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軻等人恨之入骨。
正在這時,後方突然沖來一截斷木,狠狠地砸在馬股上,頓時讓馬背上兩人失去平衡,一同掉入水中。
“咳咳。”墨非猛喝了好幾口污水,腰身依然被巫越緊緊抱着。
巫越拉住馬的缰繩,冷硬道:“別怕,本王會拉着你。”
看巫越僵硬的動作,墨非遲疑地問了句:“主公,您莫非不會游泳……”
巫越抿了抿嘴,沒有回話。
墨非嘴角抽了抽,不合時宜地安慰句:“沒關系,我會。”
淨河藏水豐沛,又逢秋汛,再加上鸠望所在平原的湖泊、支流、地下水衆多,以至于引起如此大的災難。估計不止鸠望,一直到淨河中下游都将受到波及,而巫越的人馬剛好是朝下游的方向行軍,所以無可避免的被淹沒。慶幸的是,他們離開鸠望城已有數十裏,水勢緩了很多,相信大部分士兵都能活下來。可是鸠望城的百姓,就不知道有多人能幸免于難。
待到大雨停止,巫越和墨非等人終于爬上了一處高地,跟随的還有數百名士兵。衆人脫離水面,咳嗽的咳嗽,嘔吐的嘔吐,場面無比狼狽。
墨非看着眼前一片**,水中還隐約漂浮着幾具屍體,遠處似乎還有人在掙紮。
她忙道:“還有人活着,我們得去救人。”
巫越冷着臉,沒有說話,而周圍其他人都對着那**望而生畏,再也不想下去喝泥水。
墨非并不奇怪這些士兵的遲疑,要他們上陣殺敵,他們不會有絲毫猶豫,因為死亡不過就是一刀的事,可是這淹水的滋味卻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煎熬。
墨非朝鸠望城的方向看了看,不知那多麽人最後能逃出多少。她無法釋懷當時被巫越打昏的事,也許她留下來也救不了多少人,甚至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是那是她的選擇,她不會後悔。
誰知巫越卻幫她做了選擇,她再無力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可是眼前那些還在掙紮的人,她非救不可。
想到這裏,墨非也沒打招呼,就撲地一下躍入了水中,連一旁的巫越都沒來得及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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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巫越低吼一聲。
墨非朝最近的一人游去,托着對方使勁地往岸上游。待到将人救上,手臂就被巫越拉住,他冷冷地看着墨非半晌,突然下令道:“所有懂水性的人,都給本王下去救人。”
岸上數百名士兵面面相觑,巫越冷眼一掃道:“難道你們要看着一個柔弱文人獨自救人嗎?”
士兵們自然也是有擔當的,當下便有數十人應了一聲跳下了水去。
巫越将墨非拉上來,道:“你老實待着!若讓本王再看到你下水,回城之後,本王就讓你侍寝!”
如此威脅一番之後,他竟然縱身跳入了水中。
墨非驚道:“你不是不會游泳嗎?”
巫越回答她的是一個半露在水中的腦袋……居然會游泳?那他當時那難看的臉色是怎麽回事?
墨非看着那些在水中掙紮的人,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沖了下去,畢竟目前人手本就不夠,多一個算一個,巫越那個“侍寝”的威脅就當放屁吧!
也不知道這場洪水,到底淹死了多少無辜的生命?
而引發這場災難的人,就等着承受幸存者的怒火吧……
60、危局 ...
