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條龍尾巴
謝舟遙本已走過去，聽聞停住腳，氣定神閑回頭，臉上不見笑容，也沒露出惱色。他注視着程田田，一言不發。
坐着的男藝人本想過過嘴瘾，見謝舟遙還真與自己卯上了，一仰頭對上高挑青年略帶嘲弄的目光，瞬間就毛了。
他跟着站起，卻發現即使都站着，他都比對方矮一個頭。程田田心下惱火，越發讨厭眼前人。
謝舟遙繼續俯視程田田，看了眼車頭坐着的司機，又反手拍了下站在後方始終沒離開的江玉，示意江玉先去找座位。等了幾秒，才朝着程田田才開口，“你是？那你呢，有什麽作品？”
這問題問道程田田心坎上了，他早就聽說節目組被硬塞了個小網紅，搶走了他特別想要的角色。這下見人“不知死活”還敢頂嘴，決定好好教育下。
“我？我演了三部戲。”程田田對謝舟遙挖的話坑一無所知，他抖出一串戲名，再鄭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勾着嘴角等謝舟遙反應。
只見長身玉立的青年一臉茫然，眉頭皺起看向別處，臉上浮現出尴尬為難的神色，最後長嘆一聲，漠然看向程田田，“是嗎？沒印象。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呢。”
“你！”程田田額前青筋直跳，他往前一步，想擠到走道上來。
謝舟遙沒給他這機會，退後一步轉身，穩穩地邁開步子，直接朝後排去了。大巴啓動，車身晃動，氣得腳都沒站穩的蛇精臉男藝人一個踉跄，差點原地撲個狗吃屎。
衆人默默收回視線，車廂裏響起壓抑不住的嗤笑聲，以及聲音小到聽不清的低聲議論。
“這幾個劇，不是著名的爛片麽？”
“查無此劇。”
“還有個到最後都沒拍完哈哈。”
“路人甲級別的角色，也敢拿出來說。”
江玉憋笑憋得臉都扭曲了，他給謝舟遙留了個位置，見人回來，連忙向他偷偷比大拇指。
謝舟遙感謝江玉當時對他的維護，坐到座位上去，狡黠地對江玉眨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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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原本在笑，被一雙近在眼前形、狀姣好的大眼電了個正着。青年不經意的動作，配上少見的焦糖瞳色，殺傷力翻倍。再加上洋溢的笑容，太犯規了。
江玉整個人都愣了好幾秒，随後打趣地“警告”謝舟遙，“拜托別對別人随便wink好嗎，我不吃這套！”
只想與小夥伴交換個勝利意見的謝舟遙很懵，聳肩表示不是他的錯。
一行人抵達片場，網劇預算不夠，現場服化道都有着濃濃的廉價富貴風。高飽和色服裝加上塑料配飾，硬生生把一部仙俠玄幻劇，弄成了影樓二九九套餐。
謝舟遙不敢把真實想法擺在臉上，他一言難盡地別開臉，被帶去試裝化妝。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這個劇組有多捉襟見肘，所有演員都在一間臨時搭建的房間裏化妝，換衣環節只要涉及到私密部位，只能去房間角落，在一個被大花布隔出的狹窄三角空間進行。
“也就你衣服還能看。”江玉一身又紫又紅的門派小喽啰戰鬥裝，看着謝舟遙一身素白長衣，羨慕道。
謝舟遙低頭，看自己身上完全談不上款式的長衫，對此保留意見。
“謝舟遙！謝舟遙來了沒？！”
服裝間外傳來喊聲，謝舟遙連忙提着衣角出去，尋聲看到場邊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
