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但戚栖不是一個喜歡和自己較勁的人,想不起來的事情她一般就不去想,所以盡管心裏覺得不踏實,但還是早早就睡了。

畢竟第二天一早就要進行單人組圖拍攝。

戚栖選了那條她最喜歡的柔瑰粉及膝洋裙,配上同色的手套、網紗飾帽和一整套的香奈兒全鑽山茶花首飾。

莫蘭迪色系向來自帶大片濾鏡既視感,加上她天生的纖細身材和立體五官,往花園布景裏随便一站,就自成風景。

攝影師贊不絕口:“我們拍了一上午的馬卡龍色,那飽和度把眼睛都要給我們亮瞎了,你這總算是給我們緩緩。”

戚栖笑了笑:“正常,畢竟今年馬卡龍色大熱嘛。”

“是啊,不過今天這種場合可是争奇鬥豔,像這種莫蘭迪色系,平時穿着好看是好看,但是飽和度太低,不起眼,很容易被壓,到時候上鏡不出挑,票選沒什麽優勢。”攝影師對戚栖印象不錯,善意地提醒了幾句。

戚栖笑了笑,沒說話。

正好一個小編輯過來說道:“戚小姐,陸主編要我們進行詳細圖解,請問是否方便借用一下您的單品?”

戚栖也不是第一次借東西給陸念的人拍了,對她的手下也比較放心,于是欣然同意。

在搭建的臨時化妝間換下衣服首飾交給她們後,就想趁這個時間稍稍休息一會兒。

結果剛剛一閉眼,外面就傳來“乒裏乓啷”的聲音,她忙起身出門一看。

展覽臺倒了。

自己的裙子躺在地上,上面還有一個空了的咖啡杯,流淌着的棕褐色液體還在冒着熱氣。

自己借出去的首飾也都散亂在地上,複層項鏈的鑽石山茶花墜子也從鏈子上脫落。

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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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人民幣泡湯的味道。

戚栖覺得頭疼。

剛才借東西的小編輯立馬跑過來驚慌失措地賠罪:“戚小姐,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只是想給大家送杯咖啡,沒想到摔了,對不起對不起。”

戚栖覺得罵人也沒用,就直接拿出手機:“陸念,你過來一下,有事情需要你處理。”

小編輯一聽,立馬哭了出來:“戚小姐,對不起,這件事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我們陸主編,求求您了,您的所有損失我都會照價賠償。”

她的身形纖細羸弱,一頭黑色長發,皮膚很白,素面朝天,這麽一哭,頗有幾分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味道。

還怪惹人疼。

偏偏展菲菲也在,聽到熱鬧過來一看,忙叽叽喳喳說道:“呀,栖栖呀,你怎麽這麽兇呀,別人又不是故意的,你這麽小氣幹嘛的啦,你這套首飾好幾百萬呢,你讓一個小編輯賠,太過分了哇。”

她這麽一說,小編輯哭得更厲害了。

因為動靜大,又是在酒店門外的花園,來來往往圍觀的人挺多,有不少已經對小編輯發出了同情的聲音。

“哎呀,現在這些有錢人真是不得了喲,随便往脖子上戴戴的東西居然就要幾百萬,真是不拿錢當錢喲。”

“這個小姑娘好可憐啊,給這些有錢人打工,打一輩子也不夠賠的哇。”

“她們這麽有錢,要這些賠償幹嘛哇,就是故意欺負人。”

“就是,這點錢對她們來說不算什麽,但是對我們這些人來說要命哇。”

“哎喲,看着這個女人這趾高氣揚的樣子就生氣,有錢了不起哇。”

……

最可怕的就是高貴路人什麽都不知道就想伸張正義的心。

還有展菲菲這根攪屎棍,唯恐天下不亂:“戚栖呀,幾百萬又不算什麽的啦,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啦,幹嘛非要難為人家啦,不要欺負人了好不好呀。”

戚栖氣得想笑,偏過頭看着她。

她比展菲菲高了十公分,這一看就帶着點俯視的味道。

“我理解游手好閑的生活造就了你的無知和淺薄,那我就替你科普一下,不帶飲品食物進入拍攝場地是這一行的基本規矩。所以這位編輯的錯誤是不是無心之失,等她的上司來了自己會判斷,而我需不需要她賠償,也是我自己的權利,你就別在這兒裝好人了。不然你先替她賠了再替她做個擔保?反正幾百萬嘛,不算錢。”

說完還露出了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

展菲菲腦子不好使,半天沒回過神來。

結果小編輯就以為戚栖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吓得一下子癱跪在地上:“戚小姐我錯了,我真的會賠償你的,這件事真的不關陸主編的事,你不要怪她,求求你了。”

戚栖也真沒想把這個小姑娘怎麽樣,她是生氣,并且認為人應該為自己犯的錯負責,但是她犯不着得理不饒人,和一個小姑娘計較,平白掉了身價。

連忙彎下身扶住她的胳膊,皺着眉低聲道:“你先起來,等你們陸主編來,我又不會為難她,不要在這裏別人看笑話。”

結果展菲菲動作更快,飛快地選了個刁鑽的角度拍了張照片,發到了自己的微博和s上。

配文:唉,為什麽大家不能和我一樣寬容一點善良一點呢,剛實習的小編輯也太不容易了,不過是一丁點錯就被逼得下跪,好可憐哦。

而圍觀群衆也沒聽見戚栖在說什麽,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見的,堅信這是一個嚣張跋扈的大小姐把一個剛工作的小姑娘逼得下跪的故事,指責辱罵的聲音就更大了,簡直沸反盈天,不堪入耳。

