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涼如水,漆黑的夜裏除了漸漸稀疏的蟬鳴聲,一片幽寂。

黑暗之中,可聽到屋內平穩的呼吸聲。

榻上之人緩緩睜眼,白皙的側臉上暈染上了不正常的緋紅,細細密密的灼熱沿着胸口朝着四肢傳開。

木思黑眸沉沉,視線落于不遠處那團身影上。

他離宮已有一段時日,他的熱毒已經開始發作了。

這裏破敗荒涼,自然不會有雪梨珠。

他的熱毒自那年始。

仿佛曾經嫣紅的血色還彌漫在眼前,劃破的喉嚨。濺落在玉階的鮮血。

木思深深吸了口氣,喉間隐約感到了絲腥甜,眼瞳之中滑過一絲嗜血。

他想殺人!

一股涼風襲上後背,沿着脊背傳上大腦,木蘭被凍醒迷蒙之中看到一團黑影站在面前。

“..思思?”

木蘭感到一股熾熱的氣息朝着她噴灑而來,木蘭急忙扶住了他的腰肢。卻未看到一抹銀色的鋒利被深深的夜色掩蓋。

“思思..你怎麽額頭這麽燙?”木蘭摸着他發熱的腦袋,驚愕無比。

感受到一股清涼無比的氣息從四肢傳入心口,那股灼心的滾燙仿佛受到了撫慰。

木思不動聲色收回了匕首,貼近了她的身體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源源不斷的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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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姐,我可能又發燒了。”

怎麽又燒起來了?傷口不是已經快好了麽?“你等一下,我再去給你找些丹藥。”木蘭正欲起身卻被他攔住。

“木蘭姐,不知為何只要我抱着你,就會感覺不痛了。”木思暗啞的聲音響起。

木蘭被他抱的緊,懷中盡是他身上那股清淡的體香,思思的身形雖纖細卻也比她高上些,骨架也比她要大一些。

“這...”聽着他這麽說,木蘭有些無措。

“木蘭姐身上的味道和娘親的好像。”他埋在木蘭的懷中,用鼻腔悶聲道。震得木蘭心口有些發麻。

木蘭撫着他的長發,“好吧,今夜我便陪着你一起。”

随後兩人便一同上了榻,為他掖好被角後,木蘭剛剛一躺下來,腰間便環上他的手掌,細細的呼吸傾灑在脖間,染上一片酥麻。

木蘭有些不适,卻又不好掙脫。心中嘆了口氣,看來思思是想娘親了才會這般吧。

想着意識慢慢開始模糊起來。

懷中之人,睫毛微眨,唇角勾起一抹深意。

看來他這次遇難倒也不是什麽壞事,遇到個如此體質之人,專門克制他的熱毒。

回宮後,将她囚禁起來,今後熱毒便無藥而解。

經過昨夜思思發燒一事後,木蘭便決定去上山抓些野雞回來給思思好好補一補。如今思思大病初愈,身子還是太過虛弱。

天空微微露出白肚皮,木蘭便起了個早上山抓點野味來,不想還真走運抓了兩只野雞,窩裏還藏着幾顆熱乎的野雞蛋。

木蘭平日裏也不大好養這些玩意,北盛天氣寒冷無比,一到冬天這些活物無遮蔽的東西就得凍死,着實麻煩。

院裏之前搭得小圍欄還沒撤下就丢了裏面。

黑紅羽毛的大野雞挺着脖子,咕咕兩聲撲哧了幾下膀子,擡頭邁着矜持的步子走着。

中午木蘭便熬了一鍋雞湯,悶了上米飯。

一股炊煙從屋頂冒起。

“思思,來吃飯了。”木蘭把飯菜都擺上桌上,喊道。

只見院屋門被推開,那人踏着一片日輝緩緩而出,一身素衣遮不住面容的驚覺豔豔,那雙清澈的眼在陽光下皎潔無比,細長的眼尾勾着絲貓一般的慵懶。

“思思,今日我專門給你做了好的來補身體,快吃吧。”

木蘭把碗筷拿上來。

只是吃的時候,木思撿起筷子,随意吃了些米飯,細嚼慢咽。沒吃多久便放下了碗筷,擡眼道:“我吃飽了。”

木蘭看他碗裏還餘了大半碗米飯,嘆了口氣道:“你真的吃飽了麽?我看你都沒怎麽吃。是不是我做的鹹了?”

