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扯下來,扔在一旁,忍不住的一陣幹嘔。汪以秋嬌生慣養,即使是背着叔父參加了國民黨的軍校也沒遭過這種事情。
前排的嚴律看了看以秋發白的臉色:“副總,您身體剛剛好,這次,您太冒進了。”以秋靠在後座上,捏了捏不住發痛的眉心。大病初愈就如此工作,是有些太拼了:“我知道了,青龍幫這邊,你派人盯着。要是他們不應的話,就把他們的行蹤給了日本人。”
“一定要這樣嗎?會不會....”
“他們早就被人盯上了,我不動他們,也遲早會有人動他們。”
“您的意思是?”
以秋定了定神,按耐住胃裏的一陣翻湧。看着前排嚴律不明所以的樣子,一陣須臾。工作能力高是一回事,可到底涉世不深:“你以為我是怎麽發現他們的,不過是盯着日本人那邊的人順藤摸瓜罷了。他們到底對中國了解不深,一些方面難免疏忽,我們不過搶先一步。不過,青龍幫被發現也會是遲早的事情。”
“那為什麽不告訴...”
“告訴?青龍幫嗎?他們跑了怎麽辦。這些人對上海比你我熟,一鑽進泥裏可就找不着了。現在時局特殊,不是我也會有別人去找他們,與其将來被別人用來對付我們,還不如一窩端了他們,借日本人的手,也省了事情。”
“是,那如果他們答應了呢?”
“讓他們消失...讓青龍幫徹底在上海灘消失。”
“您的意思是...”
“你看着辦就好。”
“是”
車窗外的天色漸漸灰了下來,一陣的眩暈,一陣的抽痛。以秋嘆了口氣,對着嚴律說:“不回公司了,去汪公館。”
車頭再次調轉,向汪家駛去。
走了大約十分鐘,車子停到了一個三層的小洋樓前。汪公館坐西南,朝東北。建築風格采用中西結合,中式的基礎韻味與西式的建築符號和細節取長補短,不但富有審美的愉悅,更重要的是令居住舒适而貼近自然。外部空間布局有中式住宅圍合的感覺,整體體現了小而精的優勢。下了車,來到門前,朱紅色大門上有兩個黃色明亮的圓銅獅子頭,大門上明亮的燈光照得那兩個銅獅子頭象金子似的熠熠發光。走入門內,大理石鋪成的地板,明亮如鏡子的瓷磚,華麗的水晶垂鑽吊燈,玻璃的純黑香木桌,進口的名牌墊靠椅,精美的細雕書櫥堆砌着整個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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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以秋不由的嘆了口氣,這番財大氣粗的裝潢每每看的她心生無奈。
還沒在客廳坐下,就聽見了塔塔的腳步聲。朝扶梯看去,汪曼春的身影便進入了視線。待在家裏,她卸掉了工作時候的紅豔濃妝,穿着一個素白的衣袍,頭發自然的垂落着。烏黑的發在潤黃的燈光裏顯得婉轉柔美。
“姐姐還是這樣好看。”
以秋不由的贊嘆道,汪曼春卻冷着一張臉:“你過來。”以秋聽到這生冷的口氣面色一頓,心下了然必定是汪芙蕖告訴了汪曼春她近日會拜訪南田洋子的事情。暗嘆一口氣,沒有想到叔父竟還未放棄勸阻自己。不自覺的摸了摸以前被姐姐扇過的臉頰,咽了咽口水,心下一橫,頗有一種壯士上刑場的無畏。
“姐姐...”
汪曼春氣呼呼的朝汪以秋走了過去,本要出口的斥責在看清以秋的面容後都煙消雲散。妹妹一向精亮的眼眸此時卻目光渙散,沒有神采。發黃的面龐,難掩的疲憊,還有已經破了皮的慘白嘴唇。整個人沒有絲毫精氣神,可謂十分狼狽。
“你怎麽把你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兩條利眉糾結在一起,說出口的話帶着菏澤可更多的是擔心。汪曼春快步上前,把以秋半拉扯的壓到沙發上,遞給了以秋一杯水。
“姐,我沒事...”
“什麽沒事啊,你這那裏像沒有事情的樣子啊。”一邊這麽說着,汪曼春一邊用手試探着以秋的額頭。掌心不意外的傳來了吓人的溫度,汪曼春站起來一路小跑的到一旁的櫃子邊,翻箱倒櫃的找着些什麽。
不像以秋經常回來,汪曼春大多數時間是自己在外面住的。久而久之,家裏的東西放在那裏,自然也就不太清楚了。看着汪曼春皺着眉毛,卻怎麽也找不到想要的東西,不耐煩的抿着嘴唇,但還是噼裏啪啦的翻着東西的樣子,以秋就咧出了個笑:“姐,醫藥箱在這兒呢。”
汪曼春聞言瞪了以秋一眼,以秋則回了一個頗帶傻氣的微笑。
“你明明知道在哪裏,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看着我亂翻好玩嗎?”
