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灑如霧,他出手狠絕,敵兵身首分離,肢殘臂斷,場面血腥而暴虐。不過一會,他便血跡滿身,如魔王一般,煞氣凜然。

墨非第一次看到巫越如此殘暴的殺戮,以往雖也殺伐利落,卻沒有如今的冷酷。她終于知道為何巫越被稱為“不敗鬼将”,“不敗”是他的戰績,“鬼”才是他可怕之處。

他越殺越興起,一雙幽深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血色。原本跟在他身邊的炤國士兵都有意識地退開,在他身邊半徑十米以內,竟再無一名炤國士兵,巫越有如孤身沖入了敵陣,一人力戰數百敵兵。

狄軻只是遠遠看着就已覺得寒氣直冒,更別說身在戰中的士兵。他們越殺越膽寒,巫越就像一名不知疲倦的殺神,神勇無匹,暴力兇猛,幾乎無人能與之抗衡。

在此之時,魚琊的後續部隊也來助戰,局勢一下子偏向了炤軍。

狄軻長嘆一聲,知道此戰再無勝算,于是下令士兵撤退,想分批從山谷小道離開。

可是眀翰早派人堵住了他們的後路,他們如今只能選擇戰死殺場,或者立刻投降。

“他們沒有戰意了。”魚琊輕輕笑道。

眀翰卻是看向巫越的方向,沉聲道:“主公又入魔了……”

“什麽?”魚琊也看向巫越,果然見巫越的殺戮絲毫不見停緩,即便不遠處的敵兵已經丢盔卸甲,可是他依然一副趕盡殺絕之勢。

“看來此次狄軻确實讓主公怒到了極點。”眀翰如此道。

魚琊皺眉:“真糟糕,繼續殺下去,可能會引起敵軍最後的反撲,以致增加我軍無謂的犧牲。可是這個時候可沒人敢接近主公。”

那倒未必。眀翰眯着眼看向某個方向。

墨非一直在後方靜靜觀察戰場的局勢,直到勝局已定時,她才松了口氣,可是在看到巫越依然不依不饒地沖殺時,她不禁皺了皺眉。

不過這樣的情況很快就有了改變,當那些殘餘的敵兵逃到包圍圈,被外圍的炤軍俘虜之後,巫越身邊再無活人,他終于停下殺戮,握着滴血的長刀,靜靜地立在大片殘屍之中。

巫越的親兵遠遠地站着,竟無一人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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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琊将俘虜的敵兵綁縛收攏,稍稍點數,足有三千多人,其中狄軻也被活捉。

此時衆人都未注意,原本靜立的巫越竟然朝俘虜緩緩走去。

“啊!”一聲慘叫突然響起,魚琊一驚,循聲望去,赫然看見巫越舉刀連殺了好幾名俘虜。

“主公,不要!”魚琊大叫。

可是巫越就像沒聽見一樣,繼續進行他的屠殺。

一時間,整個戰場上除了俘虜的驚叫哀嚎之外,再無其他聲音。衆人都清楚,入魔的巫越是無人能阻止的,這才是世人真正懼怕的不敗“鬼”将!

“主公!”正在此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在巫越背後響起,“夠了,要殺要刮,何不等到了中都再做決定?”

衆人心頭同時一緊,不禁為這出聲的人擔心起來。

墨非不知其中內情,緩步走向巫越。

“不……”魚琊正想阻止,卻被眀翰阻止,他只是淡淡道:“看看再說。”

“可是,浮圖先生很危險。”魚琊低聲喝道。

眀翰表情冷肅,默默地看着那邊。

墨非走到離巫越不過五米的地方,又喚了句:“主公。”

巫越剛結束一名俘虜的性命,聽到聲音,猛地轉身,一刀橫向墨非的頭顱。

周圍衆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幾乎不忍看浮圖血濺當場的情景。

可是過了多時,也未聽見其他動靜,仔細看去,原來巫越的刀堪堪在墨非的脖子邊停了下來,只在那裏留下了一道血痕。

此時的情景與當初巫越找到正陷入殺戮的墨非時的情景何其相像,只是一個是因為意識迷茫,另一個則是煞氣萦身。

墨非心髒差點停頓,只是面癱使然,驚懼之色并未表露出來,在外人看來,他竟是鎮定如常,心中無不佩服。

巫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半晌之後才緩緩放下刀。

衆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墨非這才道:“結束了,回吧!”

