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審訊

跟那艘軍用船比起來, 公主府的游船自然是差了不少。

所以柳寧歡沒指揮逃跑, 而是讓船夫停在原地, 等着對面過來。石憧滿眼擔憂,柳寧歡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注意到船夫兩股戰戰,道:“不準尿, 尿了就讓你洗船!”

船夫:“……”

石憧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看柳寧歡這種反應, 她反而放下心了。她表妹真的變了。

不多時,那艘船就駛到柳寧歡他們面前,那邊船上自帶光源,柳寧歡逐漸看清了披着狐裘的人,有些驚訝。

“父、父皇……怎麽是你?”柳寧歡想:不是趙湛嗎?

年邁的趙國皇帝扶着船弦, 勉強站直了身體。從他的儀态中,不難看出年輕時是怎樣的英姿風發。但長久的縱欲将他腐蝕成如今的模樣,倒是跟趙國的命運不謀而合。

看清楚柳寧歡的一剎那,皇帝的神情轉了好幾轉,最後停留在了一個包含了失望、震驚、無奈、嘆息的複雜表情。皇帝說:“你怎麽在這裏?朕派人去公主府找你, 你不在,她們說你去查案了。查案?查什麽案?”

皇帝語氣格外嚴肅, 柳寧歡從未見過那個看上去有些無能的便宜爹露出這種神情。她硬着頭皮解釋:“我真的和裘信一塊兒查案去了……具體情況容後再禀。但父皇您為什麽在這裏……”

皇帝沒有說話, 從後邊走出來了一個人。

那個人披着更加厚重的狐裘, 仿佛連脊背都被壓彎了。她劇烈地咳嗽兩聲,從姿勢、臉色到語氣都是病怏怏的。

趙湛說:“太醫院終于攻克了奇毒……咳、咳咳……我一醒來,連忙将我知道的事情禀告給了父皇。咳……”

皇帝接着趙湛的話說:“本該是湛兒來抓石憧, 朕念在湛兒身體虛弱,又擔心石憧拘捕,于是親自來替他抓人。沒想到抓着抓着,‘抓’到了同樣在查案的你。寧兒,你又是在查什麽案?難道跟我們查的是同一宗?否則你怎麽正好出現在這裏?還熄了燈作勢逃走?”

皇帝意味深長,似乎是在指責柳寧歡同石憧勾結。

柳寧歡沒有可以辯駁的——雖然不知道這次師出何名,但她的确是跟石憧勾結了。柳寧歡硬着頭皮說:“我查完案子,一時興起游湖……”

Advertisement

柳寧歡這麽說的時候,皇帝臉上露出了某種失望的嘲諷表情。柳寧歡知道皇帝并不相信自己。

這個借口實在是太蹩腳了,有種把人當猴耍的感覺,反而會讓對方心生逆反心理。柳寧歡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應對的辦法,只不過……需要一個人配合。

柳寧歡下意識看了裘信一眼,剛想說話,沒想到裘信猛地向前一步,匍匐跪在地上:“皇上,今天的事情……還請不要告訴我父親……我、我……我還有婚約在身……”

柳寧歡也跪下,手掌搭上裘信手背,說:“父皇,別為難信兒!”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好一會兒皇帝捂着嘴假咳兩聲,說:“你們年紀相仿,玩到一起去也是,也是正常的。下次莫要如此。”

聽語氣像是信了。

柳寧歡松了一口氣。皇帝喜歡聽八卦,唯有這麽說才能解釋游船夜行的緣由。柳寧歡靈光一閃的時候,還擔心裘信接不住戲。沒想到裘信跟自己一對眼就領悟了,還說出了“婚約”的事情,有細節,比自己更加可信。

柳寧歡扶裘信站起來,把懷裏揣着的石憧交給她的證據,不動聲色地塞到了裘信懷裏。

石憧既然在這艘船上,待會為了自證清白需要把船交給禦林軍也就是趙湛的人檢查。證據藏在哪裏都不安全,唯獨裘信除外,因為裘信是趙湛的人。

裘信順勢抱了柳寧歡一下,看起來柔弱無依。柳寧歡不由得想:裘信演技真好。

柳寧歡捏了捏裘信的手,裘信順勢撓了撓她的手心。

柳寧歡摟着裘信退了一步,與石憧劃清界限。她對皇帝說:“我們并不知道父皇在追捕表姐,請便。”

