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
這個問題顯然問到重點了,其餘人都凝神細聽。
墨非回答:“成本低于帛七、八成,大量制作并不困難。”事實上,墨非還做了一種麻紙,原料更廉價,紙質不如這種檀紙,正好可用來當廁紙,這次就沒拿出來了。
墨非的話一出口,廳中就響起陣陣吸氣聲。要知道這個時代知識傳播不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竹簡的笨重,有時一個文書說不定要用到一車的竹簡,存放占空間不說,還可能發黴生蟲,缺陷十分明顯。
可是這紙就不一樣了,雖然防蛀什麽的還未經證實,可是輕、軟、薄,便于書寫和攜帶,這是顯而易見的。這東西的出現預示着一個書寫新時代的到來。
“從此,竹簡無用矣。”百裏默感嘆。
“成本如此之低,這是條大財路。”負責財務的孟泉一臉喜色。
接着百裏默長身而起,對墨非行禮道:“此物确實當得起‘福澤後世人’之贊,我等慚愧,初時對先生無禮,還請多多見諒。”
其餘人也紛紛表示歉意。
“諸位不必如此,浮圖自認才疏學淺,只不過有些奇思怪想罷了,算不得什麽大才。”墨非不會因此高看自己,她多的不過是前人積累的知識和智慧,她以這些先賢為榮,卻不能自以為是,能謙虛還是盡量謙虛吧。
其他人聽此言卻更加慚愧。
巫越這時道:“浮圖真是給了本王一個大驚喜,只此一禮就不枉本王等待一月了。不知另外兩樣是何物?”
聽巫越這麽一問,衆人紛紛坐好,這第一禮就如此驚人了,另外兩樣恐怕也不簡單吧!
墨非也不多言,從仆人那裏接過第二個托盤:“這第二份大禮,是浮圖用紙寫的一份折子,安邦七策。”
安邦七策?衆人一愣,這名頭大點也沒什麽,但是在座的都是大能,平時議事沒少獻策,而浮圖不過二十出頭,能有何卓越見解?本來若是平時提出來,衆人還不覺得什麽,只是一開始見過了紙的出現,所以對後面抱有極大期待,卻不想只不過是獻策而已,難免有些失望。
墨非也不管衆人的表情,将托盤交給巫越的近侍之後,徐徐道:“安邦七策第一策,組建臨時內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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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入府時,墨非看似無所事事,實際上她是在觀察戎臻的環境和研究府內外的人事結構。她雖然不太懂政治,但至少知道只有精良的團隊,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率。府中的門客大多有真才實學,起碼比起現代的公務員,要盡心盡力得多。
只是巫越門客結構有些松散,職務不夠明确,很多工作有重複性,有些事情則需要九轉八彎,效率低下。所以墨非獻的第一策便是組建臨時內閣,重新劃分職能,用了現代的一些管理知識,改良了管理層的結構。
至于為什麽稱“臨時內閣”,則是因為考慮到戎臻畢竟只是封地,巫越也只是諸侯王,不能堂而皇之地像朝廷那樣組建一個完全的官員機制。
衆人聽着墨非一一敘述,表情由原本的不以為然逐漸到慎重以對。
墨非的七策分別是:組建臨時內閣,重新劃分職能;改革田制,以授田和獎勵開荒來吸引大量流民,發展農業;造倉儲糧,不單只在戎臻境內,在炤國各地都秘密建立糧庫;招賢納士;發展商業;建立情報網(這一點墨非沒有公開敘述很多,重點都寫在了折子裏);改良稅制。
這七點是墨非結合戎臻的各種情況而制定的,同時也考慮到會否觸動其他階層的利益。策略不需要太多,能産生實際意義才是最重要的。墨非很慶幸巫越的威信在戎臻無可比拟,即使是其他貴族富商恐怕也不敢抵其鋒芒,所以只要不傷筋動骨,這些人多半不會反對。
這七策一出,與會的衆人無不開始熱議,不少人向墨非提出疑問,而墨非也一一回答。這一次,戎臻的各位才士總算是見識到了墨非能言善辯的一面,無論是善意的請教還是惡意的刁難,“他”總能應對自如。
那獨立于中央的俊雅少年,此刻真是舌戰群雄,風采奪目。
巫越就這麽靜靜地看着,看着……
這一讨論一直持續到了黃昏,直到巫越開口阻止,意猶未盡的衆人才發現時間竟然已經過了這麽久了。
他們看着正中的那個少年,此刻沒有人再輕視于“他”,相反,多數人都表示心悅誠服,自此之後,不會有人再敢诋毀于“他”,這一位,确實受得起“上卿”二字。
“剛才與諸公讨論得過于暢快,都不知時間流逝。那麽讓浮圖在此獻上這最後一禮吧!”
