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觀望
柳寧歡醒過來的時候, 身邊空無一人。
窗外陽光正好, 透過窗紙映照進來, 朦朦胧胧的,有種恍然如夢的隔世感。
那一瞬間,柳寧歡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小貞推開門進來, 問:“公主,你醒了麽?要洗臉麽?”
柳寧歡點頭說好。
換衣服的時候, 小貞盯着柳寧歡的脖子,說:“房間裏有蚊子麽?”
柳寧歡愣了一下,說:“還沒有到蚊子的季節吧。”
“那就是蟲子,周圍有個牧場呢,”小貞指着柳寧歡的脖子, 說:“這裏,公主這裏被咬了一口。”
柳寧歡下意識摸了摸脖子,緊接着意識到什麽,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把衣領拉高了一些,說:“遮住就好, 不用在意。”
洗漱完畢之後,柳寧歡重新坐到書桌面前, 開始寫話本冊子。她注意到書架上的春宮圖少了幾本, 這才終于真真切切的确定了, 昨晚不是做夢。
清伶真的來過。
可……她為什麽要過來?任務已經結束了不是麽,她沒必要委屈求全地伺候自己。
更何況,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進來了, 為什麽不幹脆殺了自己或者擄走自己?而是做了那麽一件……那麽一件令人不解的事情。
莫非她……
柳寧歡搖了搖頭,把這個危險的念頭驅逐出腦海。她還記得自己是怎麽寫文的,雖然清伶一心向着趙湛,可清伶跟配角之間的相處也充滿了張力。清伶的任何行為都不能用常理來判斷,她整個人都很具有欺騙性。
人最怕自作多情。柳寧歡不想因為一次莫名其妙的性/事而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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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石憧,想到小貞,柳寧歡把丫鬟叫了進來,吩咐道:“公主府沒有人了麽,安保這麽差。從今天起加強巡邏,務必……務必讓一個蚊子都飛不進來。”
丫鬟問:“莫非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有,”柳寧歡否定了,說:“就算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也要防患于未然,再也不能出現讓清伶這樣的人潛伏進來。”
丫鬟應下:“是。”
将這件事情處理完之後,柳寧歡才終于能沉下心來寫話本。
這些天來,京城風雲變幻莫測,一下子是刺客,一下子是天下第一富商被抓,一下子十幾個官員入獄。這是絕佳的創作題材,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再混入幾個看起來很真的桃色八卦——哦,在同一個青樓裏被抓的兩個官員就是很好的素材。
寫完之後,柳寧歡把這些話本送到了自己熟識的說書先生那裏。
說書先生是識貨的,看了一遍就肅然起敬,問柳寧歡:“我要花多少銀子,才可以講這個故事?”
柳寧歡笑笑,說:“我只想跟分享這個故事而已,聽得人越多越好。”
說書先生慎重道:“我今晚回去就背下,這位公……這位小姐,您有空賞個臉來聽就成。”
柳寧歡從茶館裏立刻之後,轉頭去了石家的糧鋪。
此時石憧還沒被放出來,糧鋪裏雖然正常運轉着,但還是有一種隐隐的頹勢,好像所有人都心不在焉,憂心忡忡地擔憂着什麽。
門口的小厮沒認出她,問她:“請問客官,要買多少米?”
柳寧歡說:“把你們管事的叫出來。”
管事的倒是有眼力見兒,連忙把柳寧歡請到屋內,問:“敢問公主過來,有何貴幹?”
柳寧歡說:“你能管幾間糧鋪?能調動多少糧食?”
管事的:“京城所有的糧鋪都歸我管,如果需要的話,我能從臨近的縣城再調進來一些。”
柳寧歡說:“那行,開倉放糧吧。”
管事的猶豫:“這……公主的話,我不敢不聽。可老板不在,我做不了這個主兒。”
柳寧歡笑笑,說:“你們照做就是,就當是我向你們買的。至于銀子嘛,我暫時拿不出來,等表姐回來我找她說說,就當是我找她借的。”
一聽柳寧歡這麽說,管事的眼前一黑。他聽過平真公主的威名,知道她是個不甚靠譜的。雖然大老板跟平真公主感情很好,但是憑這一兩句開玩笑一般的說辭……自己該照做麽?
管事的考慮了很久,問道:“公主方才說,等老板回來以後……您的意思莫不是……?”
柳寧歡氣定神閑地笑着,因為過于從容,而顯得有些神秘莫測。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管事的跟萬憧呆久了,做事都是商人習性。善權衡,善取舍,但也擅長冒險。他咬咬牙,道:“好,就聽公主的!”