巫越點點頭,冷道:“回吧。”

不遠處的魚琊驚嘆:“浮圖先生真厲害,只是喚了一聲就讓主公停止了殺戮。”

眀翰的眼中也閃出光芒。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巫越這個缺憾,一旦恨怒異常之時,見血就可能入魔,除非讓他殺得盡興,否則無人能阻止。作為上位者,這是極不可取的,他一直在尋找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直至浮圖的出現,他發現只要浮圖在巫越身邊,巫越身上的煞氣變回少去幾分,有時甚至完全消失。

當時他便認為,浮圖也許是上天派來輔助巫越的良才,所以此次遠征幽國,他執意讓浮圖随行便是為了印證這個猜想。如今看來,他賭對了。

在炤軍所未發現的一隐蔽處,栖夙默默地看着這一幕,他摸了摸下巴,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上次被眀翰擺了一道,這回他便再使一計,博回上次的失利。目前看來,他來幽國的目的基本達成,炤軍元氣大傷,明年夏季之前恐怕都無法寸進,甚至有可能就此收兵。

他原想等這場戰鬥之結束後就離開,卻意外看到這樣一幕。巫越的“鬼将”之名,他自然知之甚詳,卻不想浮圖之于他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呵呵,有趣,真是有趣!

浮圖,真期待下次的見面……

63、措施 ...

當巫越等人帶着數千俘虜回到中都時,天空又飄起了小雨,陰霾的天氣如衆人的心情一般,低沉而抑郁。

此次征伐屢遭挫折,雖未傷及元氣,卻是增添了許多無謂的犧牲,所以衆人也沒有平時打了勝仗的喜悅,回來之後立刻進入休養狀态。

只是士兵可以休息,将領們卻還有不少事情要做,統計傷亡、損耗,治療傷患,安置俘虜等等。

為此,巫越第二天便開始召集衆人議事,着重讨論了目前的情況和之後的行動部署。

會議結束後,巫越特別留下了眀翰等人,談起那個一直在算計他們的男人。

眀翰道:“不知那栖夙在慶國是何身份?如此詭計多端,心狠手辣,按理來說,這樣的人早應名聲在外了才是。”

墨非道:“我只知他是慶國人,卻不知他的具體身份。”

“那個男人應該是慶國貴族。”巫越斜躺在榻上,冷冷道,“只有慶國貴族才有資格擁有鎖魂扣。”

墨非一愣,這才想起耳朵上的東西,她伸手摸了摸。

“唔……他的目的顯而易見,借幽國之手削弱我國的力量,同時也為慶國争取時間。”眀翰敲了敲桌子。

“他這回可如願以償了,一場大水就讓本王損失了數萬的人馬。”巫越目光如冰錐,寒聲道:“本王早晚有一天要生擒此人,千刀萬剮皆不足以洩憤!”

“呵呵,此事暫且不提。”眀翰笑道,“主公下一步打算如何?”

“眀翰有何建議?”

眀翰答道:“今年之前,我軍怕是無法再繼續進軍了,不若暫且休養生息,另尋時機。”

“本王亦有次打算,趁此機會鞏固中都以東大部分地方,以便日後治理。”巫越點了頭。

眀翰眯了眯眼,又道:“雖說要以守代攻,但我等對幽國也并非完全無計可施。翰自知主公被迫停戰必不甘心,其實無妨,幽國此次可謂自取滅亡,即便炤不出兵,其國內也将陷入混亂。”

“你的意思是……水淹鸠望所引起的民怨?”

“正是。”眀翰笑道,“若狄軻能借此将我軍一舉擊退,那麽或許還能将此禍推之天道,可惜他失敗了,幽國上層再無理由為其圓說,只能白白承受百姓的怨氣。大水一沖,屋牆良田盡毀,無數百姓将流離失所,忍饑挨餓,幽國朝廷若無法及時救助,那麽當百姓走投無路時,便是民亂開始之時。”

巫越嘴角泛起冷笑,漠然道:“幽王有這魄力傾國之力赈濟平民嗎?”