第一卷:聲名鵲起 三份大禮(二)
“剛才與諸公讨論得過于暢快,都不知時間流逝。那麽讓浮圖在此獻上這最後一禮吧!”
墨非捧過最後的那個長木匣,這次卻什麽都沒說,只是做出呈上的動作。
近侍上前接過,誰知雙手一沉,可能沒想到這個匣子這麽重,待拿穩後才送到巫越的桌案上。
巫越好奇地看了看眼前這個普通的木匣子,然後伸手準備打開,誰知這個匣子竟然是上鎖的。
“浮圖,這匣子的鑰匙呢?”
墨非回答:“浮圖還未曾打造。”
巫越和衆人都愣了一下,前者又問:“為何?”
“因為這木匣還不到打開的時機。”墨非淡淡道,“浮圖的這第三份禮,需要看将來主公是否願意打開,如今即使打開了也無用,故請主公暫時保管,待時機到了,浮圖自然會協助主公将其打開。”
巫越看了“他”半晌,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浮圖為何不待以後再獻給本王呢?真的不擔心本王私下打開?對此物本王可是好奇得緊。”
墨非回道:“浮圖之所以現在就獻上這份禮,是因為主公已經具備了擁有它的資格,只是是否使用它還得看将來。另外一點,浮圖也想看看,主公是否能信守暫不開啓此物的承諾。”
諸人倒吸了一口氣,誰人敢這麽跟巫越說話!
然出乎所有人意外,巫越不但未曾發怒,反而欣然應諾。“好,本王就許下這個承諾,不到時機絕不開啓。”
墨非行了行禮:“浮圖該做的已經做完。”
到最後,諸人期待的第三份禮依然是個秘密,他們皆在心中猜想這匣子裏的東西到底是何物,可惜毫無頭緒,只能等待開啓的那一天了。與剛開始不同,這回沒有人再小看墨非,他确實可當得上“上卿”之名。
巫越門下門口衆多,得“上卿”之名的原本就不過五人,可是這五人的身份都很隐秘,其他人所知道的只有正在塹奚的鬼才眀翰和戎臻城外練兵的智将魚琊,而墨非則成了顯世的第六人。因其對面的字號是“墨子”,故現在私下有人稱之為“墨君”。
在之後數天,巫越又多次召衆才士議事,将墨非所獻的“安邦七策”進行完善和細化,最終成為了戎臻的戰時國策,也因為這份國策,戎臻開始了穩定而迅速的發展。
與此同時,造紙營開始正式興建,無論從選地、材料運輸到焙房的修建等,巫越都派了侍衛全程監控,任何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否則當場格殺。造紙術是惠澤天下的奇術,總有一天會傳播出去,但絕對不是現在,戎臻要靠它積累財富和聲望,所以一段時間的保密是衆中之重。
就在戎臻逐步走向興盛之時,幽、虞、景三國的戰争卻依然如火如荼,不過大多數有識之士都猜測虞國離滅國不遠了。虞國一滅,接下來将迎接格局變動所産生的各種情況,首先就是戎臻國內的權利之争。
這些都暫且不提,話說到墨非因獻禮而名聲初顯後,府中才士們對其态度大變,見面時友善招呼,平時聚會時也會積極邀請,雖然墨非發表言論的次數依然不多,但再也無人敢輕辱之。
各種應酬雖然多而雜,但還在可控範圍內,真正令墨非頭痛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大人,門外有一位邱先生請求接見。”小仆悅之通報道。
“邱先生?”墨非疑惑問,“悅之可知道此人身份?”
悅之回道:“此人出示的是戎臻大富王家的符簡。”
戎臻大富王家?她認識嗎?
