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籍名稱: 《不笑浮圖》作者:雪原幽靈【完結+番外】
【文案】
現代女穿越到一個陌生的古老年代,在戰火中尋求安穩,以“浮圖”之名立于權貴名士之間。
群雄逐鹿,衆國分裂,唯一的王者,将在她身邊崛起。
PS:女主天生面癱,長于內政,穿越到古代,名動一方,輔佐王者争奪天下。
內容标簽: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墨非(浮圖),巫越 ┃ 配角:N多…… ┃ 其它:女扮男裝,穿越時空
第一卷:聲名鵲起 陌生的世界
墨非疑惑地環視四周,有點想不通自己怎麽會忽然出現在一片樹林裏,剛才不是還在前往考古隊的路上嗎?怎麽剛轉個岔口就進了一片林子?回頭看了看,身後哪裏還有什麽岔道口?那裏只剩下一座暗青色的石壁,爬滿了綠藤,帶着一種經年累月的斑駁。
難道遇到了傳說中的鬼打牆?
作為從事考古工作的墨非來說,經常會遇到一些科學難以解釋的奇怪事件,所以她個人算是個有神論者,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也還能保持冷靜。
一直待在這裏顯然不是什麽好主意,墨非決定往前探查一下。周圍的樹木十分茂盛,甚至還有不少上百年的珍稀古樹,這在21世紀的現代都市中實在是不可多見,起碼她在十分鐘前才剛達到A市邊區,那裏就絕對不可能有保存如此完善的原始樹林。
行了大約數十分鐘,墨非隐約聽到前方似有人聲,她心中一喜,加快了腳步,在小心地撥開擋在面前的一根樹枝之後,一支奇怪的隊伍出現在她眼前。
人數大概上百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一身褴褛的古裝,束發綸巾,個個面容憔悴,風塵仆仆,或挎着包袱或推車板車,緩緩地朝另一個方向行進着。
墨非第一想法是:在拍戲?然而下一刻她便發現不可能,以她的專業眼光來看,這些人無論衣着打扮還是随身攜帶的物件都透着古樸和原始,更重要的是那疲憊、凄苦和茫然的神态太真實,她還沒發現哪個攝影劇組能做到這樣的專業水平。
深吸了一口氣,墨非暗想難道自己終年考古結果真的把自己考到古代來了?默默地看着遠去的隊伍,她決定跟上去,心中無數的疑惑總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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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了幾步便看見前方不遠倒着一個男人,她快步走到近前,伸手扶起他,才發現此人已經死了,看他面色鐵青,嘴唇幹裂,一手還緊緊捂着左胸口,似乎是得了什麽急病。
暗嘆一聲,雖然墨非經常會跟屍體打交道,但那都是上百年上千年的古屍,時代久遠,也沒多少心理障礙。但是面前這個卻是剛死不久的人,身體似乎都還有些溫熱,感覺十分不舒服。
墨非站起來,暗道了聲:“請安息”就準備繼續行路,結果走了幾步又轉了回來,她費力地把男人屍體拖到林子裏,咬牙把他的外衣脫下來換上。目前的狀況她還沒搞清楚,所以最好先融入人群中,起碼衣着打扮不能引人注目。
這套粗布男裝穿在身上似乎有些怪異,倒不是胸部的原因,墨非每次考古時都會穿上一件束胸馬甲,能使胸部平坦緊致,完全不用擔心影響工作。真正不協調的是她這一頭不過耳的短發,還有皮膚雖然不像明星那麽白皙,但是比起剛才那些平民要光澤細膩很多,盡管穿着粗糙,也一點不像窮苦人。
對此墨非也沒辦法,只能在臉上摸了點泥土,背起自己的帆布包包,又朝面前死去的男人拜了拜便匆匆朝那個隊伍追去。
專心趕路的平民對于墨非的加入都沒表現出太多的關注,最多朝她的短發瞥上了幾眼。
墨非放下心來,可是很快她又苦惱了,因為這些人的對話她居然聽不懂,不知道是不是方言,墨非只能偶爾聽清其中一兩個字。這可不好辦了,學習語言可不是一兩天的事,這樣她怎麽盡快弄清目前的處境呢?
