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朝着雨廊下的那個方向看去,那女子依然還在,同樣笑着面對着自己,只不過笑容已經變得有些凄涼,變成鬼魂後的女子沒想到有人還能看見她,一時間也有些難以相信。

彬鳶僵着腳步站在原地,墨野走了很長一段距離才發現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扭頭一看,公子站在不遠處的地方望着雨廊下,順着公子目光注視的方向看去,然而除了一片白綢燈籠,什麽也沒有。

“公子!”墨野喊了一聲。

彬鳶回神,站在雨廊下的女子化成一陣風悄然無息的消失了,臨走前的那句話依然回蕩在他的耳旁。

“我很遺憾,應該早些告訴你的。公子,我這一生害人非淺,下輩子會當畜生嗎?”

風一吹,吹的彬鳶在風中微微發冷,他實在想不明白,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子一生中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死後變成鬼魂,還對往生耿耿于懷。

“公子,你怎麽了?”墨野又喊了一聲,這才将呆愣中的人真正喚回了神。

“阿,沒事……”彬鳶趕緊搖頭,笑着跟上前去,“我也去前廳拜拜吧。”

墨野帶着彬鳶在靈堂前叩拜,墨野是這幾年才搬來煙柳村的新戶,沒什麽親人,像這種紅白喜事也沒什麽人張羅,家裏就只有他們兩夫妻,外加上一個兩歲多懵懵懂懂只知道玩的孩子。

這會兒淘淘跟着同村裏的娃娃去河裏捉泥鳅了,太陽落山時才會回來,院子裏冷清了些,到處挂着白綢,看着也有些恐怖。

崎心雖然在這個家裏呆過,但從未見過那個日日要喝藥度日的女子,可是這會兒看着師傅沉穩的叩拜,仿佛在祭奠什麽重要的親人,她就有一些無法明白,明明非親非故,為何要做到如此。

彬鳶只是想超度一下她,人一生欠下的債怎麽可能償還得了。

磕完頭,将香插在香爐裏,彬鳶低聲說了句:“你也無需挂念,放心吧,下輩子不會當畜生的。姑娘紅顏薄命,下輩子定會到個好人家,找個如意郎君,過上一段佳話。”

“真的嗎?”

女子突然現身在靈堂前,目光炯炯的看着彬鳶,她死後之所以還停留在人間就是因為害怕轉世,她這一生做了太多的錯事,現在想要悔過也來不及了,只能懇求的看着上香的白衣少年。

“謝謝你的祝福,就像你說的這一切并不重要,紅顏薄命,可能就是我的命吧。”靜薇喜泣而笑,靈魂變得越來越淡,是心中的結打開了,也是時候該消失了,突然間,她很想彌補自己生前犯下的罪過,“公子,有機會的話,請救救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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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彬鳶不明白對方要表達什麽。

“通州,請救救他們……”

女子的話還未說完,靈魂卻已化為數片碎片,銀光閃閃的消失在了靈臺上。

彬鳶與靈魂的對話別人都聽不見,一直站在兩側的靜雨只看到供臺上的蠟燭突然熄滅了,以為是風吹滅,又趕緊拿着火折子去點,卻怎麽也點不着。

這太邪門了,她吓得手都有些發抖,彬鳶從她手中拿過了火折子,勸說道:“人走了,不用點了。”

靜雨聞言,黑色的瞳孔微微閃爍,面無表情的臉頰突然悲泣而哭,她終究是失了諾言,沒有照顧好姐姐,讓她一個人在路上孤零零的走。

她撲在丈夫懷裏大聲的哭泣,恨不得把幾十年來的委屈通通的發洩出來。

李朔月站在門堂外,靜靜地注視着這一切,在他眼裏生死離別本就是如此平凡之事,沒什麽可傷心的。

午後,墨野請了當地的幾個樵夫将姐姐的屍體擡到後山樹林裏埋葬,墓碑是從村口的石匠那裏買來的,簡單的刻上了幾個名字,卻沒有家族,孤零零的姓氏,讓她的墳冢在這片森林裏也顯得非常孤寂。

淘淘是踩着下午地夕陽回來的,因為他的生肖和姑姑的生肖相克,在墳還沒有埋上山之前都不能回家。(習俗)

這會兒回來,手上提着竹籃編織的抓泥鳅籠子,臉上卻沒多少開心,手裏的東西大多數都是同齡的孩子送給他的。他家死了人方圓百裏都知曉的清清楚楚,卻因為還不熟絡,也不好相互串門,只能送些東西相互慰濟,以表關心之意。

靜雨見兒子提着東西回來,就知道這些怕是鄰居送的,這麽大一條魚,她兩歲多的兒子怎麽可能做得到。

“淘淘,乖,別哭了,猜猜看是誰來了?”靜雨擦掉兒子臉上的淚珠,側過身子,把站在他身後的彬鳶讓了出來。

淘淘一下子有些懵,反應過來後連手上的泥巴都還沒有擦幹淨,就直接往白衣少年地懷裏撲去,“哥哥!”