“那請他進來吧。”墨非放下筆,心中琢磨着來人的身份和目的。
不多時,進來一名有些發福的中年文士,面目雖算不上可憎,但總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那人行了個大禮,道:“不才邱鴻見過浮圖大人。浮圖大人果然如傳聞中那般風神俊秀,儀表不凡,一看即知為不世出之賢士,邱某敬服。”
墨非一臉漠然,嘴角微微抽動了下,問:“不知邱先生找浮圖有何貴幹?”
邱鴻笑容滿面道:“邱某此次前來是為一件大喜事,家主王老爺有一千金,貌美賢良,乃戎臻名女,與浮圖大人可謂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故邱某受家主之托前來拜訪,以締結這一段良緣。”
居然是來說媒的!墨非一時無語,她完全沒想過會有人來給她說媒。也對,她對外年齡是二十,別人在這個年紀早生娃了,而她卻還是孤家寡人。更何況她如今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青年才俊,如此一黃金單身漢,想不被關注都難。只是……這感覺怎麽會這麽微妙呢……
墨非輕咳了一聲:“多謝王家大人的美意,浮圖暫時沒有娶親的打算,實在抱歉。”
“浮圖大人請不要急着拒絕。”邱鴻猶不放棄道,“大人不如先考慮幾日,王家小姐美名在外,大人可以尋人打聽,邱某還可安排大人與小姐見上一面。”
“不用了,浮圖目前确實無此打算,還請先生回吧!”
邱鴻還待再說,旁邊悅之已經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邱鴻無法,只得離開,走前還說了句:“請大人務必考慮下,邱某三日後再來拜訪。”
墨非呼了口氣,不說她是個女的,就算她真是男人,估計也不會考慮這樁婚事,單看這毫無技巧的說媒方式就讓人愉快不起來。
悅之偷偷看了看墨非,小聲道:“這王家雖是大富之家,但欲與大人結親,确是妄想。”
“呵,我拒絕可不是因為人家地位不高,而是我并不打算成家。”起碼在恢複女兒身之前不會考慮。
悅之奇怪:“大人正值好年華,難道不想有個良女相伴?”
他自小為奴,見慣了名士顯達的風流,二十歲未成婚的男子不是沒有,但連1個寵姬都沒有的那真是鳳毛麟角。
墨非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拿過毛筆正準備書寫時突然擡頭問:“對了,說到這個,我竟然還不知道主公的夫人是何人,悅之給我說說。”
悅之臉色一變,喏喏地沒回一句話。
墨非看了他一眼,然後不在意道:“若是不方便說就算了,我也并不是非得知道不可。”
“也……不是不可說。”悅之輕聲道,“主公原來有一夫人宛氏,膝下還有兩子一女。在五年前,一群不明人士趁主公征戰在外,派刺客刺殺了宛夫人,同時被殺的還有主公的一子一女。主公威名赫赫,死于他刀下的人不知凡幾。那些人懼怕主公卻又不甘于族人同伴被殺,故才出此狠招。”
“那主公後來……”
“後來?”悅之笑道,“主公将這些刺客連同他們的族人無論老弱婦孺全部殺死了。”
墨非頓覺脊背一涼,卻沒有多說什麽。
反倒悅之又開口道:“之後再也沒人敢來刺殺主公的妻妾子女,不過為防萬一,主公将唯一活下來的小公子送至別處養育,府中無人知道小公子的去向。如今算起來,小公子應該有10歲了。”
原來還有這樣一段過往,可以想象當初巫越該是如何的暴怒。
“如此說來,主公自此再也不曾娶正妻?”
悅之點頭。
“相比主公對他的夫人應該用情至深吧。”墨非感嘆,這樣一個男人動情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請恕她想象無能。
兀自思量的墨非卻沒有發現悅之眼中的不以為然……
所謂跟風之流不可小觑。還未消停幾天,繼邱鴻之後,又陸續來了數名說媒的人,其身份還一個比一個高。墨非從最初的勉強應對,到後來的避之惟恐不及,即便她早對外明言自己不成家,也依然阻止不了這些人的熱情。更有甚者,有些人不說親,而是直接了斷地送美女。這親結不上,也得攀上點裙帶關系嘛!
