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沒一會兒就到了。
兩人甚至還沒有走到門口,一直坐在屋門口的小女孩看到走來的兩人,當即就歡樂的叫了一聲:“師傅!”而後那只牽着他的手赫然松開,徑直奔向了女孩。
李朔月望着師徒兩人擁抱在一起,如一對幸福的父女,而他就像一個多餘的人一樣站在一旁,心裏五味雜陳。
屋子裏烤了炭火,暖呼呼的,兩個小孩子圍着火身上披上一件毛絨絨的衣服,就不會那麽冷了。
崎心一邊烤着火一邊啃着師傅從山下帶來的零食,“師傅,山下下雪了嗎?”
彬鳶點點頭:“快了,一月份的時候可能會下。”他已經修改了這篇大陸的季節,只不過也沒有人類期望的那麽快,雪珀珠運行總需要一些時間,一月份下雪是有點晚,不讓人類覺得時間差太過于明顯就好。
相信這一年過後,大多數的老百姓只會認為秋季延長,而并不是沒有冬天。
這片大陸上的另外兩個神去哪裏了他不得而知,偶爾他也會收到來自于另一個時空的指令,只不過也沒啥用。
☆、時光不複
一月初,浮桑國北部下了新年的第一場雪。
都說瑞雪兆豐盈,可這場大雪确實是徹徹底底的害了彬旭。
兩國剛剛開戰,正是軍心不穩的時候,偏偏這個季節下了大雪,本就缺兵少糧的浮桑國軍營頓時人心惶惶。
達知達國紮營之處,燈火冉冉,一身着銀色盔甲的男子遠遠瞧見軍師站在嘹望臺上觀望,走上前去站在嘹望臺下喊了一聲。
“軍師大人,七王爺有請!”灣橼抱拳行禮,厚重的盔甲摩擦出咯吱咯吱聲。
巴曼收回眺望遠處的目光,深幽的眸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此刻瞧見敵方軍營人心不穩,本是該高興的事,可他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勞煩将軍了。”巴曼從嘹望臺下下來,回禮:“将軍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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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橼一介漢子,從小在軍營長大,身邊也沒什麽熟絡的人,除了跟着七王爺闖東跑北,他還真是孤家寡人一個。他是挺喜歡這位軍師的,果斷聰明,做事游刃有餘進退自如,只不過面對軍師的客客氣氣,他到有些放不開了。
“軍師大人不必客氣,王爺吩咐了,此場戰役勝後,便是八公主與軍師大人成婚之時,到時,軍師大人莫忘了叫上本将一同前往。”
巴曼點頭,笑得有些勉強,但一向表情不多的他表情收的很快,并未讓灣橼察覺到。
“将軍說笑了,若沒有王爺的賞識,哪來小臣今天的輝煌,小臣定當不會辜負王爺的期望,助王爺奪下北部!”
灣橼佩服的拍了拍他肩膀,說話之際,兩人已經來到了王爺的營帳門口,“好小子,進去吧!”
巴曼拱手致謝撩開簾子,厚重的帳簾将外面與裏面的空氣隔絕,進來的一霎那寒風被抵擋在外,身體瞬間暖和了。
案前,一身黑色戰服的夜聖斯埋頭提筆,刷刷的翻閱舊戰報,眼神飛快的運轉,生怕落下了一個字。
巴曼單膝跪地行禮,“臣見過王爺,王爺萬福!”
“起來吧。”夜聖斯無所謂的揮揮手,趕緊将人招到身旁:“你過來看看這份戰報。”
巴曼來到王爺身旁,微微側着身子,戰報上詳細的描述了彬旭胸口中數箭,有一箭甚至一箭穿心,這種傷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一命嗚呼,可是數夜來的糾纏,讓夜聖斯察覺到了異樣。
“你怎麽看?”
巴曼皺着眉頭,彬旭胸口那一劍穿心的箭便是他射出去的,他有九成的把握,普通人中這一箭早就死了,可問題在于他們所殺的對象還好好的活着。
瞧着軍師沉默不語,彬旭眉頭皺成了倒八字,手指敲擊着案板,把戰報放下,說道:“奇門遁甲之術可有了解?”
