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
“不,在下不了解他平日如何厲害,但只憑此計就知他居心叵測。”
“何以見得?”
“浮圖認為他的目的是什麽?為中都平息動亂?非也,他是以整個中都為誘餌,想借此引我軍攻占此地。”
墨非面露不解:“這樣對他有何好處?”
“好處便是一旦我軍進駐中都,也就意味着必須直接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如此一來,那我軍很可能像中都守軍一樣陷入混亂,然後他再在暗中派人擴散病情,煽動民心,到時不需動用他們一兵一卒,我軍也只能暫時困守中都。”
墨非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那個男人一開始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既能借此脫身,又能一箭雙雕?他還能更可怕一點嗎?
“那我軍接下來如何行動?”墨非問道。
“呵呵。”陸藏笑道,“既然他送了這麽好的機會給我軍,我軍怎能錯過?”
“可是城中……”
陸藏挑了挑眉道:“他機關算盡,可惜始終棋差一招。”
“何解?”
“事實上,中都的‘瘟疫’全是眀翰先生一手策劃。”
“如此說來,這……這場瘟疫全是假的?”
“沒錯,原本只是為了從內部瓦解中都守備,我軍好渾水摸魚,卻不想那栖夙竟然為我軍制造了這麽好的機會。”
墨非無語,她不得不對這些古人的智謀表示嘆服了,真是一個比一個奸,她這現代人在他們面前簡直就是小綿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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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浮圖離開中都的事情,在下會派人留意,到時必能趁亂将你帶走。”
墨非還能說什麽,只能點頭應允。
陸藏見事情完畢,便準備離開。墨非突然叫住他,遲疑了一會才道:“陸藏先生,浮圖能請求您一件事嗎?”
“請講。”
“莫要将浮圖在中都扮作女子的事宣揚出去,最好連主公都不要提及。”
陸藏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點頭應允:“今日之後,在下絕不向其餘人提及聞名天下的浮圖先生曾經扮過女子的事情。”
不過可惜,主公大人似乎早知道了……完全不知道陸藏腹黑的內心活動,墨非放下心來,只待離開的日子來臨。
55、風雲中都 ...
“換上這個。”栖夙拿來一套男裝和一頂文士帽,對墨非道。
墨非看了他幾眼,并未多說什麽,只是拿着衣物就轉到了屏風後。
重新穿回男裝,墨非感覺舒服很多,整了整帽子,她一邊走回廳中一邊問道:“今晚就走嗎?”
栖夙點點頭:“是的,你收拾下自己的行李,到時我會派人帶你離開。”
“你呢,不一起走?”
栖夙笑了笑,道:“毋須擔心我,浮圖的安危可比我重要多了。”
墨非一臉淡漠地詢問道:“你打算把我帶去哪裏?”
“總之不能讓你回巫越身邊便是了。”
墨非沉默了半晌,道:“浮圖對行軍打仗一竅不通,少了我也影響不了戰局,栖先生執意留下在下,實在令人費解。”
“呵。”栖夙定定地看着墨非道,“浮圖雖無治兵之能,卻有強國之才,在下非常希望浮圖能為慶國一展才華。”
“栖先生實在高看浮圖了。”說完這句,墨非便不再開口。
栖夙看他如此反應,便大概能猜測他的想法,于是他道:“浮圖暫時心有不甘亦無妨,待随在下去到慶國,自然會改變主意。”說到這裏,他忽然又湊到墨非耳邊低聲道:“若不能為我國所用,其下場如何浮圖也該明白。”
“你這是威脅?”墨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無關威脅。”栖夙退開,笑道,“浮圖是在下欽慕之人,無論如何,在下也不希望浮圖受到任何傷害。”
墨非這次沒有回應,只是轉過身去,她實在不想再看他的笑容,明明那麽美麗,卻表裏不一,讓人難以辨別真假。
栖夙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卻露出複雜難明的神色……這夜,注定是中都的不眠之夜,城中半數百姓被集中起來,帶往北城門處,從此城出去之後,便是前往鸠望城的方向。