“今天我的戲好像安排在晚上。”謝舟遙走近，鑒于對方在急火火吼話，他先回答對方，随後再去看對方胸前的工作牌，“……主任好。”
原來是制片主任。
“這段的人沒來，拍你的，少廢話。”中年人打量了謝舟遙一眼，伸手把他往場中間推。
導演就在一旁的監控器後，只漠然地擡頭掃謝舟遙了一眼，下意識低頭去做事，卻又擡起再去看謝舟遙的背影，這一眼就看得比較久了，久得身邊人都來催了。
“導演，我們先拍謝舟遙最後一場吧，畢竟布景都是現成的。”制片導演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現場，“而且依照他的經驗，拍死人應該是最熟練的吧。”
謝舟遙被通知要拍角色死後被魔教衆人投入藥池的片段，他被拉去重新化妝，滿臉的血污，衣服也換成了血跡斑斑、皺巴巴的白衫。
“讓他們扔就行，你別動。到時候墊子那塊摳圖，貼張藥池的圖就行。”導演交代道，揮了揮手示意衆人就位。
謝舟遙躺在地上，盡量讓自己放松身體不緊繃。他被前後兩人抓起了肩腿，随後重重擲到了墊子上。
墊子不到一掌後，開拍前謝舟遙還悄悄去摸了下，知道墊子還是有點彈性，但這麽一被扔上去，卻感覺背上一疼。
能躺的下兩人的寬墊子內裏應該沒支撐裝置，邊角部分肯能還好，中部卻變形嚴重。謝舟遙被磕到了肩膀，臉上卻無沒表露出絲毫表情。
“左邊那個怎麽回事，你丢人還帶往上抛的？他媽往前甩不會啊？”導演不耐煩道。
謝舟遙又被扔了第二次，這一次更慘，直接被人甩出了墊子範圍，腰重重磕在了水泥地上，半邊身子瞬間就麻了。等聽到導演喊停的聲音，這才深深吸了口氣，嘶了聲。
“還給我丢出去了呢，你們見過有人進藥池還能滾兩圈的嗎？你們怎麽這麽行呢！”導演咬牙切齒，“再來！”
謝舟遙被扔了第三趟，攝影師又說有鏡頭沒補到。拍到第四次，導演還是有些不滿意，但最終沒要求再重來。他揮揮手，示意拍完了的趕緊走人。
謝舟遙撐着自己起來，僵着身子離場。才走到外圍，就見制片主任拿了個冊子來。
“上了戲的簽個字。”制片主任睨了謝舟遙腰部一眼，“晚上的戲別遲到了。”
“勞煩主任。”謝舟遙與制片主任對視，他怎麽會聽不出制片主任那風涼語氣，他簽完字沒再多言。
江玉看制片主任走，趕忙悄悄磨過來，他伸手想碰謝舟遙腰部，卻久久不敢真把手放下去，“疼了吧？我帶了活絡油，透明沒顏色的，不影響後面拍戲，你找個地方擦一下。”
謝舟遙知道此時不是客氣的時候，他道謝接過，換下戲服後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反手給自己塗藥。再回來時，走姿便自如多了。
片場不給演員分配小板凳，謝舟遙環顧一圈，沒找到合适的坐的地方，幹脆站着看其他人拍戲。
姍姍來遲的男女主就位，此時正拍着對手戲。謝舟遙看得專注，餘光掃到片場旁側一個影子。
程田田在喝水，喝完把杯子放一桌上，玩着手機懶散地走開了。
謝舟遙眯起眼，他剛才似乎有看到制片主任站這桌邊。主任也有喝水，喝的恰好是程田田喝過的這不鏽鋼杯。
夜戲時段到來，是正邪交戰的大群戲，主配角都需要吊威亞，謝舟遙也要上場。除了俯拍大鏡頭，從主角到配角都得再單獨拍動作和表情特寫。
群戲鏡頭先拍，上百人的陣仗也沒提前排演過，主配角好歹知道動作和走位，群演全靠自由發揮，鏡頭來來回回拍了四遍導演才說過。謝舟遙舉劍走步，表情動作沒有半點松懈，按照拍特寫的精細度去演繹。幾遍下來人還沒累，腰先疼了。
先前不知道有哪個群演走位失誤，從後拿着道具頂到他了，正在拍攝他也不能回頭，只能生生受了這下沖撞。
“來拍表情，等下動作。”導演吩咐道，“其他人也要配合，大場面得繼續走。”