巴曼點點頭:“聽聞一些皮毛。”
夜聖斯首額,“那你說說看。”
“整片南浵大陸上的确流傳着仙門仙術之說,可并未有人證實過。”巴曼皺着眉頭細想,如今在這片大陸上,聲望最高的,便只有一位神醫:“臣游歷各國經商時,曾聽聞大陸上有一位神醫妙手回春,有一套從不外傳的奇門之術,可将人的眼睛互換。”
“真有此事?”夜聖斯摸着下颚琢磨着,若真有這事存在,那他可得提防着這些修仙之士,他們不過是一介凡人,哪鬥得過那些人。
“有沒有臣不知道?臣的一位故友……”話說到這裏,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巴曼當即卡了殼,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見說話的人半道停頓,夜聖斯道:“怎麽了?”
“沒,臣想事情想的入迷了,抱歉王爺!”
“無妨,你說吧。”夜聖斯聽得入迷,也不在意這些無所謂的禮節。
“臣的那位故友可能也換過眼……”巴曼始終無法忘記殿下那雙紅色的眼眸,帶着怨恨,每每出現在夢裏,就會攪得他一夜無法安眠。
一處陰暗的地牢裏,寒冷的氣息凍的被關押在鐵籠裏的白發少年痛苦發抖。仔細一瞧,少年的肚子微微隆起,可見得是足月要生産的孕婦之似,但再仔細一瞧,乖乖的,這少年的一雙腳竟然是一條白花花的蛇尾。
此刻少年正滾在地上痛苦的哼着,他被關在這裏已經有幾個月了,這裏曾經是北國的地牢,國家封印以後,也只有少數的神獸知道這個國家隐蔽地牢在何處。
“嘎嘣!”
蕩悠悠的地牢裏傳出了石門被打開的聲音,随着一陣推拉的聲音響起,黯淡的地牢裏照射進一道微弱的燭光。
吧嗒……吧嗒……
緩慢地腳步聲向鐵籠邊靠近,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盞白色的燈籠,拿着燈籠的少年同樣有着一條黑色的長蛇尾。
時筆來到鐵籠前,目光冷冷的望着即将要生産的止洛,“懷着這個孽種好受嗎?”語氣裏的嘲諷不加遮掩,眼神更是讓人無法直視的厭惡,身為神獸,為何要懷着一個低賤人類的血脈呢?這該死的小畜生出生了以後,萬物不容,天理不合,還不如在沒有出事之前早早的結束了它的生命。
冰藍色的眸子睜開,懇求的望着牢籠外的時筆:“求求你……讓我見一眼殿下好嗎?”止洛爬到鐵籠邊,雙手死死地抓着鐵杆,懇求着。
他始終不相信殿下已經放棄了他,明明連面都還沒有見過,明明小時候還那麽融洽,為什麽好不容易回來了,就因為他愛上一個人類而放棄。
“呵!”時筆冷笑:“殿下是不會看上你這肮髒的家夥,你已經沒有資格呆在神殿裏了,從你打算懷上人類肮髒的物種開始,就已經沒有資格了。哦,不不不,應該是從你和那人類呆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資格了。”
時筆蹲下身來,目光與止洛平視而對,殷紅的嘴唇向上勾着,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扔到腳邊:“不過殿下說,要是你願意打掉你肚子裏的這個孽種,他還是會網開一面的。”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止洛被對方的話震驚的已經無言,他驚恐不可置信的看着時筆,嘶吼:“不會的,不可能,殿下他絕對不會這麽做!一定是你在騙我!”他無法相信地搖頭,一只手護着肚子,一只手拼命的抓着鐵杆,指甲翻了出來,雙手血淋淋。
時筆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将頭擡起來,目光前所未有的陰冷,一字一句就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往人的身上割着肉:“這有什麽不可能?你覺得你肚子裏的那是什麽?半人半獸嗎?止洛,你不要忘了,在你還沒有成為神獸之前,是怎麽在神殿裏對着衆神發的誓!”
轟的一下,止洛回想起了幾百年前的景象,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神獸,生活在艱苦的森林裏,是年幼的殿下救了他,一步步教他怎樣成為神獸,怎樣操控法術,怎樣進入神殿。
他在衆神的面前發過誓要永遠忠誠于殿下,永遠守護神殿,可這一切他卻失言了。他愛上了一個人,還是一個人類,他義無反顧的撲向一團火,結果反過來燒了自己的身。
那人走的決絕,将他抛棄後,甚至沒有一點留戀和同情,如同扔掉一塊破布。
可即使這樣,那又怎樣?