過了将近兩個時辰,巫越等人又救回了數千名士兵,加上後面陸續自己爬上岸的人,最後整合了不到兩萬的人馬以及千匹戰馬,不算其他被沖散到別處的士兵,巫越目前直接損失了一千騎兵,四萬步兵,糧草更是毀于一旦,若非每人都随身攜帶了一些幹糧,否則不到兩天就得餓死一片。
鸠望這次大洪水,引發周邊水位全數上漲,幾座大河的河堤相繼決口,淹沒了大片土地、房屋和良田,從上至下波及了七、八個郡縣,幾十萬百姓遭受了巨大的損失,直接淹死數十萬,景狀分外凄慘,在大水未退之前,衆多百姓甚至連容身之所也沒有。
而對巫越來說,此次不但損兵折将,而且淨河洪水直接阻斷了炤國繼續向幽國進發的道路,沒有數十天,洪水恐怕都無法退卻。待到冬季來臨,潮濕的大地将被冰霜凍土,更加無法行軍。良田被毀,幽國百姓必然餓殍千裏,巫越的糧草供給也将受到巨大的影響。
這些暫且不提,目前巫越等人需要做的是盡快趕回中都,然而周圍四處積水,行軍十分困難,軍隊沒有船只,沒有糧草,沒有幹淨的飲用水,幹糧即便再省也只夠維持一日,而且無法生火,又需要長時間在污水中行走,士兵很容易感染疾病,兼之人困馬乏,真正能平安回到中都的人恐怕不足半數。
有人提議讓巫越等人騎馬先行趕往中都,若路上沒有耽擱,一天差不多就能抵達。巫越卻命令一個偏将帶領還擁有馬匹的黑鐵騎先一步回中都報信,讓他們盡快派人來救援。
“浮圖,你也跟着黑鐵騎一起離開,還有眀翰。你們不是武人,肯定無法堅持接下來的行軍路程。”巫越命令下達之後便對墨非和眀翰道。
兩人面面相觑了一會,眀翰倒也幹脆:“如此,眀翰亦不推辭了。”
墨非見他答應,也就沒有反對,以她的體力,留下來可能也是個拖累,只是她沒想到巫越會在這種情況下選擇留下來。再深思一下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巫越對于這些士兵來說不但是統帥,亦是一種信仰,只要有他在,人心便在。
這時,有士兵牽了兩匹馬過來,巫越拍了拍其中一匹對墨非道:“本王将叱刃交給你,希望你安全回到中都,你原本的行李也被本王綁在了馬上,你回頭記得拿下來。”
墨非一愣,想不到自己的包袱居然還在。她深深看了巫越一眼,伸手接過缰繩,沉默了一會,低聲道:“請主公一定要好好保重。”
巫越勾了勾唇角,道:“你違抗本王的命令,私自下水營救士兵,還記得本王說過違令會如何?”
墨非這才想起那時巫越所說的“侍寝”之言,她嘴角抽了抽,淡淡回道:“主公,浮圖救人怎會是違抗了主公的命令,您有說過什麽話嗎?”
巫越沒想到墨非幹脆來了個不承認,心中有些好笑。當然,他也不是真的要怎麽樣,當時不過是一時急切,只是這或許可以當作将來親近浮圖的理由。
想到這裏,巫越道:“你不記得無事,本王記得即可。”
墨非瞥了他一眼,沒敢接話。
接着,巫越面色一肅,道:“時間不早了,你們盡早趕路。”
那名受命的偏将跪道:“末将必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為主公帶回援軍。”
巫越僅僅點了點頭,目送近千名黑鐵騎上馬遠去,再看看身邊疲累的其餘士兵,他的表情慢慢變得幽冷……這大概是墨非趕路趕得最瘋狂的一次,一路上踏着泥濘水浸的道路奔馳,沒有喝上一口水,吃上一點食物,整個人都快虛脫了。但是一想到巫越等人的處境,就不敢有絲毫停歇,咬牙堅持了下來。
經過一天一夜的兼程趕路,衆人終于在預定的時間內回到了中都,一入城就人仰馬翻,他們個個風塵仆仆,一臉疲憊。
中都守将立刻派人将衆人扶進太守府。
魚琊剛好昨日回城,見此情景大吃一驚,急問:“發生何事了?主公呢?”
偏将在喝了一大口水之後,回道:“主公正在距離中都三百裏處,情況不容樂觀,請魚将軍盡快帶上糧食和水去救援。”
魚琊心中驚疑不定,以巫越軍的戰力,怎會受到如此重挫?
這時眀翰過來解釋了前因後果,魚琊才明白事情的經過,一邊震驚于敵人的心狠手辣,一邊迅速召集兵馬,準備去救援。
墨非提醒道:“除了水和幹糧之外,最好還帶些幹淨的衣物和防治疫病的藥物。”
魚琊一愣:“防治疫病的藥物?”