一直走到黃昏,為首一人吆喝一聲,隊伍便停了下來,休息的休息,用餐的用餐,生火的生火。
墨非環視一周,此處不過是個偏僻的山谷,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只有一條小溪潺潺流動。看衆人的動作,顯然今晚要在這裏過夜了。
對此墨非倒沒什麽不适,畢竟以前考古時經常露營,只是這裏沒有帳篷,要辛苦不少。
看了看正在吃着幹糧的衆人,墨非感覺自己也餓了起來,她從背包中拿出一個面包和一瓶礦泉水默默地吃着,同時暗自慶幸自己為了這次考古準備了不少吃的,由于大多數考古的區域都比較偏僻,購物和飲食不太方便,所以她總會自帶一些食物。
也不知道這個隊伍要走多久,墨非不敢敞開了吃,若節省一點,她的食物應該能維持六、七天。
草草吃過東西,墨非坐在角落靜靜地觀察着周圍的人,他們大多數穿着窄袖粗衣,短褐襦裙,有的則是一身廣袖長袍,戴着福巾或長冠,衣服布料也要好上許多。這明顯是士與民的區別,光看衣着十分類似漢代的特點,但是一些細節方面又有點不同,比如他們的飾物和所用的漆器似乎又有唐宋的特點。墨非越看越疑惑,伴着疲憊和寂靜的夜色慢慢睡去。
一夜無夢,次日天還未破曉,衆人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墨非在小溪邊草草地梳洗了一下,看看自己的雙手,又抹了一把污泥才跟上大部隊繼續行走。
這回她有意識地去聽別人說話,開始學習他們的口音。一路上磕磕絆絆地默念着,進展緩慢,就在她有些苦悶時竟然撿到了半卷殘破的竹簡。
竹簡?自蔡倫改進了造紙術之後,紙才開始慢慢普及,而如今這個時代還在用着竹簡,也就意味着目前應該還處于南北朝以前,至于前到什麽時候就還需要再看看了。
展開竹簡,入眼的是一片筆勢飛動的隸書。墨非心中一喜,這字十分像漢隸,她完全能閱讀。然而很快她就失望了,這竹簡不但沒為她解惑,反而給她帶來了更多的困惑。
竹簡上寫着:尚寧三年,太尉辛綽上書,批評虞國國風之奢靡。世家一日三餐,耗資萬千,以麥糖水洗鍋,以白蠟做柴,以石脂塗牆,以花椒抹壁……君臣以奢侈相尚,王公以比富為樂……奢侈之費甚于天災。
尚寧?這是哪個朝代的年號?虞國又是哪個時期的國家?
墨非仔細回想着腦中所熟知的歷史,可是始終對這竹簡上提到的幾個字眼十分陌生。
“算了,以後再研究,起碼這裏的字我還認識,算不幸中的萬幸了。”墨非一邊把這破損的竹簡收起來一邊自我安慰着。
正在這時,前方忽然出現了一陣騷動,随後隊伍停頓了一會又繼續前行。
随着大部分人遠去,墨非才看見停在路中間的兩個人。一個中年男人仰躺着,一個少年則跪坐在旁邊焦急地喊着什麽。
墨非快步走上去,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只見此人面色潮紅,呼吸急促,還伴有輕微抽搐,看起來像中暑的症狀。墨非連忙招呼那個少年把這人移到旁邊的陰涼處,然後把他的衣領松開,并喂了幾口清水,又拿出背包裏的毛巾浸上水不停給他降溫。
還好只是輕度中暑,不多時這人便從昏迷中清醒過來。這是個年近四十的男子,面有長須,目光精睿,頭束福巾,廣袖長衫,看起來是個頗有學識的士人。
旁邊的少年又哭又笑地對他說了什麽,然後這人便坐起身來對墨非拱手道:“多謝小兄弟出手相救。”
盡管聽不太懂,但墨非也猜得出對方在道謝,她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中年士人見此也不在意,只是繼續道:“在下衛宣,字文仲,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對不起,我聽不懂。”墨非只能這麽淡淡地回了一句。
衛宣微微一愣,完全沒想到竟然不能溝通,眼前這個少年不僅頭發短的奇怪,口音也十分奇怪,甚至氣質也同樣奇怪。他臉上雖然帶着污漬,但衛宣細細一看就發現這少年雖然衣着粗劣,但背脊筆挺,目光平直,絕對不是普通平民。
目光不經意看到少年脖子上挂着的玉符,上面刻着兩個篆字:浮圖。
“浮圖?小兄弟可是叫浮圖?”
