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怎知風光戀〔2〕
夜深了,莫瀾還在伏案加班。
手邊的馬克杯裏是程東給她熱的牛奶,已經涼了,她只喝了一口。他走進來俯身抱她,她指了指杯子道:“能不能給我換杯黑咖啡?”
程東不應,偏過頭吻她的耳朵和脖子,手也從她交疊的睡袍襟口伸了進去。
她嬌笑着,按住他在她胸口作亂的手,說:“別鬧,我今晚事情做不完了。”
他卻我行我素,不肯聽她的。南城的春天已經回暖,她在公寓裏只穿着絲質的長睡袍,被他輕輕一扯就露出雪白的肩頭。他吻過來,那頭再稍稍用力,整件袍子就滑到了腰間,他擁抱她、橫在她胸口的手臂反而成了她上半身唯一的遮蔽。
她還在笑着掙紮,親吻卻已經升溫。他半跪在地上,唇舌和手指貪戀地描摹着她身體的曲線,終于鬧得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抽掉腦後固定住長發的木制鉛筆扔到一邊,滿頭長而卷的深栗色頭發垂下來,正好他仰起臉吻她,發絲遮住兩人的臉。
她熱情地回應,也拉扯着他的衣服,吻他的喉結和鎖骨,把他撲倒在地板上。地上有長絨地毯,溫暖而柔軟,兩個人翻來覆去幾個回合,最終還是讓她占了上風,騎在他腰間耀武揚威:“別慫啊,不是你挑起來的嗎?想要就趕緊滿足我。”
程東猛地坐起來,差點沒把她掀下去。他伸手在她背上扶了一把,将她按向自己,貼住她的胸口道:“要早知道工作量有這麽大,就不該讓你接這個案子的。”
她手指在他身上畫圈,笑道:“這哪算多啊?我以前還有案子的案卷資料裝滿了三個行李箱呢,案情比這複雜多了。”
他深深吸氣,嗅到她身上的香味,啞聲道:“……總之不該讓你接。”
她捧住他的臉:“別擔心,我會贏的。”
“我不是關心輸贏。”他拉過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我是怕你受委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總有這樣不好的預感。
“怎麽會呢?倒是你啊,你爸爸的病來的這麽突然……你還好嗎?”
程東更緊地抱住她:“其實從醫學上來看,不算突然。他從做生意開始就應酬多,喝酒喝得兇,前兩年體檢就查出肝功能不好,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也是遲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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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莫瀾還是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低落,一邊吻他一邊說:“別擔心,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不是還有肝移植嗎?也許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糟呢?”
程東搖搖頭:“我們醫生都知道肝癌的預後有多不好,何況還要找到合适的□□。”
在系統裏排隊等是肯定等不到的,除非有近親屬的髒器與之相匹配。
“我爸這幾天住進醫院了,下周一我去做個檢查。”
“幹嘛啊,配型?”
“嗯,如果合适的話……我想捐一部分肝髒給他。”
“啊,那我陪你去,下周一我好像沒什麽事。”
程東看着她:“你不反對嗎?”
雖然已經決定了要這麽做,但告訴她的時候還是有些惴惴不安,怕她激烈反對,那他可能還要搬出很多專業知識來向她解釋。沒想到她卻表現得這麽平靜。
莫瀾偏着頭笑:“為什麽要反對呢?百善孝為先,你這麽孝順,自己又是醫生,放着能救命的機會不去試試怎麽會甘心?醫生做手術的時候也會權衡的吧,總不能影響捐贈者的正常生活嘛,對不對?”