“在。”彬鳶被小孩子撞了一個滿懷,揉揉小家夥的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淘淘又重了點,哥哥都快抱不動了。”

“小孩子就是長得快。”靜雨坐在一旁笑着,她也希望自己的兒子将來能夠進書院讀書,可自己是奴隸之身而自己的夫主也是奴仆,身份低微的兩人,根本沒辦法送自己的孩子入城進書院,多半是要仰仗彬鳶的。

“我才沒有變重!”小家夥矢口否認,賴在彬鳶懷裏不肯離開,手上髒兮兮的泥巴蹭了對方一身,在彬鳶肩膀上落下兩個泥爪子。

“淘淘!”靜雨見兒子如此不懂禮貌,頓時就有些火冒三丈:“你看看你髒死了!趕緊給我下來!”

“我不!”淘淘沖着母親不滿的瞪了一眼,把頭扭向一邊,使勁的往彬鳶懷裏鑽,“母親偏心!”

靜雨見自己勸不動,只得向自己地丈夫投去求助的眼神,墨野臉色一黑,沖着孩子嚴肅的說道:“墨懷!”

淘淘臉色一白,不情不願的下來,他唯獨害怕的就是這個從來不給自己笑臉的父親。

“回自己房間去!”

墨懷也就是淘淘,大家都喜歡叫他的小名,久而久之,大名叫起來的時候就生疏了許多。

墨懷被母親帶着進的了屋,空曠的前廳就只剩下了彬鳶幾人。崎心與李朔月雙雙站在門口,聽着前廳裏的談話,時不時跺跺腳踩一踩圈口的野草來打發無聊的時間。

“你是說,明年這孩子恐怕沒辦法進書院?”彬鳶還是第一次了解到這片大陸上貴族與普通人的差距,原來奴仆生的孩子是沒辦法進書院的。

墨野點點頭,把送孩子進書院的錢放在桌子上,以及村官批下來的推薦信,其實推薦信的作用并沒有多少,若是再加上一個貴人相助,美言幾句就變好了。

但是墨野不認識什麽達官顯貴,而他的妻子更是一個游士,就不可能了,兩人為孩子的将來着急,唯一能夠想到幫助他們的人就是彬鳶。

彬鳶摸着下颚琢磨着,當然他并不了解煙柳城的升學制定,這座城池坐落在三個國家的交界線,屬于三國之外的無名之地,要說歸屬,幾百年前可能歸屬于北國吧。所以居住在這裏的居民可以說是沒有國家的概念,他們依山而伴,其樂融融的生活在這座小城裏,偶爾也會和其他的城市相互來往,但也只是貨幣上的。

“明年開春,我會下山來一趟的。”彬鳶向對方保證的,目光微微含笑。

“可是今年的冬季很晚……”說到季節,墨野頓時就想起了自家田裏的稻谷,到了秋季都還沒有變黃,本該結滿豐盛果實的稻谷卻還青翠柳綠,“今年的天氣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彬鳶臉色一頓,沒有接話,尴尬的笑過之後,只能把這個話題帶過:“好了,淘淘的事情你也不必擔心,我有一些認識的貴族在比城,挨着煙柳城很近,那兒的書院也很不錯,如果你夫婦放心的話,把孩子送去那兒入學也可以的。”

“比城?”墨野眉頭一皺,“公子說的難道是浮桑國的比城?”

“哪還有什麽浮桑國,早已國破家亡,如今……”

“公子難道不知道嗎?!”彬鳶的話被打斷,墨野嚴肅的說:“聽聞前朝的太子帶着剩餘的餘黨在北部拼死反抗,已經奪下了一大半的要塞,現在恐怕還有不少支持者。”

“什麽!”彬鳶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捉住墨野的胳膊,“哪個太子?!名字叫什麽?”