聽到魚琊的反問,墨非才猛然想到,這個時代哪有什麽防疫的藥物?可是具體用什麽藥她也不是很清楚,再加上這個時代很多藥材與原來世界不一樣,她即使說得出藥名也沒法抓藥。
洪水中會産生的疫病,有痢疾、霍亂、皮膚感染、登革熱以及傷寒等,這些在現代都能用注射預防針或是各種先進醫療方法治愈,可是在這裏,條件實在簡陋。
墨非又想了想,痢疾、皮膚感染和登革熱什麽的,她了解不多,倉促之間也沒法可想,但是霍亂和傷寒還是能做一下準備的。
想到此處,墨非道:“你讓士兵每人帶上姜、鹽和茶葉,到時為主公等人用開水煮上幾壺飲用,時間緊迫,暫時就用這個吧。”濃茶和鹽能殺滅霍亂病菌,而姜茶則可驅寒。
墨非又跟魚琊交代了一些細節,才讓他速速去準備。
到這會,墨非和眀翰都已經很累了,他們相互說了幾句便各自回住處洗浴休息去了。
第二日,魚琊帶領了兩萬人馬趕往巫越所在處,而眀翰立刻召集衆文士以及中都所有稍有名望的士族,将此次鸠望大水之事詳述予衆人,同時嚴詞痛斥狄軻等人的惡行。
在場諸人無不聽得相顧駭然,幽國自立國以來,還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當即就有幾名信守仁道的士族表示要将此罪行公諸于世。他們基本已經歸順炤國,自然不會再為幽國的權威着想,況且此事确實駭人聽聞,所造成的傷亡和損失難以估計。
很快,此事經由士族與文人之口傳遍了中都以東、東南、東北等大部分地方,引起了極大的震動,百姓聞之怨怒由生,各方有學之士無不筆誅口伐,幽國威信蕩然無存。
此是後話,眼前眀翰的目的就是為了将此事的影響力擴到最大。巫越此行的失利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他必須化不利為有利,盡可能為巫越争取将來的勝算。
而在此時,巫越等人正在饑餓、幹渴與疲憊中煎熬着。僅僅兩日之後,很多士兵就出現了發燒腹瀉等症狀,他們不僅喝了污水,還食用了水中飄來的蔬菜瓜果等食物,實在因為饑餓難耐,所有能拿來吃的都吃了。甚至連被淹死的動物屍體都有士兵忍不住想取來食用,若非巫越嚴令禁止,之後恐怕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每每想到此處,巫越心中的恨意就多增一分。
待到第四日,依然不見援軍的蹤影,巫越心中疑惑,按理來說,先期部隊再如何慢也該到達了。如今士兵的體力幾乎弱到了極限,在缺水缺糧又無充足的休息之下,衆人的行軍速度更是低得不能再低。
巫越皺着眉頭看向中都的方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魚琊确實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救援,第一批騎兵部隊更是先一步前往,他們身上主要帶着大量的清水和幹糧,可是讓人驚怒的是,這批騎兵在路途竟然遭遇了偷襲,由于趕路匆忙,不甚中了陷阱,騎兵們人仰馬翻,大多失去了馬上的優勢,然後被人數過萬的敵人合圍攻擊。
魚琊一直派人注意前方的動靜,在騎兵遇襲之後不久,他立刻收到了消息,在心驚之餘,立刻派兵救援。
兩方人馬相遇,展開了一場惡戰,敵軍眼看力有不逮便立刻選擇退兵,魚琊一眼就看到了為首之人正是狄軻。此人竟然有如此心計,計謀一環扣一環,先是水淹鸠望,重創巫越之兵馬,然後故意放報信之人回到中都,知道中都會派出援救兵力,又再次設下埋伏。
他們這是想徹底消滅炤國大部分的主力!
魚琊心中焦慮,明知此危機之時更需要冷靜,可是被這群敵兵攔住的道路,每拖延一天,巫越等人的處境就惡劣一分。偏偏與敵兵的幾次交戰竟然耽擱了三日,他們不過推進了百裏,離巫越等人尚遠。
最可恨的是,他現在不能再分兵,雖然已經派人去中都請援,可是估計報信之人兇多吉少。待中都發現情況不對,恐怕還需要一兩日。
敵兵人數大概在三萬左右,而他手上還有近兩萬人馬,其中八千騎兵以一敵十不在話下,戰鬥力絕對強過敵軍,可是敵軍采取迂回騷擾的策略,令人防不勝防。
對方就是吃準了炤軍的急切,故意拖延時間,同時一點點削弱他們的兵力。
正在形勢對炤軍愈加不利時,中都另一批援軍竟然意外地到來了……
61、彙合 ...
