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谛珀峥嵘(六)
第二天,昏沉中的栖鳳夾然聽到一陣呼喚聲,睜開眼就見近侍跪在他床邊急切道:“主人,浮圖公子被王召進宮去了。”
“什麽?’栖鳳一個機靈坐起來,道,“何時的事?”
“兩刻鐘之前。”
“怎麽當時不通知我?”栖鳳怒道,随後看了看窗外,已是大亮,又問:“現在什麽時辰了?”
“已是巳時。
他竟然睡了這麽久?栖鳳匆匆起床,在近侍的服侍下穿戴梳洗,并對守衛下令道:“立刻備車,我要進宮。”
昨夜因為那催情藥的作用,他煎熬到很晚才入睡,不想慶王竟然在此時将浮圖召走。
但願浮圖沒事!
墨非跟着宮女緩緩走向內殿,她沒想到慶王會夾然召見,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慶王在外界的聲書褒貶不一,但風流奢靡卻是毋庸置疑的,也不知此次會面是福是禍。
宮女将墨非帝到一個裝飾豪華的小殿中,此處金頂紅柱,柱子上鑲有金雕,牆壁上彩繪浮紋,精美的宮燈成對工,邊角擺放着香爐盆栽,正中精雕桌案,上面放置着華美酒器,桌案之後鋪着一張白色的虎皮,看起來張揚而霸氣。
“你便是浮圖?”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墨非回身,就見一錦衣長緞的俊朗男子闊步而來,年約二十來歲,略顯消瘦,雙目有神一身貴氣。
不用想,此人必是慶王凨霆。墨非躬身行禮道:“炤國浮圖拜見慶王陛下。
凨霆走到首位坐下,笑哼一聲:“下臣拜見孤就是如此行禮的嗎?”
“噢?”凨霆上下打量他,眼中微亮,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是個清俊雅致之人,“浮圖乃有才之士,孤也就不計了,請上座。”
Advertisement
墨非擡眼看了看凨霆,回禮之後便入了座。
凨霆見他面對自己之時也如此從容淡定,心中暗暗贊嘆。
“浮圖之名,孤早有耳聞,如今親見果然氣度不凡。”
“慶王過獎了。”墨非道,“不知慶王今日召浮圖入宮所為何事?”
“無甚大事。”凨霆笑道,“孤只是對浮圖好奇而已。浮圖來谛珀也有些時日了,感覺如何?”
墨非回道:“谛功不愧為天下名城,比起塹奚勝過許多。”
“那浮圖是否願意留在此地?做孤的上卿?”
“多謝慶王的賞識,浮圖乃炤國上卿,斷不可改投他國。”
凨霆也不生氣,端起酒杯笑了笑,半垂着眼睑不知箱在想什麽,半晌才低喃一句:“他也快來了吧。”
墨非沒有聽情楚,正待詢問就聽到門外侍衛通報:“栖鳳大人觐見。”
凨霆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便起身行至墨非身旁,邊道:“請進來。”
墨非見慶王走來,忙起身,誰知左膝突然一痛,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旁邊傾倒。
凨霆立刻伸手将他環住,低頭輕聲笑道:“小心。”
香軟入懷,凨霆挑了挑眉。
栖鳳進殿見到的便是凨霆擁抱墨非的一幕,心頭微緊,忙幾步上前行禮道“ 臣見過陛下。陛下您這是……”
凨霆微微放開手,墨非站直,躬身後退了幾步。
“卿不必多禮。”凨霆笑着将手背到身後道,“孤十分仰慕浮圖之才,正想讨教一番。”
栖鳳看了墨非一眼,又走近幾步,不着痕跡地将他擋到身後,笑道:“陛下想向浮圖讨教些什麽?能否允許臣聽?”
“哈哈,有何不可?”凨霆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略略一掃,道,“花園風景正好,且随孤至花園傾談小酌。”
說着,便領着內侍率先離開。
栖鳳上前拉住墨非低聲道:“為何沒通知我一聲就入宮?”
“我也不想,然宮衛直接跨刀來請,我能拒絕嗎?”墨非抽了抽白己的手,沒有抽動,擡頭看向栖鳳,就見他正定定地看着她。墨非微愣:“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栖鳳偏了偏頭,硬聲道:“待會找個機會離開,慶王他……”
後面的話也沒說完,兩人一起舉步向花園走去。
走出內殿門口時,墨非忽然擡頭向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心生一種莫名的感覺。
她問:“你将我的刀帶來了嗎?”
栖鳳回答:“帶了,暫由內殿守衛保管。”
墨非沉默,心裏微微有些不安。
正在這時,不遠處一聲驚呼:“啊!陛下一一有刺客,快來人啊!”
栖鳳墨非兩人對望一眼,同時迅速向發聲處跑去。
待他們跑到時,只見花園中已有數十人,內侍宮女驚慌的縮在一旁,暫且不提,令人晾愕的是,剛剛還好端端的慶王竟然一身染血地倒在地上,而不遠處一名身着侍衛服裝的男子正被其餘幾名侍衛壓制着,他手上還拿着一把正在滴血的短刀,臉上滿是晾恐。
“陛下。”栖鳳幾步上前扶住凨霆,發現他左背上中了一刀,看位置,離心髒十分近。他沖着內侍道:“快叫太醫!”
