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二次承諾

當亡魂化作漫天星塵,墨非醒了過來,剛才一切仿若夢幻。面前是巫越等人關切的容顏,周圍是磕首跪拜的部落重衆人。

她,回來了。從此,這裏便是她後半生托付之地。

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符,玉符雖還在,但她知道它從此成為了一塊普通的玉飾。

“浮圖……”巫越蹲在墨非,動作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害怕輕輕一碰,心念的人就會化作煙雲消失無蹤。

墨非看了看他,緩緩道:“我沒事,不用擔心。”

她又看向周圍的人,重複道:“沒事了,大家不用擔心。”

衆人的臉上這才露出釋然的表情,原本緊皺的眉頭都舒展開來。

栖夙笑道:“在下适才還以為浮圖會羽化登仙呢。”

寶尊在一旁連連點頭,其餘人亦心有餘悸。

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剛才那樣的異象,一個人突然坐定如石,屹然不動,身上還發出淡淡的光芒,也許是夕陽的反光,衆人也不确定,但那一刻心頭似乎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幾乎有一瞬間以為眼前之人要走了……

墨非轉頭看到仍然跪在地上的衆人,本來他們跪的是逝去的戰士,如今卻向她俯首。

她開口道:“大家不必向我磕首,我只是一名普通人,受之有愧。”

坎洛長老恭敬道:“行者大人普渡亡魂,使他們得到安息,當得我們這一跪。”

“他們皆是為家園而戰的勇士,應該得到安息,此乃諸位的誠心告慰,非我之功。”超度他們的是玉符,自己頂多算個擺渡人。

衆人聽罷,又拜了拜,便不再提剛才之事。

坎洛長老領着衆人起身,向前走近幾步,行禮道:“大人,我等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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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說。”

“在行動之前,我草原十五部落便已決定,無論結果如何都希望能成為炤國子民,永奉炤王為主。”

墨非并不意外,從巫越決定解決烈鷹族開始,這片草原便注定是他囊中之物,只不過沒想到部落衆人會主動效忠。

坎洛長老又道:“我等相信,能得行者大人輔佐的炤王必是一代明君,有他統領,草原必然走向輝煌。此乃我十五部落共同的請願,望大人成全。”

墨非看向巫越,後者朝她點點了點頭。

“部落兒郎皆是勇士,能得諸位歸附,乃炤國之幸。”墨非緩緩道,“不過諸位之請願毋須在下來成全,我身邊這位便是炤國之主。”

部落衆人聞言,無不驚異。他們雖然知道巫越必然身份尊貴,卻不知尊貴若此。他的骁勇可是諸人有目共睹的,草原男兒最佩服勇武之人,眼前的王者令他們心悅誠服。

巫越道:“炤國接受爾等的歸附,自此這片草原将受炤國庇佑,團結一心,榮辱與共。”

“團結一心,榮辱與共。”數千人同時歡呼,聲音回蕩在廣袤的草原之上。

巫越看着坐在身邊的浮圖,心中似有一團火在燃燒。眼前之人,實在給他帶來了太多的驚喜。

相比于巫越等人的歡喜,栖夙卻是面色複雜,他望着浮圖的側臉,手指微微動了動,終究只是喟嘆一聲。

一開始就已錯失,自己哪裏還有勝算?但就此放棄,他做不到。

這時,又有一群人走過來,他們對墨非和巫越單膝跪地。

其中一人道:“我們來自蠻地,從走出山脈那一刻開始,我們便決定追随行者大人,即使只做一名小小從仆亦不後悔。”

“原來你們是來自蠻地的勇士,在此,浮圖要多謝諸位不惜跋山涉水前來營救,浮圖有愧,害衆多兄弟犧牲在了異地他鄉。”

“大人不必愧疚,大人為我們所作的,足以令我們心甘情願地赴死。”

“沒錯,我村的瘟疫便是大人與寶尊大夫解決的。”

“還有那場沖垮了村落的泥石流,幾位行者大人花了一天一夜,将我們一個個從泥土下挖出來,雖然只活下來了幾十人,但此等大恩永世不忘。”

“……我遠行時不慎落崖,雙腿折斷,在饑餓待死之際,有幸遇到大人,得寶尊大夫救治,又不辭辛苦将我送回遠在數百裏之外的家鄉……”

“還有……”

衆人細數所承之恩,臉上無不露出感念之意。

很多事,墨非自己都不太記得了。想不到短短一年多,自己竟然做了這麽多事。有些在她看來只是小事,但積累下來,卻不知不覺中獲得了豐厚的回報。這種感恩之情是千金難換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資格承載這些。