“魚琊遇到麻煩了。”就在魚琊出發之後的第二天傍晚,眀翰突然如此說道。
正在處理文簡的墨非擡頭看着他,奇怪地問:“何出此言?”
“在魚琊将軍出發時,我便派了幾名探馬悄悄尾随,就是為防止援軍中途生變,魚琊無法及時通知我們,若一切正常,我的探馬今晨就應該回來報信了,然至今不見人影。浮圖覺得這代表什麽?”眀翰神色淡然,目光卻閃出精光。
墨非面色一變,放下手中的東西,坐到眀翰身邊問:“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眀翰道:“此事有八成可能出了意外,原本以魚琊的能力,我并不擔心他應付不了,可是主公那裏卻耽誤不得。”
墨非靜靜地聽着,并沒有插嘴。
“當務之急,一要盡快為主公送上補給,二要查探清楚魚琊那邊的情況。目前中都能動用的兵力不過4萬,傾巢而出就會造成城內兵力空虛,到時很可能給敵人可趁之機,故出兵不宜多,且不能走漏風聲。”
墨非翻開地圖,前往巫越所在的路線有三條,一條是魚琊所走的官道,一條要從西南山地繞行,耗日持久,而第三條……眀翰道:“正如你所看到的,官道和遠路皆不可行,而這最後一條是從西北坐船走水路,不過一天就能抵達落翼平原,從此處上岸再行數十裏便可與主公相遇。然而此路兇險,若遇埋伏,很可能全軍覆沒。”
墨非想了想道:“若敵軍已經埋伏在官道,那麽應該沒有多餘的兵力再在此處設埋伏才是。”
眀翰點頭道:“沒錯,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遺憾的是,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去搜集情報了,只能搏一搏。”
墨非沉默了一會,道:“如此,此次行動便讓浮圖參與吧。”她能提前預知危險,必要時應該能起到奇效,況且她也确實很擔心巫越,不親眼看到他安然無恙始終不踏實。
眀翰眯着眼看了他半晌,道:“好,今晚我們先與衆将軍商量好細節,抓緊準備物資,明晚便行動。至于魚琊那邊,就交給在下了。”
主意一定,眀翰立刻召集了幾名可靠的将領,将推測與行動計劃一一陳述,衆将聽罷驚怕不已,驚的是敵軍的狠辣,怕的是巫越身有不測。
不論情況如何,此事都非進行不可,幾名将領紛紛請命領軍。眀翰最終挑選了一名健壯沉穩的年輕将軍,墨非為随軍參事,率領一萬士兵,随身随帶充足物資,明晚從翼水坐船前往落翼平原。
受淨河大水的影響,翼水的水位亦升高了近兩米,沿岸很多土地被淹沒,好在情況并不算嚴重,附近百姓并無傷亡。
此事對墨非等人來說卻是幸運的,翼水向來以險峻著稱,水中暗礁無數,可是由于水位上漲,原本的礁石都沉入了深處,大大降低了行船的危險,只需謹慎一點,便可安全抵達目的地。
在上船之前,眀翰慎重道:“請将軍和浮圖公子一定将主公平安救回。”
兩人同樣慎重地點頭。
在魚琊領軍離開中都的第四日,意外前來的援軍打破了原本的僵局,軍師眀翰帶來了精兵兩萬,給敵軍造成了巨大的壓力,他們只能退守三十裏,在要道築起防禦工事,原本想分兵去解決巫越的殘軍,可是一來大水未退,二來不知道巫越等人的具體位置,故只能盡可能拖延炤國援軍的時間。
目前炤軍有了充足的兵力與糧草,占據了一定優勢。
若炤軍采取猛攻的話,敵軍必然敗退,可是同時,他們的損失亦不會小,如今應該盡可能的以最小的傷亡換取勝利,敵軍并不知己方另有軍隊去救援巫越等人,這正是可以利用之處。
在眀翰與魚琊彙合的第二日,墨非等人亦順利到達落翼平原,疾行數裏終于趕上了巫越等人。
當墨非再次見到巫越與他的親兵時,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斷水斷糧數天的士兵們,渾身污漬,步履闌珊,憔悴的面容上,目光如死水般暗沉無光,他們在見到援軍的到來時,驚喜之下竟然連歡呼的力氣都沒有了。
墨非從沒見過這種凄慘的場面,霎那間就感覺鼻子一酸。