無奈,墨非最後只好使出殺手锏,有事沒事就躲進了巫越的議事房,積極地為其整理文書奏章或者抄錄一些典籍什麽的,連帶巫越都配合着加長了工作時間,而其餘議事的大人們,卻反而加快了議事的進程,然後個個神色詭異地快速離開,只留下這兩人獨處。
“聽說浮圖最近豔福不淺。”巫越放下手中的文簡淡淡問。
“主公別取笑浮圖。”墨非無奈,“主公府中名士無數,未成婚的也有不少,為何就浮圖享受這種待遇呢?”
巫越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戎臻民風開放,愛美好才,你之才貌正是衆人所喜。”
真是悲劇!墨非不覺得自己是個美人,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還沒人識破她的性別,她身高雖有一米七幾,但比起一般文人尚顯清瘦,更別說和武人比了。好在的是她聲音和相貌都很中性,行為舉止亦不顯女氣,再加上面癱,情緒不外張,看着确實有幾分風雅。
但,這還不至于一下子成為萬人迷吧!要知道當初她被傳成“男寵”時可是完全無人問津,看來,還是受名聲所累。她終于知道為什麽六名上卿多數要隐其身份名字了,實在是有先見之明。
“也許,我是該收幾名寵姬了。”那些人不就是看她孤家寡人嗎?若是她有了歡寵,起碼那些隔三差五就來獻美女的人該消停一會了吧。
巫越眼中笑意隐去,問道:“浮圖喜歡什麽樣的美女?”
“嗯……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吧!”墨非随口回道。
巫越捏了捏書簡,心底不愉快,十分的不愉快。他對浮圖有欲望,這已經是不可辯駁的事實了,可是他并不打算放縱自己,因為他珍惜這個少年的才華,不想扼殺了“他”。然而成全了“他”,自己卻得忍受“他”與其他女人的歡愉。
與其如此,不如早點斷了這份念想。
“上次浮圖獻禮,本王還未給予賞賜,那麽不如就讓本王送你幾名寵姬吧!”
墨非一愣,事實上巫越不是沒賞賜,相反,他賞了她不少財物。如今這會又要賞美女,不會就是您東院裏的那些吧?真心不想要啊!
巫越也不管墨非在糾結些什麽,只是繼續說:“作為本王的上卿,确實不能連個伺候枕席的女人都沒有。前段時間剛好有人送了本王數名南方佳麗,個個妩媚動人,沒有戎臻女子的開放,卻多了幾分柔美,正符合浮圖的要求。”
“呃……”墨非很想拒絕,不過要收寵姬是她自己剛才說的,如今巫越開口送了,她若不要似乎不妥。
于是她只得行禮謝恩。
很快,浮圖獲得巫越賞賜美女數名的消息傳播開來,很是讓一些人扼腕。要知道巫越賞的女人必然是品相極高,一般庸脂俗粉哪裏比得上?正因此,前來敬獻美女的人總算少了許多,說媒獻美之潮也終于慢慢退去,浮圖總算是得以安逸。
這寵姬,收得值!
第一卷:聲名鵲起 湯
一片落葉從窗外飄進來,落在了墨非的桌案旁。
原來不知不覺已是深秋,不知道導師身體可好?她這麽突然的失蹤,肯定會讓他老人家焦慮難受。可是,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也許這一生都只能活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了。
墨非出神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晚,心中湧起一陣酸酸的感覺。
“大人,雲姬和郦姬求見。”門外傳來惜之的通報聲。
墨非回神道:“進來吧。”
不多時,兩名容貌秀麗的女子款款而入,對着墨非行了個跪禮。
“兩位美姬找我何事?”