他還要守護他們的孩子,即使這個孩子天理不容,他也要将他生下來,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與那人曾經相愛過。
“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止洛苦苦的哀求着,要他幹什麽都可以,唯獨不要傷害他的孩子。
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這個孩子是唯一能夠陪伴他的禮物,如果連這個孩子都沒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麽。
時筆嘴唇勾起,等的就是對方這句話,他語氣委婉一轉,變了一個調調,“可以倒是可以,作為交換,這孩子生下來以後必須交給我保管。”
“什麽!”止洛渾身顫抖咳出了血,他無法理解的看着時筆,小時候他倆的關系就一般般,現在他更加看不懂對方了,“你要帶走我的孩子!”
“不不不。”時筆輕輕地搖了搖頭,目光依舊深幽如潭:“這只是交換的籌碼而已,你想我包住他,自然得交由我來處理,不然,我怎麽知道你說話算不算話呢?萬一哪天你反悔了帶着小孽種偷偷溜掉,殿下怪罪下來,那豈不是我的過失。”
止洛所有的表情糾結在一起,但是為了孩子能夠活下來,他只能委曲求全答應了。
幾天之後,止洛在地牢裏生下了孩子。
孩子剛生下來他只來得及看了一眼,便趕緊用外套包裹好,還是血淋淋的小孩,皮膚皺巴巴的,長着一雙人腿,瞧見這雙腿時,止洛輕松的笑了,幸好長的是人腿而不是蛇尾,這樣這個孩子,就不會遭到非議了。
孩子落地不到一刻,地牢的大門打開,時筆毫不留情從對方手裏奪走的小孩,止洛苦苦哀求想看最後一眼,也只來得及看見孩子的額頭上有一顆痣,便再也無法見着了。
之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時筆帶着一瓶腐蝕性的藥水來了地牢,将藥水放在地上,面無表情的說道:“從現在開始,神獸止洛已經死了,你就是我身邊的一條狗,名字叫醜奴,懂嗎?”
止洛緩緩跪在地上,将那藥瓶拿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藥水,只要澆在臉上,皮膚瞬間潰爛,留下許多大大小小坑坑窪窪的傷疤,如果是喝到喉嚨裏,那麽這個人就永遠也沒辦法說話了。
“怎麽,還不舍得動手嗎?”時筆冷冷的望着止洛,催促道:“那小家夥可是很可愛,撲哧撲哧的喝奶的時候,模樣可愛極了,長着一頭白發,像極了你。”
止洛聞言臉色一僵,知道對方是用孩子在威脅自己,毫不猶豫将瓶蓋的木塞拔掉,直接往臉頰上到下,“啊!”一聲慘叫,皮肉被烤焦的聲音嗤嗤的響。
這樣還遠遠不夠,時筆蹲下身來,從對方的手中奪過藥瓶,往那條雪白的尾巴上澆了去,頓時一條漂亮的蛇尾變得腐爛醜陋,如同一條快要爛掉的魚,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翻滾。
“記住!”時筆不容置疑的宣布:“你是一條狗,名叫醜奴!”
彬鳶将墨懷送回了煙柳村,只是沒想到這次下山,村下的情況更加糟糕,城外已經沒有人住了,而墨野在見到兒子沒事以後,憔悴了幾天的心終于得以放下,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妻子的葬禮匆匆舉辦,不過也是一些舊衣服罷了,等他趕回的時候,田間已經找不到了妻子的屍骨,只有一些碎布嶙峋的布料。
當然,遇到野獸襲擊的農戶不止他一家,河對岸有一家的三個孩子同時失蹤,官府白天派人去山裏巡查時,在一個山間的小角落裏,找到了被啃的面目全非的幾具屍體。
如今城中已經戒嚴,煙柳城外早已是人流罕見,有錢的都搬去了城內,城外便變得零散孤寂了些。
匆匆打包好的包裹,墨野将其挂在肩上,“多謝公子救下淘淘!”