“主公。”墨非走到巫越身邊行了一禮,這個男人此刻端坐在一塊石頭之上,滿身髒污,發髻淩亂,可是目光依然堅毅。
他輕輕道:“你來了。”
墨非正要答話,那年輕将軍已沖過來單膝跪地,難受道:“主公,您受苦了。”
“無事,你們來了便好。”巫越緩聲道,“先給士兵發些吃的吧。”
年輕将軍立刻準備派人給士兵送上幹糧,墨非忙阻止道:“莫要幹吃,先生火燒水,将幹糧化開再給士兵吃。”
那年輕将軍看了看巫越,巫越點頭:“就照浮圖所說的做。”
于是年輕将軍一邊派人開始燒水煮飯,一邊将生病的士兵集中到一起,先給他們換上幹淨的衣物。
同時,也為巫越支起了一個帳篷,此次為了盡可能地多帶點食物,所以只帶來了三千頂帳篷,主要提供給生病的将士。
這些受難的士兵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在聞到陣陣飯香之後,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盡管這些平常難以下咽的粗糧,在此時卻成了人間美味。
當士兵終于喝上熱騰騰的湯水時,不少人竟然留下了眼淚。鐵漢素來流血不流淚,只是此時也不能不為這絕境中的生機而動容。
墨非親手将熱湯遞給巫越,巫越接過來,先淺淺地喝了一口,問道:“發生了何事?”
墨非一愣,很快明白過來,巫越問的是為何這麽晚才來救援。
她回道:“魚琊五天前就出發了,可是路上遇到了幽軍的偷襲,我們是坐船從翼水過來的。”
巫越神色不變,大概早料到了這樣的情況,他又喝了幾口湯,緩緩道:“這兩天,病死餓死了近兩千名士兵。”
巫越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毫不相幹的事,可是墨非卻有種心悸的感覺。
她道:“此事暫且不提,我們早晚會找敵人讨回來的,目前最重要的是盡快趕回中都,主公與士兵們都需要好好休養。”
巫越将空碗放在一邊,道:“你們帶了多少食物和水?”
“夠三萬人馬吃上五日。”
“好,”巫越道,“糧食留下,然後把生病的士兵帶回去。”
“主公,難道你要……”
“本王不能放過那些雜碎!”巫越冷冷道,“餘下的士兵加上援軍,兩萬的戰力,足夠了。”
墨非皺眉道:“可是,你們身體虛弱,如何能戰?”
巫越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們的船足夠承載近三萬士兵嗎?”
墨非沉默,此次為了盡快趕到目的地,船只盡可能的精簡,一來減少損毀,一來方便調配。原本計劃是讓巫越等人坐船,而讓前來救援的士兵走陸路。
“本王不能如此狼狽地回去中都。”巫越又道,“魚琊等人應該會暫時拖住敵軍,為你們的救援争取時間,如此一來,我軍便可趁機從後方偷襲,與魚琊等人夾擊敵軍。”
墨非見巫越一臉堅決,也沒再勸,只是說:“那麽,浮圖希望主公至少好好休養兩日。”
這回巫越并未反對,只是仰身一躺,閉上了眼睛。
墨非見狀,正想起身出去,卻不想袖子被巫越抓住,只聽他道:“留下來陪本王一會。”
浮圖身上的氣息能讓他安神,有他在身邊,巫越覺得這幾日的疲倦皆可釋放出來了。
墨非又重新坐下,對着微露憔悴的巫越,她實在不忍心駁其意。
不多時,巫越鼾聲響起,墨非這才輕輕将他的手拿來,在觸到他手臂的時候,猛然感覺皮膚上的溫度似乎不正常。
她心中一驚,伸手摸了摸巫越的額頭,果然發燒了。
但願還不嚴重,只是他這樣如何去打仗?兩天,兩天能恢複如常嗎?
墨非皺了皺眉,起身走出帳篷,吩咐士兵取來一盆清水,此次他們帶來的清水也不多,必須盡量節省着用,可是巫越作為主帥,此時絕不能出任何差池。
墨非從自己包袱中拿出一直沒舍得用的毛巾,沾着清水為巫越擦拭身體,雖然他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物,可是身上的污漬卻沒有多餘的水進行清潔,看着不髒,其實病菌猶在。
這時,巫越似乎察覺什麽,半睜眼睛,見是墨非,便只是淡淡問了句:“在做什麽?”