雲姬回答:“天漸轉涼,奴家與郦姬特地為主公縫制了幾套冬衣。”
墨非這才注意到她們兩人手中捧着的衣物,想到自己确實很久沒添置新衣了,上次巫越賞賜的布帛絲棉,她拿出一半賞了那些收進來的美女,眼前這雲姬和郦姬便是其中兩名。
看來她們用那些布帛為她做了衣服,想博她歡心,可惜她這假男人無福消受女人恩,最多只能讓她們過得舒适點,待以後有機會再把她們配給合适的人家。
不過她們送上來的衣服,墨非倒不打算拒絕。
“拿過來我試試。”墨非邊說便起身。
兩名美姬眼中閃過喜色,連忙起身走過去。
郦姬為她寬衣,雲姬則把新衣按循序一一陳列開。
好在現在穿的衣服比較厚,只是脫兩層衣服,墨非不擔心被發現什麽。
“天氣冷,裏衣就不換了。”墨非阻止郦姬的動作。
兩女于是拿起新衣一人一邊為墨非穿戴起來。
張開雙臂的墨非暗想,難怪男人們都喜歡左擁右抱,這有美女服侍就是不一樣,連她這假男人都覺得自己腐敗了。
這個時代的冬衣是三重或多重衣,裏衣綢,中衣帛,外衣錦。貴族富庶們的冬衣中用的是精棉,衣料講究,寬袖長袍,帶着富貴鑲邊,雖刺繡還不發達,但衣服暈色技巧非凡,層層疊疊張顯華貴。
正在郦姬為墨非系束腰帶時,門外惜之的聲音倉促傳來:“大人,殿下駕臨……”
墨非微愣,還來不及讓兩女退到一邊,就見一身華服的巫越跨步而入。
他在看到屋內情形時,腳步略微頓了一下,然後才走進來。
兩女慌忙附跪在地,剛才她們同時感覺到一股殺意,仿佛下一刻就會身首異處一般。
墨非拿着剛才從郦姬手中落下的束腰博帶,緩緩向巫越行了行禮。
“不知主公駕臨,浮圖失禮了。”
巫越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兩女,淡淡道:“看來本王賞的這些美姬,甚合浮圖的新意。”
墨非點頭:“她們心靈手巧,善解人意,确實不錯,浮圖再次多謝主公的賞賜。”
巫越嘴唇繃了繃,心裏怎麽有種自作自受的感覺?
“主公請上座。”墨非一邊招呼巫越,一邊轉頭對兩女道,“你們先下去,叫惜之奉茶。”
兩女如蒙大赦地應聲退去。
巫越坐定,目光卻一直盯着墨非,半晌才說:“你穿上這身衣服甚好。”以往他所見的墨非,從來都是穿着樸素,如今乍然換上這華衣錦袍,雅致明秀,更顯俊逸。
“多謝主公誇贊。”墨非看了看手中的束腰帶,有些不好意思道,“浮圖衣着不整,請允許我入內穿戴整齊。”
巫越微微點頭。
墨非于是轉到屏風後綁束博帶。
屏風呈半透明,隐約可見那邊晃動的人影,耳邊聽到衣料摩擦聲,目光又移向盤蹋上墨非剛才換下的散放着的衣物,這讓巫越有種錯覺,那人其實是在為他寬衣解帶。這種想法一出現,心中便仿佛有只野獸想脫籠而出。
不多時,墨非走出來,正巧見惜之端茶入內。
“惜之,把盤蹋上的衣服收拾一下。”吩咐完,墨非又對巫越道,“如此淩亂,實在失禮了。”
“無妨,過來坐。”巫越垂下眼,藏起那不可言說的心思。
墨非坐下後問:“不知主公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這是巫越第一次進她的院子,雖然她住的地方離他的主卧室不遠,但一直以來,巫越都沒來過。
“也無大事,只是清夜難眠,便突然想來找浮圖小酌一番。”巫越喝了口茶,淡淡地回答。
喝酒?墨非酒量其實還不錯,但她從來不輕易在人前喝酒,這是自我保護也是一種謹慎。
她想了想說:“喝酒傷身,主公若不介意,便和浮圖一起喝幾口湯如何?”
“喝湯?”
墨非點頭:“浮圖喜歡煲湯,特別是天氣日漸寒冷,喝湯可健身暖胃,故每晚浮圖都會在自己的廚房裏煲上一盅湯。”
“浮圖親自煲的湯?”巫越頗有興趣,這個時代雖然沒有君子遠庖廚的說法,但一般男子是不屑于廚事的,當然,大多貧困百姓不講究這些。
“是的。”墨非詢問,“如何?主公願意嘗嘗嗎?”