柳寧歡話說得相當不留情面,石憧看着她,心裏卻特別安定。在這種情況下,絕對不能綁定在一塊兒,作出樹倒猢狲散的“大義凜然”樣子,倒是很好的選擇。

趙湛裹在狐裘裏,意味深長地盯着柳寧歡看。

柳寧歡對趙湛笑了一下。

皇帝派人上船抓石憧,果真順勢把船都檢查了一遍。

柳寧歡問:“現在我們可以回去了麽?”

皇帝還在思考,趙湛卻說:“既然湊巧遇上了,那一塊兒審吧。”

柳寧歡頓了一下,帶着裘信上了皇帝的大船。

審訊就在船上進行。趙湛坐在主位上,就連皇帝都只撈到了一個偏位。

柳寧歡坐在更旁邊一些,裘信坐在她旁邊。

趙湛甚至沒拿出證據,直接問:“石家掌控着民用和軍用航道,所以軍部把後勤交給了石屹。軍部回禀,說石屹送過去的糧草是陳谷,禦寒衣物所用的填充棉絮都是次等品,根本不保暖。這件事情你知情嗎?”

石憧停頓了一下,說:“知情。”

趙湛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狐裘從肩膀上掉了下去。趙湛的臉色變得鐵青,斥責道:“邊關将士為了國家奉獻一切,你就是這麽對待他們的!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被凍死、餓死嗎!”

石憧跪在地上,沒有說話。

趙湛又質問了石憧好幾條罪名,都是跟石家有關。最開始石憧的表情還很堅定,都後來卻是有點兒扛不住了的樣子。

——怎麽會有這麽多證據?

石憧閉上眼睛,痛苦而又無奈地輕嘆一口氣。

所謂家族就是如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石家的某些子孫,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柳寧歡在一旁聽着,有點心驚膽戰。趙湛并不是無的放矢,她暴露出來的每一條罪狀都令人觸目驚心,難怪連皇帝這樣無心政事的人,也忍不住代替趙湛出來抓人。

石家內部……真的不堪到這個程度嗎?

柳寧歡心情很複雜,已經在思考要怎麽處理這個問題了。

趙湛總共說了大約兩三條罪狀,石憧都認了。最後趙湛拱手讓皇帝定奪,皇帝重重嘆氣,又把爛攤子丢回給趙湛。

柳寧歡知道,這只是走個形式而已。

但在正常“審訊”中,柳寧歡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趙湛陳列罪狀太赤裸,她和皇帝看過證據,石憧就是“嫌疑人”,根本不用講這麽細致的。這麽一來,就好像是……專門講給自己聽的一樣。

正當柳寧歡這麽想的時候,趙湛突然把矛頭指向了柳寧歡,問:“皇妹,你有什麽想法?”

皇妹不敢有想法……柳寧歡默默吐槽,然後說:“父皇說得對,這件事情還是交給你處理吧。”

趙湛說:“那我就要大義滅親了。”

語氣奇奇怪怪的,柳寧歡覺得有點膈應,忍不住說:“又不是你的親。”

趙湛道:“以皇妹同我的關系,我倒是一直把石家當本家看待的。”

趙湛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說完甚至還若有似無地掃了皇帝一眼,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

柳寧歡一愣,心想趙湛這是什麽意思?

然而還沒等她想出一個子醜寅卯來,趙湛又問她:“聽說我昏迷期間,春狩遇襲案是你查的。辛苦皇妹。你查出什麽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柳寧歡看着趙湛的成竹在胸的表情,渾身一個機靈,終于想起了這一出。

她跟京兆府尹有個賭注,如果趙湛醒來之前沒有查清楚春狩案始末,則全憑皇帝發落。

趙湛醒過來了,那自己又該打出哪張牌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