墨非回道:“主公,您感染風寒,需要好好休息,繼續睡吧,待醒來,喝完姜湯,應該就無大礙了。”
“哦。”巫越便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朦胧間感覺一雙手輕柔地為他擦拭臉頰、頸項、胸膛……那感覺,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溫柔而令人安心……墨非也沒有別的想法,在她眼前的這個男人現在不過是個虛弱的病人,而在這營地之中,大概也只有她懂得如何照顧發燒的他了。只是目前條件簡陋,墨非不知道巫越什麽時候可以恢複,這估計還得看他的身體素質,若不能恢複,她就必須想辦法阻止他去偷襲敵軍。
只是以巫越的脾氣,能忍過這一時嗎?
62、煞氣 ...
巫越緩緩從睡夢中醒過來,剛偏了偏頭就有一樣東西從額頭上掉了下來,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塊手巾,正準備伸手去拿,卻發現右手上似乎搭着什麽,回頭一看,赫然看到墨非就躺在他身邊,睡得很沉。
目光移到一邊的清水,明白自己被他照顧了一晚。巫越微愣,定定地看着那張略有些污漬和疲憊的臉,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忍不住伸手想觸摸他的臉,但在中途又停了下來。
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氣,巫越小心得從地毯上起身,然後把浮圖移到毯子上,為她蓋上一件衣物,然後踏步走了出去,帳外還有上萬的士兵不知情況……經過一天休養,士兵們換上了幹爽的衣物,補充了水分和食物,氣色都好了很多,只有生病的的那些将士依然昏沉無力。
巫越一一檢視了營地各處,仔細查看士兵們的情況。
末了他問随行的将軍:“明日可先送一部分人上船嗎?”
那将軍想了想,點頭道:“可以。”
“甚好。你明日從援兵中選派3000人,護送病弱的士兵離開,餘下的跟着本王。”
将軍一愣,忙道:“主公,末将請您登船,剩下的士兵由末将領軍從陸路回城便可。”
“你自然要留下,護送任務就交給你的副将吧!”巫越說完這句便大步離開,留下那将軍兀自苦惱。
巫越重新回到帳內時,墨非剛好醒來,她對着巫越行了行禮,然後眼睛不時朝他臉上看。
這人似乎一覺之後就恢複了精神,起碼從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他在生病。
巫越見他如此模樣,挑眉道:“看甚?”
“呃……主公身體無恙了?”墨非遲疑地問道。
“自然無恙。”巫越擺擺手道,“明日李将軍會送士兵登船,你也随去。”
墨非又盯着他看了半晌,淡淡道:“浮圖跟主公一路。”
“你該知道,跟本王走陸路很可能與敵軍相遇,一旦交戰,本王可能顧不到你的安危。”
“無妨,浮圖雖武藝不精,但自保一二應該無大問題。”
巫越這才想起浮圖似乎有一身奇怪的武藝,體力雖弱,但勝在靈活,他并未看清浮圖殺人時的過程,心中始終将其當作一名文弱的士者。
此刻聽他如此說,也就沒再反對。
反倒是墨非看着席地而坐的巫越,手指動了動,有種想去摸他額頭的沖動。腦中轉了幾轉,也沒想到一個合适的理由。
正在這時,有士兵進來送飯,墨非眼中一亮,主動上前為巫越擺放碗筷,與其餘士兵的夥食相比,他的飯菜也僅僅只是多了半塊幹肉。
士兵退下,帳中只有碗筷相碰的輕響,巫越默默地看着浮圖的動作,心中一邊訝異他竟然會為他做這種下人的事情,一邊也有微微喜悅之感。
墨非雙手将飯碗捧到巫越面前,道:“主公,請用膳。”
巫越伸手接過,手心擦過墨非的手指,墨非皺了皺眉,溫度依然高,還有些虛汗。
墨非也沒說什麽,只是陪着巫越一起吃飯。
飯後,墨非走出帳,吩咐士兵煮姜湯,務必讓營地所有人都喝上一碗。
當墨非将姜湯端到巫越面前時,後者愣了一下,問道:“這是什麽?”