“當然。”
墨非這才吩咐惜之去盛湯。
今晚做的是蓮藕排骨湯,做法簡單,但味道不錯。前段時間她特意叫人制作了提煉精鹽的工具,雖然不能大量提煉,但只是制出自己要用的還是足夠了。所以盡管墨非沒有太高的廚藝,但是用精鹽做出湯菜還是很美味的。
一口湯下肚,頓時感覺渾身一暖,巫越有些意外這味道的香濃,原本有些躁動的心竟然因為一碗湯而慢慢平和下來。
“想不到浮圖的廚藝如此高超。”巫越誇道。他吃過的美味佳肴多不勝舉,卻從沒像今天這般愉悅。
“主公過獎了。浮圖也只是為了一飽口腹之欲,除了煲湯,其餘菜肴可就不擅長了。”
巫越道:“剛才浮圖說每晚都會煲湯?”
“諾。”
“那浮圖是否介意多加一人份?”
“主公的意思是……”不是吧?不是吧?您老人家想天天來?
“浮圖所做的湯甚合本王胃口,本王每晚處理完公事後時常會感覺饑腸辘辘,而廚房裏那些菜色,本王都吃膩了。”
“呃……浮圖可以将這些湯的做法交給主公的廚子。”重點也就是鹽的不同而已……
巫越目光一凜,道:“浮圖這是在拒絕嗎?”
墨非沉默了一會才說:“既然主公不嫌棄,那浮圖必整席以候。”面上平靜無波,心底卻在捶胸頓足,剛才和他喝酒不就得了,喝什麽湯啊!
“如此甚好。”巫越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第二日,巫越派人送了不少食材,還讓人告之,但有所缺,直報便可。同時,他還找來了戎臻最好的裁縫為墨非量身做衣,挑的是最好的布料,用的最貴的香料。雖然還稱不上奢華,但絕對是其餘人沒有的特殊待遇。
上卿浮圖得此恩寵,再次風頭無兩。
如果墨非知道一碗湯會引發這樣的後果,那麽打死她也不會再撺掇巫越喝什麽湯!以後巫越讓她喝酒她絕對不喝湯!
現在每晚巫越來時最先問的一句肯定是:“今晚喝什麽湯?”
墨非會做幾十種湯,平時總會換點花樣,所以巫越也跟着刁嘴了。
當然,除了喝湯之外,巫越還會找墨非下棋品茶,或研究書法,或讨論時局。兩人和諧的“夜生活”就這樣展開了,巫越十分享受這種輕松,每次從墨非這裏回去,他都能安然入睡。而墨非也從一開始的勉強,到後來的淡然處之。
事實上,與巫越相處也沒想象中那麽難熬,在慢慢熟識之後,墨非有時甚至連禮節都省了,時常将這個手握重權的男人當作了普通人。
不管其他人看着是否驚世駭俗,但起碼巫越很滿意如今與墨非的親近。兩人都沒發現這樣的狀态已經超過一般君臣的距離,巫越是不在意,墨非則是已經習以為常,結果反而忽略了。
最了解情況的大概就是巫越和墨非兩人的貼身奴仆,他們對這方面十分敏感,那兩人之間越來越濃郁的暧昧實在太明顯。巫越那熾熱的目光在私下裏幾乎不加掩飾,可是墨非卻依然毫無知覺,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對此都沒有一點經驗。她在導師嚴厲的教育下長大,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平時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談情說愛。
惜之和悅之都看出來了,他們不時用某種莫名的眼神看着她,卻沒人點破。
“冬季臨近,各國會開始休兵,戎臻也進入休養期,浮圖認為目前有何可發展的?”巫越一邊品茶一邊問。
墨非用袖子擋住帶着困頓的哈欠,回道:“主公不如開辦學舍吧。”
“開辦學舍?”
“主公門下才士衆多,其中大多數閑置,不如開辦一所公學,大量吸收學童,以那些才士為師,傳道授業。如今造紙又有了一定的規模,教材編撰更加簡便。人才的培養是未來的重點,主公何不先行一步?”
“好主意。”巫越輕磕桌面一下,又問,“浮圖是否已有了具體規劃?”