男女主顯然沒事先對過戲，來了好幾遍，不是眼神沒交流，就是動作沒對上，一衆配角被折騰得沒了脾氣，到最後只能麻木重複動作。
耗了一個小時都沒能拍出男女主鏡頭，導演黑着臉喊停，餘光掃到謝舟遙，“那誰誰……謝舟遙！你先來！被刺的動作，加上定點站立，單鏡頭，走一遍。”
衆人只聽打板聲落下，場中白衣青年一個反身，用劍格擋住側邊襲來的魔教子弟的長戟，随後被威亞往後拉，憑虛禦空退幾步。
他往後收劍，胸膛起伏，身體保持着随時可再出劍的緊繃狀态，布滿殺意的銳利目光看向左邊，立體瓷白的側臉沾着血，整個人的氣場鋒芒畢露。
所有參與或注視這場戲的人，都在剎那間出了神。雜亂的拍攝現場一瞬成為真實的修羅場，充滿了危機與血腥味。
謝舟遙沒再動，他的戲就到這裏。
導演有幾秒沒吭聲，頓了好一會才開口，“行，這條過了。再來一遍，加拍個表情特寫。”
寂靜的現場響起低低議論聲，既是沒想到新入組的演員表現力不錯，又是沒想到這次導演好說話，竟然讓人就這麽過了，還說要給他加鏡頭。
帶傷拍動作戲，且長時間吊着威亞，謝舟遙竭盡全力強忍這痛，撐到了最後。散戲時，他基本上得靠江玉扶着，才能下車往酒店裏走。
走在後頭的程田田與人說着閑話，見到謝舟遙這樣，估計往前幾步走近，借着天黑伸手想去弄謝舟遙。
江玉見多了劇組的腌臜事，瞄到到程田田靠近，不動聲色繞去了謝舟遙另一邊，擋住了程田田下黑手的機會。
一次不中，程田田也不惱，他走到謝舟遙身邊，故意回頭看了眼後面的演員們，與謝舟遙耳語道，“就當個小網紅不好嗎，一定要來拍戲……弱的人，只能任由擺布。”
“過分了吧，你今天都沒吊威亞，一天就一場群戲，還是打醬油的，在這裏找什麽存在感。”江玉聽到了程田田的話，忍不住怼回去。
謝舟遙握了握江玉的手腕，示意他別被人抓住話柄。他看向程田田，眼前浮現出程田田與制片主任共用杯子的畫面，不由得凜聲道，“我回敬你，你應該比我對這句話更有體會。”
當晚，謝舟遙在癱在床上，不想翻邊影響舍友休息，卻如何都睡不着。身上難受，除了腰背刺痛，腿彎裏也火辣辣的，想來是磨破了皮。
他熬了很久，天色放亮才有些睡意。想着這天只有夜戲，便放心睡了過去。
久未出現在夢中的神龍這次不期然現身，依舊飛身而來，往謝舟遙懷裏撲。只是這次神龍沒能如願，青年痛呼一聲，夢境瞬間就斷了。
酒店裏，謝舟遙滿頭大汗從床上滾落到地上，疼得眼前發黑，淺薄的睡意徹底散了。
他不知道自己衣衫裏，脊背上有瑩瑩藍光亮起。光芒快速流轉，形成圓環法陣。法陣所在的位置，正是當時在邊陲小鎮他以為被火星燙到了的地方。
深山禁區內，正在參加人類與妖界“共建新時代和諧華夏”領袖峰會的冰夷似有所感。他側首看向遠方，擰起眉頭，放下了筆，當着室內無數人族妖族高層的面，告辭離席。
謝舟遙在舍友的協助下爬回床上，江玉也睡不着了，刷起微博，卻沒想到在微博上看到了謝舟遙的消息。
“诶！舟遙！舟遙！快來看，有人在網上說你靠不正當關系……”
與江玉驚疑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謝舟遙的手機來電鈴聲。
“舟遙，酒店房號多少？”電話裏，經紀人姚嘉語氣充滿了怒火。
“嘉姐？三零二，怎麽了？”謝舟遙還沒反應過來。
“我們來了，別急。”姚嘉聽到自家藝人的聲音，語氣和緩很多。
“嗯？”……什麽來了？“我們”？嘉姐和誰？
謝舟遙一邊應答，一邊接江玉遞來的手機。還沒等他看清屏幕上的內容，就聽到電話裏經紀人又說到。
“到了，開門。”
話音才落，敲門聲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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