柳寧歡臉上笑容更大。
需要打點的地方很多,忙起來之後,柳寧歡漸漸地忘記了清伶。
期間石憧終于被趙湛放出來了,這也意味着在兩方的初次交鋒中,趙湛認了慫。
柳寧歡去看望石憧,石憧看起來非常虛弱,精神卻很不錯。石憧對柳寧歡說:“從我回來之後,每個時辰都有人向我彙報,說這些天你讓他們幹了些什麽事情。他們似乎非常擔憂。”
柳寧歡說:“我是有理由的。”
柳寧歡把自己的計劃如此這般地敘述了一遍,石憧默不作聲地聽着,表情卻愈加贊許。
末了石憧評價道:“我進去一趟再出來,你就成長了這麽多。可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石憧臉色蒼白極了,一看就是被趙湛折磨得很慘。柳寧歡聽到石憧這麽說,心裏特別疼,她說:“你不要這麽說……如果早點知道趙湛會這麽做,我……”
我就早點成長了。
石憧也沒那麽煽情,她摸了摸柳寧歡的頭發,然後說:“我現在很累,石家的事情暫時交由你打理,我相信你。”
柳寧歡知道石憧說的不是假話,于是堅定地點了點頭說:“我會努力。”
七日之後,陽翠樓的流水宴正式開始。
在此之前,陽翠樓已經打了好幾日廣告,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天無論達官貴人還是乞丐地痞,均可前往陽翠樓吃免費的流水宴,還有好戲可以看。
是日,趙湛穿着一身黑,出現在陽翠樓對面的酒樓裏。
趙湛要了個靠窗的位置,小厮卑躬屈膝道:“對不住了這位爺,靠窗的位置全都有人了……要麽給您換個雅間?”
大廳裏空空蕩蕩,連只蒼蠅都沒有,可靠窗的位置統統有了人……趙湛失笑道:“看來跟我們一樣打算看戲的人,不少。你說是不是,清伶?”
清伶跟在趙湛身後,沒有了潛伏要求,她臉上毫無表情,就像一張白紙、一塊木頭、一朵被摘下來的花。
美則美矣,卻沒有靈魂。
清伶說:“屬下去問一問,有沒有人自願換桌。”
趙湛攔住了她:“若是動用武力,自然有人願意把座位讓出來。可讓出來的那桌人也不會去雅間,他們應當會直接去對面陽翠樓。”
百姓們只知道今天陽翠樓有免費的流水席吃,官員們卻都知道這是平真公主主導的。
自從她一折子參倒了那麽多人以後,幾乎所有人都想見她一面,探探她的口風。然而柳寧歡學了裘宰相稱病的那一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說陽翠樓有宴請,歡迎大家賞臉。
連趙湛都明顯感覺到,近日裏找她探口風的人變多了。既然在趙湛面前都表現得這麽明顯,那麽內心搖擺的人只多不少。
會在今天來陽翠樓對面的酒樓吃飯、還點名要靠窗位置的人,自然在搖擺之列。清伶上手趕人,當然能得到一個座位,卻也會失去一個助力。
趙湛覺得很有意思,短短一段時間,她這個妹妹突然成長了許多,跟以前那個躲躲閃閃的窩囊樣子不一樣了,竟然有了一種莽撞的攻擊力。
清伶低下頭說:“屬下愚鈍。”
趙湛說:“走,上樓看看,運氣好的話,還能湊個拼桌。”
清伶武藝高強,趙湛只帶了她一個人過來。結果一到二樓,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裘信和穆山兩個人占了一張桌子,正在探頭往對面張望。
裘信一回頭看到趙湛,連忙對她招手道:“公子,這邊來坐。”
說完,裘信的目光移到清伶身上,表情變得非常精彩。“清伶姑娘你也……坐。”
一張四方桌子,正好四個座位。趙湛坐下之後看了清伶一眼,清伶得到示意,才真正坐下。
趙湛問裘信:“你怎麽不過去吃席?”
裘信撇了撇嘴,說:“我不習慣人多的地方,太臭了。坐這邊多好,寬敞明亮,還能跟您坐在一個桌。”
裘信的油嘴滑舌,趙湛也很清楚。趙湛沒有說話,而是狀似無意地說:“不知道她今天打算坐什麽。”
清伶望着桌上的菜色,突然說:“這是陽翠樓的菜式。”
裘信笑了一下,說:“對啊,陽翠樓今天大方得很,還能外帶呢。穆山過去領了幾盤菜,你們可以嘗嘗她品味如何。”
清伶說:“這個店家竟然願意?”
“給足了錢,有什麽不願意的。”裘信說。
這兩人對話的時候,趙湛嘴角總是挂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說到菜色時,趙湛挑了挑眉,覺得更有意思了。
清伶不是多話的人,在趙湛沒有允許的情況下貿然插話,一定是有什麽深意。趙湛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又看了看神态自然的裘信,和面無表情的清伶。
裘信狀似觀望,卻還是對陽翠樓的味道念念不忘。
清伶不講究吃食,卻能一眼看出陽翠樓的菜色。
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
正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喧鬧。
“你做什麽!明明輪到我了!”
“是我先來排隊的,我只不過是去了一趟茅房而已!”
“別打別打,影響別人吃飯了!”
“啊!傷到我女兒了!”
陽翠樓門前亂作一團,竟然是因為排隊的事情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