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差評
說起來, 柳寧歡倒是真的掌握了很多信息。
比如葉友掌握了趙湛裏通外國的證據、比如阿缪露被阿爾泰人抓走之後又跑了回來、比如狩獵場內部有條通往郊外的密道、比如密道不遠處曾經駐紮了阿爾泰人……
但這些都不是春狩案本身的進展。
這些跟争奪皇位有關, 但跟趙湛遇襲無關。
跟趙湛遇襲有關的, 是她被阿爾泰人刺傷的事情……只要坐實這個,就能夠證明阿爾泰人圖謀不軌,就給了趙湛足夠的理由, 對阿爾泰人發動戰争。
再結合趙湛剛剛抖露出來的、石家玩忽職守克扣軍資的事情……只要發動戰争,石家失勢幾乎是必然的事情。
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裏, 之前獲得的消息以另一種方式被排列組合,解析出了一種更加宏大、更加整體的結論。
趙湛要發動戰争……她為什麽一定要打仗?僅僅是為了奪權,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她有打贏的自信,所以想借機洗牌勢力?
還是有一些自己暫時無法參透的理由?
可不管怎麽說,現如今柳寧歡跟石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柳寧歡有兩條路:
第一條, 力保石憧,跟石家綁死。
第二條,證明襲擊趙湛的不是阿爾泰人,不給她發動戰争的機會。
柳寧歡停頓了一會兒,皇帝便看着她, 說:“寧兒,你皇兄問你話呢。你總說查案查案, 該不會每天都在跟裘家女兒游湖吧。”
柳寧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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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皇帝還真是……
柳寧歡說:“兒臣愚鈍……”
皇帝說:“沒查出來也沒事, 既然是裘家女兒耽擱你查案, 那麽就罰你同裘家女兒在一……”
柳寧歡打斷了皇帝,說:“雖然我的人跟刺客有過一場血戰,但竟沒有抓到一個活俘, 讓他們逃跑了。”
皇帝臉色變得十分驚訝,說:“你是說,你已經追查到刺客了?!”
柳寧歡說:“是的,他們就駐紮在郊外的某座山上。據手下回禀,似乎是當地的土匪。”
皇帝臉上流露出微妙的不可置信,他看了趙湛一眼,疑惑地确認道:“土匪?”
柳寧歡說:“如果我的手下沒有判斷失誤的話。”
皇帝問:“土匪跑到狩獵場裏做什麽?還傷了皇子,擄走質女?京兆府尹不是說,跟湛兒上次遇襲有關嗎?”
“或許是受人指使,”柳寧歡說:“阿缪露好不容易從那群土匪手裏逃出來,在還沒抓到那些人之前,我們可以先問問阿缪露。不過她還在回京城的路上,今天恐怕沒辦法詢問了。”
皇帝沉默,低頭思索。
趙湛饒有趣味地看向柳寧歡,眼神裏帶着探究的打量。她這個妹妹……當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柳寧歡則是把心髒提到了嗓子眼兒。
趙湛想釘死春狩案和阿爾泰族的關系,那她就要竭力撇清。
混戰現場,那些阿爾泰人的屍體上都穿着中原人的服裝,由此可見他們也不想太高調,所以柳寧歡猜測,寨子裏也全都是漢人生活的模樣。雖然阿爾泰人面目特征明顯,但已經被掩埋,只要處理得當,是可以不被人發現的。只是有一個問題:柳寧歡剛剛說自己的人跟土匪之間發生了混戰,那土匪的屍體從哪裏來?
整體來說,這個說辭有很多漏洞,但都是可以想辦法補全的。柳寧歡雖然還沒見到阿缪露,但她覺得自己可以找到她。至于核對口供……那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過了好一會兒,皇帝還是沒有說話。
趙湛說:“那麽,對于我先前抓到的幾個刺客,皇妹是否還需要提審?”
皇帝也看着柳寧歡。這就意味着,剛剛的說辭經過了第一輪檢驗。
柳寧歡說:“唔……皇兄覺得呢?”
趙湛似笑非笑:“其實那幾個人我已經審問過,什麽都沒有得到。如果皇妹沒有什麽特殊的審訊手段,大概也得不到什麽信息。既然皇妹已經追查到了刺殺的‘土匪’,”趙湛在土匪兩個字上重讀了,因而顯露出一點兒奇藝的嘲諷感覺來,“那麽就順着土匪查吧。”
柳寧歡:“……”
她還以為趙湛會強行把這兩件事情聯系在一塊兒,誰知就這麽輕輕巧巧放過了。柳寧歡心裏犯嘀咕,又有些摸不準趙湛的路數了。
皇帝總結道:“今天很晚了,你們都回各自的府邸吧。至于石家……或者土匪的事情,之後再詳細調查。”
皇帝這麽說的時候,船已經靠了岸。
柳寧歡對皇帝行了個禮,轉身之前同石憧對視了一眼。石憧的表情非常平靜,完全沒有誤解柳寧歡的一系列言行,相反甚至流露出了一些贊許。
柳寧歡在心中發誓:我一定會把你救回來的。
然後帶着裘信下船。
裘信懷裏摟着包裹,說:“公主接下來打算怎麽辦?要公布那條密道嗎?”