“浮圖”二字墨非聽清楚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玉符,這是她在鬼市中買到的,聽說是盜墓賊從一座無名古墓中搗鼓出來的,她當時一眼就喜歡上,也沒講價便買了下來。
顯然眼前這個中年士人把這個當作她的名字了。
墨非想了想,伸手指了指他說:“衛宣,文仲。”又指向自己說:“浮圖。”
衛宣立刻笑着點了點頭。
幾人休息了一會便起身繼續趕路。墨非現在又有了新的事情做,那就是跟着中年士人衛宣學習這裏的語言。
三人加快步伐趕上了隊伍,然後一路上聊聊寫寫,墨非學話的進展加快不少。
從衛宣那裏她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事,比如這群人都是前往炤國避禍的虞國百姓,如今虞國戰火紛飛,強盜橫行,百姓們飽受折磨,不得已只能背井離鄉,來到相對安定的炤國重新開始。
聽說炤國國君劃出了整個彌郡用來安置各國的難民,這個時代的五個國家景、虞、炤、幽、慶相互制約,時有戰争,特別是虞、幽、景三國之間的征伐,幾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以至于弄得如今民不聊生,引發大量平民遷移。
到這時墨非也終于明确自己穿越到了一個陌生的時代,至少不是歷史中有記載的時代。
“啊!到了,終于到彌郡境內了。”前方以人忽然興奮地叫嚷起來,然後人群立刻騷動起來,衆人面上都透出了喜色。
墨非心情也飛揚起來,這段枯燥的旅程終于到盡頭了。
一旦有了個暫時的安身之所,她就能開始慢慢研究這個陌生的時代了。
這裏到底是哪裏?為什麽會來到這裏?是否還有機會回原來的世界?
第一卷:聲名鵲起 疾病
這是一個廢棄不久的村落,墨非跟着隊伍來到這裏沒多久就有一個自稱“主薄”的人過來為衆人進行登記,并分發少量糧食。聽衛宣說過,炤國國主将彌郡周圍空廢的村莊都用來安置流民,不但分地分屋還會在一段時間內發放食物和種子。
彌郡是炤國南境的一個小郡,因為時常受到戰火波及,所以這裏的土地大部分空置着,原村民都遷移到別出去了,不過最近虞、幽、景三國混戰,相對之下炤國南境反而安定了不少。
但是這裏顯然也不是久留之地。墨非一邊暗暗地思量着,一邊與其他流民一樣在主薄那兒登記了名字,依舊用“浮圖”二字,由于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符牌,墨非最後只分到了一個暫住的木屋而沒有土地。這倒沒什麽,反正她一來不擅農事,二來也沒打算在這裏定居,雖然她本來是想盡快找個安身之所,但一個随時可能陷入戰亂的地方可不是她的選擇。
“浮圖,浮圖。”墨非剛将屋裏的被褥拿出來曬就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在喚她,轉頭一看,正見衛宣的書童閑子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怎麽了?”墨非拍了拍晾在竹竿上的被子随口問了句。這些天一直和衛宣學說話,因為類似中文方言,所以大部分都能聽懂了,只是自己說起來還有些不流利。
閑子緩了緩氣,着急道:“浮圖快去看看我家先生吧!他從昨天開始就不舒服。”
“請大夫看了嗎?”
“哎喲!”閑子氣苦道,“這裏哪裏去請大夫?就是彌城也沒有啊!”
墨非默然。這是多落後的時代,多偏僻的鄉野啊!壓下心中的感嘆,他跟着閑子前往衛宣暫居之所。
衛宣分到了一座相對整潔寬敞的木房子,可能是因為他是一名文士,地位比一般平民要高很多。
走進屋內,墨非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衛宣,此時他眉頭緊皺,面色潮紅,一副難受的樣子。墨非伸手摸上他的額頭,果然發燒了。
“浮圖來了。”衛宣睜開眼,沖墨非苦笑了一下,“身子虛,讓你見笑了。”
墨非聽他聲音沙啞,問道:“身體哪裏不适?咽喉痛,發熱,腹瀉嗎?”
