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炎之路

“你們可知自己究竟闖了多大的禍!”坎洛長老捅着拐杖怒聲呵斥着帳篷內幾名青年。

幾名青年面面相觑,都低下頭噤聲不語。

“烈鷹族行事向來專橫,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我們的。”

桑木忍不住開口道:“他們沒有證據證明是我們偷的,難道還能将所有人都殺了?”

此次參與行動的有五人,分別來自宛祗、帕拓和豐科爾三個部落,皆是對烈鷹族積怨已久的青年,他們年輕氣盛,行事不顧後果,聽聞鹽能治療部落的疾病,便相約潛入烈鷹族的鹽場偷盜,結果一時不慎被人發現。

“你們以為他們不敢?”坎洛長老厲喝,“如今草原只剩下十五個部落是何原因,你們難道不清楚嗎?”

“那,那怎麽辦?”豐科爾部落的一個青年小聲地問。

“為今之計只有抵死不認,烈鷹族也不知道偷竊的到底是哪個部落的人。”坎洛長老嘆口氣道,“你們幾個小子這幾天都待在部落裏,哪兒都不許去!”

這時帕拓的族長說道:“禍已闖下,我估計烈鷹族的人很快就會來追查,到時該如何應對呢?”

“只能見機行事了。”坎洛長老道,“我們如今誰也猜不到烈鷹族會如何處置,只能給所有族人都下達禁口令,有關這幾個小子的事情絕不能外洩。”

幾位族長皆點頭同意。

“長老,不好了,烈鷹族的人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衆人相視一眼,叮囑那五名青年不得離開帳篷後便一起走了出去。

此時在部落中間立着十來匹高大的戰馬,每匹戰馬上都坐着一名騎士,他們目光淩厲,神情倨傲,腰配大刀,殺氣凜然。

“昨日有人夜闖鹽場行竊,你們可知道此事?”為首的騎士是個胡髯大漢,他冷冷地問向坎洛長老。

坎洛長老躬身回答:“鄙人不知,我族昨夜正在聚會,并未有人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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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胡髯大漢冷笑一聲,“聚會?難怪來了這麽多族長,你們聚在一起想做什麽?”

“我等正在商量前往關內尋找大夫為族人治病之事。”

“哦?”胡髯大漢環視一周,看到許多面色蠟黃的老人,嗤笑道。“你們這群賤民,确實需要找人治治,一個個跟土撥鼠一樣。”

此言一出,族內衆人都面露怒色。

“好,此事暫且不提,你們速速将昨夜十名竊賊交出來,但有包庇格殺勿論!”

十名?昨夜去偷盜的明明只有五人,這群混蛋竟然信口開河,可恨他們連反駁的話也沒法說。坎洛長老面色慘白道:“大人何出此言?那竊賊究竟是何人,本族毫不知情,又如何交得出人來?”

“別裝傻!”胡髯大漢毫不客氣道,“除了你們,還有誰敢去鹽場偷盜?”

“大人,有何證據證明是我們的人做的?”

“是啊,無憑無證就說要我們交人,未免太草率了。”

“我們的族人怎麽會去偷東西,大人不要冤枉我們。”

周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鼓噪起來。

“住口!”胡髯大漢怒喝一聲,“你們敢說本大人冤枉你們?呵,本大人給你們兩個選擇。”

“什麽選擇?”坎洛長老忙問。

“一,交出那十名竊賊,此事就到此為止;二,派人接受真炎之路的考驗,一旦通過,就代表上天也證實了你們的清白,我烈鷹族将不再追究。”

坎洛長老與其餘衆人皆臉色一變。

人群中的墨非等人卻是滿臉疑惑,真炎之路是什麽?

坎洛長老大聲求道:“大人,請開恩!那竊賊确實不是我族人啊!”

“這個我不管,我給你們兩天時間,兩天之後到煉臺**,将你們的選擇公布。”

說完,也不待其餘人反應便帶着衆騎士駕馬而去。

烈鷹族的人一走,整個宛祗部落都陷入痛苦壓抑中。

墨非走到坎洛長老身邊,小聲問道:“長老,這真炎之路是什麽?”

坎洛長老嘆道:“那是一條長約三十米的懸空索道,兩邊由鐵鏈連接,中間鑲嵌着數排鐵釘,而索道下方會同時升起火焰炙烤,人一旦走上去,不但要忍受灼燒之苦,還要忍受刮骨之痛。”

墨非等人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何種殘忍的酷刑?

坎洛長老苦笑道:“我族這回恐怕在劫難逃了。真炎之路自烈鷹族創設以來,還未有人成功通過。他們利用這個方法殺害了無數反抗者,一旦考驗失敗,我們将承擔一切罪責,任其懲治,不得有絲毫怨言。”

墨非皺了皺眉,正待再說什麽,就聽到某個帳篷內傳來幾個怒吼聲,然後幾個青年跑了出來,沖到坎洛長老身前道:“長老,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們去認罪。”

坎洛長老搖頭,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去?你們都是我族的未來,如何能讓你們去送死?那群惡賊謊報了十人的數字,我們還要犧牲五個無辜者?”