“我不想吃了。”木思垂着腦袋,臉側的發絲垂下遮住了眼神。

這米粒幹燥又硬,不如宮中的酥軟。雞湯油膩,難以下口。

即便是打仗,他也帶着禦廚專門改善軍中的夥食。

木蘭也放下了碗筷,思緒飄向遠方。

“思思,可能你是大戶人家的丫鬟的原因。對糧食都不曾在意過。或許你從沒經歷過饑荒吧。”

木思眼睫微動,看着木蘭有些出神的側臉。

“我七歲那年,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不知是怎麽了,四周的樹木開始沒了生機,連花也不開了。地上裂開了好大的枯縫。曾經那些愛笑的人變得愁眉苦臉,村裏養的雞狗開始不見,樹上的皮漸漸禿了。所有人的眼神開始不一樣。”

木蘭見木思不語,笑了笑繼續說下去。

“再後來,村裏的孩子越來越少。大家又餓又渴,直到有一次我聽到李叔和我爹吵起來。我娘抱着我不讓我出聲。”

“長大了我才明白,原來村裏一直有交換兒女互食的陋習。”木蘭盯着木思驚愕的眸。神色淡淡。

“我爹寧願餓死也不願這樣。”木蘭對上他的視線,“你可能更不明白,現在的一粒米飯,就是今後餓到想死也吃不到的東西。因為你不知道下一天又會發生什麽。”

木思眼底一片沉寂,曾經,他只知如何踩着別人的屍體在冰冷的皇宮裏用虛假的面具僞裝自己,無盡的勾心鬥角,不能有一寸之偏差。

如今他才對民生有了一知半解。當真可笑,飽讀聖賢書十幾年,真正知道的卻是從一個鄉野村姑的嘴裏聽到的。

雙手慢慢扶上了碗,一粒粒米飯細細的嚼着,咽下去仿若滾燙的熱流緩緩順着腸胃流入肚中,彙聚成一片熾熱的岩漿在胸前翻湧。

這一次,他覺得這次遇難或許真的不是什麽壞事。

皇宮內長廊九轉,一行青衣內侍彎腰恭敬前行。

一襲黛青長袍的男子順着長廊而行,步履緩慢卻有力,墨發加冠,冠上還嵌着細細的珠玉。

一行內侍見他屈膝行禮,異口同聲道:“拜見河清王。”

拓跋虞揮手,示意起身,對着領隊的張和田道:“張公公,眼看着天越發熱起來,這公務如此繁多,怕是皇上心情焦躁有傷身體,煩請公公多用些心照料。”

張和田臉上帶着恭敬的笑意,眼神微微閃爍:“老奴謹遵王爺吩咐,只是今日皇上心情着實不佳。”

拓跋虞微微垂眸,拉長了語調:“噢?”

又見張和田傾了身子側在他耳邊道:“似是與太子一事相關。”

話落張和田看了眼天色:“時間不早了,老奴這就告退了。”

看着那一行人漸漸遠去,拓跋虞唇角微微翹起,面容一副雲淡風輕,揮袖大步朝着未央宮走去。

日光落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地光芒,踏上一步步地臺階,拓跋虞剛剛進了殿宇就聽到一聲震喝。

“混賬!”

殿階下跪着一人,身姿挺拔一身金絲勾了的黑袍,長發高束。

五官普通,眼底隐隐透出精光。

只聽他語氣中帶了焦急道:“父皇!王兄離宮已有半月之久,萬一王兄想不開再出什麽事了這可...”

清脆的一聲只見一只玉瓷杯碎在了地上。

身旁的內侍吓得跪了一地,低着頭身形顫顫。

拓跋虞心底微微譏諷,踏步而來屈膝跪下行禮卻被皇帝擡手阻止。

殿上那人一身龍袍加身,頭戴冠,眉宇中存着隐隐的龍威,發鬓染上了幾絲白意。

皇帝胸口起伏不定,眼中燃着怒火。

對着殿階下那人沉聲道:“你說太子竟因了此事起了輕生的念頭!?”

拓跋紹心底暗喜,面上卻一臉憂色。

“此事兒臣也只是聽了下人所說,那日兒臣見皇兄面色頗是不佳,自那一面後兒臣便再未見過皇兄。”

拓跋虞拱手道:“皇上且容臣弟一言。”

拓跋紹側了眼來人,眼神頓時一沉。

皇帝又将視線落在拓跋虞身上:“講!”

“太子尚且年少,血氣方剛,對于宮廷制度尚且未能完全理解,但絕無埋怨之心,尚且古人有烏鴉反哺,羊羔跪乳之言。失母之痛還需些時間來平撫。臣相信太子遲早會明白皇上的苦心。”

聞聲,皇帝神色緩了緩,眼神的怒火消了些。

拓跋紹見皇帝如此,又急忙道:“父皇,可是這已是有些時日,兒臣在朝堂之上未看到過皇兄的身影了,萬一皇兄一時想不開...”

“行了。下去吧。”皇帝深深看了一眼拓跋紹,神色略顯不悅。

一旁的拓跋虞微微勾唇,又拱手道:“皇上不如給太子些時間,太子定會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臣弟還請皇上莫要再為此傷了龍體。”

皇帝抿唇,微怒的面容緩和了下去。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到了未央宮外,拓跋虞瞧着前方不肯離去的身影,輕笑了聲。

“皇叔果真是好叔叔啊。待侄子果真是疼愛有加。”拓跋紹語氣不善,眼底的譏諷毫不遮掩。

拓跋虞笑道:“殿下與太子皆為本王的親侄子,哪裏能不疼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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