中都四方皆有暗哨,這也是狄軻願意兵行險招的原因,在方圓兩裏之內,敵人很難偷襲。可是他失策之處是低估了巫越身邊的高手實力,他們早在之前便摸清了暗哨的換防時間、人數以及信號傳遞方式。
在狄軻收到一切正常的信號之後,他派人打開了城門,分批将百姓放了出去。
正在一切似乎都很順利時,突然從城外兩側殺出大隊人馬,他們行動迅速,在一片混亂中沖殺進城內,占據城門要道,以待後面的大軍突進。
這突襲而至的奇兵,令狄軻面色突變,他急忙下令士兵迅速前往北城門支援,不想巫越又派人從另外一邊翻上了城牆,正是兵力薄弱之處,戰況瞬間呈一面倒。
栖夙獨立于城牆一角,也不管下面喊殺不絕,只是遙遙看向某處。
中都城外百米處,有一隊氣勢冷煞的騎兵靜靜地伫立在那裏,為首之人便是巫越。
不多時,城中逃出大隊幽國士兵,巫越一揚手,帶着鐵騎如猛虎般沖殺了過去,他的目的是要全殲此城的守衛,自然不能放過任何一人。
然而他并未注意到,就在中都城上,有一人正拉滿長弓遙遙地指向他。
栖夙目光凜冽,原本的溫和變成了凜冽的殺意,他在弓箭上搭上了兩根箭矢,只聽“嗖嗖”兩聲,箭矢如閃電般朝巫越直射而去。
剛剛砍翻一名士兵的巫越似有所覺,橫刀一掃,擋開了直撲面門的一箭,可是卻沒有擋住尾随而後的另外一箭。那箭穿透铠甲,狠狠地插進了巫越的左肩,箭尾竟然還有微微顫抖。
巫越哼也為哼一聲,冰冷的目光直刺發箭之人。只見那人一腳踏在城牆邊,高高立于夜色之中,雖然看不清表情如何,但那人拿弓箭的手竟然朝這邊招了招——巫越,這是在下臨行前送給閣下的禮物,請笑納!
栖夙!巫越眼中閃出冷焰,渾身殺意狂熾。不待他有所行動,城牆上的栖夙已帥然地轉身離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巫越一手緊握缰繩,一手揮刀連殺幾名敵兵,那插進左肩的箭矢似乎完全沒有對他造成影響。
巫越明白自己此刻肯定不能放下大隊人馬去追擊他一人,也正是如此,他心中更是怒火難平。
就是這個男人擄走了浮圖,更是他逼浮圖穿上了女裝,讓他被中都那些男人輕賤。該死,栖夙,總有一天本王要将你碎屍萬段!
也不知陸藏所派的人有沒有将浮圖安全救出來,但願一切順利,否則……耳邊隐隐傳來喊殺聲,墨非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正躺在一輛馬車之上。
來不及細想,墨非就被馬車外的騷亂所驚動,她撩起車簾,小心地朝外面望去,只見馬車外有幾人正在與大批幽國士兵對戰,幽國士兵少說有上百,而護着馬車的人卻只有七八個,雖然個個身手不凡,但雙拳不敵四手,敗退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看到這樣的情景,即使墨非再傻,也知道那少數幾人是在保護她。
可是她怎麽會出現在這?墨非摸了摸額頭,她最後的記憶是在自己收拾好包袱,準備跟栖夙的人一起出城的時候,那時……對了,就是那時,她突然被敲昏了。而後她便被帶到了這裏,接着又遇到中都逃兵?
陸藏曾說過會派人暗中保護她。那麽,外面那幾人是栖夙的人還是巫越的人?
車外慘叫聲此起彼伏,墨非也知道此刻不是發呆的時候,她抽出懷中的軍刀,緊緊握住,然後湊到窗邊,又朝外看去。
外面一片混亂,血肉橫飛,腥氣逼人。墨非手心全是汗,握刀的手也有些顫抖。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暗道:這樣不行,以她這樣的狀态,如何握得住武器?墨非咬了咬牙,拿出一條繃帶将握刀的手死死地綁住。如今情況危機,若想活下來,她無論如何都得搏一搏。
閉上眼,深呼一口氣,墨非輕輕道:“湛羿,你在嗎?幫幫我。”
黑色的刀面平靜一片,墨非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卻不想片刻後,刀身暗紅色光芒忽的一閃而逝,墨非立刻感覺右手中似乎湧入了一股奇特的熱流,而她的眼中也似有一抹紅光閃過。
墨非還來不及高興,就聽到“嚓”地一聲,一把大刀穿透馬車,險險地從她臉邊幾厘米處擦過。
墨非倒吸了一口氣,心髒差點停頓。
這時,外面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急急道:“浮圖先生你醒了嗎?”