幾名青年都不由得哭起來,桑木跪道:“對不起,是我們的魯莽害了族人。”

“如今說這個已經無濟于事,你們也是為了族人才以身犯險。回吧,這件事就交給我們處理,你們莫再節外生枝。”坎洛長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原本滿是皺紋的面龐更顯老态。

“先生,你可有什麽好方法?”寶尊小聲地詢問。

墨非搖頭:“此事與東高鎮的情況不同,那裏的五頭領只能算是土匪。而烈鷹族人數衆多,訓練有素,營地一馬平川,毫無遮擋,想利用地形偷襲都做不到。部落的青壯年雖然不少,但缺少統一的訓練和調配,又無精良裝備,與烈鷹族作戰,毫無勝算。”

“那麽只能二選一?”寶尊嘆道,“選哪一個都是死啊!”

墨非看向坎洛長老離去的方向,淡淡道:“靜觀其變吧!幾個部落可以說是因為我們的到來而橫生枝節,若是能幫得上忙,我或許可以安心點。”

是夜,幾位首領在坎洛長老的帳篷內商量對策,久久未曾安歇。

第二天,坎洛長老衣着整潔地出現在衆人面前,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

墨非奇怪地問道:“長老,你們昨夜想出對策了?”

“呵呵。”坎洛長老笑道,“算是吧!”

“真的嗎?不知是何辦法?”

坎洛長老但笑不語,這時又見幾名老人從各自的帳篷中走出來,大多衣着整潔,一派安詳。

墨非心中一動,暗自數了數,突然驚異道:“長老,你們……你們難道要代替那幾個年輕人……”

“我老了。”坎洛長老感嘆道,“部落早晚要交給那些年輕人,正好,就讓老頭子為他們再做最後一件事吧。”

“這就是你們的解決方法?”墨非難以接受。

“行者大人,你有所不知,烈鷹族的人是不會給我們機會開脫的,與其讓他們動手,不如由我們自己選擇。”

“可是,他們如何會相信你們這群老人是真正的竊賊?”

坎洛長老笑笑:“他們不過是想借此立威而已,死的是老是少根本不重要。”

墨非皺眉,咬了咬牙,又道:“不是還有一個選擇嗎?真炎之路。”

“那條路通不過的。”坎洛長老搖頭道,“我族人都不怕死,可是即使有大毅力者,也無法忍過那短短三十米的索道。一旦失敗,迎接我族的将是無法承受的後果。”

墨非默然,看着部落內那幾個老人,他們面容安定,神情平和,一點也不曾顯露絲毫抗拒與絕望。

她不敢相信,這樣艱難的決定,竟然在一個晚上就做下了。

當這個消息宣布之後,部落內一片哭聲,哭的大多數是年輕人,老人們反而看得很開。

寶尊和予初也抹起了眼淚。

予初說:“先生,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

墨非面色凝重,沉默不語。

夜晚,墨非輾轉難眠,心頭總覺得悶悶的,腦中似乎有什麽聲音一直在響。

她翻身坐起,将下颌靠在彎起的膝蓋上。

【你在想什麽?】湛羿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沒什麽。”墨非悶悶地回了一聲。

【收起你那悲天憫人的慈悲,他們自有他們的緣法。】

墨非問:“湛羿,你也曾是一個部落的首領,若是遇到這種情況,你會如何做?”

【別無他法,唯戰而已。】

“即使明知實力懸殊,一旦開戰就會滅族亦在所不惜?”

【秦族的戰士都是為戰而生,若是到了絕路,沒有人會茍且偷生。】

“你的意思是,這些部落的人應該聯合起來,拼死一戰?”

【他們與秦族不同,在開始的時候沒有一死的決心,當敵人強大了,更無一拼之力。】

墨非沉默了半晌,突然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道:“那真炎之路真打的無法通過?”