衛宣忙點頭:“是的,前天開始就覺得有些畏寒發熱,頭痛,腹瀉了多次,咽喉倒不是很疼。”
墨非沉吟了一會,想到剛遇到這人時就中過暑,如今這摸樣似乎是得了熱感,慶幸的是情況應該還不算嚴重。
他轉頭對閑子說:“家裏有蔥白、生姜、紅糖、鹽之類的東西嗎?”
“蔥白、生姜和鹽倒是有,但是沒有紅糖。”
墨非想着也是,流民們目前都只有最基本的物資,食鹽可能還是因為衛宣的身份才額外發送的,至于什麽糖之類的東西就不用想了。
“那這樣,你先用沸水煮碗姜茶給文仲先生喝,然後平時多吃蔥蒜粥,若能弄到白菜或者蘿蔔的話,就做點菜湯。”想了想,墨非又道,“屋裏濕氣很重,你盡量打開門窗保持屋子幹燥通風,所有餐具等日用品盡量用開水燙一遍,衣服被褥也要燙洗暴曬一遍。”
她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想到古代病菌的傳染多數是因為不注重衛生,有時候一個小小感冒都有可能害死不少人。更何況這裏經常陷入戰亂,時有人死亡,疫疠之氣很重。她的身體素質雖然好,但也不能保證完全不被感染,要知道在這落後的時代随便生一場病都是很嚴重的事。
為此,她實在有必要事先預防一下。
閑子一一記下墨非的吩咐,在他看來,眼前這名男子和他先生一樣是個有本事的人,和一般平民不一樣,所以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浮圖,在下又麻煩你了。”衛宣一臉感謝。
“好好休息。”墨非淡淡地說了這句話後便起身離開。
衛宣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開始猜測起“他”的身份,記得第一次看到“他”洗幹淨的臉時,其端正細膩的五官和光潔的皮膚又一次說明了“他”的出身不凡,同時“他”識字,似乎還略懂醫,但奇怪的是,“他”說話的口音不同于任何一個國家,“他”的解釋是一直與師傅隐居于杳無人煙的山野,難道其師是位不世出的高人?
揉了揉發疼的額頭,衛宣不再多想,先養好身體,有什麽疑惑将來總有機會弄清楚的。
正在大搞衛生的墨非并知道,這批流民中其實早已經出現了不少感染風熱的人,剛開始沒有人重視,可是随着生病的人越來越多,病情越來越重,衆人才開始慌亂起來,甚至以為出現了瘟疫。
主薄也大為緊張,立刻讓人把生病的人隔離起來,希望病情不再擴撒。可惜,由于照顧病人的人都沒有防護的意識,所以受到感染的人依然持續在增加。直到第六天的時候,這批流民差不多有三分之一都被感染了,甚至還出現了一個死者。
最後主薄不得不下令暫時封鎖此處,在疾病徹底消失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此地。
從閑子那裏得知這個消息的墨非皺了皺眉,她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雖然早知道村裏有人和衛宣一樣生病了,但她也沒想過主動去幫忙。畢竟她不是醫生,誰又能肯定那些人都只是得了感冒呢?若真是感冒,一般情況下過兩天就能自愈,似乎用不着她出這個頭。但她顯然高估了這個時代的人的免疫力,在饑餓、疲累、焦躁之下,病情只會逐步加重。
“浮圖,你可有方法救助那些病人?”經過幾天休養,身體已經大好的衛宣問道。
“我不是大夫。”墨非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眼睛看着遠處那個隔離病人的院子。
“但在下的病都是多虧了浮圖你。”衛宣也望着那個方向道,有些遲疑道,“我去那邊看過,病況似乎與我十分相像。”
墨非沉默了一會,淡淡道:“那麽,就麻煩文仲先生按照我之前所說的方式去試試吧。”
“浮圖為何不親自去看看?”若此事能得到解決,于聲名有莫大助益。在這樣一個世界,聲名就能代表一個人的地位。
墨非想了想道:“好吧,我們一起去看看。”