“已經去通知了。”一名內侍戰戰兢兢回道。
“到底發生何事了?”
一侍衛回答:“剛才陛下經過中殿門口時,肖勁突然暴起,舉刀刺殺陛下。”
“不,不是我。”旁邊那名被壓伏在地的侍衛大聲辯駁道,“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剛才身體仿佛不受控制,自己就動起來了。我地位卑微,斷不敢做這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無論如何,此事都是你做下,死罪難免,甚至要累及你的家人,肖勁,你好自為之。”那侍衛頗有些沉重道。
那侍衛大哭。
墨非皺着眉看向從那侍衛手中掉落的短刀,正是她的軍刀。
湛羿?你在幹什麽?莫非慶王凨霆便是你的仇人?
【鸠榮,這便是你的後人,這便是你的後人,你竟然,竟然……】
竟然什麽?湛羿的聲音帝着憤怒和痛苦消失在空氣中,再不可聞。
難道這其中還有別的隐情?
正在這時,幾名太醫在內侍的帶領下匆匆趕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群帶刀侍衛。
侍衛一來便将此處戒嚴。
趁着太醫檢查凨霆傷勢時,侍衛長下令道:“将在場所有人暫時拘禁,等候盤查,主兇壓入地牢,嚴加看管。”
幾名侍衛領命,上前将在場衆人帶走,其中栖鳳與墨非也被送進了一間囚室,只是因為栖鳳的身份,得遇比其餘人要好。墨非亦托他的福,被分于一室。
栖鳳難得面色凝重,似乎被什麽困擾着。
這其中內情大概也只有墨非知道,但她肯定是不會說的。
想不到湛羿的仇人竟然便是慶王,只是為何他在得手之後會是那樣的反應呢?
“慶王的傷勢如何?”墨非突然問。
“那刀直刺要害,恐怕不容樂觀。”栖鳳道,“但願陛下無事,否則不單慶國危矣,我們也不能保身。
墨非暗嘆,真是一波未平一彼波又起。不久前才有逃生的希望,如今竟然又身陷皇宮。
慶王被刺之事果然在朝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動,此事雖然暫時向外保密,但估計不用多久,慶國上下都會知曉。
那名主兇侍衛被連夜審訊,在幾番苦刑之後,此人雖未招出自己刺殺慶王的原由,卻招出自己是上将軍铎晦的人。
這就不得不讓人開始陰謀論了。上将軍铎晦乃一名曉勇善戰的武将,曾經為慶國穩定立下汗馬功勞,如今遠征景國的主将便是他的學生,其權利威望可說僅次于宰相與闡修君等人。他若要謀反,絕對有這個實力。
只是,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派人刺殺慶王?铎晦會做這樣的傻事?
更頭疼的是,即使此事跟铎晦有關,目前也沒人敢去抓他。谛珀的禦備兵力雖然不少,囚禁铎晦不難,難就難在谛珀之外還有數萬的守軍,此乃铎晦的親兵,稍微處理不當,就有可能引起士兵嘩變,到時後果就難料了。
況且如今慶王生死不知,一旦他不幸駕崩,這王位就不知道是誰的了。慶國歷來男丁單薄,每代都只有一名皇子能存活,現任慶王有女無兒,後宮亦沒有有強勢的王妃出來控制場面。
如此一來,朝中各大臣的行動開始變得微妙,一些命令被隐而不發,而另一些命令則隐發不報。慶王的生死将決定朝堂格局的變動……
數天時間,栖鳳與墨非等人被提審過數次,其中栖鳳有闡修君的打點,倒是無風無險,只是因為刺殺慶王的刀是栖鳳帶入宮中的,審訊官循例多問了一些短刀的出處,栖鳳只說是從行商處購置,因為喜愛而随身攜帝。
而墨非卻差點吃了一頓鞭子,因為她是炤國人,完全有刺殺慶王的動機若非栖鳳執意維護,她恐泊早已遍體鱗傷。
在谛珀某座宅院中,有一男子正遙遙地望向王宮的方向,此人正是追尋浮圖而來的巫越。
慶王被刺出乎他的意料,原本近日就能将浮圖救出來,卻不想事清變得如此複雜。不過也無妨,只要浮圖暫時安全,他便還有機會。此次來谛珀不僅為了救人,也為了挫挫慶國的銳氣。
慶王重傷,說不定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作者有話說:
總是忘記将一些生僻字注音,這回補上。
凨(feng)霆
闡(chan)修(xiu)君
铎(duo)晦(hui)
71章中方宸為墨非所算的卦“見輿(yu)曳,其牛掣(che),其人天且劓(yi),無初有終”,這是一個比喻,出自周易,意思是前期會受皮肉之苦,而後轉危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