【你果然在想這個。】湛羿道,【正如坎洛所說,即使是大毅力者亦無法持續忍受灼燒、刺骨之痛。你認為你能做到嗎?】

“我……”墨非遲疑着。若她只是個普通人,那确實是無能為力。可是,她有玉符,在她掉落懸崖之時,玉符凝滞了她一個月的時間,保住了她的性命。若是這次也能激發它的力量,那麽她未必不能走過那段真炎之路。

【浮圖,莫要做毫無把握的事,有時憐憫也可能造就更悲哀的後果。】

是啊!玉符的力量,她根本無法掌握,又怎麽能靠這樣不确定的因素來魯莽行事了。

墨非暗自苦笑,一股化不開的窒悶感充斥在心間……

就在她發呆時,衣服內的玉符發出了淡淡的光芒,仿佛在回應她的心思一般。

第二日,十五個部落的大部分人都集中到了烈鷹族的煉臺附近,為免那五個青年忍不住激憤,幾個首領連同衆人将他們捆綁在了部落中。

所謂煉臺,既是擺設着各種刑具的地方,比如絞刑架、刀閘、連爐,以及傳說中的真炎之路。

那索道下方已經點燃了火焰,一排搖曳的烈火炙烤着上方黑色的索道,紅與黑的交疊,有如地獄之路。

墨非在人群中靜靜地看着,腳步卻不由自主地移動起來。 “很好,看來人數都到齊了。”那日出現的胡髯大漢站在高臺上喊道,“說吧,你們的選擇是哪種?”

衆人默不作聲,數千人聚集的所在竟然是一片死寂。

胡髯大漢也不以為然,冷笑道:“若是沒有決定,那就由我烈鷹族做主了。”

“等等。”坎洛長老越衆而出,行禮道,“助威大人,此事本罪不在我族,如今卻要背負這樣的罪名。大人仁慈,坎洛請求是否能用白頭牲口代替?”

他這是在做最後的努力。

“牲口不用你們說也是要賠償的。”胡髯不容置喙道,“但是夜闖我烈鷹族領地,此種行為不可姑息,否則日後重複發生又當如何?”

坎洛長老在心中談了口氣,他擡起頭平靜道:“誠如大人所言,那麽我等的選擇是……”

“先生,你在做什麽?”突然,人群中一個急切的聲音打斷了坎洛長老的話。

只見墨非不知在何時走到那真炎索道的一頭,一腳已經踏上了木梯。

“行者大人!”坎洛長老低呼一聲,人群也躁動起來。

胡髯大漢瞥了墨非一眼,淡淡道:“看來你們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好,就看你們如何通過真炎之路。”

“不,先生,你快回來。”予初驚恐地大喊。

寶尊也向前沖去:“先生。”

“不許鼓噪!”幾名烈鷹族士兵抽出大刀擋在衆人面前。

墨非猛然回神,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就站在真炎索道旁邊,只要再前進一步,就能踏上那滾燙的布滿鐵釘的索道。

怎麽回事?她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墨非回身看向正焦急地注視着她的部落衆人,很快意識到自己剛剛必然受到了玉符的影響,也就是說,她也許有機會在玉符的幫助下通過這條真炎之路,若是如此,坎洛長老等人就不用無辜犧牲了。

“脫下你的鞋襪。”胡髯大漢冷酷的聲音傳來。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她若此時逃開,那麽這輩子都會擡不起頭來。

墨非深吸一口氣,彎身将鞋襪都脫去,卷起褲腳,露出光luo的小腿和雙足。

滾滾熱浪直撲而至,原本服帖的短發都拂動起來。

“先生,不要。”予初在身後哭喊着。

【你瘋了嗎?】湛羿的聲音傳來,一向冰冷的他,竟然也産生了焦急的情緒。

“開始吧!”胡髯大漢發令。

墨非咬了咬牙,小心地擡腳,慢慢靠近那條滾燙的索道,周圍衆人都屏息地望着。

“嘶”的一聲,仿佛烙肉的聲音驟然響起,墨非迅速收回腳,那灼燒的疼痛讓她顫抖。

部落衆人的心也跟着一緊。

“哈哈哈。”烈鷹族的人轟然而笑,那胡髯譏諷道,“若是做不到,就及早放棄吧!本大人不處罰你就好了。”

墨非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她心中畏縮,臉上卻沒有表現分毫。這樣的模樣令胡髯大漢十分不悅,仿佛自己被蔑視了。她粗聲催促道:“快點,本大人耐心有限。”

沒有退路了。可是玉符并沒有減緩她的痛苦,她沒有信心走過這段路,一旦失敗,自己受傷是小,部落衆人要承擔的後果才是嚴重的。

墨非從未感受過這樣大的壓力,她想不通,玉符将她推到這樣的境地,卻又不給予幫助到底有何意義?她不是聖人,不想做自不量力的事,可是如今面對這條真炎索道,她恐怕幾米也走不過。

“哈哈,不敢就下來吧!”

“就是,別在上面丢人現眼了。”

“這些賤民就是蠢,真是好笑。”

......

一群烈鷹族衆紛紛譏笑起來。

部落衆人卻是手心冒汗,緊張到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在這時,就聽到墨非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用清朗的聲音說道:“苦難度,心難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既無退路,那就勇往直前吧!她寧願忍受萬苦,也不願被世人恥笑。就讓她試試,自己的毅力究竟能否經得住考驗。無論成敗,至少她勇敢過了。

話音落,墨非的赤足堅定地踏在了灼熱的索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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