剛走進病人集中的院子,一股難聞的異味便撲面而來,閑子立刻用袖子捂住了鼻子,衛宣也皺了皺眉,餘光看到墨非毫不變色,心中不由得嘆服。
其實,墨非只是天生面癱,即使心裏有什麽感覺也無法表現在臉上……
大院裏面躺着一排病人,大概有十來人,咳嗽聲、低泣聲、呻吟聲交織在一起,聽起來有些雜噪。廊道中不時有人走動,負責給這些病人端水送飯。
緩緩在屋裏轉了一圈,墨非有了個大概的了解,除了極個別不知道是什麽病症之外,其他的都應該是感染了風寒,有幾個還特別嚴重。更讓人皺眉的是,這些病人平時喝的是涼水,所用的碗筷茶杯居然還和其他人一起共用,被褥席子也很髒,地板上污漬無人清理,在這樣的環境下,再小的病也會轉重。
“浮圖,你如何看?是瘟疫嗎?”衛宣詢問道。
墨非搖頭:“應該不是。”
衛宣一喜,繼續問道:“那可有治療辦法。”
“按照我之前說的做就可以了。平時多喝姜茶、稀粥和溫水,病人用過的東西都要分開,否則就要全部用沸水燙一遍再用。另外最好讓這些人的親人給他們換上幹淨的席子和被褥,清理周圍的污漬……”
衛宣仔細記下墨非的話,末了又問了句:“如此就可控制病情?”
墨非沉默了一下才開口說:“盡人事聽天命吧!這裏缺醫少藥,只能做最簡單的處理了。其中有幾個病情十分嚴重,估計……”
衛宣也沉默了,随後他輕嘆一口氣,轉身吩咐閑子去尋找主薄大人。
根據墨非的建議,再加上衛宣和主薄的調度,病情果然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一些症狀比較輕的人在幾天後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因為沒有藥物,也沒有充足的食物,不久之後還是死去了三、四個。
這些背井離鄉的人們,經歷了戰禍和家破人亡,如今剛有個暫時的安身之所,卻又迎來了疾病。
墨非第一次發現,小小感冒竟然真的是如此嚴重的疾病。以前研究古代歷史時,雖然也研讀過古代醫療水平的發展史,知道一些小病也能置人于死地,甚至在幾百年前的西方,發個燒竟然用放血來治療,治死過不少人。可那只是書本上的東西,與直接面對這種現實感覺完全不一樣。
如此古老而落後的時代,她到底為什麽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見證這些百姓的苦難和死亡嗎?
與墨非的低落不同,原本焦慮的主薄大人倒是心情不錯,證實了此次疾病并非瘟疫,即使死了幾個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了。主薄大人一聲令下,原本的封鎖令也解除了。
只是為了防止這幾個病死的人還會傳染疾病,所以不允許直接下葬,而是直接火化。
火化當日,所有人都來了,即使他們很多并不相熟,但大同小異的際遇,都流露着難以掩藏的悲哀。
看着眼前的大火,聽着周圍人的啜泣,墨非忍不住雙手合攏,閉目念誦起心經。
這是承自她導師的習慣,每次挖掘古墓前,導師都會念誦一段心經或者金剛經,作為考古專家,導師執拗地認為不論什麽原因打擾死者的安寧都是一種罪過,所以總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尋求一種安慰。
看得多了,墨非有時也會跟着念誦,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感覺每次念完,心都能寧靜不少。
這個時代沒有佛教,人們也不知道心經是何物,墨非用普通話念誦着,他們甚至聽不懂“他”在念什麽,但看着墨非莊重的表情,聽着“他”平和無波的聲音,周圍的人不由得都被吸引了,哭泣漸止,偌大的平地中寂靜無聲,只餘下火焰燃燒的聲音和那帶着節奏的誦詠……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第一卷:聲名鵲起 良籍
