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殷衣怔怔地往房門的方向望了一眼,想着殷雀今日也許不會再過來了,不由垂眸無聲地嘆了口氣。他畏寒一般擁緊被子,突然又想起桃花扇裏的兩句,嗓子啞了唱不出來,他便閉了眼低低念道:

“青溪盡是辛夷樹,不及東風桃李花。”

他突然對自己升起一陣無端的厭棄,只疲累地蜷起身,又嘆口氣。

睡是睡不着了,殷衣也懶得起身,打算在床上舒舒服服躺過一日。

正閉着眼渾渾噩噩着,額上卻突然傳來溫熱觸感,殷衣一驚,連忙睜了眼。

卻是殷雀舉着手巾正要為他擦臉,見他倏然睜眼也吓了一跳。

殷雀見殷衣滿眼惶然,不由便傾身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問道:“我吵醒哥哥了?”

殷衣道:“……沒有。”側頭一看,殷雀還半跪在床邊。他便吃力地撐起身,接過殷雀手裏的手巾:“我自己來罷……你去給我把粥端來。”

殷雀幫他将水盆擱在了床頭櫃上,聞言便笑着應了聲“好”,轉身出了房間。

殷衣随意擦擦臉,又拿那熱手巾捂了一陣眼睛,這才覺得自己重又清醒過來。

殷衣現下回想起自己方才深閨怨婦般的種種不安,不由一陣無力,簡直想栽進院裏湖中淹死自己算了。

他不由感到一片荒唐,殷雀便不說了,怎麽會把他這一無是處的哥哥當一回事;自己作甚又跟中了邪似的,越來越習慣殷雀,越來越離不開殷雀……

難不成還真能被肏出感情?殷衣在心裏冷冷嘲道,卻又抑不住心底酸苦。

自然,這也能忍,不過是叫人難受……偏又無從發洩。

殷衣只得一股火氣憋心裏。起身要下地時一晃神,不知怎的竟沒扶穩床欄,失手将床頭櫃上擺着的銅盆打翻了。

那銅盆掉在地上摔了個震天響,吵得殷衣眼前一黑,幾乎要站不住。半晌才發現殷雀不知何時進了房裏,正将他按在懷裏,溫暖的手掌撫着他的後頸,附在他耳邊焦急地低聲道:“哥哥,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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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衣急喘幾下,又将殷雀稍稍推開,仰頭同他對視着。

殷雀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擔憂,殷衣被他看得頭腦發熱,竟深吸一口氣,揪着他的領子,踮起腳親了親他的下唇。

僅僅是兩唇相貼。

殷雀耳畔轟然作響,簡直是三魂七魄丢了大半。仿佛度過了永恒,才終于魂魄歸位,回過神來。

殷衣卻覺得殷雀的反應快得驚人。他這邊剛松了手,便又被殷雀掐着下巴吻住了。唇舌交纏,最是親密無間。

等得殷衣呼吸不暢,眼角生暈,殷雀才終于放過他。趁着殷衣尚不清醒,又在他頰邊啄吻兩下,一時只覺滿心狂喜。

殷衣被殷雀摟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只得偏過頭低咳幾聲,卻又奇怪地不想掙開殷雀的懷抱。

還是殷雀擔心殷衣,這才率先松開他,低聲問道:“哥哥怎麽了……外頭候着的下人都吓着了,以為哥哥發火了。”

殷衣仰起頭望着殷雀,怔怔地搖了搖頭:“我做什麽胡亂發脾氣…… ”

殷雀道:“那哥哥先去喝點粥罷,我放在外間,再等便要涼了。”

殷衣下意識上前一步,整個人都快要依在殷雀臂膀上了。他握住殷雀的手,脫口道:“你呢?”

殷雀反手與他十指相扣,笑道:“我先收拾好這裏,哥哥……”他忍下後半句打趣,只道:“哥哥等我一等,我一會兒便來。”

殷衣被他掌心的熱度一燙,這才如夢初醒地點點頭。放開殷雀的手時還忍不住擡頭望了他一眼,正好撞入殷雀含着笑的眼中,吓得殷衣慌慌張張地松了手,飄似地去了外間。

殷雀只覺掌心被殷衣無意識地劃過,差點忍不住要伸手,重捉住那只冰涼的手。

最後還是放下了手,只是想起方才忍下沒說出口的半句打趣,便低笑道:“哥哥近來怎麽越來越粘人了……”轉瞬又想到昨日殷衣的回話,立時便笑不出來了,只好俯身老老實實地收拾殘局。

殷雀裏裏外外走了幾趟,将打濕的床單被褥全拿去房間外,好一會兒才得空,又巴巴地湊到殷衣身邊坐下。

殷衣還在慢吞吞地喝粥,知道殷雀坐了過來也沒什麽表示,只是默默看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桌上另一碗粥,意思十分明了:喝你的粥,別煩我。

殷雀道:“我還不餓。”仍是直直盯着殷衣。

殷衣便幹脆不看他了,只捧着碗小口喝着粥。只是最後還是只喝了半碗就撂下了,淡淡道:“飽了。”

殷雀便輕輕松松将殷衣抱到腿上,心情還是飛揚的,還拿手背蹭了蹭殷衣的臉:“哥哥等會再吃點什麽吧?”

殷衣扶着殷雀的肩,既不推開也不靠近,只是垂着眸,恹恹道:“吃什麽……天太熱了,我可沒這副好胃口。”他看一眼殷雀,突然道:“今年你便及冠了,要在這裏辦禮還是去京城?”

殷雀一怔,小心翼翼的瞄殷衣一眼,緩緩道:“今年生辰已在這邊過了,殷慕便叫我秋日去京城行及冠禮……總歸是……”

殷衣截道:“總歸是我們的父親,我曉得的。”他似乎倦極,只幾不可聞地嘆一聲,又道:“那……你便去吧,我留在這等你。”

殷雀本來都已做好殷衣要生氣的準備,見他竟只嘆一口氣便應允了,反又不安起來,勉強笑道:“哥哥……”

殷衣突然依到殷雀頸邊,低聲道:“應了你還不開心……”他今日似乎分外主動,居然又湊過來親了親殷雀的下巴,“也罷……是我不好,突然跟你說起這個……”

見殷雀還是愣怔,殷衣便笑,彎着眼撫過殷雀的鬓角——他這時候倒是有些做哥哥的樣子了。

他又放緩語氣道:“現在還是夏天呢,沒事,不說這個了。”

殷雀被殷衣溫和縱容的态度沖昏了頭腦,一時回不過神來,恍惚叫道:“哥哥?”

“嗯。”殷衣笑着應了一聲。

他性情冷淡,面上甚少有笑容。殷雀上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笑至少也是兩三年前了,現下被那一雙含着笑的桃花眼望着,殷雀幾乎要疑心自己身處夢中。他喃喃着又叫了聲“哥哥”,突然間福至心靈,抵着殷衣的額道:“去了京城我也會盡快回來的。”

殷衣倒沒想到他又繞回了原先的話題,但聽他如此許諾還是一陣安心,便又重複了一次:“嗯,那我便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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