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旌旗獵獵,秋風凜然。

木蘭裹緊了衣衫,凍得嘴唇有些發紫。趕了将近半月的路程,他們這一行人終于趕到了沙城。

剛排隊領完了軍牌軍服便見到高臺之上,正有一黑衣戎裝之人迎風高喝。

一陣風沙卷來,木蘭迷了眼。耳邊的陣喝越發清晰起來。

“聞鼓不進,聞金不止者,斬!”

“帳內打鬥,怠而不報者,斬!”

“竊人財物,以為己利者,斬!”

“....”

木蘭聽得出神,看着周圍偌大的練兵場場,一行整齊的旌旗烈烈飛揚。不遠處隐約還能回蕩着老兵的齊齊地喧喝聲。

這輩子,她第一次感覺這濃重的軍威。

過去種種,恍然如夢,一種對未來的惶然與迷惑猶如迷霧那般籠繞在她的心頭。

倏然肩頭被人猛然一排,木蘭一驚,下意識便緊箍來者的手,伏身用力便将他掀翻在地。

一張熟悉的面孔倒着映在她的瞳孔裏。

“小秋!”

木蘭傻眼,滿是不可思議。

魯秋吃痛叫喚,“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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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趕緊松開了手,見他爬起來拍着身上的灰塵。

“真是你!木蘭你怎麽來這了!”

剛才看着就覺着眼熟,原本以為定是他看錯了。木蘭一個女子怎麽來從軍了!不想還真是她!

魯秋揉着發痛的肩膀,問她其中緣由。

木蘭看了一眼周圍才拉着他進了一處偏僻角落。

“噓!此事你定要替我保密。今後我再和你細說。你先說說你怎麽來這了!想不到隔了這麽久還能碰到你!”

木蘭心下欣喜無比,魯秋原本是她幼時玩伴,後來他家因一些事搬到了別處。不想上天又令她二人再次相聚!

魯秋嘆了口氣。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一直想讓我從軍,整日念叨着什麽男子漢大丈夫,就應當為國殺敵什麽的。耳朵都快生繭了!”

木蘭仔細打量着他,沒想到過去那瘦弱的小毛孩,現今也是有模有樣了。不過這身體還是太過纖細看着就挨不了幾拳。要她說,小秋這原本細皮嫩肉的樣,還是去當個讀書人比較好。

“你為何不去考個功名回來?不照樣給你爹長臉。”木蘭攜着魯秋朝營賬走去。

魯秋掀開賬子,一股嘈雜的聲音圍在耳邊。

“我根本就看不進去書,與其日日看着那些亂七八糟的字,還不如讓我來打仗來得痛快。”

木蘭笑出聲。

“哎呦,又是大!交錢交錢!”

随之而來得一陣附和。

“怎麽又是大啊!”

唯獨那凳子上那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面色此刻十分不善。

粗着氣正愁沒人來撒氣,突然看到進賬的兩人,一臉蠻橫道:“你!給我過來!”

魯秋聞聲愣住,用指頭指着自己,臉色疑惑。

“我?”

這人是誰?他認識自己?

愣着臉便走了過去,未有絲毫防備一腳便被他踹翻在地,劇痛從腹上傳來,一股腥甜冒上喉嚨。

周圍之人頓時哈哈大笑。

曹充的臉色終于好轉了些,似是從那一腳中終于找回了些屬于自己的威嚴。

卻沒想他身旁那小白臉不知何時站到了跟前。

雖個頭沒他的大,卻仰着臉無所畏懼。

“輸了錢只會找些比你弱的人撒氣,欺負弱小逞其雄威,不過是個窩囊的狗熊罷了!”

木蘭字正腔圓,不卑不亢,字字清晰落于營帳內每個人的耳朵裏。

周遭頓時一片寂靜。

曹充未想過她如此牙尖嘴利,聽到有人撲哧笑出來後頓時漲紅了臉,一股羞恥的怒火燃起。

一抹巨大的陰影籠罩着木蘭。

曹充步步朝着木蘭逼來,眼神充血死死盯着她:“小子,有種你再說一遍!”

木蘭臉色越發冰冷,看着身旁的魯秋扶着他物虛虛站起來,低頭細聲道:“莫要和他打,他是曹國公的兒子。”

木蘭唇邊揚起冷笑,眼看着他走到了自己面前。

“跪下叫聲爺爺,今個便放了你。”

曹充盯着她,語氣陰沉。

周圍的人皆抱着副看戲的樣,等着看那不知好歹的弱小子該被揍成何等慘樣。

“怎麽?怕..”

木蘭扯了扯嘴角,還未等他下句話說完直接揮拳而上。

衆人未仔細看下一秒只見空中蕩起了一層塵土。

剛才還環臂看戲的若幹人,頓時傻了眼。

木蘭一腳壓了上去,明明看起來很輕的一腳,可落在曹充身上,只覺得沉重至極,自己的身子猶如翻了殼的烏龜,如何用力都起不來身子。

曹充面色充血,羞辱湧上心頭。

“你知道我是誰麽!我告訴你若是得罪了我,你日後..”