度過了最艱難的幾天,原本精神萎靡的流民們開始正式安定下來,墨非也準備離開這個小村落,她不擅長農事,對這個世界一知半解,無論如何也應該出去看看。
正在墨非計劃着出行時,衛宣意外地過來邀請她一起去炤國國都塹奚。這正合她意,原本她還擔心因為不熟悉環境而走錯路,或者誤入了戰亂之地,如今有個領路之人,這可要方便多了。
幾人于是收拾行囊,告別主薄後便一起離開了這裏。
衛宣年輕時就經常周游列國,對各地形勢了如指掌,一路上給墨非介紹了不少奇聞趣事。墨非仔細聽着,甚少發言,從衛宣的一字一句中慢慢推敲着這個時代的狀況,原本枯燥的旅途也因為聊天而顯得愉快不少。
到第二天的時候,幾人幸運地遇到了一支三十來人的商隊,這才結束了艱難的步行,搭上了前往炎竺城的順風車。
在這個時代,文士武者都是倍受尊重和關注的人,那商隊領隊在見過衛宣的符牌之後,連路費都沒要就同意了他們的加入。商隊領隊是個是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姓許,人稱“許掌隊”,有雙細小而精銳的眼睛,留着短須,總是一臉笑呵呵的樣子。
在他将衛宣的符牌交換之後,目光不由得多次看向了墨非。實在是墨非的模樣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中太過顯眼,一頭爽利的短發附貼在臉龐,五官俊秀,劍眉鳳眼,皮膚潔淨無暇,比之一般女子更加細致,卻又多了一般女子所沒有的飒然,孑孑獨立,即使衣着粗劣,也掩蓋不了“他”的豐采。
生活在戰亂時代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着一種陰郁之氣,而一般生活于中下層的百姓更是時常表現出卑怯和惶惶,可是眼前這個少年不同,“他”的氣質異常的幹淨,有如清晨的甘露般晶瑩透徹,仿佛絲毫未曾沾染人間的塵垢,即使混雜于人群之中,最先讓人注意到的絕對是“他”。
“咳,能在此處遇到文仲先生真是許某的榮幸。”許掌隊沖着衛宣報了抱拳,目光又移向墨非,問道,“不知先生身後這位公子是……”
衛宣看了看這人的眼神,有些了然地笑道:“這位是在下的小友,名為浮圖。”
墨非學着衛宣的樣子,兩掌相疊地微微行了個禮,卻沒有說話。
許掌隊見衛宣的介紹如此簡單,那少年的回禮也如此略略,便在心底猜測“他”或許出身不凡,有着一般人沒有的傲氣,便壓下了心中的心思,仔細地招呼着。
“許掌隊,是不是該動身了?我還想盡快去明樓放松一下呢!”一個男子的聲音忽然傳來,打斷了幾人的交談。
循聲望去,來人年約二十來歲,一身青色勁裝,身材健碩,長發斜斜綁束在一邊,容貌俊逸,唇邊挂着懶懶的笑容,手上還抓着一把長劍,走路無聲無息卻又帶着一種氣韻,顯然是個身手不錯的練家子。
許掌隊還沒回應,那男子的目光就被墨非給吸引了,他毫不掩飾對“他”的興趣,幾步走到近前,有些無禮地上下打量,在衛宣忍不住斥責時開口問道:“這是你的家仆嗎,尊下?”
衛宣不悅道:“這是敝人的小友,非仆役。”
男子也不在意衛宣的态度,繼續問道:“那是平籍還是良籍?”
墨非心下有些疑惑,卻并未随便開口,衛宣沉默了一會答道:“非平籍。”
男子這才有些失望地嘆了一聲,不過片刻又自我介紹道:“某炎竺孤鶴,是武士行館的一等武士,不知道少年如何稱呼?”
“浮圖。”墨非的聲音低沉而帶着幾分磁性,和她的外貌一樣,沒有一般女子的柔美,卻同樣讓人感覺舒服。
武者孤鶴邪笑道:“看來你們是要與我們一起同行,某一定會多加關照的。”
說完又看了墨非一眼便轉身離去。
衛宣皺眉道:“他是武士行館的人?難怪如此無禮。”
許掌隊抱歉道:“雖無禮,但确實有幾分本事,還請文仲先生和浮圖公子不要介意。”
“算了,還是要多謝許掌隊願意搭我們一程。”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車隊要出發了,委屈幾位乘坐載貨的馬車。”說着把幾人領上了馬車後便吆喝隊伍啓程了。
看近處沒有什麽人,墨非詢問:“剛才是怎麽回事?”