“你我不必客氣。”彬鳶像是想到了什麽,趕緊從懷裏掏出一些銀兩,放在墨野手上:“比城不比煙柳城,此番前去可要好好打點,淘淘很懂事。以後若是有什麽困難,便用淘淘戴在手腕上的玉镯通知我就好。”
墨野頓時有些熱淚盈眶,因為失憶的原因,他無法想起來自己與這位公子的交集,只是知道,每當公子出現在自己身旁的時候,他都無比的懷念和安心。
“公子……”墨野突然有一股沖動,但他确實也這麽做了,将彬鳶一把摟在懷裏,這種熟悉感讓他一霎那間眼前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卻也只是片段。
“一路走好。”彬鳶有些舍不得,但別人有別人的生活,他無法插足。
墨野将熟睡中的孩子抱在懷裏,側身跨上馬,也對彬鳶說:“公子也要保重身體!”
馬兒揚蹄,奔出了很遠,冬季的草地上,景觀一片灰色,融化的積雪沿着屋角一滴一滴砸在土地上。
人類的壽命很短,神的生命卻是無限的。
彬鳶走在枯黃的稻田邊上,擡頭望着灰樸的天空,漫步走進冬季的森林裏,卻在森林中聽到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斷斷續續的,顯得有氣無力,就好像下一秒要死了一樣。
彬鳶一陣皺眉,這大冬天的,怎麽會有人類的嬰兒在森林中?
他尋覓着聲音的方向走去,穿過枯黃的樹叢間,來到一條淺淺的小溪邊,茂密的枯草掩蓋了河水的岸邊,野草的位置已經蓋過了彬鳶的頭。他煞費苦心的在草叢中翻找,在冰冷的水中找到了一具被凍得發紫的嬰兒。
嬰兒好像剛出生沒多久,渾身上下就裹着一塊髒兮兮的褂子,皮膚上還帶着幹涸的血跡。
天哪!
怎麽會有人忍心将孩子扔在這個地方?
彬鳶顧不得濕鞋,幾腳踩過小腿的水中,拔開水草,把快要凍死的嬰兒從水中撈了出來,脫下自己幹淨的外套,緊緊的裹住嬰兒抱進懷裏取暖。
一時緊張,他竟然忘記了自己是一個神明,回過神後趕緊施展法術護在孩子周圍,驅散着孩子身體的寒冷。
也許是感覺不到寒冷了,也許是累的夠嗆,在彬鳶把孩子抱在身邊不過片刻,這個小嬰兒就閉上眼睛呼呼的睡着了,渾身青一條紫一條竟是被寒冷的冬天凍出來的傷痕。
彬鳶仔細檢查一番,才發現孩子的臍帶都還沒有剪掉,稍稍的處理了一下,準備帶着孩子上山,他又覺得不妥,這恐怕是一個人類的孩子。
彬鳶帶着孩子飛過幾重山,來到一個人煙罕見的小村,他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有一戶農家生活過得還不錯,夫婦兩個人品也可以,就是年紀大了沒有一兒半女。
“給你找個好人家。”彬鳶刮了刮熟睡中小孩的鼻子,抱着小孩從森林中出來,一路上路過的百姓根本瞧不見他,彬鳶隐了身自然無人瞧得見。
他來到那對夫婦家門口,正巧看到老婦人在門口剝着豌豆,老農挑着水缸去河邊打水,院子裏養了許多雞鴨家禽,竹筏上曬的盡是一些農作物,看着挺幸福的一家。
彬鳶把孩子放在院口,悄悄的站在一旁,等待着孩子睡醒後發出哭聲。
不出所望,離開了溫暖的懷抱,小孩子哇哇的大哭了起來,正在撥豌豆的老婦人被小孩的吓了一跳,一瞧,自個院子裏竟然有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當即就慌了神,怕是誰将孩子給落在她家院門口了。
從河邊挑水回來的老農看到了妻子懷裏抱着的嬰兒,喜歡的不得了,兩人商量了一番,覺得肯定是上天的意思,看他兩人孤苦無依,給他們送來了一個依靠,頓時就跪在路旁,向着天空的方向叩拜,嘴裏念念有詞。
彬鳶望了一眼那個孩子,腳尖一點又飛到了很遠的地方。
他走得有些快,并未發現他走後,院子後面的時筆目光幽幽的望着那對老婦人。
“殿下你可真愛管閑事……如若你不出手,我定然不會要了這孩子的性命,可你這樣,就別怪我不客氣……”
時筆對着那對老婦人吹了一口氣,兩個剛剛還其樂融融笑容滿面的老婦人頓時性格就變了樣。
老農抱着孩子一臉嫌棄,“家裏本來就沒多少吃的,還要養一個破爛!”