“我醒了。”
“那太好了,請您趕緊逃吧,我們快頂不住了。”
“你們是誰?”
“我們是陸藏大人派來的,原本順利從敵人手中将先生救了出來,誰知卻在回程時遇到了幽軍。他們數量實在太多,我們已經死了好幾人了,待會我們給先生開路,掩護先生逃走。”
墨非心中一陣難受,她道:“多謝諸位了。”
說着,她快速從車中跳出來。
天色已經微亮,馬車周圍死屍累累,一股嗆人的血腥之氣直撲而來。墨非忍住不适,朝馬車前看去,只見原本拉車的缰繩已經被砍斷,難怪只能停在這被圍攻。
“小心!”一人上前擋住從旁邊沖殺而來的敵兵。
墨非回神,把刀橫在身側,警惕地看向四周。
剛才那人道:“先生請緊跟在下,在下帶您殺出去。”
“多謝。”墨非簡單地應了一聲,看周圍起碼還有四五十名圍兵,她心中對逃出生天不抱太大希望。
那勇士聽到墨非的答複,便大喝一聲,奮力朝外沖殺而去。
墨非緊緊地跟在他身後,看他渾身是血,卻依然忠心護衛,墨非心中湧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作為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她從沒體會這樣的心情,一群陌生人,竟然可以毫不猶豫地為她犧牲,無論是命令也好,責任也好,這都深深地觸動了她的心。或許這正是這個時代的魅力,上令守,勇往而直前,誓死而不卻。
正在這時,護着墨非的那名勇士被敵兵一刀劈中,他怒叫一聲,回身就給了對方一擊,将其砍殺。可是防住一邊,另一邊的刀卻直接透身而過。
鮮血灑濺到墨非身上,那名勇士最後看了她一眼,轟然倒地。
那眼神帶着絕望、悲哀與一絲留戀。
墨非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呆住,根本無視旁邊直劈而下的兇刀。
忽然,她眼中紅光一閃,右手詭異地一旋,刀身擦着對方的刀鋒直直地刺入了那人的心髒處。
那人一臉不敢置信,原本以為一刀就能輕易解決的人,竟然反而将他刺殺了。
墨非将刀抽出,冷漠地看了看正在滴血的刀身——殺戮,才剛剛開始。
斜身錯開另外一邊的大刀,右手橫抹,瞬間割破了敵人的脖子;輕輕一個回旋,軍刀直插入另一人的後頸……那動作靈動如風,行雲流水,不帶一絲凜冽。她閑步于敵群之中,一閃一躲,一勾一抹之間,都能帶走一條性命,敵人的鮮血如花般綻放,周圍的砍殺聲、驚吼聲仿佛都已消失,只餘下那絢爛的死亡之舞……整個世界都成了血色,一身潔然的浮圖,在這一刻,徹底陷入了令人絕望的殺戮之中……
56、鎖魂扣 ...
一個個敵兵在墨非眼前倒下,不過幾分鐘,她已經收割了數十條人命。剛剛還兇狠異常的圍兵,此刻竟然都升起了退卻的念頭。明明對方只剩下了三人,雖有心取其首級換取軍功,可是他們個個身手不凡,連這個看起來瘦弱的文士都詭異的厲害,比起還剩下那兩個勇士,更令人生畏。
這時,圍兵中有一人大吼:“還呆着幹甚?我們已經犧牲了如此多的兄弟,不解決了這幾人,回去也是個死,還不如拼上一拼!”
圍兵聞言心頭一震,是啊,原本他們奉命分批退離中都,誰知中途遇到這幾人,以為是塊肥肉,誰知一擁而上的後果竟是損兵折将,死傷慘重,如今若不能拿下這些人,他們也沒法回去複命了。
如此一想,周圍還有些猶豫的士兵立刻吼叫着沖向墨非等人。
第十二個!墨非将刀從一人的脖子中抽出來,回身閃過後側劈來的長刀,手上軍刀從敵人左腋橫刺心髒……第十三個!