衛宣看了看“他”,嘆息道:“你的模樣還是太過出彩了。”
墨非皺眉,她實在不認為自己這種中等偏上又絲毫沒什麽打扮的樣子有多出彩,頂多只是讓人看着順眼而已。再說她現在在別人眼裏是個男人吧!
衛宣繼續道:“你應該知道,各國貴族士人之間時興男風之好,一般相貌姣好的年輕男子都容易惹人觊觎,再加上你如今飄零在外,又沒有一個鎮得住他人的身份,稍不留心就有可能被他人欺辱。”
墨非面上淡然無波,讓衛宣以為“他”已經了然于胸,誰知“他”正在冒冷汗,同時慶幸自己與衛宣同行,否則說不定還沒出這個郡就落個悲慘收場。
衛宣擡頭望了望隊伍前方的武者孤鶴,随後問道:“浮圖,你真的沒有符牌嗎?”
墨非搖頭。
“那可就有點難辦了。”衛宣撫了撫須道,“沒有一個好的身份,你恐怕早晚會有麻煩,而且你的身份還不能只是平民。符牌有五種,奴、平、良、貴、王,前兩種沒有絲毫特權,生死都被貴族們掌握着,而文士武者屬于良籍,可以出相入仕或成為世家大族的客卿幕僚,有一定的地位和名望,像剛才那個許掌隊和孤鶴開始都對你有些心思,但知道你不是平籍時才收斂了一點,否則就有可能直接要人了。”
墨非心下危機感頓生,看來得盡快解決身份問題了。她大概知道這個古老時代的等級森然,律法粗暴,平民百姓連告狀的地方都沒有,只能在強權下卑微地活着,但求溫飽就滿足了。可是她絕對受不了被人随意欺辱,她願意盡量地适應環境,可也不能完全認同這個時代的規則,若不想成為悲劇就只能努力尋求可以自保的力量了。
“你也不用太擔心。”衛宣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我去塹奚是為了進入大王子內府,一旦成功,我便有機會為你辦個戶籍,良籍雖然有些困難,可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如此便多謝了。”墨非對他報了抱拳,真心對眼前這個人充滿感激。
衛宣點點頭:“只是這些日子你要謹慎些,即便你真是良籍,那個孤鶴也不一定對你死心了。”
墨非擡頭朝前面看去,正好與忽然轉身的孤鶴對了個正着,那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便沖她露出一個邪邪的笑容,驚得她立刻轉過視線。
商隊的行進速度并不慢,可要到達炎竺城還有兩天路程,待太陽下山,隊伍便尋了個适當的地方紮下營。
墨非跟着衛宣坐在一輛馬車邊,她的背包裏還有幾袋老婆餅,可以勉強充饑。衛宣則帶着閑子做的幹糧,看着都沒什麽胃口,可也不得不吃。
早先跟着流民領到過一些粗糧,盡管墨非也是個可以吃苦的人,可那些東西實在太過劣質,用來煮出來的粥只能勉強入口,連續數十天都吃着這樣的東西,她幾乎快忘記肉的味道了。
就在她想着紅燒肉吃着老婆餅的時候,一只烤得黃橙橙的雞腿出現在眼前,墨非抿了抿嘴,轉頭看去,只見那個叫“孤鶴”的男人正一臉笑容地蹲在她身旁。
“少年,給你。”晃了晃手中的雞腿,似乎十分熱情誠懇。
墨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雞腿,面無表情地垂下鳳眼,淡淡回絕:“我有吃的,多謝好意。”
孤鶴挑了挑眉,從“他”表情上看不出什麽想法,這時遠處傳來一陣稀稀疏疏的笑聲,他斜眼瞟了一下,不以為意,只是把手中的雞腿硬是塞入墨非的手中,不容拒絕道:“只是一些吃的,你不要就扔了吧!”
說完起身頭也不回地朝剛才發出笑聲的幾人走去。
墨非看着手中的雞腿,猶豫着吃還是不吃。
衛宣在一旁道:“食物都是珍貴的,別浪費了,一個雞腿而已,不用在意。”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墨非也就不再多想,專心吃起來,雖然沒啥鹽味,但數天沒吃過肉的她還是滿足了一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