老婦人不明白丈夫為何變臉變得如此之快,竟有一些摸不着頭腦,語氣頗有些怪罪:“可這孩子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咱們家雖窮,養一張嘴還養不活不成!”
“要養那你就自己養!”老農生氣的将水缸扔在地上,轉身進屋了。
時筆拭目以待的看着院落裏的鬧劇,既然殿下要救這個孩子,那他當然不能草草的結束這個孩子的命,只是活的好不好就說不準了。
一月底,期盼下雪的達知達國終于下了一場暢汗淋漓的大雪。被淹沒的湖泊結冰,天地成為一片白茫茫之色,漫天暗沉無雲。
一輛急速行駛在雪地上的馬車駛往關河城中,天寒地凍,馬車上的少女凍地瑟瑟發抖,想撩開竹簾又怕被外人瞧見了容貌,生生的控制住了手,心揪的問着車外趕着馬的仆人。
“阿穆,到了嗎?”
“公主,快了,已經入城了,奴下看到了驸馬爺!”
驚喜來得太突然,夜酒兒顧不得顏面,直接撩開了車簾,一入目就能看到騎在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的巴曼,她的救命恩人,也是未來自己的夫主。
阿穆沒想到公主竟然直接撩開車簾,抛頭露面與百姓于面前,當即就慌了神,趕緊勸阻道:“公主,公主這樣不妥!”如今公主的名聲在國內已經夠爛了,百姓們更是對于這個愚蠢的公主恨之入骨,這種節骨眼上若是讓百姓們知道公主還活着,怕不是要造反。
夜酒兒像是想到了什麽,神情一慌,趕緊退到了車裏。
捂着怦怦亂跳的心髒籲了口氣,她差點忘記自己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可以耀武揚威自由自在的公主了。為了保全她,三哥不得已向天下昭告她已過世的消息,不知從哪兒找了一具屍體做替身,送去了南蠻國贖罪。
這贖罪的代價卻讓百姓們憤怒了起來,幾百名無辜的少女一起被埋葬,這個國家早已唉聲連連,若是讓百姓們知道她這個公主還沒有死,不知将會面臨怎樣恐怖的下場。
接應公主的隊伍悄無聲息停歇在道路兩旁,騎在高馬上的驸馬爺巴曼臉色頓然,這樣一個愚蠢的女子怎麽也比不上他的妻子,那個苦命又短命的女人走的太過于匆忙,在他的心口劃上了一道裂痕,永遠安葬在了鳳凰城中。
重重地吸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眸的時候那裏面含着深淵的墨色,交替變換,神情又變得漠然起來:“恭迎小姐駕到!請随在下來吧。”駕着馬掉頭而去,沒有過多的含蓄也沒表現的太過于生疏。
這個女人不過是他爬上去的一顆墊腳石,終有一日,他會讓那些所看不起他的人臣服在自己的腳下。
馬車跟随着隊伍一路浩浩蕩蕩的回了城南邊,這個地方距離打仗的地方比較遠,也是相對于支援逃離比較有利于的城池。
關河城城外是一片汪洋,因為寒冬臘月,河面上一片霭霭茫茫,一眼望不到頭,盡是飄散在漫天飛舞的白雪。但熟知軍情的巴曼知道,關河城對面的地方便是朱雀城,這兩個城池泾渭分明。
在達知達國尚未打下這片江山時,關河城也是屬于浮桑國的領土。
這個國家的圖像在地圖上如同一顆水滴,上半部分被侵略者攻掠而去,下半部分還死死的保守着。
“大人,小的已經讓公主殿下去休息了。”仆人恭恭敬敬的來到靠在涼亭石板椅子上閉目養神的人身旁彙報:“大人還有什麽吩咐嗎?”
“公主可有什麽要說的?”巴曼閉着眼睛,一身的黑色長袍順勢傾瀉在地上,烏黑而濃密的長發微微卷曲,卻帶着別樣的異國美麗。
“公主殿下并未有什麽吩咐,只是有些着急想要見大人……”仆人恭敬的回答,不敢有半點虛假,雖然他們的大人平時看起來溫溫和和,可拎起冷兵器來完全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
“知道了,你且下去,吃穿用度不可虧待了公主,好生照看着,有什麽事向我彙報就好。”
“是!”
