主就可以這樣草菅人命嗎？我們對你來說，是不是真的就跟蝼蟻一樣呢？可我們也是人啊。”

柔兮……哦不，周柔語氣特別悲傷，光是聽着，柳寧歡就能夠體會到，這是一個心酸的故事。

周柔說：“我平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那天非要出去趕集。要不是我非要買那個簪子，我也不會被你看見。你非要帶我回公主府，我哭着求你說我已經嫁人了，還有個四歲大的孩子。你表面上裝作同意，第二天就來到我家，當着我的面把我的丈夫和孩子都殺了。你到底看中我什麽了？現在能告訴我嗎？”

周柔眼神空洞地望着柳寧歡，她的一生所愛早已踏上黃泉路，她的靈魂早已成為孤魂野鬼。之所以還在人間徘徊，只是為了複仇。她裝成那副溫柔賢惠的樣子，也不過是為了接近仇人。

柳寧歡也說不出什麽，只能無言沉默。她穿越過來的時候，事情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她知道平真公主其實不喜歡女人，那麽之所以收集這麽多美女放在府裏，恐怕也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柳寧歡不知道平真公主到底看中了周柔什麽，但她覺得平真公主未免太暴戾了些。

如果她是周柔，她恐怕會瘋的。

周柔說：“我還記得我丈夫跪在你面前苦苦哀求的樣子。他堂堂七尺男兒，除了跟我成婚的時候，沒有跪拜過任何人。可是那天他把頭都磕破了，你還是不為所動。還嫌他吵，用劍殺了他……他的血流到你的腳底下，你還用他的衣服蹭幹淨血。你根本就沒把別人當人。從那天起，我就跟那頭梅花鹿一樣，我被釘了耳朵，割了喉嚨，卻怎麽也死不了。我一直在等待一個殺你的機會，但丫鬟和管家實在是太謹慎了，什麽都不讓我碰。好不容易帶我出來狩獵，我當然要抓緊這次機會啊，哈哈哈哈哈……可惜沒能殺死清伶。”

柳寧歡說：“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如果你殺了清伶，恐怕也不能改變分毫。”

周柔憤怒地看着她，說：“我要讓你……”

柳寧歡打斷了她，說：“你要讓我體會失去至親至愛人的痛苦，對吧。可是你覺得，我真的會愛人嗎？清伶也是被我搶取豪奪過來的，正如你所說，我不把人當人看，那麽清伶在我眼裏也只是一個玩物而已。你想傷害她不還是自相殘殺嗎？你根本沒有傷害到我啊。你想報仇，方法只有一個，就是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割開我的喉嚨，讓血慢慢地流。你甚至可以拿碗接住血，再從我的喉嚨裏灌下去。想想這個場景，這才有複仇的快感吧？”

周柔愣了一下，似乎真的在幻想這個場景。

柳寧歡又說：“或者你應該聯合清伶，兩個人一起設計殺死我。冤有頭債有主，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才是報仇。而所謂殺死清伶讓我感到愧疚和悔恨，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周柔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完全沒有想過柳寧歡會這麽說。

就連裘信也側目而視，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柳寧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你要記得你的仇人，出去之後不要再想着打清伶的主意了。”

周柔震驚地看着她。

裘信說：“你要放了她？她可害得你心肝寶貝在床上躺着呢。”

柳寧歡說：“要是她本來是沖着清伶去的，我可能不會放過她。可她忍辱負重只是為了殺我，我倒覺得她有些可憐了。”

如果非要死，柳寧歡更希望自己是死在周柔手上，平真公主做的錯事總要得到懲罰，也算死得不冤。

“再說她是重要嫌疑人，你确定她不是編個故事來博取你的同情嗎？”裘信又說。

柳寧歡苦笑了一下，說：“不是。”

“為什麽？”

“因為真正的卧底會死皮賴臉地往我身邊湊，她雖然在公主府裏委曲求全，但她本能地不願意和我接觸。如果我不叫她，她是絕對不會主動出現在我面前的。這就是卧底和仇人的區別。”說這番話的時候，柳寧歡眼前浮現的統統都是清伶主動接近自己的畫面。

卧底和仇人的區別，就是仇人想要殺你的時候，卧底會替你擋箭。

為了得到你的信任。

柳寧歡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說：“我會放你出去，希望你能認準仇人。濫殺無辜的話，就跟我沒有什麽差別了。就算你一定要對清伶動手也沒有關系，就算她死了，我也不會覺得有什麽的。”

柳寧歡說最後那句話純粹是為了以防萬一。她怕周柔鑽進了死胡同，萬一出獄之後真的要找清伶報仇怎麽辦？就算知道清伶有能力自保，她也不希望因為自己而給對方增添任何的威脅。

周柔倚靠在牆上，幽幽地看着她，說：“你不愛別人，也沒有人愛你。會貼在你身邊的，全部都另有所圖，你永遠也得不到真正的愛。”

她的語氣很奇怪，雖然還是咬牙切齒，卻有一種告誡的意味在裏頭。

這話說得跟詛咒一樣，柳寧歡想起來死忠粉那個詛咒，突然覺得有異曲同工之妙。

看來她這輩子，真的也就這樣了。

她苦笑着說：“真是謝謝你啊……我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請假，不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