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出征前夕,一輪碩大的灼日剛剛從地平線升起。
巍峨的宮殿下一片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北盛的旌旗烈烈飛揚。
元帝望着殿下齊齊跪拜的衆人,蒼老的面容上依舊嚴肅威嚴。
此次北征親授太子為都督中外諸軍事,長孫嵩為左将軍。攜兵北伐,一舉破敵。
層層殿階下,将士們口中高喝,氣勢鼎盛。
拓跋嗣領命,從殿中退出。
卻看到拓跋紹依舊以往做派,迎上前來。
“皇兄,此次前行定能大破劉宋,弟弟盼着皇兄早日凱旋。”
拓跋嗣連笑也懶得吝啬,看他一眼都覺得多餘。
拓跋紹見此,心底不禁羞怒,在他身後喊道:“皇兄此次可得萬般小心,莫要再受了什麽打擊又要玩什麽消失不見的戲碼。”
見他終于頓住了身體,拓跋紹剛露出絲得意。卻見他轉身睨着自己,眼神陰鸷似是浸入了骨髓那般冰涼。
拓跋紹笑凝在了嘴邊,隐約覺得渾身有些發涼。
只見他眼底掠過絲譏諷便繼續轉身大步而去。
拓跋紹咬緊了牙,嫉恨漸漸浮現于眼底。
不論做什麽,都是他最得父皇寵愛信賴!明明他也不差,父皇偏偏何事都要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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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他真的不甘!
拓跋嗣上馬拉緊了馬鞍,正欲離開卻聽到身後一聲嬌喝。
轉頭望去。
只見不遠處,拓跋姝攥着絲絹,咬唇凝視着他,眼底隐約淚水打轉。
她的呼喊聲被風吹到耳側。
“太子哥哥,姝兒等你!你千萬要早些回來!”
拓跋嗣神色淡漠不驚,唇角蕩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明明是寒秋的季節,卻覺得冰雪消融,春日漸來之感。
“回去吧。孤定當早歸!”
深深望了她最後一眼,便轉身策馬。
萬軍聽令,共同前行出發!
拓跋姝眼角冒出了濕意,長發在初晨的風裏飒飒起舞,素白嬌嫩的臉上挂着濃濃的幾分不舍。
人人都說太子哥哥手段陰狠,性格乖戾。可唯獨只有她知道他的太子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上蒼保佑,願她的哥哥能早日凱旋。
**
張元原本去意以絕,在知道妻子已有自己的骨肉,加之自己的腿傷未能痊愈,這幾日便準備收拾東西逃去別的地方。
誰知來稽查的官員這麽快就到了家門口。
杜若蘭與何氏都急得滿頭汗,這個時候了差不多兵戶的人家都去報道了,唯獨張元還在家中。
眼看着下一戶便要輪到自己,何氏已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誰知那官員路過自家門口的時候,只是看了眼簿子便擡步去了另一家。
杜若蘭吓得慘白的臉終于多了絲氣色。
悄聲問:“娘,那官吏怎得走了?”
何氏也是滿頭霧水,思索了片刻心底還是不踏實,便吩咐了張元躲好,親自上前去問。
誰知那官吏只是瞥了她一眼,“你們家已經有人去了。”
何氏結舌,滿眼不可置信。
“有人去了?敢問官爺是誰啊?”
“是個叫木蘭的,有人替你們家去還不好?真是稀奇了。不成你們家還争着去充兵?”
何氏急忙搖頭,心口跳個不停,回到家見杜若蘭迎上來,滿眼疑惑。
慢慢何氏蹲了下來,捂臉說不出話來。
杜若蘭問了好幾遍,見她都不說話,急得出汗。
“娘,你快說啊。到底是怎麽回事?”
何氏揉着眼,眼角的皺紋又是深了幾分。
“是木蘭那傻丫頭。竟替阿元去參兵了!”
“什麽!”杜若蘭怔住。
“木蘭這個傻孩子,她一個女子怎得能去當兵?到時上了沙場,刀劍無眼的,她一個女子怎得能活下來!”
何氏垂眉,語氣惆悵。
杜若蘭百感交集,頓時說不出話來。
“估計這個時候木蘭已是上了路,你說這個傻孩子。明明一個田戶,卻要替我們去受這苦...”
秋日凜冽的風刮在臉上,木蘭随着一行人趕了許久了路,連着幾日幾夜都未曾好好休息過。
木蘭望着排在自己前面那片烏壓壓的人頭。
未曾想此番戰役需要的人如此之多。聽一旁的人說他們是要朝着沙城那方趕去。
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入耳畔。
擡眼循聲望去,只見一身着戎裝的男子,面色肅殺,臉上還帶着疤痕,看起來倒是兇神惡煞的模樣。
“身為北盛子民,國家當難為國殺敵乃子民之責!膽敢半路逃跑者,就地處決!”