仆人下去以後,巴曼聽着潺潺的流水聲睜開了眼眸,目光凝視着涼亭的頂端,“別躲了,出來吧。”話音剛落,一個黑影從涼亭的上方翻身下來,穩穩地落在地上,目光複雜的望着巴曼。
三年的時光,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已經變成了二十多歲的男子,稚嫩的面容變得成熟,身高也出類拔萃。
“有一批藥材需要你的幫忙。”都安很不客氣的就着軟件坐下,盤着腿,很自覺的為自己斟上一杯酒,送嘴裏喝。
“你倒是不客氣。”巴曼睜開眼,看了一眼性格活潑了些,但還是非常憨厚的都安,“你們不是在蛴魑國火焰城嗎?怎麽又到這裏了?”
“楚大人在那裏留了人手,主要培養一些旱季才能存活的藥材,趁着入冬,我們要趕回來将春季的藥草種植下去。”都安砸吧砸吧嘴,又為自己晾上一杯酒,他平時都很少喝酒的,隊伍總是走南闖北,保持着清醒的思維是最起碼的嚴謹,喝酒這種盡興的事情也變得奢侈起來。
這天寒地凍的,在涼亭的周圍挂上一層遮擋寒風隔離溫度的席子,席子上挂着厚重的皮毛,亭子裏烤着火,倒也是一種享受。
潺潺的流水伴随着亭內的熏香,都安有些醉了,趕緊把懷裏的通行證拿了出來,往巴曼面前一推:“幫個小忙兄弟。”他雖不知道這人為何會和楚大人鬧翻,也搞不懂這人好端端的為什麽就投靠了達知達國七王爺,但終歸來說他們是老鄉,小時候一起拜在殿下的門內,自然是比一般的人親近些。
但不要忘記了在這片大陸上南蠻國人不管是從膚色還是到發色,在別人眼裏那都是奴隸的象征。
巴曼把通行證拿在手裏,這本小小的冊子曾經無數次的輾轉在殿下的手中。在他的記憶裏,那個披着白色衣裳的少年在燭光下悠悠的翻着本子,因為熬夜的原因眼角染着紅暈,墨大人與梁大人總是會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不休。
那段往事是他最珍貴又不敢觸碰的存在,埋在心底最深處,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心口有一道裂痕。
“隔日上門來取吧。”嘆了口氣,巴曼把眼裏面翻騰的思慮壓下,他縱使有千萬般想不通殿下為何那麽恨自己,心裏五味雜陳,也無法忘記殿下曾經手把手教着他寫字,一點一點教會他們如何在這世上生存。
恩師之恩,無可饋贈,只能銘記于心,用一生的時間來還。
見事情談成,都安松了口氣,楚大人一開始讓他辦這個事情的時候他都吓了一跳,畢竟有三年的時間沒有見到巴曼,他不确定這人還是不是以前的那個巴曼。這世上的人變得都太快了,有可能在你眨眼之間,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就會成為送你上黃泉的一把利劍。
他很慶幸自己碰到的是殿下,也很慶幸自己選對了路。
喝掉最後一滴酒,正欲離開,巴曼閉上的眼眸睜開,左額頭到臉頰上的那道疤痕淺淺的,不仔細看都還看不到。
“怎麽沒有阿維庫的消息?”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都安臉色一陣黑一陣白,抿着嘴唇撅牙,不知道說什麽,臉色就是很難看,一言難盡罷了。
“發生什麽事了?”