“大人,請收下我們吧!”那第一個說話的男子又道,“我們雖粗鄙,卻能吃苦耐勞,鞍前馬後,無怨無悔。”

墨非道:“你們可是下定了決心?跟随我,可能不但得不到權財,更有可能失去性命。”

那數十人相視而笑:“在來之前,我們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好,你們從此便是浮圖的追随者。”一共三十四人,年紀最小的不過十七、八歲,最大的也不過四十。他們衣着褴褛,皮膚粗糙,多是山野獵手或鄉間壯勇,乍看之下有如一群難民,但他們有着共同的執着與熱忱,這是墨非最看重的。

三十四人欣喜地朝墨非行禮跪拜。

巫越等人卻是不解,為何墨非要收下這樣一群山野鄉民?大字不識,武藝不精,随便在炤國城內拉一個壯丁恐怕都比他們體面。若只是為了感謝他們,送些錢財讓他們榮歸故裏不就行了?

此時誰也不知道,墨非心中對他們早有了一個合适的安排……

一切塵埃落定,巫越将墨非抱進帳篷,寶尊和予初跟着進來準備給墨非換藥。玉靈離開前,顯然并未将她的腳傷治好。

栖夙也跟了過來。

“你不打算走了?”巫越小心将墨非放下,然後轉身冷冷地看着栖夙。

栖夙笑道:“走是要走,不過在次之前,不如談談有關景國仁風城的事情。”

此時炤國與慶國的軍隊還在仁風兩邊對峙呢。

“你想怎麽談?”巫越一撩披風,坐在墨非身邊。

栖夙也坐下來,侃侃道:“景國已是炤慶二國的囊中之物,然兩國為此皆付出了偌大的代價,在攻破仁風之後,若還要繼續打下去未免得不償失,不若就此鳴金收兵如何?”

巫越冷笑:“當初可是你慶國先招惹本王的,如今幾句話就要本王罷手?”

栖夙搖了搖頭,輕笑道:“戎臻王此言實在有失偏頗,在下确實算計了貴國,可是尊下又何嘗未算計我慶國?不過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此事姑且不論,但你栖夙多次冒犯浮圖,這筆帳本王不能不算。”

栖夙眯起眼:“戎臻王想如何算法?”

巫越拿起腰間的長刀,道:“跟本王打一場,生死不論。”

栖夙緊緊盯着巫越,眼中泛起冷光。他自知武力不如巫越,但被這樣挑戰,他心中也升起幾許不甘,不但是對自己未戰先言敗的不甘,也是對得不到到浮圖的不甘。

而巫越早就對這個男人的作為忍無可忍,有此機會,他斷不想放過。

兩個互不相讓的男人之間漸漸彌漫起洶湧的殺氣,就像冰與火的交鋒,似乎随時可能爆發。那種壓抑的氣氛令帳篷中的寶尊與予初有些喘不過氣來,臉色都開始發白。

“好了,還沒打夠嗎?”墨非的聲音突然傳來,打破這凝重的氣氛。

她淡淡道:“外面亡故的人是為家園而戰,你們又是為了什麽,意氣之争?”

栖夙笑了笑,半垂眼睑。

巫越則看向墨非,握刀的手并未松懈。

墨非伸手搭住巫越的手背,道:“主公,浮圖覺得栖夙的提議甚好,兩國連年征戰皆已是元氣大傷,有此和談之機,為何還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如攻下仁風之後,便劃其疆域,分界而治。”

巫越感受到墨非手上的溫度,身上的殺氣逐漸變淡,他緩緩道:“本王不反對和談,然栖夙多次傷害于你,本王不能讓你白白受辱。”

墨非道:“殺了栖夙,和談又如何進行得下去?不過是逞一時之快罷了。”

巫越沉默,他自然知道栖夙在慶國的地位,這是個可以影響慶王決策的男人,就像浮圖之于他一般。

“浮圖果然明理。”栖夙笑道。

墨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浮圖與國事相比無足輕重,不過個人對你卻是好感有限。”

栖夙郁悶不已。

巫越心情明朗,果斷地不再糾纏殺不殺栖夙的問題。

他道:“栖夙,本王願意和談,不知你是否有把握說服慶王?”