汪曼春嘴裏說着埋怨的話,卻又一路小跑的跑到以秋旁邊,果然從桌子下面看到了一個小箱子。看着曼春眼裏的厲色,以秋卻笑的更開心,她半撲到了汪曼春的懷裏,把頭枕到了汪曼春的肩膀上。
“都多大了,你幹什麽吶。”
聞着姐姐身上若有若無的沐浴清香,看着她很熟悉的面容,聽着不加掩飾的關切的聲音,以秋的話就有些沙啞了:“姐,我難受。”
“發着高燒,能不難受嗎,你都多大了,還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曼春說着訓斥以秋的話,手卻加緊了動作,從藥箱裏拿出退燒藥,遞給以秋:“快吃了。”
以秋一動不動,就枕在汪曼春的肩膀上把嘴大大的張開,一副等着曼春喂的模樣。汪曼春挑了挑眉毛,被藥摁近裏以秋的嘴裏,又把水遞了過來。以秋賊兮兮的笑了笑,将口裏的藥直接咽了下去。
“你幹什麽呢,吃藥也不好好吃,趕緊把水喝了。”
以秋搖了搖頭。汪曼春更是氣急:“你是小孩子嘛,趕緊喝了,要不然我硬灌你了。”
以秋不說話只是看着汪曼春笑,汪曼春無奈的嘆了口氣,用手把以秋頂了起來:“行了,我怕你了,趕緊喝水。”
以秋接過曼春手裏的水杯,看着汪曼春開口道:“姐,你還罵我嗎。”
汪曼春看着以秋一副無辜的模樣,心知上當。但是,以秋越發蒼白的面容也讓她發不起來火:“行了不罵你了,趕緊把水喝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以秋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姐,還要。”從白天開始,以秋就滴水未進,喉嚨早就冒了煙,一杯水那裏夠呢。
汪曼春看着以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揚了揚手,最後卻只能無奈的擰了以秋一把,拿過水壺又給以秋到了一杯水。
又是一飲而盡,喝過藥之後以秋就再也沒有一點力氣了。表情麻木,繼續支撐笑容也覺得費勁,整個人癱坐在沙發裏,重重的呼吸。汪曼春看着以秋疲累至極的模樣,突然就懷念起當年瘋瘋癫癫的任性丫頭了。以秋如今越是沉穩,不知為何她就越是擔心。
“以秋,姐姐不需要你幫我。”
費力的擡起眼皮,只能看見汪曼春的半張側臉。“要幫的,我不幫姐姐,誰幫呢。”
曼春伸出手,揉了揉以秋的發頂。以秋莫名的想哭了:“我不希望你跟日本人、跟76號、跟明樓甚至是明誠扯上任何關系。”
以秋睜開眼睛,看着汪曼春一臉認真的表情,聲音沙啞:“那姐姐你呢”
汪曼春表情一怔,也從水杯裏到了一杯水,一飲而盡。臉上迷蒙的表情,和眼裏痛苦的神色,好似那不是一般透明的水,而是濃厚的酒精。
“你還小,好多事情你還不明白。”
又是這句話,以秋蹙起了眉頭,內心有一團火。她不小了,她早就不小了。從汪曼春被帶走的時候,從汪芙蕖變成漢奸的時候,從她決定進入軍校的時候,從她被叔父救出來的時候,從她的戰友全部陣亡的時候...她就不小了。
“姐,你離明樓遠一點好不好。”以秋是如此希冀着,如果她的存在真的會有什麽不同的話。如果汪曼春能夠聽懂她的話的話。
“我做不到。”
只是,終究是頹然無力。
“哪怕明樓是地下黨?哪怕他不愛你?”
“不!他是愛我的。”
“以秋,我不許你說這種沒有根據的話。”
疲憊的閉起雙眼,以秋無力的苦笑:“我知道了,姐姐。”
她還能說些什麽呢,即使她把一切都跟汪曼春說了,她的傻姐姐也不會相信的。即使她是她的妹妹,但終究不比明樓。明樓,就是汪曼春的命。哪怕他對她毫不留情,她也不會傷害他分毫。
“以秋..”汪曼春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以秋卻不想在聽了,汪以秋伸出手,抓住了曼春的手:“姐姐,我明天會約見南田洋子。”
“以秋!你!”
“姐姐,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即使您和叔父再怎麽阻止,我也不會改變的我決定。”
“那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我要保護你,也要保護叔父,更要保護這個家。姐姐,你是需要我的幫助的,有我在外圍幫你,你會輕松不少。”
“我不用你的幫助,你只要好好的幫叔父,安安分分的做你的職員就好!”
看着汪曼春越發激動的神色,以秋低下了頭,語氣倔強:“已經晚了,我接手了日本的物資調輸,我已經逃不了了。”
先斬後奏,一步到位。汪曼春的臉色一陣紅白,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一張掴了上去。卻在看見以秋更加難看的臉色時,後悔了。
“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你要急死我嗎!”
“姐姐,我們早就沒有退路了,不前進,就只能等死。”以秋目光如炬的看着汪曼春,看的她再也說不出什麽。汪曼春頹然的閉上了眼睛,內心一陣痛苦。
“姐姐,我需要你幫我。”
“幫你?幫你什麽?”
“告訴明樓!”
“什麽?!”
“告訴明樓,我即将介入新政府工作。”
汪曼春不傻,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她怎麽會不明白明樓的怪異,只是不确定,不想懂罷了。可是,她搞不懂妹妹為什麽要讓自己特意去告訴明樓,只是一想到妹妹走到今天這步都是因為自己,她就不想在繼續追問了:“我可以幫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姐姐請講。”
“保護好你自己。”
以秋看着汪曼春對她的步步妥協,內心水深火熱。她的姐姐眼裏從來揉不得沙子,可是在對明樓,對她的事情上面卻一再讓步,即使是為了她好,但她也是在欺騙,跟明樓,能有多大的差別呢。
“姐姐,我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為什麽覺得寫得越來越爛,大家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