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孩子

趙湛跟清伶裝着彼此不認識。

柳寧歡一只手牽着清伶, 另一邊跟着趙湛。清伶的手冰涼, 怎麽都暖不過來, 舉止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束縛感。

柳寧歡請趙湛到大廳裏坐,趙湛摸着桌椅板凳,說:“沒想到, 我還能看到這張桌子。”

柳寧歡說:“啊?”

趙湛說:“我母妃去得早,我童年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那時候我還沒有這張桌子高, 踮起腳拿水果的時候,還打翻了瓷器,把腦袋砸了個包,到現在都沒消下去,還有痕跡。等我到了讀書的年紀, 我就進宮跟着太傅,再也沒有回來過。沒想到還有再見到這張桌子的一天。”

趙湛語氣頗為懷念,聽得柳寧歡心裏有些納悶:趙湛竟然也有這麽人性的時刻?她對母妃莫非還有感情?不是說她母妃生完孩子就死了麽?

柳寧歡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如果你喜歡,我把這張桌子送到你府裏去?”

趙湛說:“你舍得?”

柳寧歡莫名道:“這有什麽不舍得的?只要你瞧得上, 我什麽都送過去。”

趙湛搖了搖頭說:“還是算了。我看中的東西,怕妹妹不願意給。”

柳寧歡:“……”

柳寧歡下意識看了清伶一眼, 說:“別是看中了我的人吧。”

雖然沒有準确的時刻表, 但是柳寧歡估摸着都過了十二點了。趙湛這麽巴巴地往恒若宮跑, 不會只是想看清伶一眼吧?

清伶說:“我不會離開公主。”

趙湛也說:“妹妹喜歡,我自然不會橫刀奪愛。”

柳寧歡心想:你們兩情相悅,是我橫刀奪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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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寧歡打了個哈欠, 從出門開始她就一直崩緊了神經。先是在密道裏走了半天,後來又在馬上颠簸了半天,最後又經歷了一場腦筋高速運轉的三方會審,她實在是有點困了。

見她困了,趙湛也挺知情識趣的,立刻說:“今天太晚,就先不打擾妹妹了,我就先回府。下次有空再來拜訪妹妹。”

“……”

柳寧歡一陣無語,她還以為趙湛過來是有什麽招,沒想到坐了一會兒,聊了聊桌子就走了。莫非真的是來看清伶的?

柳寧歡送走了趙湛,丫鬟還侍奉在她左右,疑惑地說:“廚房給九皇子準備的點心還沒來得及端上來呢,這就走了?”

柳寧歡嘆了一口氣,說:“別人見到想見的人了呗,自然就走了。”

柳寧歡吩咐丫鬟:“打桶洗澡水上來吧,我身上臭死了。”

丫鬟笑了一下,機靈道:“早就給您準備好了。”

柳寧歡回到自己的房間,果不其然看到熱氣騰騰的浴桶。她連忙脫光衣服跳進去,開心道:“終于能稍微放松一下了!”

她攤開了身體,任由熱水入侵每一個細胞,把血液裏的每一滴疲憊都沖刷出去。

可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石憧跪在船板上的樣子。

石憧的腳受過傷,明顯還有一些後遺症,船要是稍微搖晃了些,她都會捂着膝蓋,露出隐忍着痛苦的表情。

石憧的腳受傷,是自己害的。柳寧歡對這個事情非常自責。

她完全把石憧當成了自己人,所以一心想着怎麽把石憧救出來。然而從趙湛羅列的三條罪狀來看,石憧都供認不諱。平心而論,柳寧歡也覺得石家做得過火了。

所謂家族傳承,就是如此兩面性的東西。你一生下來就附帶着某個家族的标簽,從此之後你就跟這個家族無條件綁定。石家是皇後的娘家,所以天然站在柳寧歡這邊。動了石家就相當于動了柳寧歡,所以即便柳寧歡看不慣某些石家人的舉動,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不然還能怎麽辦?任由趙湛把人定罪,把航線管理權拿到手?一旦事情發展到那樣,皇位之争就大局已定了。

所謂尾大不掉,就是如此。

柳寧歡突然想起裘信,她是不是也處于同樣的困境呢?裘宰相站在自己這邊,所以即便她不看好自己,也只能以家族為重。因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麽看來,相當于“白手起家”的趙湛倒是令人既欽佩又羨慕。沒有家族的助力,柳寧歡覺得自己和趙寧歡都打不過她——即使有了家族助力她倆都還不是處處被趙湛壓一頭?而另一方面,趙湛的關系網相對簡單一些,沒有那麽多拖後腿的,也算得上一種優勢了。

等等,阿爾泰人配合趙湛的行動,是不是算家族助力的一種?而趙湛的“家族”跟她關系微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想到這裏,柳寧歡突然感覺肩膀上有什麽異樣。她猛地睜開眼,看見清伶挽着袖子,手裏拿着毛巾,正沾了水往她肩膀上抹。

柳寧歡吓了一跳,忙問:“你做什麽?!”