眀翰不置可否,又道:“無論他有沒有,皆不妨礙我們派人去湊個熱鬧。”

巫越沉笑,顯然已經明白眀翰的打算。雖然他們出動不了大軍,但是派些善于煽動人心的細作卻是毫無問題。

墨非微微低頭,不發一語。她又想起那日災難臨近時,腦中響起的哀嚎之聲,那死前的絕望與痛苦,有如一根刺,深深地紮入了她的心中,她雖預知了災禍,卻無力救助任何人,即便是在此時,聽着這些男人們讨論着如何利用百姓的困苦,來成就日後的陰謀,她也沒辦法反駁。這,便是現實。

只是墨非不知道的是,在她昏倒前,巫越曾經派人将災難将至的消息通告了全城,同時也警告了鸠望城守,那城守是個怕死之人,抱着寧可信其有的心理,迅速回家通知家人收拾行囊。好在他還有些良心,一路上說動了近萬的百姓和他一起跑,更幸運的是,他們逃的方向是高地,雖不知災難與大水有關,卻因此活了下來。

這位城守一輩子沒做過什麽利國利民的好事,卻在這危機之時,成就了一件大功德,這一生也算值當了。

只是自此之後,這位城守對幽國再無一絲歸屬感,将來炤軍入城,他恐怕會是第一個支持的。

正在這時,魚琊從門外走路進來。

巫越問:“士兵的情況如何?”他這次問的是自己的親兵。

魚琊回道,“失蹤人數達到了三萬之衆,而平安回來的,也多數感染了疾病。”

“病情嚴重否?”

“有少部分已經痊愈,但剩下的卻是恢複緩慢,且有幾名照顧他們的士兵同樣受到了波及,末将懷疑他們得的是疫病,只是有浮圖之前的囑咐,病情尚未大範圍的擴散。”

“疫病?”巫越面色一沉,問,“确定嗎?”

魚琊點頭:“末将請來了城中幾位知名的大夫,他們皆認為确是瘟疫無疑。但慶幸的是,此次瘟疫得到了及時的控制,他們對提出防治措施的浮圖倒是頗有興趣,希望能有機會交流一番。”

顯然,這個時代還未意識到衛生的重要性,很多疾病其實都是因為吃了不幹淨的東西或喝了生水所致,一般平民更是沒有飯前便後洗手的習慣,平時也就罷了,此時卻不得不防。

見巫越看向她,墨非道:“瘟疫也分很多種,有的只要防護得當,控制起來并不難,再加上适當的治療,痊愈也只是時間問題。我想,士兵們的病,并不如想象中那麽嚴重,只是需要大夫們多花些心思,為他們好好診治。”

巫越點了點頭。

眀翰沉吟道:“我們雖可暫時控制病情,但此次大水沖擊範圍廣闊,受災人數更是難以估計,待大水一退,屍積遍野,很容易形成瘟疫,到時幽國陷入恐慌,亂則亂矣,對我國卻未必有利。戰禍可控,疾病卻難控。”

說罷,眀翰眼中閃過一抹自嘲的笑意,他用一場假瘟疫奪得了中都,如今卻要面對一場真瘟疫,世事還真是變幻莫測。

“不單如此。”墨非接口道,“地上河流與地下水脈縱橫交錯,很多是相通的,病體進入水中,很可能給其餘地方帶來疾病,比如中都,百姓所用的井水就有可能已經受到了污染。”

在場幾人面色都有些嚴峻,巫越問道:“不知浮圖有何應對之法?”

“此事主要還得靠大夫們的醫術,浮圖對此亦知之不深,有句話叫‘病從口入’,要控制瘟疫恐怕還需從此處着手。主公目前能做的,便下令通告城中百姓多注意飲食與清潔,譬如不喝生水,經常用熱水清洗身體,平時多食鹽和醋,不吃冷食……諸如此類。此乃防止病體入侵的一些簡單法子,能有多大效用尚不可知,只希望大夫們能盡快尋找到更有效的防治措施。”

歷來瘟疫流行的時期,亦是名醫輩出的年代,墨非雖有超出這個時代的見識,卻絕對無法和那些精于一道的專業人士相比即便這個時代的醫術還很落後,也不是她能置喙的。

“如此,本王明日便讓人張貼告示。”

眀翰插口道:“不若再派人挨家挨戶地告之,同時有限地發放一些物資或藥材,或者在城中各處架起鍋爐,為百姓提供免費的藥湯。”

話一說完,墨非有些側目,此人還真是随時都能将環境利用起來。

巫越很快應允了此事。

這時魚琊開口道:“對了,主公打算如何處置狄軻?”