“驅寒之物。”
巫越也就沒再多問,仰頭就灌了下去。
墨非似不經意地說道:“主公,您風寒未愈,體熱汗虛,需要好好休養才是。”
“無妨。”巫越想也不想便道,“本王還能被這小小病痛難倒不成?”
說完之後,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墨非深吸一口氣,道:“主公,若是如此,您不可再長途勞累,浮圖不贊同您帶兵走陸路,更不贊同您此時參與任何激烈的戰鬥。”這個時代,小病都有可能要人性命,更不用說在這樣的環境下,是否是疫病尚不可知,巫越若是一味逞強,即便此時不嚴重,日後也可能留下病患。
可是巫越顯然不在意這些,他沉默了一會,道:“浮圖毋須擔心,本王自有分寸。”
你有個P的分寸!墨非暗自腹诽。這個男人不但是一軍主帥,更是炤國未來之王,他怎能如此草率對待自己的健康?
所謂君子不立于危牆,王者亦同。
墨非正想着如何讓巫越打消親自領兵偷襲敵軍的念頭,就聽他繼續道:“要本王放了那□險之輩,就此悄然回城,本王絕對做不到!寧可浴血死戰,亦不能忍辱而退。況且如今有此良機在前,本王豈能放過?”
巫越語氣堅決,墨非不由得默然。成全了大義,而罔顧大局,這究竟是對是錯?巫越貌似冷酷,實則依然保有武人的愛憎分明,站在墨非的立場,她很欣賞這樣的特質,可是……唉,算了!想想那些死去或失蹤的士兵,她能理解巫越心中的憤怒。況且巫越經歷大小戰役無數,肯定對此習以為常。為今之計,只能盡可能照看好他了。
又過一天之後,病弱的士兵都被護送上船,臨行前,墨非叮囑,進城之後,所有生病的人必須隔離照顧,用過的衣物要麽燒毀要麽用開水煮過,所有接觸過病人的人也都必須天天潔身,諸如此類,直到副将确定記清楚之後才徐徐離開。
巫越點起剩餘的士兵,重新分隊排兵。
盡管有不少士兵依然疲倦,卻無一怨言,他們和巫越一樣,心中都壓着一團火,此次的敗退,實為一種恥辱,連敵人面都沒見到就已損兵折将,作為巫越的親兵,他們不怕血灑戰場,卻恨死不得所!
整頓士氣,同仇敵忾!
此時在魚琊那邊,已經與狄軻的軍隊交過幾次手,不過都是小打小鬧,魚琊等人已經不急,相反狄軻卻急起來。他決定今日來一場決戰,此次他們占了先機,只需調配得當,不難讓炤軍铩羽而歸。
為牽制炤國騎兵的力量,狄軻沿路設下了陷阱,足以抵抗騎兵的沖擊之力。
魚琊顯然也知道對方有此計略,于是将騎兵按下,只是分派步兵進行攻擊。
短兵相接,自是一場惡戰。
狄軻明白自己先前所為必犯衆怒,若不能贏得巨大的戰績,幽國朝廷很可能将他處決以絕民怨。他抱着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與炤國一戰,不成功便成仁,即便死,也要将對方主力消滅。
一時間,山谷中拼殺聲四起,刀起劍落,血灑遍野。
“盡量将他們逼到山谷之外,這樣便可派遣騎兵繞道截殺。”魚琊一邊觀察戰場一邊下令。
一旁的眀翰眯着眼看向遠方,目光恍惚,不知在想着什麽。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喃喃道:“終于來了。”
魚琊奇怪地看向眀翰,詢問道:“什麽來了?”
眀翰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某個方向。
魚琊轉頭看去,只見在敵軍後方不知何時沖殺出一隊人馬,他們勢如猛虎,将敵軍後方陣營沖得七零八落,引得對方一片慌亂,盡管敵将很快穩定了局勢,可是來者個個勇猛異常,交手之下,敵軍竟然慢慢敗退。
魚琊自然不會放棄如此良機,立刻做出了總攻部署。
“狄軻,本王要讓你死無全屍!”一聲大喝傳遍戰場,直刺向正在調兵遣将的狄軻。
狄軻心頭一驚,循聲望去,正見一男子一邊砍殺周圍的士兵,一邊用冷如冰霜的目光看向他。
戎臻王巫越,他所到之處,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