“嗯。”
“那不就行了,只要不影響身體機能,也不能影響我們的性福,我就讓你去試試。”她才不怕,反正也不可能配得上。
程東的手掌在她圓而翹的臀上輕輕一拍,在她耳邊說:“那你記着現在的感覺,我保證今後也不會比現在差。”
他又把她壓到身下好一通吻,拉高她的雙臂吻她的胳膊和腋窩,癢得她咯咯笑。等她笑得渾身又酥又軟,才把她抱上寫字臺,電腦、紙筆、案卷資料統統推到一邊,方便他長驅直入地占領他。
她抱着他,跌跌宕宕中,一切都那麽好。他還望着她笑。桌上馬克杯裏沒喝完的牛奶也随着他們的節奏搖搖晃晃的。她把手指伸進去,蘸了一點喂他,任由他吮着她的指尖不放。
其實她心裏也紛紛擾擾,說一點都不緊張是假的。她知道他們倆又将面臨一輪新的考驗,不過有些事說開了,也未必是壞事,傷心一陣子,總比心裏有個結疙疙瘩瘩一輩子要好。
他會挺過去,只要他挺過去,一定會有其他的好消息來撫慰他。
人生嘛,無非就是由這樣一個個的壞消息和好消息組成。
…
莫瀾坐在律所最小的會議室裏,一頁頁翻看唐小優帶回來的調查報告。
小優坐在她對面,邊等她看完,一雙手還邊在鍵盤上噼裏啪啦打字。
莫瀾從紙堆裏擡眼看她:“所以說這個胰島素針頭是一次性的,而這個患者用了三十次?”
針頭不折斷才怪吧?
小優點點頭:“即便是這樣,他還是要訴産品侵權。生産廠商請第三方針對針頭做的最新實驗報告裏已經表明,這種針頭只要使用過一次就會産生倒刺,只不過我們肉眼看不到罷了。他就為了省錢,用了三十次,針頭在顯微鏡下已經成狼牙棒了吧!”
莫瀾笑:“嗯,廠商下了很大功夫嘛!有了這份新的實驗報告,還怕官司打不贏嗎?”
當然她知道,即使官司能贏,在保護程越峰公司的戰役裏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她讓小優把現有的資料整理好,準備應付接下來的庭審。她趕往程越峰住院的醫院,程東今天也在,肝髒的配型應該已經有了結果。
程越峰果然比她考慮得更周到,也更直接,用這樣一種方式來揭開一樁瞞了三十年的錯誤。
有理有據,比空口無憑令人信服,任誰也不會覺得這是信口胡謅的。
家醜還是需要遮掩,所以程越峰特意選了私立醫院,而不是自己曾經工作了近十年的地方,避免熟人間的尴尬和無謂張揚。
諾大的病區,走廊比公立醫院的要安靜許多。程東坐在長椅上,仰頭靠在身後的牆壁上,隔着一段距離看不出臉上有任何情緒。
他不知在這裏坐了多久,或許想了很多,或許什麽都沒想,畢竟不管怎麽樣,事實都無法改變。
莫瀾走到他身旁坐下,沒有開口,只是握了握他的手。他轉頭看她,問了一個他自己都覺得很傻的問題:“你說……醫學數據出錯的幾率是多少?”
莫瀾答不上來。
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也知道,幾乎沒有這種可能性,可我就是不肯相信。”
“天無絕人之路。”她總算說了一句安慰的話。
他卻看着她道:“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麽?”
“配型結果。你知道我跟我爸沒有血緣關系,配型吻合的可能性極低,所以才完全沒有反對,對嗎?”
莫瀾沒法否認,他們說好的,今後彼此坦誠,不要再互相隐瞞和欺騙。
程東明白了,繼續問:“什麽時候知道的?是這回代理這個案子他告訴你的,還是更早的時候?”
“更早的時候。但是……”
她想跟他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其實從她知道這個秘密開始,就無數次在心裏演練,想着要怎麽把真相告訴他,以及他知道真相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然而真到這一刻,她也不比他好多少,那些演練過的說辭卻不知去了哪裏,腦海裏也只剩整片空白。
“原來你們都知道,只有我一個人當傻瓜。”他的痛苦終于在臉上浮現出來,“很可笑吧?我叫了三十年爸爸的人竟然跟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自以為是地把他未完成的事業當作自己的理想,在他病重的時候一心想着救他……可到頭來卻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莫瀾試着讓自己理清思緒好跟他解釋,他卻已經不再看她,閉了閉眼道:“對不起,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程東……”
他巋然不動,老僧入定般坐在那裏,好像已經聽不到她說話。
莫瀾站起來,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握緊,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他,說:“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不管我曾經做了什麽、隐瞞過你什麽,都只是因為我愛你。你可能覺得我是強詞奪理,剛愎自用,但是,這是真的。”
他還是坐着,閉着眼不知在想什麽。那種感覺讓她心涼,就像隐隐約約好像又要跟他分開似的。
她的手緩緩松開,長籲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快步折回來,拉起他的手道:“跟我來。”
他驀然睜眼:“去哪裏?”
“去找人求證,索性把該說的話全都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