小編輯一個勁兒哭,着急地想解釋,結果哭得話都說不清楚,心裏就更加着急,哭得也就更可憐,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也就罵得更厲害。

戚栖覺得腦殼疼,緩緩地深呼吸,告訴自己要保持冷靜,沒必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讓人看了笑話,尤其是這個節骨眼兒,她的個人形象很重要。

要保持優雅,優雅,優雅,不行,優雅不住了……

然而就在她要開口大罵怼天怼地的前一秒,她聽到了一道滿含譏诮的桀骜少年聲。

“你們仇富,想罵有錢人就直接罵,沒必要在這裏裝正義,不然就先幫她把錢賠了。”

圍觀群衆似乎是被戳到了痛處,罵聲更高了,只不過轉移了部分目标。

但卻只換來了一聲不屑的輕哂。

戚栖聽到這聲音,一時間竟然忘了生氣,僵硬着脖子轉過頭。

果然看見了施原。

少年挑着冷戾又漂亮的眉眼,乖張不馴,一如當初。

只不過身上洗得發白的校服已經換成了質地優良的黑色襯衣,常年松松垮垮的拉鏈也換成了規規矩矩系着的金色紐扣,原本逞兇鬥狠的落魄少年竟然也變得清貴起來。

如果不是額間那道一模一樣的疤痕和手臂上的夾板,她都要懷疑他不是施原了。

而周遭此起彼伏的吳語普通話夾雜的潑婦罵街之聲,少年也似乎根本不在意,只是雙手插在兜裏,直直地看向她。

看得她有些不安。

還好陸念及時趕到。

她一看現場什麽都明白了,忙厲聲呵斥:“其他人繼續工作,抓緊時間。”

然後指了指小編輯:“葉淇,你跟我來。”

小編輯也終于緩過來氣,哽咽着向周圍的人解釋道:“剛才是我自己腿軟倒下去的,不關戚小姐的事,都是我的錯,你們不要再說了。”

剛剛罵戚栖罵得十分歡快的圍觀人群一時間有點尴尬,被聞訊趕來的保安一哄,也就散了。

只有施原還站在原地看着戚栖。

戚栖很感謝施原為她說話,但也只是感謝而已,象征性地道了個謝,就匆匆轉身打算離開。

卻被施原一個箭步上前,拽住了手腕,往回一帶,力道之大讓戚栖差點穩不住身形,栽進他懷裏。

他低下頭,直勾勾地看向她。

戚栖手腕處被拽得很緊,有些疼,少年的皮膚也冰冷得可怕。

她強裝鎮定地看向他:“請問還有什麽事嗎?”

“你不記得我了。”少年的聲音明顯不悅。

戚栖一臉單純無辜:“嗯?難道我們以前認識?”

施原盯着她的眼睛,眸色幽深,像是想看出什麽來:“幾天前你在平安胡同救了我,把我送到醫院,我昏迷前看過你的臉,記得很清楚。”

戚栖不知道是該怪年輕人記憶力好,還是怪她這張臉太美貌,但是他都這麽說了,她再否認就有些欲蓋彌彰。

只能假裝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原來是你呀!”

“為什麽救我。”

戚栖尬笑兩聲:“我這個人就這樣,根正苗紅,助人為樂,大愛無疆。”

施原不置可否。

她的确是這樣,喜歡幫助不幸的人。

他曾經在最孤單最無助的時候遇見了她。

她救了他,給了他安定的住所,讓他不用再為生計奔波,替他挨過打,陪他醉過酒,在他生病發燒的時候整宿整宿不眠不休,一次一次把他從自暴自棄中強拽出來,告訴他世界上還有很多溫暖和希望。

她包容着他的一切壞脾氣,照顧着他內心深處的敏感和自卑。

她是他年少潦倒人世間唯一的光,也曾是他全部的信仰。

可是在他以為自己終于可以保護她,鼓起勇氣袒露自己心意的時候,她說,施原,你就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小孩兒,你有什麽能力保護我。

說完就走,斬斷一切聯系。

而他再得知她的消息的時候,是在網上,鋪天蓋的全是她和另一個男人舉止親密的照片,可是還沒等他找到她,當面質問她,就傳來了她的死訊。

後來他回到了展家,擁有了財富名利地位,卻總覺得好像沒什麽意思。

他恨她,但是也瘋狂地想她,幾盡偏執。

而黃粱一場夢,他竟然又回到了遇見她的那一天,只是這次醒來她沒有守在他身邊。

他也不想再次一無所有地去面對她,所以就先回到了展家,打算站穩腳跟後再慢慢籌劃,結果陰差陽錯,竟然還是讓他在這兒遇上了她。

或許這就是命運。

他重活一世,提前拿回了屬于自己的一切,他這一次什麽都有了,他可以保護她。

他拽着戚栖的指節很用力,似乎想嵌入她的骨血,他深深地看進她的眼底,一字一頓,像某種宣言。

“我叫展施原。”

他的眼神太過幽深熾烈,以至于讓戚栖一時間竟然有些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兩人陷入了一瞬間的短暫沉默。

而正湊過來準備瞅瞅戚栖和這個長得賊好看的小鮮肉到底有什麽八卦的展菲菲,聽見他的自我介紹後,立馬嬌滴滴嗲聲道:“哎呀,好巧啊,你也姓展呀?”

展施原聽見她的聲音,那股莫名濃烈的情緒終于收了回去,然後嘲諷地勾了勾嘴角:“順便再介紹一下,這位展菲菲,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

展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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