巫越眯了眯眼睛,淡淡道:“斬其首級,送至幽國王都。”

魚琊一邊應着,一邊心中嘀咕,原以為主公會給他來個五馬分屍呢,誰知竟然如此輕描淡寫地過去了。

事實上巫越本來确實有這個打算,但仔細想來,這狄軻也不過只是一枚可悲的棋子,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那個名叫“栖夙”的男人,不将他抓住,他始終無法安心,總感覺有一只毒蠍子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眀翰笑了幾聲,道:“此間事了,主公不如暫時回炤。”

“回炤?為何?”

“一來我軍需要補充兵力,步恒将軍留守戎臻為主公訓練新兵,應已小有成效;二來中都局勢基本穩定,暫無兵禍,瘟疫之患亦處于預防階段,若是真的大面積爆發,主公在此反而不妙。諸如以上幾點,主公不如回國主持大局。”

魚琊也道:“末将贊同眀翰先生的建議,中都由末将留守即可。”

巫越想了想,點頭道:“也好。”

回國?此時墨非突然想起失蹤已久的孤鶴,不知他是否還平安?去了哪裏?怎麽就這麽杳無音訊了?她心中有些不安,卻不願意朝某個方面去想。

接下來幾日又是一陣忙亂,巫越先是召集數位大夫整理出了一套預防瘟疫的措施,然後通告全城,并接受眀翰的建議,發放免費湯藥,同時派人安撫民衆,此舉無疑讓衆人對巫越更添幾分敬服。相比上次那場假瘟疫造成的恐慌,此次的真瘟疫反而無人作亂。

不但中都如此,巫越還派人通知了其餘城鎮,一律照此施行。

之後不久,中都以西大部分地方疾病流行,餓殍千裏,禍亂叢生,有如惡鬼地獄,而中都以東,卻穩定平和,無瘟疫帶來的恐懼,無民亂造成的死亡,無流離失所的困頓,無饑餓引發的慘狀,兩相對比,天差地別。炤國自此真正獲得了占領區所有幽國百姓的歸心。

巫越回到自己的居室,梳洗一番便準備入睡,這時一仆役端着一盆熱水走了進來,跪道:“主人,入睡之前請泡足。”

“泡足?”巫越一愣,奇怪道,“這是誰定的規矩?”

仆役回道:“是浮圖大人吩咐的。他說從今日開始,主人每晨須用鹽水漱口,飯後一碗姜湯,每晚用熱水泡一次足,不得間斷,直至主人啓程回國為止。”

“哦?”巫越饒有興致地看了看那盆熱水,道,“如此,便過來吧!”

仆役一邊為巫越脫去鞋襪,一邊遲疑地說:“主人,浮圖大人另外還吩咐了小奴一些事。”

“何事?”巫越把雙腳浸入水中,立刻感覺一陣舒爽,也可能是因為此事是浮圖叮囑的,他心情顯得格外愉快。

仆役回道:“他讓小奴随時留意主人的身體狀況,聽大夫之言,主人只是微感風寒,喝過幾劑藥湯便可複原。只是浮圖大人擔心病情反複,便着小奴每日留心,不得松懈。”

“他到底吩咐了些什麽,你且一一道來。”

“諾。”仆役躬身道,“浮圖大人吩咐,晨時用鹽水漱口,一天早中晚三餐須準時,膳食以清淡為主,少飲酒,多喝湯,,亥時之前入睡,睡前再用鹽水漱口,熱水泡足,關好門窗……”

随着仆役的敘說,巫越的表情慢慢轉柔,心中溢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如冬日暖陽,似乎要将他整個人化開一般。

浮圖啊……

64、劫 ...

一個月之後,巫越帶着三千兵馬離開了中都,一路趕往戎臻。

墨非自然随行,只是此次回程并不急,衆人心情相對輕松。

第四天的黃昏,巫越等人在一處小河邊停歇。此處是灰河的一個支流,河邊蘆葦叢生,比起墨非在上世看過的蘆葦叢,眼前的這一片不但茂盛,其高度更是幾乎達到了近兩米,枝幹強韌,淺黃的蘆花團團簇簇,在秋風中輕輕搖擺,蔚為壯觀。

是夜,半月遮面,幽空星稀,除了營地篝火,四周皆是漆黑一片。

巫越與墨非都已分別入睡,守夜的士兵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巡邏四周,一切似乎都平靜如常。