能夠讓這種憨厚的人臉上露出如此不愉快的表情,巴曼竟有些感興趣的看着對方。
☆、傳授
如今,在楚大人的帶領下,已經不會有人再提起這個名字。
“你不知道?”都安又緩緩地坐下,目光忽明忽暗看着空空的茶杯。
“你不說我又怎知道?”巴曼好整以遐換只胳膊支着腦袋,腳邊放着一個湯婆子,亭子裏燃着炭火,沒有一點寒冷。
說起來,都安得知這個消息時便是那場大火過後的一個月。
那時候他們還清理着鳶宅裏被掩埋在廢墟下的同胞屍體,碩大的宅院一夜之間變成了修羅場,昔日展顏歡笑的熟面孔一個個化為焦炭,這些都是他們怎麽都沒有想到的。
也是在那段時間,楚大人召集了幸存下來的人商談對策。那一個晚上,所有人都疲憊的以為殿下已經死掉的時候,大人開了口。
“往後恐怕就只有一個等字。”大人把店鋪的契約攤開在桌子上,臉色灰敗,也比任何人都慘:“殿下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前幾天晚上殿下還說,這世上最悲慘的莫過于錢多無權,怕是會招來天災之禍。殿下果然說對了……殿下說了,如果這一個月裏平安度過,就帶着我們離開。若是發生了意外,就将店鋪的權力轉到我的手上,讓我帶着大家走……”
這是何等絕望的托詞,明明知道自己無路可退,卻還想着保全身邊的人能夠幸存的活下來。
屋子裏的人都沉寂了,人雖小,力量雖薄弱,卻能挽救無數人的性命。
殿下在不同的國家經營着店鋪,明面上是賣衣服,實際上就是賣草藥,無數的藥房分布在全國各地,無數的藥草坐落在一座座山間深幽之中。自己培養草藥大面積種植,而後加工,低價出售給平民,賣給那些花不起大價錢買不起藥材的普通百姓。
這一堅持下來,一做便是這麽多年。一開始跟着殿下這樣幹,許多人都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殿下,直到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因為不用昂貴的藥材而奔波時,那種感覺,也是非常奇特的。
就好像物有所值,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
那時候殿下總愛說“若是這世界平等就好了”當時他還笑“這種荒謬之事,也只有做白日夢了”。
巴曼聽着,原來失蹤數月後的阿維庫渾渾沌沌有些神志不清,總是在鳳凰城內到處亂逛,嘴裏念念叨叨,也不知道這人正不正常。
總之,等他們想要帶走他時,卻發現這人卻悄然失蹤了。
“他自有多福,你也不必憂心。”巴曼象征性的勸說着,其實心裏并沒有多少擔心,可以說他和阿維庫根本沒有半點關系,也是在成為殿下的仆人之後漸漸熟絡起來。
“那我就告辭了。”都安拱手告別,将兩根手指放在嘴裏,輕輕一吹,嘹亮的哨聲在莊園中蕩漾,不出多時,一只雪白的白狼跳在瓦片上,迎接着用輕功飛在屋檐上的主人。
那一人一狼消失在夜幕中,巴曼恍然間想起自己曾經也有一只愛寵。
“巴嚕……”那只有着灰色毛發的聰明母狼,總是會盤踞在他的屋門口。
那小家夥的運氣不太好,跟着自己還沒到幾年,就因為一次和山賊拼搏時,被一箭射死。
巴曼将手掌蓋在眼皮上,籲一口氣,苦悶的反駁,漫無目的的說着:“為什麽?為什麽陪伴在我身邊的人都一個個離我而去……”
他深愛的妻子,因為自己最敬仰的人而死。他最信賴的愛寵,也因為保護自己而死。他說要追随和敬仰的人,卻恨不得自己死。
他想要的很簡單,無非是變強,變得能夠保護殿下,這般足矣。
總的來說他的心情還是蠻複雜的,那個心思敏感的女孩“梅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妙人,特別是她那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讓人沐浴春風,長得與殿下十分的相似。
自己為什麽要拿自己的妻子與殿下作比較?
巴曼臉色一冷,突然發現自己所喜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殿下的影子。
思來想去覺得可能也是,殿下的姿容,在這片大陸上可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別說殿下是一男子,若殿下不是男子,恐怕連他都會為之心動不已。
二月初,家家戶戶都籌備着迎春節,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戰争一起出發。
彬旭發兵的突然,打的達知達國一個措手不及。
清晨還窩在被窩裏的巴曼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側的女子,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各種暖味的痕跡,傾刻間收回眼,穿上衣服,去了戰場。
他是軍師,所以并不用上真正的戰場,但策劃也是非常重要的。
剛踏入軍營,早就等得快冒青煙的灣橼根本顧不得禮節,一把拖着軍師大人到了王爺面前。
“可總算來了。”夜聖斯趕緊揮手免了對方的禮節,将人拉到沙盤前,看着此時此刻的對戰局面,手指着已經淪陷了的一座城池:“這地方怕是奪不回來了,沿河一帶又是百姓聚居的地方,你可有什麽看法?”
巴曼目光缜密的看着沙盤上的局勢,如今寒冬臘月,貿然出兵在湖面上打,只會得不償失。
可現在的局面容不得他這樣思考,如今他站在這個國家這邊,并不能報以過多的情緒,最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