墨野不理解的說着:“貌似好像叫彬旭……”

啪嚓!

彬鳶身形一晃,放在桌角的杯子被撞到了地上摔出清脆的響聲。

大哥他竟然帶着兵,要奪回已經被占領的江山,這是何其的難……這一刻他的心靜不下來,亂糟糟的。彬鳶在還沒有遇見福笙之前,最親近最熱愛的人也是彬旭。

太陽落山後,彬鳶帶着兩個徒兒離開了。任憑墨野夫妻怎麽挽留都沒有用,彬鳶好像一下子性格就變了許多,執着的讓人無法理解。

三人連夜上雪山,剛開始走到山腳下還好,随着海拔越來越高,大雪飄的就越來越大,寒風刮得人臉頰生痛。

崎心開始還能跟上師傅地步伐,走到半山腰後整個人累得氣喘籲籲,眼見着師傅好像在琢磨什麽事情,眼神呆滞的一步步往前走,完全沒有顧及到身後的他們兩個。

師傅的情緒看起來很不好,她不敢打擾,只能懷抱着自己哆嗦地一步步向前走,直到一個噴嚏打了出來,走在前方的彬鳶才頓悟,查然回過頭。

“崎心!”彬鳶看着兩個被凍僵的孩子驚呼一聲。

“怎怎麽了師傅?”崎心冷得說話結結巴巴起來,一直吸着鼻子。

彬鳶趕緊給兩個孩子身邊設下了屏障,杜絕寒風的侵襲,他抱歉的來到李朔月身旁,伸手一揮,李朔月的衣服變得厚了些:“多謝師傅。”

“都怪為師不好,想事情着了魔……”他歉意的說。

☆、希望

山峰很高,直到天明幾人才來到山頂。

當清晨的第一婁陽光打在山尖上,暴風雪停歇,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出現了一道豎立在平地上的拱門。精刻的石雕鑲嵌着碧綠的寶石,在陽光的照耀下,仰頭一看,微弱的熒光就是從寶石中折射出來的。

象牙白的拱門就是北國宮殿的入口,門下,兩個人身蛇尾少年一左一右地等候着。

遠遠的間竊看到了殿下蹭的站起來,劃動着柔軟地蛇尾向走在風雪上的彬鳶奔去。時筆目光深幽的望着彬鳶,直到有人走到拱門下,才微微彎曲蛇身,将雙手置于額頭上行着北國的禮儀。

“恭迎殿下回國。”

彬鳶看了一眼時筆,從記憶中搜尋到關于這個神獸的記憶很模糊,只不過記憶當中的人和現在所認識的人氣場發生了許多變化。現在的時筆渾身充斥着一股讓人無法查閱的怨氣,即使他掩飾的很好,可是那種法術使用過度遭到反噬的怨氣,還是一層一層的往外冒。

“适當報一下仇就好,別把自己搭進去了……”彬鳶不忍心再與對方那對紅色的瞳孔對視,錯過眼,擦身而過的瞬間,只聽少年說道:“殿下心胸廣闊放得下,我卻放不下,我只知有些人該死必須得死!”

北國的神殿修建在雪山之中,穿過拱門再走上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一座像水晶雕砌的宏偉殿堂坐落在半山腰上;再往下看去,空曠的石砌廣場上,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像靜靜地豎立着,如果不是知道是一具雕像,霎那間看去還以為是活生生的人定格了。

“哇!好精致的雕像!”崎心驚訝的驚呼出聲,小跑一段距離來到最近的一個小人雕像面前圍觀。

她面前的雕像是一個孩子,穿着華麗的白袍,一只手被母親牽着,而小孩則是看着神殿的方向。

李朔月同樣被廣場上密密麻麻的雕像給驚訝到了,不單單是因為這些雕像的精致,更多的是這些雕像眼神所看向的方向都是神殿,這些雕像就好像在預示着什麽。

彬鳶穿行在無數巨雕像的中間,眼前閃過了災難發生前的畫面。

無數的北國子民在詛咒生效的那一刻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變成了雕像,唯獨陪伴王子生存下來的神獸得以幸存,他們有些眼裏充滿了落寞,有些選擇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原地化為石膏,沒有一個逃跑,都是默默等待着災難降臨。

“我回來了……”彬鳶撫摸着一座雕像,親昵的細語。

就好像記憶裏的小時候,微風拂過耳畔,他在風中所聽到的聲音一樣。

彬鳶回頭沖着站在雕像之中的兩個徒兒喊了一聲:“崎心,朔月,你們兩個在廣場上等一會兒,為師要去神殿拿個東西。”