為了活下去,她選擇拿起屠刀,刀尖滴下的鮮血,猶如她心底的眼淚,痛苦而無奈……就在這時,僅剩下的兩名勇士又有一人被砍殺,活着的也已傷痕累累,眼看着就要堅持不住了。
“嗖”地一聲,一支箭矢突然飛至,将正準備偷襲那名勇士的士兵射了個對穿。
那勇士回頭一看,驚喜地發現不遠處正有一隊騎兵趕過來,看那氣勢便知是巫越所率領的黑鐵騎。
與那勇士的喜悅不一樣,圍兵卻是心膽俱裂,若說剛才還有一拼之力,現在卻是毫無生機。
不待那隊騎兵奔至,剩下的數十圍兵紛紛向林子中逃去。
為首的巫越手一揮,令手下去追擊,而他則飛快朝墨非奔去,不待将馬勒停便縱身躍下馬背。
巫越剛跑到距離墨非不過三米的地方,就見原本背對着他的墨非猛然回身,用刀直直地指向他。
“浮圖……”巫越停下腳步,心中震撼,看着眼前這個孤身立于一片屍首之中的男子,他渾身是血,表情冷漠,明明剛剛經歷殺戮,卻完全感覺不到殺意,反而有種仿佛要流淚的悲傷。
巫越緩步向他靠近,伸手拉住他綁着軍刀的手,感受到他輕微的顫抖。
“浮圖,本王來晚了。”說着,輕輕抱住了他。
墨非靠在他懷中,聞着他身上同樣的血腥之氣,眼眶有些發熱,緩緩閉上了眼,待再次睜開時,她已經平靜下來。
輕輕推開巫越,她道:“主公,我沒事。”
“還好你沒事。”巫越靜靜地注視着他,若是再晚上一刻鐘過來,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情景?如此一想,剛才發現浮圖竟然身負武藝的驚異,也遠不及他心中的後怕。
正在巫越還想說什麽時,一個騎士走過來禀報:“将軍,敵人已全部誅殺。”
巫越點了點頭,對墨非道:“中都已經被攻占,我們先回城。浮圖和本王共乘一騎吧?”
墨非猶豫了會,看着自己有些發顫的手,也就同意了,只是說了句:“請讓浮圖坐主公身後。”
巫越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率先朝自己的坐騎走去。
經過一個晚上的戰鬥,中都終于被炤國攻占了下來,殺敵兩萬,俘虜數千,其餘敵軍則撤離了中都,除了太守等人之外,狄軻與世子邬晟都逃了出去。
墨非随着巫越等人回到中都,進駐太守府,此次再次踏入此地,感覺截然不同。
巫越命人給她準備了一間安靜的房間,道:“你先梳洗一下,待會本王叫大夫給你包紮傷口。”
“多謝主公,浮圖并未受傷。”
巫越一愣,看他一身血漬,顯然經過了一場惡戰,誰知竟然未曾受傷?
“你……”巫越原本還想問些什麽,但看到他一臉疲憊,也就暫時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只是叮囑他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将房門緊鎖,墨非整個人都泡入溫水中,她身體放松,腦中卻仍然不時浮現不久前所發生的事。
十五人,她一共殺了十五人!
看着自己的雙手,她愣愣出神。今日之事對她沖擊非常之大,為了活命,她并不後悔奮起反擊,只是沒想到得到湛羿之助的她,竟然能那麽輕松地收割別人的性命。這是一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殺人不過點頭間,她可以冷眼旁觀世人的殺戮,但當自己拿起屠刀時,那種感受真是異常難受。
她真正認識到,自己也成為了這個時代的一員,無論願意與否,她都只能繼續前行。若是她還有機會回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保持本心。為生而殺,為世而伐,只要心不濁,她依然能夠繼續走下去。
“謝謝你,湛羿。”沐浴之後的墨非,抽出軍刀輕聲道。
刀身紅光微閃,卻并未發出任何聲音。
墨非也不在意,只是将刀輕輕擺放在床頭櫃上,雙掌相合,開始做起從來到這個時代後便常做的功課,念誦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願死去的戰士,來生能夠生在和平世界。
專注于誦經的墨非并未注意,軍刀上湛羿隐隐閃現,默默地聽着她平和輕緩的聲音……誦經完畢之後,墨非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一直睡到傍晚才起來。
她向給她送飯的仆人詢問道:“主公休息了嗎?”