幹脆的一巴掌下一秒便落在了右臉上。

曹充面色震驚,“你!”

木蘭蹲低了身子,腳依舊用力壓在他的胸口,睨着他面無表情。

“這一巴掌,是你剛才對我兄弟的無禮。”

“我他媽弄死你!”

曹充憤憤掙紮,手腳并用卻被她用力掣肘毫無反抗之力。

又一響亮的一巴掌落下。

曹充徹底失了理智,張口便要瘋狂嘶罵,想他堂堂國公府的少爺,竟被一賤民羞辱!

木蘭怕他口水噴出來,直接拿起一旁的衣物塞進他的嘴裏。

“這一巴掌,是你仗勢欺人毫無法紀。”

曹充扭動着身子,眼神示意身邊的人幫自己。

木蘭視線掃過去,只見那群人皆噤聲朝後退了去。

嘲弄笑了幾聲,居高臨下睨着他壓低了聲道:“你要知道,他們怕向來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你的身份。到了戰場同樣殺敵,同樣面對生死。屆時誰會在乎你的身份!我若是你定不會像你那般,用自己的身份來給自己立威。”

曹充停止了掙紮,盯着她沒了聲。

一聲陣喝驚動衆人。

“汝等在做何!”

木蘭擡眼看去,帳內不知何時進了一人。

只見他腰間的偃月刀泛出冰冷的白光,背對着光影,濃黑的眉,挺拔的鼻梁,薄而冷的唇微抿透着七分的冷厲。

木蘭收回了腳,淡淡打量着那人,此人衣着不凡,官階定在衆人之上。

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帳中倏然寂靜了下來。

衆人垂低了頭,眼神都不敢擡一下。

連曹充都立刻噤了聲,臉色煞白起身立着一動不動,像是個吓呆了的鹌鹑絲毫沒有先前的氣勢。

長孫嵩掃過衆人,視線所到之處衆人的頭又垂了幾分,唯獨面前這人不卑不亢對視着他。

“軍令第七條,誰能說出來!”

木蘭握緊了拳,莫名這種氣勢讓她竟不由自主感到了絲膽怯。

“怎麽,無人知曉麽!”

長孫嵩冷喝,眼神越發凜冽。

木蘭仰頭,大聲喝道:“帳中打鬥,怠而不報者,斬!”

“呵!還有人知道!”

木蘭只覺得一股灼熱的視線落在了臉上。

“領頭調事,膽子不小。”

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情緒。

“鬧事者,都給我滾出來!”

賬子嘩然掀開,聽到他落下一句後離開。

木蘭反而松了一口氣。

茫茫夜色,瀝瀝秋雨落在臉上。

木蘭三人被罰負重圍繞訓練場跑十圈,魯秋剛被踢到了肚子,根本無法受如此刑罰,可軍令難違,木蘭頂着長孫嵩逼人的視線,請求自己承受雙倍的刑罰。

夜風很冷,木蘭渾身卻跑得發燙。

步伐越發沉重下來。

木蘭稍有停頓便會感到那人的視線逼來,不遠處留着一人專門監視他們進行體罰。

木蘭咬牙繼續負重前行。

卻不想聽到身後沉重的喘氣聲。

詫異之中,木蘭看到曹充竟跟在她身旁一同負重前行。

剛才他不是已經跑完了十圈麽?為何又來跑。

曹充面色赤紅,粗喘着氣。

“剩下的五圈我來跑。你去歇着吧。”

木蘭面色微微動容,瞥見他臉上還存着她留下的五指印,又聽他粗聲道:“快點!不然我就白跑了!”

木蘭多看了他幾眼,終于停了下來得以有幾分喘息的時間。

待到他也跑完剩餘的圈數,後背的衣衫已是被汗水全部浸濕,渾身冒着熾熱的汗氣。

曹充見木蘭在不遠處站着,看了她一眼正準備轉身。

“多謝!”

木蘭喝道,面色誠懇。

曹充身形頓住,轉身定定看着她:“我曹充是敬你條漢子!有義氣!今天的事對不住!”

說罷朝她拱手了一番。

木蘭唇角微動,朝他點頭。

遠處的一幕落在高臺之上,長孫嵩的眼底。

夜色掩蓋住了他的神色,他唇角微翹。

“有點意思。”

一旁的侍衛道:“聽說今日這小子能把曹充一拳打翻在地。還當着衆人的面給了曹充兩巴掌。曹充可是當今曹國公的親兒子,這人可真是不得了。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

長孫嵩撫上心愛的長刀,月色滑過刀面透着鋒利的冷芒。

“有沒有本事,到了沙場才見分曉。”

眼神瞥向近侍。

“都督呢?”

“噢,都督去了河北安排軍糧的事了。不日便歸。”

長孫嵩唇角噙笑意。

“這人就是疑心太重。如此事事親為,怕是不久就要累跨。”

雨絲飄落在臉上,傳來股絲絲的冰涼。

他仰頭負手而立,衣袂随夜風飄揚。

算起日子來,中秋快要到了。

只是團圓怕是不知何年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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