“好!”崎心點點頭,穿行在一座座雕像之中,開心的不得了。

李朔月則是點點頭,朝着神殿下的一座小宮殿看去,如果不是自己的眼神出了問題,那麽剛才他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影從那裏面悄悄移過。

彬鳶跟随着間竊與時筆進入了神殿,神殿感受到主人回歸,關閉已久地大門轟然打開,震動使得神殿上的積雪嘩啦啦地掉落,嗡嗡的震動聲吓得森林中的鳥兒都飛了起來。

“殿下,剩下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去了,神殿禁地我們不得入內的。”間竊畢恭畢敬的站在神殿門口,止住了腳步。

時筆也同樣停下了前進,神殿是他們不可以進入的,雖然身為神獸之子,在這個國家受到極其的尊重和愛戴,但地位之間的懸殊還是讓他們不得已屈服在人類的統治下。

彬鳶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擡着腳步走進了神殿的隧道裏。裏面的溫度好像低了許多,空曠的通道裏只有他一個人地腳步聲。

啪嗒啪嗒……

石壁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砸落,演奏出緩慢的樂章。

彬鳶在微弱的光照下看到石壁上精細的壁畫,上面講述了神怎樣創造這片大陸。

然後這些神就抛棄了這個世界。

北國之神,荒土之神,衆生之神。

北國之神管理着萬物的季節變化,四季更替,大陸的繁榮興衰。荒土之神管理着世界最邪惡的存在,他們可以創造魔族,可以把人類變成最邪惡的怪物,靠着人類最邪惡的那一部分怨氣存活,栖息在這片大陸上每一個肮髒的角落。衆神之神管理着所有的生命,小到花鳥蟲魚,大到人子萬物。

後者兩位之神在這片大陸被災難降臨之前選擇了逃離,只有北國之神留了下來,為了避免血脈從此消失,上一位神之子,不得已才将自己的兒子流落到異世躲過災難後召喚回來。

從此這片大陸上就只剩下了北國之神。可惜,這片大陸上的衆生認為所有的神都逃離了。

隧道的盡頭是一座湖泊,擡頭一看,上面竟閃爍着璀璨的星空,那些閃閃發光,彙集群星銀河的星際路線像一道完美的壁畫,緊緊的注視着,會讓人忘我的沉醉在那美麗之中。

彬鳶停在湖泊前,往水中的倒影看了一眼,那裏面的人和自己有着相同的臉,穿着的卻是現代服裝。

他驚訝的一直盯着水中看,水中的自己也同他眨了眨眼睛,好像在和他打招呼。

水面突然活動,一道幻影在水中展開,那是他的父親,這具靈魂的父親,上一代的神之子,名為繁星。

那人有着一頭銀白色的長發,披着星月夜的袍子,藍色的眼眸睜開後,目光平靜的望着從異國回歸而來的兒子。

“零星……”最終男子開了口,朝着彬鳶伸出一只手,“過得還好嗎?”

彬鳶只覺得很奇怪,有可能是因為保留了太多不同世界的記憶,他望着靈魂的父親,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前一步,将手搭上去,整個人就懸浮在湖面上,而四周的星空突然會記起來,一點點的朝着他們頭頂聚集。

“現在能夠操控萬物嗎?”

彬鳶點點頭,對于他來說身體裏的法力操控起來随心自如,只是用過度了後偶爾會有一些疲憊。

“你現在還小。”繁星笑了笑,拍拍兒子的肩膀,安慰道:“我們這一族的壽命很長,你要守護的是這片與天同壽的大陸,而不是人類。萬物的性命是衆神之神的責任,你也不要想太多。如果将來有機會回到高等世界,就回到那個世界吧,別回來了……”

“我知道了……”彬鳶點點頭,朝着頭頂看去,星光彙集的地方逐漸出現了一顆珠子。

那就是雪珀珠吧,擁有着控制萬物季節更替的珠子,傳說,他是創世神的一顆眼晴。

“禀報!”

“宣!”

燈火冉冉的營帳撩開,軍部侍郎萬應連抱着名冊走了進來,行了軍禮才道:“啓禀陛下,冬季入軍名數全部在這裏了。”

“呈上來。”低沉的聲音說道,候在一旁的侍衛将名冊呈了上去。

萬應連恭恭敬敬地退下,剛走到簾口,身後就傳來了陛下的詢問:“敵方軍營情況如何?”