柳寧歡說:“要的,不過時機還沒到。今天多謝你幫我圓謊……你真的有未婚夫麽?”
裘信說:“就算沒有,我爹也能讓我有。”
柳寧歡愣了愣,反應過來了。裘宰相是站在平真公主這邊的,如果是為了給平真圓謊而臨時杜撰了一個未婚夫,裘宰相一定不會吝于做戲。
裘信把那小小的包裹裝在衣服裏,正要遞還給柳寧歡的時候,趙湛突然追上來,與她倆并排。
柳寧歡只好把包裹又推給了裘信,小聲說:“給你爹看。”
趙湛身後跟着幾個侍衛,趙湛說:“把什麽給裘宰相看?”
柳寧歡說:“當然是我赤忱的真心。”
趙湛竟然笑了一下,說:“真稀奇,妹妹竟然也懂‘真心’這兩個字。”
柳寧歡說:“雖然愛的人多,但我對每一個都是真心的。”
“看來妹妹的心,比旁人要寬廣得多。”趙湛輕輕搖了搖頭,說:“夜已經深了,我送你回府吧。”
柳寧歡頓了一下,說:“有裘信和穆山送我。再說,你大病初愈,還是回家躺着比較好。”
趙湛說:“聽說妹妹府中走水,現在搬到恒若宮去了。那裏是我母妃住的地方,我很想去看看。妹妹不會不給我這個機會吧。”
趙湛帶來的侍衛分成了兩波,一波站在裘信身後,一波站在趙湛身後。這個隊形讓柳寧歡感受到一股切實的壓迫感,從而敬佩起趙湛的馭下之術來。
趙湛可是什麽都沒說,她的手下就懂得通過一個動作為她制造威嚴了。
柳寧歡只好說:“好吧。”
柳寧歡站在原地,看着侍衛把裘信和穆山送走,才轉身上了趙湛的馬車。
上馬車的時候,趙湛說:“妹妹目送裘信離開,她卻沒有轉身看你。”
柳寧歡剛剛被锢着騎了好幾個小時的馬,大腿內側還沒有完全緩過來,因此爬馬車的動作凝滞了一瞬間。柳寧歡說:“她一定是不敢看你。”
“哦,為什麽?”
柳寧歡說:“我跟她好着,她怎麽能看別的n……男人呢?”
好險,差點兒說成女人了。
趙湛說:“那妹妹對男人有興趣嗎?”
柳寧歡身體一頓。
趙湛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她是女的,但她知道自己知道她是女的嗎?
皇後說平真是直裝彎,平真真的是直的嗎?如果是,她為什麽要裝彎的?
在短暫的思考過後,柳寧歡選擇相信平真。她露出了一個嫌惡的表情,說:“都說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讓我在泥地裏打滾,我想象不來。”
趙湛說:“那真遺憾,趙家的子孫又少了一脈。”
柳寧歡敏銳地意識到,這就是平真非要裝彎的原因。
如果把皇家血脈看成資源,那麽平真就是擁有開産權的礦主。趙湛知道她自己的身世,她根本與這座礦無緣。
雖然柳寧歡還不知道着血脈有什麽用,但如果平真喜歡男人,對于趙湛來說威脅就更大了一層。平真裝彎……還真的是為了自保,為了證明“我沒有威脅”。
柳寧歡心想:可我是真彎啊。
趙湛随便跟柳寧歡聊了幾句。趙湛說話速度很慢,但音色低沉,帶着一種讓人信賴的說服力,柳寧歡必須一刻不停地提醒自己“這是敵人”,才能防止話題被趙湛帶着走。
到了新的公主府門口,柳寧歡下了馬車,然後一眼看到門口站着一個人。
柳寧歡愣了一下,飛快地跑過去,關切道:“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這個人是清伶。清伶手裏拿着一盞小小的橙色燈籠,燈籠的光自下而上,月光自上而下,把清伶襯托得跟月光仙子一樣脫俗。
清伶看着柳寧歡,眼神裏寫滿了某種執拗,她說:“公主答應過我,今晚會回來的。所以我在這裏等你。”
柳寧歡想起自己離開之前,的确對清伶承諾過。可今天經歷的事情太多,她竟然有些忘記了。
柳寧歡有些羞赧,問:“抱歉……我……”
清伶伸出食指,按在柳寧歡唇上。清伶說:“天沒亮,還沒過今天。”
柳寧歡略有動容,說:“如果我晚上不回來,你打算在這裏等一夜嗎?”
清伶說:“也不是沒有等過。”
柳寧歡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正在這時,趙湛的聲音斜斜地插/進來,說:“妹妹,這也是你真心的一部分麽?”
柳寧歡此時正擁着清伶,因此能夠明顯感覺到,在聽到趙湛聲音的一瞬間,清伶的身體瞬間崩緊了,還第一時間望了過去。
柳寧歡有點酸,心想:我還在這裏呢,你一個卧底連少看她一眼都忍不了,差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