“自然有。”

“那麽旁事暫且不提,我們這就研究一下雙方和談的條款。”說話時,巫越握住了墨非剛才搭在他手背上的手,後者幾次想抽回來都沒有成功。墨非癱着一張臉,因為不想影響他們談話,也就沒再掙紮了。

栖夙見此,心中咬牙切齒,臉上卻依然微笑随和,只是與巫越談判時毫不相讓,寸土必争。

寶尊和予初偷偷看了看那三人,明智地選擇淡化自己的存在。

兩人的談話一直持續到深夜,直到外面有人叫他們吃飯才結束。

這短短兩個時辰的會談,便是不久之後的“仁風會盟”的前身,它直接影響了未來五十年的政治格局,兩個鼎立的大國自此起步,各自走向了繁榮昌盛的輝煌之路……

飯後,疲憊不堪的衆人都早早休息去了,草原之上除了呼呼的風聲與斷斷續續的私語聲便再無他響。

墨非在予初的服侍下洗漱完畢,便獨自留在帳篷中按摩雙腿。

腳掌上的釘刺傷也就罷了,但那灼燒的疼痛卻是難熬,她不敢直接碰觸傷口,只能在小腿和腳踝處按摩。

這時,門口傳來帳篷被掀開的聲音,墨非頭也不擡道:“予初,不用整晚照顧我了,你去休息吧。”

來人沒有回答,只是跨步走到她身邊,巨大的陰影将她整個人籠罩。

墨非擡頭,原來是巫越。

“主公,這麽晚了,為何還不去休息?”

巫越沒有回答,只是坐在她身邊,執起她的一只腳,輕聲道:“好嚴重的傷,你是如何忍受住那樣的痛苦?”

“或許是神在助我。”墨非玩笑道。

巫越擡起頭,一臉肅容道:“有時本王覺得你便是自天上而來,不知何時便會回到天上去。”

“主公多慮了。”墨非柔聲道,“既然選擇留下來,浮圖便不會輕易離去,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主公将浮圖逼走。”

“本王怎會逼……”巫越的話說到一半突然中斷,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墨非,半晌無語。

墨非垂下眼:“主公對浮圖的厚愛,浮圖只有以一生才學回報,但其中不包括浮圖的……唔。”

話未說完便消失在唇齒間,巫越突然一把攬住他的腰,狠狠地吻住他的唇。

熾熱的氣息在兩人之間彌漫,那熟悉的觸動令人發狂。

巫越微微松開,又輕啄了幾下,沙啞道:“你總是要将本王與你的關系劃得如此清楚。”

“不清楚一點,将來恐生怨怼。”

“不會的,本王永遠不會傷害你。”巫越的唇擦過他的額頭、眼睑、鼻尖再到唇邊,“本王要讓你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士,也要你成為本王至親至愛之人。”

“主公未免太過貪心。”

“本王是很貪心,不将你徹底收歸羽下,本王永遠不得心安。從來沒有人能讓本王如此焦躁,所以浮圖,你也不能置身事外。”

“若浮圖一直不願意放棄男子之尊,主公是否會像現在這樣不顧浮圖的意願予取予求?”

墨非被巫越壓在身下,雙手都被鉗制,只能任由他親吻自己。

“或許吧。”巫越舔/舐他的耳垂,低沉道,“本王會讓你熟悉本王的碰觸,從今天開始,本王允許你抵抗,但不允許你不戰而逃。”

墨非怔然,有些哭笑不得。

“浮圖,放下那些顧及,你不覺得你已經在慢慢接受本王了嗎?”

接受嗎?墨非不知道,對感情她向來束手無策,而且自己的真實性別也是一種考驗。她真正在乎的不是成為巫越的人,而是成為巫越的“女”人。巫越對她的感情其實已超越了性別,即使她坦誠,估計他也不會震怒,更有可能的是立刻迎娶。

這樣的情況,非她所願。

“你在想什麽?”巫越靜靜地望着墨非。

墨非道:“你說,要讓我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士?”

“當然,你有這個資格。”

“那麽請主公記住今天的話,浮圖将來會成為一品國士,無論是否……是否與主公有其他糾葛,主公都不能動搖浮圖國士的地位。”

巫越有些奇怪,浮圖從來不是看重權位的人,那麽他所說的話有何深意?

墨非又道:“除此之外,浮圖不要其餘任何名號,或是……名分。主公是否能給予浮圖這個承諾?”

巫越定定地看着他,心頭千回百轉,實在難以猜透他的心思。不過浮圖那句“無論是否有其他糾葛”似乎在暗示他已經做好了将來成為他的人的準備?

巫越止不住心中的歡喜,他慎重點頭道:“本王承諾你,永不動搖你國士之位。”

浮圖,再也跑不掉,他會是他的!

“請主公別忘了,您已經違背過一次承諾,若再失信,浮圖便立刻死在你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憂桑,為嘛老天不給我一雙勤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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