正在此時,河中一根管狀物體緩緩向河邊移來,在這漆黑的夜晚,即使視力再好的人也不可能發現這樣小的東西。

當管狀物靠近河邊時,一個腦袋悄然露出了水面,他以蘆葦為遮擋,靜靜地觀察着不遠處的營地,直到摸清守夜士兵的巡營規律之後,才趁着一個空檔爬上岸,伸手靈活地偷入營地。

來人的目标似乎很是明确,彎彎繞繞地朝墨非所在的營帳潛去。

墨非的營帳與巫越相隔不到十米,來人為免驚動巫越,特意繞了一圈,從另一邊鑽進墨非的帳中。

而在此時,墨非衣服中的玉符微微泛起的光芒,可惜她正在睡夢中,雖感覺有些不舒服,卻沒有立刻醒來。來人動作很快,先是打開一個瓶子在墨非鼻子邊晃了晃,墨非頭微偏,徹底陷入昏迷。

接着來人又展開一個黑色的大布袋,從下至上,輕手輕腳地将墨非裝入袋中,然後将袋子扛在背上,用繩子捆好,靜靜等了片刻,算好巡邏的時間,他便朝原路潛逃。

這次帶着一個人,顯然困難許多,但好在有驚無險,來人還是順利逃回了水中,一下水,他便迅速隐入蘆葦叢消失無蹤……巫越突然猛地睜開眼,一翻身就站了起來。他環顧四周,皺了皺眉,随手拉過披風披上就走出了帳篷。

看營地似乎一切正常,他稍稍安心,下意識行到墨非的帳前,猶豫了一會,還是沒冒然進去,但是就在他轉身之時,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他神色一凜,手一掀就沖進了墨非的帳中。

帳內已空無一人。

巫越呼吸一滞,走出營帳便怒叫:“來人,将營地所有士兵都叫醒,立刻搜索周圍所有地方,剛才有人潛入營地,将浮圖劫走了!”

營地很快一陣喧嚣,睡夢中的士兵一一被喚醒,他們在聽到消息之後,都大為驚愕,負責守夜訓營的士兵更是面如慘灰,竟然被人從眼皮底下潛入營地劫走一個人,這已經不是丢臉的事了。

巫越讓人點燃火把,又進入墨非的營帳,帳中不見一絲淩亂,墨非的包袱都還在原地,只是地面上似乎有一些水漬,順着這些水漬,巫越帶人一直尋到了河邊,看到眼前大片茂密的蘆葦,他低怒道:“點火,将蘆葦叢給燒掉!”

士兵先是領命,随後又遲疑道:“這樣若是波及到浮圖大人……”

巫越頓了一下,正在思考另外的對策時,就見一艘木舟從蘆葦中駛了出來,與岸上衆人相隔四五十米,巫越眯着眼睛也看不清船上幾人的模樣。

這時只聽到那邊一個熟悉的聲音朗聲笑道:“戎臻王,又見面了。”

栖夙!巫越眼中冒出熊熊火焰,恨不得立刻将那人燒為灰燼。

“是你劫走浮圖?”巫越喝問。

“然。”

“你到底想做什麽?”

“呵呵。”栖夙笑了數聲,道,“浮圖先生學識過人,在下仰慕已久,想請他去慶國做客。”

“你敢!”巫越怒道,“浮圖乃本王之人,豈容你窺視!”

“很快便不是了,他若到了慶國,在下必以上禮待之,斷不會折辱他分毫。他日浮圖若成為敝國宰輔,在下必派人前來多謝戎臻王的成全。”

“成全?”巫越咬牙低吼一聲。

“哈哈!”栖夙又大笑幾聲,道,“今日之事就當在下離開前送給閣下的最後一份大禮吧!保重!哈哈哈……”

“站住!”巫越忍不住沖到河中,睚眦俱裂地看着小舟遠去。小舟漸行漸快,遠非游水能趕上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浮圖被那個男人帶走,心中的怒火幾乎讓他發狂。

巫越立在河中,身後衆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之聽得潺潺流水聲與蘆葦在風中的搖擺之聲。

不多時,巫越忽然閉上了隐現赤紅的眼,待到睜開時,已恢複了冷靜,他一邊上岸一邊下令道:“改道東南,朝灰河行進,同時派人通知戎臻與中都兩地,只須告之大概去向即可。”

栖夙,你等着,本王發誓,絕對會親手将你碎屍萬段!