“尚未。”仆人答道,“主人剛才正與魚琊将軍等人商議大事,待會大夫還要去給主公換藥。”
墨非點點頭,覺得應該去跟巫越見個禮,畢竟一場仗打下來,她總不能比那些将士更加憊懶。
于是飯後她便朝巫越所在的書房走去。
仆人通報之後,她緩緩進到房中,正好看見巫越半裸着上身,讓一旁的大夫為他包紮傷口。
看那傷口似乎是箭傷,除此之外,他健碩的身體上還有大大小小各種舊傷。墨非微微垂下眼,行禮道:“主公。”
“坐。”巫越問道,“看浮圖的氣色似乎不錯。”
“托主公的福,浮圖本無大礙。倒是主公,傷勢可嚴重?”
“呵,無事。”這點傷對巫越來說确實不算什麽,可是讓他憤怒的是,這傷是那個叫“栖夙”的男人送上的。此事他自然是不會說給浮圖聽的。
這時大夫已經給巫越重新包紮了傷口,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後便退了出去。
巫越一揮手,把仆人也打發了出去,然後随意将衣服披上。
他遲疑了會,道:“浮圖,本王說過會好好保護你,可惜并未做到。”
“主公,浮圖不希望自己的安危影響到主公的心志,大局才是主公應該關注的。”
巫越眯了眯眼,定定地看向墨非。
墨非起身,給巫越倒了一杯茶,淡淡道:“主公是否覺得浮圖有些不知好歹?”
巫越端起茶杯晃了晃,道:“你說呢?”
“主公認為是便是吧!浮圖只須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墨非也算摸清巫越的性情了,說起話來也不轉彎抹角。
巫越笑了一聲,正打算詢問墨非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擡眼卻發現他左耳上似乎挂着什麽東西。
他皺了皺眉,道:“浮圖你靠過來一些。”
“主公何事?”墨非微愣,并未移動。
“你左耳上挂的是何物?”
左耳?墨非奇怪地伸手摸了摸,赫然發現上耳廓竟然扣着一件小巧的飾物,摸着感覺像個雕琢的金屬圈。
這是什麽?她連耳洞都沒有,也不戴耳環,更不用說在上耳廓上釘個東西。
“過來本王看看。”巫越又道。
墨非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了過去,她也很奇怪耳朵上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巫越伸手在那物件上摩挲了一會,這是一個銀質的耳環,寬約半寸,環身分為三節,節節相扣,環邊雕刻着連續的龍臨花紋,十分精致。
巫越目光深寒,捏住耳環的手忍不住用了點力。
墨非輕呼一聲:“主公?”
“誰給你戴上這東西的?”巫越冷聲問道。
“浮圖亦不知。”墨非回道,“若非主公提醒,浮圖甚至還沒發現耳朵上戴着這個東西。”
先前沐浴時,她思慮萬千,竟然也沒注意。
“栖夙!”巫越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人名。
“栖夙?”墨非坐直身子,回想一下,會做這件事的,除了他還真不做他想。
墨非喃喃道:“栖夙給我戴個耳環做什麽?”
巫越道:“這種耳環名為‘鎖魂扣’,設計複雜,環上每一節都是一道鎖,需要相應的鑰匙才能打開。你的這個鎖魂扣更是有三道鎖,輕易不能取下,否則很可能将耳朵弄破。”
墨非皺眉,心中越加奇怪。
巫越又道:“這鎖魂扣乃慶國貴族專屬,而且非大匠師無法制作。三鎖魂扣,情縛三生,那個男人是在向本王挑戰嗎?”
“挑戰?”
巫越拉住墨非的手臂,冷聲問:“那個男人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沒有。”墨非看了看被拽住的手臂,回道,“他雖然心機深沉,但對浮圖尚算客氣。”
“是嗎?”巫越冷笑,“他讓你穿女裝愉悅其他男人,這也算客氣?”女裝的浮圖,他都未曾見過,那個男人竟然敢這麽做,簡直是不可饒恕!
巫越也知道這件事了?那個酒鬼真是靠不住。
墨非暗嘆一口氣,直視巫越道:“此事乃浮圖之恥,請主公不要再提及了。”
“本王不提,難道此事就未曾發生過?”巫越繼續道,“本王甚至聽說,‘浮兒’與中都太守有一、夜、之、歡。”
這也知道?