清伶對她的一驚一乍已經習慣了,她一邊替柳寧歡淋水,一邊說:“我替你洗澡。”

看到清伶這麽舉重若輕的樣子,柳寧歡也覺得好像沒什麽大事兒,她們倆誰沒看過誰啊?

但柳寧歡還是有一點點別扭,忍不住縮了縮身體,把除了腦袋之外的部分全部埋到了水下,在花瓣的遮掩下,身體變得影影綽綽,更帶一絲魅惑。

柳寧歡縮着脖子,上目線竟然有種單純感。柳寧歡說:“你病才剛好,不要又着涼了。”

清伶想了想,說:“水溫剛好,如果我泡在水裏,就不會着涼了。”

“……”柳寧歡說:“你想跟我一起洗澡啊?”

清伶沒說話,用動作回答了她。

清伶背着柳寧歡脫衣服,柳寧歡看着清伶雪白的後背和纖細的腰線,心裏蠢蠢欲動。

清伶鑽到水裏,從背後抱住柳寧歡。柳寧歡感受到細膩的肌膚,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清伶踩着柳寧歡的腳背,防止她亂動。随後又拿起毛巾,替柳寧歡擦身體。

柳寧歡是第一次體會被這樣服侍,一邊覺得放不開,一邊心髒又輕飄飄的。

清伶的手軟軟的,身體也軟軟的。

柳寧歡不得不停下思考。

紅顏禍水啊紅顏禍水。

清伶問:“寧歡今天去哪兒了,好像很累的樣子。”

柳寧歡說:“查案子嘛……後來遇到了、遇到了九皇子,耽誤了一些時間。”

柳寧歡差點兒就直呼趙湛名字,好在話說出口之前想起了清伶的身份和立場,及時改了口。

但這個改口在清伶看來,則是從“公子”改成了“九皇子”。

清伶想:她還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

清伶問:“換個姿勢,該洗背了。”

浴桶裏空間太小,無法容納兩個人背對背。柳寧歡忙碌了一天,很迷戀清伶的柔軟,一點兒也不想把清伶趕出去,只好坐在清伶腿上。

清伶抱着她,替她溫柔地擦背。

在暖洋洋的水裏,柳寧歡感到十分惬意,忍不住說:“唉,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說完這一句話,清伶的身體明顯僵硬起來。她停止了動作,輕輕問:“你是這麽想的嗎?”

因為動作關系,柳寧歡的頭搭在清伶肩膀上,看不清清伶的表情。

清伶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柳寧歡竟然覺得清伶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在顫抖。

這有什麽好顫抖的?難道清伶怕鬼?

柳寧歡狡黠地笑,說:“你怕鬼啊?還是怕我死?”

清伶扔開毛巾,把柳寧歡锢緊了一些,說:“不要再說這種話,你不會死的。”

柳寧歡不懂清伶突然變得這麽緊張,甚至還有點兒患得患失的感覺。柳寧歡說:“京城形勢這麽複雜,眼看着又要打仗……說不定我幾天後就死了呢?不過沒關系,人固有一死。如果真的是死在牡丹花下……”

如果我奪權失敗,真的因為你而死……

剩下的話被柳寧歡吞了進去,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遺憾。

說到底,這都是她自己寫出來的人設。哪怕世界線發生了奇怪的變動,但從目前來看,人物性格倒是沒有很大改變。

柳寧歡又一次想起自己穿書的緣由:她為了所謂的“劇情沖突”,強行制造了好幾個兩難抉擇,每一次都讓趙湛放棄清伶,而清伶依舊對趙湛一往情深。是她沒有憐惜角色,所以角色也不會憐惜她。

死忠粉詛咒她穿越,或許就是為了讓她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吧。

可又有什麽用呢?哪怕柳寧歡知道清伶會辜負自己,也能完全理解清伶。愛情就是這麽不講道理,就像清伶能完全理解趙湛的宏圖大業一樣。

清伶卻問:“你後悔嗎?”

身為柳班主的你,經受了那麽多刑罰,你後悔嗎?你還喜歡我嗎?