當墨非從昏睡中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午後,原本的小舟也換成了一艘商船。

她一臉疑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直到看見栖夙出現在眼前才慢慢梳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又是你。”墨非冷冷得看着他。

栖夙笑道:“浮圖先生,在下失禮了,不得已出此下策将你請了過來。”

“這也叫‘請’?”墨非諷道,“在下真是受教了。”

栖夙叫人給墨非端來一些食物,道:“想必浮圖已餓了,不妨坐下來飽食一番?”

墨非不為所動,只是淡淡道:“你這是要将我帶去慶國嗎?”

“然。”栖夙笑道,“慶國很快便能将景國攻下,屆時百廢待興,民心浮躁,諸多事宜還須請教浮圖。”

“以栖夙的智計,何須他人指手畫腳?”想起這人為達目的不惜水淹沃野,造成數十萬百姓家破人亡,生靈塗炭,瘟疫四起,實在狠毒。

栖夙只是笑笑不語,他起身道:“在下自知浮圖對在下憤恨難平,然日久見人心,在下必會用誠意打動浮圖的。請浮圖暫且委屈幾日,待到慶國再說其他不遲。”

見栖夙出去,墨非環視一周,房中除了一張床和一套桌案之外再無其他物件,透過小窗朝外看去,只見河水流動,兩邊山巒起伏,完全不知身在何處。

她又檢查了全身上下,此時身上除了幾塊碎銀和身份符牌之外,懷中的軍刀竟也安然無恙,顯然栖夙并非着人搜她的身,在他眼中,自己不過一文弱士人。

摸了摸懷中的刀,她心想慶幸,這大概是她逃走的唯一希望了。

如此想着,墨非的目光移到桌案上的飯菜,也沒多少猶豫,放開了吃起來。

之後幾天,墨非一直在平靜中度過,平時或去甲板上透透氣,或待在房中看書,栖夙讓人送來了幾卷書冊給她打發時間,多是慶國名士的著作,他大概是想讓自己對慶國産生好感。

這日,栖夙忽然來見她,告之即将到河口,準備換船。

墨非問:“哪個河口?”

“原虞國境內的灰河界山水道,從此處換船之後,我們就會轉入璧江,沿東一直朝慶國的方向行駛,大約半個多月便會到達慶國西南邊境。”

半個月,時間有些緊,墨非暗暗思忖着。

栖夙又道:“在下知浮圖素愛幹淨,只是途中多有不便,待到換船時,在下就叫人給你準備一桶熱水,讓你好好梳洗一番。”

墨非沒有反駁,只是說了句:“如此也好,順便準備幾套換洗的衣物,另外,在下還要上好的香牡和氺露,平時用慣這些東西,好不容易有機會清洗身體,我就不客氣了。”

“香牡和氺露?”栖夙先是愣了一下,随後笑着應允道,“沒問題,船靠岸之後,我立刻着人去買。”

墨非所說的香牡和氺露是貴族常用的洗漱之物,有潔淨污垢和護膚的功效,價格不菲,而且不太容易買到。她平時雖也有用到這些,卻并非特別鐘愛。她此時這麽說,不過是想拖延開船的時間。

“浮圖但有所需盡管言之,在下必盡力滿足。”栖夙懇切道,“當然,除了讓你離開,其餘任何事都好說。”

“多謝好意,在下想休息了。”墨非不欲再多說什麽,立刻下了逐客令。

栖夙也不生氣,有禮地告辭離去。

待到換船當日,栖夙不但為墨非換了一間寬敞的房間,還讓人擡來了一個大木桶,裏面的熱水霧氣騰騰,伸手下去,溫度适宜。

墨非問:“我要的香牡和氺露呢?”

仆人答道:“大人請原諒,公子已經派人去購置了,可能還需要些時間,今日只能先委屈大人用用這普通物什。”

“我用不慣這些東西,你們拿走吧,把水留下便好。”

仆人只得收拾好洗漱用物退出了房間。

墨非先将門扣好,然後脫下衣服,迅速将自己清洗了一遍,重新裹上胸布,換上新衣,并小心地藏好軍刀,這次她将刀綁到了腿上,這樣更不容易被發現。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墨非定了定神,上前打開門。

栖夙那張熟悉的笑臉印入眼中,他道:“實在抱歉,在下沒想到浮圖所要的東西在這鎮子上如此難尋,委屈浮圖了。”

墨非面無表情,一語不發。

栖夙看着他那頭濕潤且略帶淩亂的短發,竟覺得有些可愛,盡管他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卻有種怡人的清新和禁欲的美感,不由得又想起浮圖女裝時的模樣以及那個暧昧的夜晚,他心中似乎有些怪異的騷動。

栖夙咳了一聲,道:“我讓人把你房間收拾一下。”

墨非突然開口問道:“幾時開船?”