“嗯……校舍選址,先生選拔,學生招募,招募條件,教材編撰,考核方式……”墨非跪坐在盤蹋上,上身卻斜靠着窗臺,一手支在額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聲音也越來越低。
“浮圖?”巫越輕聲喚了一聲。
墨非呢喃幾聲,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擋不住睡意。
最近巫越離開的時間越來越晚,所以導致她時常睡眠不足,後來慢慢放下心防,所以睡意一來她也沒多做抵抗。
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被攔腰抱起,然後被放到熟悉的床榻上。
墨非下意識抱過被褥,嘴角微微揚起。
這種滿足的表情可是難得一見,因為面癱,墨非的臉上從來不會出現過于誇張的表情,連微笑都很少有過。然而笑容卻在此時出現了,帶着一種說不出慵懶,讓人的心都跟着柔軟了。
巫越看得出神,那眉那眼那唇,無不吸引着他。
他俯身靠近,輕輕吻上了那渴望已久的唇,細細品嘗,舌齒相觸。
随着慢慢深入,巫越的氣息越加粗重。他的唇沿着臉頰,緩緩朝脖頸而去,一只大手也撫上“他”袖中的臂肘……
“嗯……”墨非突然呻吟一聲,無意識地拉過被褥,将腦袋藏入其中,也将巫越的進攻擋住。
巫越動作一頓,身下少年如罂粟般,令他心中欲念狂熾。可是看到“他”身上的男子服飾,他眼中閃過一絲掙紮。以他的身份地位,誰也拒絕不了他的歡寵,可是這個少年才華出衆,他若強硬地将其占有,很可能會毀了“他”。“他”的才,他想要,“他”的人,他亦想要。兩者卻難以兼得。
“浮圖,本王該拿你怎麽辦?”巫越側躺在墨非身邊,輕輕自語。
這次他停下了,可是他還能忍耐多久?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定力産生了懷疑。
浮圖,不要背叛他,也不要離開他,否則……
第一卷:聲名鵲起 商辯
第二天醒來,墨非感覺有些腰酸背痛,伸伸懶腰,發現自己穿着昨天的衣服睡一晚。皺了皺眉,她回想着昨天是怎麽睡着的?本來還在和巫越聊天,似乎說到了開辦書舍什麽的,然後……
然後她就睡着了?當着巫越的面就這麽睡着了?
墨非默然。
“大人,您醒了。”惜之端着一盆水進來,照常服侍墨非梳洗。她偷偷打量着自己的主子,墨非的作息很規律,再晚睡覺都能按時醒來,只是沒想到昨夜陪了殿下一晚,“他”依然起得來……
墨非洗漱完畢,坐到鏡臺邊,惜之自然地取過梳子為她整理頭發。
“大人的頭發又柔又順,若是長長,必然很美。”惜之一臉羨慕道,“只是大人的頭發似乎長得很慢?”
墨非心中一動,這個問題她以前也注意到了,只是沒太在意,但是随着時間推移,不僅她的頭發不再生長,連女人每月一次的好事都慢慢停止了。雖然不用再為衛生巾煩惱,但沒有了這個,她還是個正常女人嗎?不會某天醒來,她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吧!
若是如此倒也好,起碼她不用擔心性別被曝光了。可是,若不能找出變化的原因,她心中始終不踏實。
無厘頭的事情還是先擱着吧,她穿越本身就是件離奇的事,再多一件也無所謂。
“惜之,我昨晚可能有些失禮,主公生氣了嗎?”
“生氣?”惜之奇怪道,“殿下怎會生氣?他清晨離開時看起來心情不錯。”
“清晨離開的?”墨非一頓,遲疑地問,“主公昨晚在這裏過夜?”
“是啊,您就是殿下抱回房間的。”惜之用暧昧的眼神看了看墨非,心底絕不相信殿下昨晚什麽也沒做。
“那……那……”墨非不知道該問什麽了。她今早起來全身完好,顯然沒被怎樣,但是和巫越同床共枕一晚上總有點怪異,“那……還有人知道主公在這裏過夜嗎?”
她和巫越之間本來就有一些不清不楚的流言,若是再被人知道兩人過了一夜,那還不知被傳成什麽樣子。
惜之回答:“應該只有殿下的貼身奴仆知道。”只是暗中有沒有關注就不得而知了。
顯然墨非也想到了這一層,不過如今已成事實,她也不想再浪費時間苦惱這個,只要以後注意一點即可。巫越是個頗有能力的男人,與他聊天往往會有不少啓發,談性一來,就忘記上下級別了。
這時,悅之過來通報:“大人,殿下請您去議事廳。”
墨非重新換了件外袍,整理完好便前往議事廳。不過心中奇怪,以往議事前不會有人特意來催,因為時間都是固定的。難道今天有什麽特別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