墨非淡定道:“傳言而已,浮圖男兒之身,何以與那太守翻雲覆雨?”
“哼!本王自然知道是假的,否則那太守早被五馬分屍了,哪容得他至今還茍延殘喘?”巫越放開墨非,面無表情道,“那栖夙給你戴上這鎖魂扣,其不軌之心昭然若揭。”
“浮圖不這麽認為。栖夙想将我擄走不假,但絕不涉及私情,與他相處這段時間,浮圖絲毫未曾感覺到他對我有任何绮念。”墨非斷然否定,巫越的占有欲有多強她深有體會,千萬不能讓他誤會。
“看來你與他這段時間相處得十分愉快?”巫越的聲音透着危險。
“主公!”墨非嚴肅道,“您一定要将浮圖視為如此不堪之人嗎?專靠男色迷惑他人?”
巫越沉默,他确實是在以己度人,浮圖之才貌他視若珍寶,其餘人自然也不難被其吸引。故每次看到有人與他親近,他都忍不住心中的怒意。可能正因為未曾得到,所以才患得患失。
“好。”巫越緩了緩氣,道,“此事本王不再提及,至于你耳上的鎖魂扣,本王會找人除去。”他如何能容忍浮圖身上戴着其他男人的專屬之物。
墨非并未反對,她心中也對栖夙的險惡深惡痛絕,那個男人給她釘上這個東西會安什麽好心?能去掉再好不過。
之後她也沒心情再跟巫越讨論其他事情,只得起身行禮告辭:“請主公早些休息,浮圖告退了。”
巫越動了動唇,揮手道:“下去吧!”
墨非微一躬身便轉身離開。
巫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沉思良久……
57、安中都 ...
墨非走在中都城的街道上,經過昨日那場激烈的攻城戰,城中傷亡慘重,盡管屍體都被運走,但街面和牆壁上還殘留着斑斑血跡。
城內的百姓,雖然對戰争已經司空見慣了,但是巫越的赫赫殺名依然令他們十分畏懼,而炤軍在清理戰場時,偶爾會對某些人動用暴力,這是這個時代每個軍隊都會出現的狀況,所以戰敗城的百姓大多戰戰兢兢,輕易不敢出門,生怕觸怒炤國的士兵。
相比外城的殘破,內城的損毀倒是不甚嚴重,只是城中各大士族比平時收斂了很多,街上行走之人寥寥無幾,不單因為戰禍,也因為瘟疫的風波仍未過去。
墨非知道此次瘟疫皆是眀翰一手策劃,他利用某種能引起人身體過敏的毒草,再加上流言的引導,弄得中都城內人心惶惶。這種毒草雖然不至于要人性命,但持續時間将近一個多月,體質稍差的人很可能扛不過去,出現死亡亦在所難免,不過對眀翰等人來說,能以極少的犧牲換來戰争的勝利,那是絕對值得的。
也萬幸這場瘟疫是假的,若為真,那麽炤軍攻占中都未必是好事,這大概也是狄軻最後棄城的原因,他想看着瘟疫在炤軍中蔓延,以削弱他們的實力。
可惜,他們終是算差一招。
一路行來,墨非細細地觀察着中都目前的情況。與其餘小城不一樣,中都作為幽國最為繁華堅固的城池之一,人口衆多,士族勢力強大,其中有幾族更是擁有一呼百應的威信,或許無法抗衡炤國兵力,但掀起幾場變亂那是絕對沒問題的。
這也是墨非待在此城月餘所了解到的信息,其他城鎮或許可以靠武力威懾,但這裏卻并非如此簡單,此城戰略位置極其重要,亦是巫越繼續征伐的據點,不能等閑視之。
正在思考中,一名士兵跑過來禀道:“浮圖大人,主公請您回去議事。”
“知道了。”墨非淡淡回了句便往太守府走去。
進到議事廳時,已有數十人到場,巫越亦在正位端坐。
墨非行禮完後,在巫越的示意下入座。
巫越開口道:“此戰比本王預期得要順利,雖然西北戰線有失,但只要奪得此城,我軍接下來的行動便可繼續進行。”
一将軍立刻道:“我軍正是氣勢高漲之時,主公何不乘勝追擊,将周圍幾城攻下?”