“在下說過要盡力滿足浮圖的要求,如今若連這小小的香牡等物都買不到,豈非失信于人?故在下會讓船多停幾日,總不能讓浮圖連洗身之物都沒有。”

墨非垂下眼,掩去眼中的喜色,她的目的終于達到,接下來就看是否有脫困的時機了,她必須好好利用這一兩天,否則一旦開船,她要在茫茫江河上逃跑就難了。

栖夙恐怕未必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認為她身單力薄,又被囚于船上,即便有此心也無此力,同時他也不認為巫越會沖動地追過來,等他另外召集人手,他估計已經快到達慶國領地了。故他這才大方地給予了方便,若能因此博得浮圖的好感,也不枉麻煩這一次了。

不過他終将要為自己這個決定而後悔的。他雖猜到了浮圖對巫越的影響力,卻未猜準浮圖對巫越的重要性。

那個終将會登上帝王之位的男人,竟會一人輕身犯險,這對現在的栖夙來說,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65、逃離 ...

就在巫越和墨非離開中都三天之後,一男子風塵仆仆地趕到中都,直接前往太守府找到了留守在此的魚琊。

“什麽?戎臻王與浮圖回炤國了?”孤鶴驚愕,他此時頭發散亂,周身滿是灰垢,眉宇間更是帶着濃濃的疲色,顯是經過了連夜趕路。

“你要是再早三天回來便好了。”魚琊略有些遺憾道,“浮圖一直擔心你的安危,若知道你平安無事,必然會開心不已。你這些時日到底去了何處?”

孤鶴呆愣了一會,嘆道:“一言難盡,日後再說吧!還請魚琊将軍讓人給在下準備一些幹糧和水,在下想立刻去追浮圖大人,只不過才走了三日,我若快馬兼程,應該可以趕上。”

魚琊看了他幾眼,勸道:“你還是先休息一日吧!浮圖此次回國,估計會待到明年,你不用擔心找不到他。”

“不了。”孤鶴搖頭道,“作為大人的護衛,卻經常不在大人身邊,實在太失職了,無論如何,我也要盡快回到大人身邊去。”

魚琊見他一臉堅決,也就不再多說,只是命人立刻給他備妥物資。在行至馬廄時,魚琊看到馬夫正在給一匹馬添加草料,那馬渾身淺灰色,唯有左眼下那塊青斑甚是醒目。

魚琊微愣,問向身邊的孤鶴:“那是浮圖的坐騎瑕玉?”他記得自那次營地被偷襲之後,浮圖的這匹坐騎就不知所蹤,顯然是被敵軍帶走了,卻不想如今又在此出現。

孤鶴點頭道:“正是。我之所以日久未歸,有一部位原因正在于此。”

原來孤鶴那日留下來将追兵解決之後,原本就身中一箭的他,又添了好幾道傷口,這次身上沒有傷藥,他只好暫時隐蔽在林中,為自己療傷,餓時就用野果溪魚充饑,困時就在樹上淺憩,很是過了一段野人般的生活。

待到傷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他便準備加快步伐去尋找浮圖,誰知剛出林子,就發現一隊幽國騎兵帶着數百匹戰馬經過,其中一匹赫然正是浮圖的坐騎瑕玉。

孤鶴知道浮圖一直很喜歡自己的這匹坐騎,如今既然被他遇到,何不将它偷回去?

主意一定,他便暗中尾随這隊人馬。

一路上小心謹慎,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将馬偷了出來,便想盡快趕往中都。這個時候,他早聽說中都被順利奪了下來,巫越等人開始對鸠望等地用兵。

誰知在趕路途中,竟然又遇到大水阻路,原本的河川水位以極快的速度上漲,漫過河堤,淹沒了大片土地,孤鶴被困在了一個小村落中,當他知道這水來自鸠望,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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