“一切正常。”萬應連點點頭回答,忍了許久,最終,還是如實回答:“只是軍饷……”

“這些你不必說,一切照舊就好。”彬旭将冊子合上,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軍部侍郎,“做好你份內的事,其餘都不要過問。”

“屬下遵命……”軍部侍郎萬應連僵着臉色退下,直到走遠後才籲了口氣,他實在是沒辦法面對那些被奪取了糧食的老百姓,說好的保家衛國,到頭來禍害的卻是自己的人。

他仰頭看天,璀璨的星空在夜幕上彙集成一條銀河,已經入冬了,可是天氣依舊炎熱,季節就好像錯亂了一樣。

人走後,彬旭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單手支着腦袋翻着一本本奏折。身在前線,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聽聞敵方的軍營裏突然就冒出一個英勇善戰的奇人。

這讓他不得不防,他剛剛才坐穩的江山,怎能拱手讓人?

手指拂過眼角,燈火燭光幻影,霎那間,他竟看到了三弟盈盈而笑朝他揮手地影像。

彬旭吓得一愣神,再仔細一瞧,空蕩蕩的營帳內只有燭光閃爍,微風吹得帳簾飄浮,哪有什麽含笑的少年,不過是眼花罷了。

他強收起眼裏的那抹眷戀,又變回了剛剛那個冷峻不暇的人。

“這下放心了吧。”間竊沒辦法的看着他家執意要前來的殿下,現在人也見到了,總該去辦正事了吧,他催促道:“殿下,咱們該走了。”

“恩……”彬鳶望着那在燭光下批閱奏章的人,怎麽也無法想象這人竟狠下心來挖掉了自己的雙眼,小時候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現,讓他不得不面對至親之人的傷害在心底留下的傷痛。

間竊扭動着蛇尾滑了出去,彬鳶則還是一個人靜靜的站在帳篷裏。兩年多未見彬旭,這人的鬓角又多了幾絲白發。

他忍不住向燭光下的人走近幾步,帶起一陣微風,埋頭批閱奏章的彬旭被燭光晃的眼花,伸手護了一下火光,卻沒想到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他愣愣地向四周茫然的張望,這股香味他曾經在三弟的身上聞到過,時過境遷,卻沒想到,在這種地方竟然還能聞到這股香氣,他苦澀一笑,竟沒了看下去的心思。

桌上的酒被他拿起來喝,辛辣的味道頓時驅趕了疲憊,沒一會兒渾身就煩躁起來。

彬鳶就那樣靜靜的站在桌前,想去擁抱,又不得不止步于眼前,他與他終究只是兩個世界的人。

桌子上的奏章亂成一團,喝醉的彬旭搖搖晃晃的靠在椅子上,彬鳶見他如此不愛惜自己,把挂在架子上的披風拿了下來,趁着某個醉鬼思維迷迷糊糊的時候給他蓋上去,卻沒想到剛起身,手腕就被抓住,用力一扯,直接栽到了對方懷裏。

“小鳶!”彬旭目光愣愣的看着撲倒在自己懷裏的少年,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果然還是做夢好啊,你終于舍得到我的夢裏來了,小鳶……”

彬鳶從未見過如此表情的大哥,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哥……”他小聲的喊了一聲,對方卻猛然将他抱住,力道很大,他卻受得住。

“小鳶還舍得叫我哥啊……”

“當然……”彬鳶平靜的回答,眼眸中沒了當年的怨恨和憤怒,一切都變得漠然。

向自己的至親之人複仇,這是何其的可笑,主要是他根本下不去手。

“……”彬旭只當這是一個夢,沒有把懷裏的少年當成真人,他曾經派了許多人去尋找對方的下落,得到的消息都是已經死了,那時候他像瘋了一樣,一下子殺光了屋裏的所有仆人,所有的怨恨都不知道發洩在何處,明明是自己把對方害成這樣的。

他緊緊地摟着彬鳶,恨不得把人揉進骨髓裏,到嘴邊的抱歉硬是沒辦法說出來,他自始至終都不敢提當年自己的行為。

這雙眼睛,他如今的這雙眼睛算是偷來的吧。

“哥,擁有半壁江山也很不錯了,別再打下去了……”彬鳶不管這人是真醉還是裝醉,他仰起頭,懇求道:“求你了……”

彬旭猛然清醒,一把推開懷裏的少年,眼眸中含着暴露,那是他要奪得天下的欲望,就算是至親之人也不可以阻攔他。

“怎麽?你們都想阻礙朕奪得天下。寧願看着浮桑國子民成為敵國的俘虜,也不願他們有一個國家嗎?”