柳寧歡仍舊把頭擱在清伶的肩膀上,搖了搖頭,說:“不後悔。做我該做的,一切順其自然。”

柳寧歡引用這一句話的時候,心裏發笑。語境竟是不謀而合。

她在笑,清伶卻不明白她為什麽要笑。清伶竟然有些呼吸不過來……

不是見魅發作那種刻骨銘心的疼痛,而是令人難耐的窒息,就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擠壓心髒一樣。

對于清伶來說,這種感覺有點兒奇怪……她活了十八年,什麽樣的痛苦都經歷過,卻很少感到難過。可在這種難過之餘,清伶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自己是活着的。

柳寧歡聽見清伶呼吸的頻率亂了,忍不住問:“你怎麽了?”

清伶平緩了一下呼吸,說:“沒什麽,水有點涼了。我給你搓背。”

正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了。聲音從門外傳來:“公主,我給你送熱水過來。”

柳寧歡沒聽清聲音,以為是丫鬟。

清伶說:“進來吧。”

進來的卻是小貞。

小貞看到浴桶裏的情形,明顯愣了一下,随後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她不敢再看浴桶,低着頭看腳尖,還被絆了一小下,水灑了一些到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小貞慌忙道歉,把水桶放在浴桶旁邊。

柳寧歡沒想到進來的會是小貞,一時之間覺得非常羞愧,連忙縮着身體,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了清伶的懷裏。

“放在這裏可、可以嗎……”

“可以,你出去吧。”清伶的聲音倒是非常平靜,讓柳寧歡也漸漸安定下來。

不要臉這種特質,是可以傳染的。幹壞事的時候只要有一個若無其事,另一個也就莫名變得破罐子破摔了。

小貞連忙轉身,匆匆忙忙地離開房間。由于關門的時候太用力了,木門發出了劇烈的吱呀聲。

柳寧歡看着小貞的背影,小聲說:“門該不會被她摔壞了吧……”

清伶想了想,說:“如果真的摔壞了,就去我的房間睡吧。不過我房間沒有被褥,需要從這邊搬過去。”

沒有被褥的房間算什麽房間……

柳寧歡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望着清伶,質問:“你是不是聽出來了小貞的聲音?!”

清伶沒躲閃,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嗯。”

柳寧歡皺起眉頭說:“你聽出來是她,為什麽還讓她進來?!她還是個孩子啊!”

聽到最後一句話,清伶臉上才稍稍露出一些悔意,說:“我下次注意,不會讓她進來了。”

“……”柳寧歡:“還有下次?!”

清伶親了她一下,說:“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意見。以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柳寧歡覺得清伶的反應怪怪的,就好像、就好像夫妻就孩子的教育問題産生分歧之後,父親敷衍地說“都聽你的”一樣……?

柳寧歡甩了甩腦袋,把這個鬼畜的想法從腦海裏驅趕出去。

下一秒鐘,柳寧歡聽到清伶說:“你會是個好母親。”

清伶低下頭,吻住某個非常“母親”的部位。

柳寧歡小腹一緊,抓住了木桶邊緣。

在被奇妙體驗包裹着的時候,柳寧歡還能分神說:“什麽……嗯意思?”

不怪柳寧歡對這種話敏感……趙湛剛剛才問了自己對男人有沒有興趣,清伶就來暗示孩子的問題。

怎麽,就這麽怕我有私生子,把血脈傳下去?

清伶突然嘆了一口氣,說:“如果我們倆有孩子就好了。”

柳寧歡立刻拒絕:“我不要!”

清伶的動作頓了一下,說:“嗯,不要就不要。”

清伶想:是我逾矩了。

清伶抱着柳寧歡起身,水濕了一地。

柳寧歡覺得冷,驚恐地說:“你放我下來!”

然而柳寧歡怕清伶腳下打滑,又不敢掙紮,只好摟緊了清伶的脖子。

清伶距離床邊只有一步之遙,但她就是不往前走。柳寧歡催她:“走啊。”

清伶說:“你是我的。”

柳寧歡:……?

清伶固執地又說了一遍:“你是我的。”

柳寧歡福至心靈地懂了清伶的意思,重複道:“我是你的,我是你的……你快把我放到床上去!”

清伶說:“不準喜歡別人。”

柳寧歡說:“我不會喜歡別的女人!”

清伶歪着腦袋想了一下,說:“男的也不行。”

柳寧歡心裏一空,心裏不知道什麽滋味。

果然……還是為了這件事情嗎。

柳寧歡嘆了一口氣,貼着清伶的脖子說:“我不喜歡男的。”

“嗯。”清伶開心地笑了一下,終于讓柳寧歡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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