木蘭望着他,察覺他的視線要朝她這邊掃來急忙垂底了頭。
其實這一路路程艱辛,趕得又匆忙。有人受不了自然會逃跑。
木蘭欲嘆氣,卻聽前方傳來一片動靜。似是衆人唏噓之聲,不知是發生了什麽,前面又突然安靜下來。
木蘭從人群中擠過去,只見一個男子面如死灰,無力跪坐在地上,面色枯槁,唇角泛白,顯然是缺水嚴重。
剛才那兇神惡煞之人策馬而來,打量了那人幾下。眼底露出一絲冷酷,手掌握住長戟,揮戟便準備勾了那人的性命。
未想一人從人群中冒出來,死死握住了長戟的身子。
那監軍未想到她的力氣如此之大,抽了幾下都未抽出長戟,臉色一冷,“滾開!”
木蘭仰着臉,眸色沉沉,語氣平靜。
“為何要殺他!他也沒有當逃兵!”
監軍冷笑一聲。“還有一條規矩。拖累行軍日程者,同樣殺無赦!”
“我可以保證他不會拖累我們。”說罷木蘭便将那人拖在了背上,繼續向前行走。
監軍見她目不斜視,步速甚至比一旁的人還要快一些,眸色微微譏諷,卻也收回了長戟,策馬路過她時,暗諷了句:“今後你定後悔救了一個廢物。”
木蘭目視前方,繼續前行。
生逢亂世,人命如草芥。沒有人會在乎一個累死在路上的人。
很多道理她不懂,很多事情她也不明白。
她只知道,只在乎自己的死活并不是活着。
夜裏,上面的監軍終于下令在樹林休息一番,待到天亮再繼續趕路。
木蘭水袋裏還殘存了些水,便喂給那人了些水。
他感受到了水源,急切喝了起來,卻喝的猛了些劇烈咳嗽起來。
木蘭拍着他的後背,“好些了麽?慢點沒人跟你搶。”
那人眼眶有些濕,恢複了些力氣,虛弱道:“多謝壯士救命之恩!在下今後定當..咳咳相報。”
木蘭瞧着他瘦弱的身體,感覺他全身上下就剩骨頭了。莫名讓她想起了思思。思思身子雖未如他這般,卻也是纖細無比。
“莫去想以後的事了,當下是先活下來!我不可能一直背着你,你要好好休息,盡量恢複力氣。”
那人用力點頭,眼裏熱淚湧現。
木蘭深深吸了口氣,靠在樹上。樹上的葉子都要落盡了,冬日馬上就要來臨。
待到明年,她或許也趕不上喝一杯百日酒了。
木蘭閉了閉眼,沉沉入了夢鄉。
不知今後等待着她的又會是什麽。
皇帝命三萬禁軍留駐平城,召集十萬地方軍受令趕往沙城,拓跋嗣攜了幾千輕騎快馬加鞭已是早早到了沙城,安營紮寨。
等待着地方各處的兵力先後趕到沙城,加強訓練。
營帳內,燈火冉冉。
案幾前坐着一人,腳着胡靴,一身黑色戎裝,黑發紮于頂,露出白淨的側臉,高挺的鼻梁下一片陰影,紅潤的唇瓣微抿。
只是那下颚的弧度透着股柔軟的弧度,側臉的曲線絕美驚人。
倏然帳簾被掀開,只見一身披黑袍,甲胄還未脫去,重重地一聲,他把頭盔去了下來。
與帳內之人完全不同的長相,五官英俊如起伏壯闊的山巒,不羁肆意,卻又給人一種張揚的英俊。只是一眼,便難以忘懷。
長孫嵩摸着有些紮手的下巴。
“太子殿下,這些日子能适應麽?”
拓跋嗣視線依舊落在兵卷上,聞聲不緊不慢擡了擡眼。
“自然。”
長孫嵩笑得恣意。
“近些年不見我倒是覺得你我二人又生疏了些,聽聞前些日子你還被人給當朝羞辱..”
感到他的視線逼來,有些冷。
頓了頓又道:“我倒是納悶了,不會是浸在溫柔鄉了出不來了吧!當年一人獨闖高車老巢的氣勢如今哪裏去了!”
只聽重重地一擲。
拓跋嗣正視對面之人,長孫嵩常年駐守漠北。上個月才被皇帝召回京城,受命與他一同北伐。
與他一同沙場殺敵已是許些年前之事。今日才有得這番時間來打量曾經的故人。
如舊的面容,褪去了曾經年少的青澀,更加的意氣風發。
拓跋嗣語氣淡淡。
“父皇有意賜婚于你與朝陽,此事你可知?”
長孫嵩頓時臉色一變。
“不可能!皇上巴不得我給漠北待着不回來。”
“若是我在父皇面前替你美言幾句,倒也不是不可能。”
拓跋嗣斜睨他。
“不不不了!”長孫嵩臉色大變,頓時擺手拒絕,頓時收回來放在案幾上的長腿。
“不想就把嘴閉上。”
拓跋嗣撿起書卷,連掃也不掃他一眼。
長孫嵩吃癟,又氣又無奈。
格老子的,從小就是這般,總被這小子拿捏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