“那都是你的借口!”彬鳶爬起來走上前去狠狠的扇了彬旭一巴掌,“怎麽奪得天下?什麽為百姓考慮?你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心,那就像一個無底洞,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明白?”

彬旭捂着被打疼了的臉頰,目光深幽幽的望着少年,反手從腰間抽出寶劍刺向對方。

彬鳶一個側身躲過,那劍反手又砍了回來,他腳尖拉開一段距離,一點兒也不想對大哥動用法術,可是這人根本就聽不下去他的話,難道要死到臨頭的時候才知道後悔?

他揮手一樣,拿着劍刺過來的彬旭直接被彈回到椅子上動彈不得,長期睡眠不足,那雙眼睛紅怒暴躁。

彬鳶封住了對方的嘴巴,所以彬旭不能說話只能拿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哥……”彬鳶來到大哥跟前,手指撫上對方的臉頰,強壯的體魄挺拔的胸肌,小時候他無比崇拜的對象。

“哥,你這樣會死的,你知道嗎?”彬鳶望着大哥那雙憤怒的雙眼,直接用手指蓋住,低下頭,狠狠的吻了上去。

這一吻,直接讓憤怒的某人雙目在黑暗中瞪圓,終于明白了什麽,甚至連反抗都忘記了。

彬鳶用法術屏蔽了大哥的視覺,一點點卸下自己的衣物,靠在彬旭滾燙的胸前,咬破自己的舌尖,讓血順着兩人的嘴唇相互融合。

“殿下!”間竊闖了進來,沒想到看到的卻是殿下竟然把自己的神血渡給凡人,“殿下……”

北國一族的力量太過于強,凡人食用只會爆體而亡,只有共進魚水之歡,才能讓另一半享受神之血的人受到神的保護。

間竊望着兩具纏繞在一起的身體,害怕的扭着蛇尾退了出去。

……

隔日一早,彬旭從宿醉中醒來,太陽穴還隐隐作痛。

他低頭一看,總覺得自己昨晚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皺着眉頭疑惑,侍衛端着熱水進來服侍,他便問:“昨晚可有什麽人來過?”

侍衛搖了搖頭:“軍部侍郎來過後就沒有人來了。”

彬旭将兩手攤開,一排仆人為他穿衣,一個整理床鋪的侍衛突然看見了被褥上的一塊血跡,趕緊擔憂的上前詢問:“陛下可是受傷了?”

彬旭不爽的瞥了一眼那個侍衛:“就這麽想朕正受傷!”

侍衛吓得一哆嗦,趕緊磕頭認錯:“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只是看到被褥上有一塊血跡,以為陛下龍體……”

“血跡?”彬旭一臉不相信的向床上看去,果真,在上面看到了一塊血跡,他不是那種初經人事的人,所以一眼就知道那是怎麽回事。

“師傅他怎麽了?”

崎心擔憂地趴在神殿門口,望着懸浮照神殿大殿裏沉睡的師傅。

“等下他需要休息,好了,你們兩個就不要在這裏了,去外面玩吧。”間竊不耐煩地揮揮手,他最讨厭小屁孩了。

“可是師傅回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崎心嘟着嘴巴,不依不饒,伸手抓着間竊的袖子:“你們昨天出去幹嘛了?”

“當然是出去調整季節,還能幹嘛?”間竊心虛的說道,想起了昨晚殿下與那個人的事情,他可是在帳篷外聽了一夜的聲音,現在慎得慌。

李朔月目光懷疑的看着間竊,卻沒有詢問,而是徑直往神殿門口的地板上一坐,也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

崎心學着李朔月往神殿的臺階上一坐,一副我就是不走的模樣,氣的間竊恨不得甩一條尾巴抽他們兩個下去。

“你們在這裏等,也是白等呀。”要不是看着這兩個小兔崽子是殿下的徒兒,他早就把這兩個小兔崽子給扔出北國了,“你兩個好歹去吃點東西,別等殿下醒來擔憂好不好?”