魚琊笑道:“池将軍莫操之過急,且聽眀翰先生如何安排。”
巫越與衆人都看向眀翰,眀翰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樣,似乎完全沒聽到衆人的談話一般,兀自發呆,直到巫越都想再次開口詢問時,才緩緩道:“此事不急,不急。”然後便沒了下文。
衆人面色古怪,等了半天就等了這麽一句,要不要這麽高深啊!
巫越對他的性情知之甚深,他既然不想說,惱也無用。于是他看向魚琊道:“魚琊,你有何看法?”
魚琊回道:“中都城雖然打下來了,可是我軍需要時間整頓一番,清點傷亡,補充軍力,順便與後續援軍達成統一。”
巫越點點頭表示認同:“如此,便暫時先休整半月,半月之後再決定征讨方略。”
墨非皺了皺眉,開口問道:“那城中那些中毒的百姓如何處理?”
巫越眯起眼,沒有說話。倒是旁邊一個将領笑道:“那毒不過個把月便可複原,哪裏還需要處理?”
“是啊!”又有一名将領附和道,“我軍剛剛占領中都,重點是要盡快恢複軍力,穩定治安,以防中都出現變故。至于那些百姓,何必浮圖大人費心?”
這群視百姓如無物的莽夫!真以為占領了城池就萬事大吉了嗎?她雖然不懂得行軍打仗,可是對穩定民心卻極其看重。
墨非緩緩道:“主公,中都之重毋須浮圖多言,此城之得失直接影響之後的行動。如今初得此城,恢複我軍實力固然重要,然對百姓的安撫亦不可忽視。”
魚琊贊同道:“浮圖言之有理,我軍向來秉持不擾民不掠民的策略,亦安排了人手盡快恢複城內秩序,相信不久之後就能穩固此地。”
“尚不夠。”墨非直言道,“浮圖在城中視察了一番,發現不少士兵依然有欺民辱民之舉,中都百姓攝于炤軍的威勢而不敢反抗,然心中若有積怨,必不安于我國的統領。”
“哦?那麽浮圖有何良策?”
“民為邦本,若想安治必先安民,只有令其不懼不怨才可使其歸心。剛才浮圖問及那些中毒的百姓,便是這個原因。在場諸位皆知此次瘟疫為假,可是中都百姓卻不知,他們依然處在對惡疾的恐懼之中。若在此時,我軍能派出大量人手對這些百姓悉心照顧,一旦疾病過去,他們必然對我軍感恩戴德。要知道當初中都守将可是無人敢接近這些疑似得了‘瘟疫’的百姓。”
衆人聽得專心,偶有幾人還輕輕點了點頭。
墨非又繼續道:“此為安民策略之一。第二,中都士族勢力龐大,威信奇高,他們掌握着此地的經濟、情報以及言論,不将這些人收服,中都便存有無窮後患。浮圖建議,先安撫中都各大士族,再請出中都最有威望的幾名士族大家,給其封賞,命其引導百姓恢複生産,各安其業。同時,暫時不改變幽國的令法,讓各大家族行事如常。”
巫越目光微亮,直直地看着侃侃而談的墨非,而眀翰亦微微睜開了半眯的眼。
“第三,下達禁殺令,以軍法規範我軍士兵的行為,不得對百姓惡言惡性,更不允許殺人、擄掠、□等無恥之行,違令者殺無赦!”
墨非此言一出,原本對她還另眼相看的幾名将領立刻道:“浮圖大人何出此言?我等治軍嚴謹,絕對不可能出現你所說的那種情況。”
“諸位将軍愛護屬下之心浮圖十分理解。”墨非淡淡道,“也正因為這種愛護之心,使得一些士兵有恃無恐,再加上諸位将軍對敵國百姓毫無眷顧之意,打殺一兩人又有何大錯?在這種認知之下,将軍們又怎麽會為了幾個敵國百姓而懲罰自己的親兵呢?”
在場幾名将軍沉默不語。
墨非又道:“諸位應該知道,主公的黑鐵騎天下聞名,除了其強大的戰鬥力之外,嚴號申令亦是原因之一,不恃衆而欺弱,不以寵而作威,浮圖未曾見過任何一個黑鐵騎兵公然在城中欺淩百姓。若諸位将軍皆能以黑鐵騎為表率,嚴治軍,明賞罰,炤國軍隊必将成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