崎心撇過頭不想聽那條半人半蛇逼叨叨,把師傅買給她的短笛拿了出來,放在嘴邊演奏着一首單調的曲子。

這種旋律是他從未聽過的,富有節奏感,又很好聽,很容易勾起人的興趣和情感。

李朔月望着崎心手中的月白色短笛,他可從未收到過師傅的禮物,而師姐得到的禮物往往都很多,每次師傅出去,回來的時候都會給師姐帶來許多漂亮的衣服和玩具,而他什麽也沒有。

他也曾在內心告訴自己,男孩子不應該和女孩子計較,可就是控制不住心裏的羨慕。

只要一想到自己這個徒兒的身份都是半道懇求而來的,就再也沒有了妒忌的心情,壓根就比不上吧。

他自卑的想着,将頭埋在膝蓋裏,目光渙散的望着遠方,大雪飄飄的下了起來。

“哇,下雪了!”崎心把短笛收好,撒開丫子奔到廣場上去了。

“你怎麽不走?”間竊看着這男孩,驅趕的語氣非常明顯。

“師傅在哪我就在那……”他也同樣賭氣的回答,說出來的話卻沒有多少勇氣,他不敢拿自己和師姐比,因為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随便随便!”間竊煩躁地搖搖頭,滑着尾巴進了神殿,他再也不想管這兩個小屁孩兒。

時筆睜開眼,将法力收回,彬鳶懸浮在空中的身體也緩緩落在冰床上。間竊這時候剛好進來,“殿下好些了嗎?”

時筆點點頭,他對這個殿下不讨厭也不喜歡,總是愛管凡人的閑事,“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是什麽意思呀?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間竊不爽的撇着嘴,他就非常讨厭時筆這種愛賣關子的習慣,有話就不能一口氣說完嗎憋人憋的慌。

時筆滑着尾巴離開了,根本沒有回答對方的話。

彬鳶是在太陽落山的時候醒來的,失去舌尖血後,他的法力迅速縮退了一半,黑色的頭發變成了白色,瞳孔也變成了紅色,以前他都是用法術強行讓眼睛的顏色變成黑色掩蓋着,現在因為法律的流失也沒辦法做到了。

“殿下你醒了!”見到殿下醒來,間竊激動的滿臉欣喜,趕緊把人攙扶起來:“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去泉水裏泡泡?”

彬鳶感激的看了一眼間竊,他知道是對方把自己帶回來的,“一路上辛苦了。”

聽到殿下的感謝,間竊瞬間眼眶就紅紅的開始抽鼻子,嗷的一嗓子又撲倒在殿下的懷裏,“殿下你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殿下你是不能有事的啊……”聳聳鼻子,間竊趕緊把眼淚憋了回去,再哭下去他都要變成原形了。

“好了,你個小淚包,我不是還沒死嗎?”

“去去去,呸呸!”間竊趕緊吐了吐口水:“殿下怎麽能說這些喪氣話?殿下要洪福齊天,與天同壽!”

“你個馬屁精。”彬鳶笑着搖了搖頭,整了整衣服,朝着殿外走去。

外面大雪紛飛,一扭頭就看到了坐在臺階上凍得快成了一座雕塑的李朔月。

“朔月!”彬鳶吓得喊了一聲,那在寒風中冷得瑟瑟發抖的人抖了抖,回頭望了一眼彬鳶,臉上僵硬和擔憂的表情才得以松懈。

“師傅,你醒了。”

“你怎麽坐在雪地裏?”彬鳶趕緊上前把這孩子拉起來,拍了拍頭頂和衣服上的積雪,“大冬天的,我現在的法術很弱,連帶着你們也受苦了。冷嗎?”

“不冷。”感受着師傅那只溫柔的手放在臉頰上撫摸,李朔月此時此刻再也感受不到寒冷了,他只能聽到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動聲,臉頰蹭的一下升溫。

“趕緊回屋去。”彬鳶牽起李朔月的手,穿過一條沒有風雪遮擋的走廊,去往他們平時留宿的房子。

房子就在神殿的後方,建在半山腰處,四周都是茂密龐大的松樹,枯枝幹葉的枝樹上挂滿了積雪,一兩只冬季覓食的松鼠跳躍在樹上,偶爾滑落的積雪會飄進風中消失不見。

李朔月望着被師傅捏在手裏的手,一瞬間覺得無比幸福,恨不得這條道路再長一點,再長一點,最好沒有盡頭,那樣他就永遠可以享受着師傅的寵愛。

然而現實卻很殘酷,這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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