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際號停下時，嫦瑛看到了窗外那艘小船，那艘已經破敗不堪的暫且還能稱之為小船的東西。

艙門迅速打開，一支銀色的金屬手臂從艙門處伸出天際號，手臂盡頭的四根兩兩相對成圓形的手指伸展開，從那艘小船上撈起一個人。那個人的身體任由機械手抓着，沒有一絲反應。

機械手縮回到天際號，把那個人放在已經準備好的一張移動床上。移動床被迅速推回急救室。

嫦瑛站在一邊呆呆地看着。趙秉遠臉色暗沉，緊閉着雙眼，嘴唇已經發白幹裂。嫦瑛沒進入急救室，她學過嚴重脫水時的急救，但此時，她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麽，她只是覺得如果趙秉遠不在了，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天際號再次停下的時候，趙秉遠被推出了急救室。範雁西似乎突然發現了嫦瑛，嫦瑛的樣子把範雁西吓了一跳，趕忙到了嫦瑛身邊，拍拍她的肩膀，說：“嫦瑛，嫦瑛，島主還活着，他會好的，你別擔心。”

嫦瑛聽到範雁西的話，反應了兩秒鐘，接着，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終于可以自由地呼吸了。伴随着幾個深呼吸，嫦瑛的眼淚奪眶而出。

艙門打開，陸震山、高敞和如閑推着趙秉遠的移動床出了天際號。嫦瑛擦掉眼淚，緊跟着出來……

這時，嫦瑛才發現，這裏不是海邊，而是一個有着長長走廊的大房間。趙秉遠的移動床已經走遠了，嫦瑛沒時間多想，跑步跟了上去。

趙秉遠再次被推到一個相似的急救室，範夫人也已經趕到。

因為在船上進行了急救，在這兒只是做了收尾的工作。此時，幾個人都站在趙秉遠床前，沒人說話，但是氣氛并不像出發前那樣緊張。

嫦瑛往前挪了幾步，更清楚地看見了趙秉遠。趙秉遠的臉色由暗紅轉為了紅色，眉頭也似乎舒展了一些。呼吸很微弱，但是可以感覺到胸前的起伏。

“好了，這裏交給我吧，你們去吃飯，然後好好休息。”範夫人發話了。

範雁西走到嫦瑛身邊，說：“先回去吧，島主沒事了。明天再過來看他。”

嫦瑛想留下等着趙秉遠醒來，可是顯然不可能了，她在這裏什麽忙都幫不上。嫦瑛一想到這些就覺得自己很沒用。

出了房間，嫦瑛跟着範雁西沿着走廊繼續前行，走廊的兩邊相隔不遠處就是一扇白色的房門。很快，到了走廊的盡頭，這裏是一個大廳，非常大的廳堂，地面和牆面是由平整的石板砌成。大廳左側是一個大大的玻璃隔斷。此時玻璃隔斷後面被厚厚的簾子嚴嚴實實地遮蓋着。

大廳裏放着幾張大玻璃桌子和幾把白色的椅子。另一側是兩個房間，房門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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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前方是一扇大大的玻璃牆和玻璃門，通過玻璃可以看見外面的景色，嫦瑛明白了，這裏，是趙秉遠的住所，那個被禁止進入的地方。

玻璃門自動打開，嫦瑛走出來，外面天色已暗。

踩在同樣是平整的石頭鋪成的地面上，嫦瑛回頭看了一下趙秉遠的住所。這個就是在外面看見的那座小山。山體被挖了一個洞，做成了一個大大的山體空間。

趙秉遠的住所最外圍是一小片茂密的叢林，叢林把這座小山的底部遮蓋得密不透風，外面完全看不出這裏面的樣子。

一條蜿蜒的石板路直通叢林，石板路兩側是兩個大水塘。

穿過叢林，就到了那塊嫦瑛經常勞作過的菜地。菜地盡頭就是嫦瑛的住所和大家主要活動的區域。

回到前面，飯菜已經擺好，大家簡單地吃了飯後各自回房間休息。

鈴兒和沈淑萍最後回到房間，看見嫦瑛已經洗漱好躺在了床上。兩人靠近嫦瑛悄悄看了看，好像還沒睡着。

鈴兒低聲問：“今天怎麽這麽早就睡了？哪兒不舒服嗎？”

嫦瑛搖搖頭，說：“沒有不舒服，累了。”

“那你睡吧。”鈴兒說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沈淑萍和鈴兒對視了一下，本來想問問嫦瑛倒底發生了什麽事？現在看來，什麽都別想問了。

第二天早上，嫦瑛很早起床，一晚上都沒睡好，一直做惡夢。

走到外面，太陽剛剛露出頭，一切靜悄悄，只有海風在耳邊輕輕吹過。島上一切如常。嫦瑛往前走了幾步，透過屋頂看見了後面那座小山，那個神秘的處所。不知道那裏面的主人是不是已經醒了，是不是也像她現在這樣正享受着這美好的清晨。

嫦瑛正想着，看見範雁西從後面菜園出來。

嫦瑛緊張地觀察着範雁西的臉，想從他臉上看出趙秉遠的情況。

範雁西表情輕松，嫦瑛放下心來。

“範将軍早。”嫦瑛打着招呼。

範雁西也看見了嫦瑛，“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島主……怎麽樣了？”嫦瑛急迫地問道。

“哦，島主昨天晚上醒了，吃了點兒東西，現在還睡着，我再去拿點兒吃的，醒了就會馬上要吃了。”範雁西聲音輕快地說。很少見到範雁西用這種語氣說話，在嫦瑛的印象中範雁西永遠是深沉穩重的。

“我，能去看看島主嗎？”嫦瑛問。

“可以，一會兒吃完飯，我去換回夫人，你和我去看一下。”範雁西回答。

“範夫人昨晚一直都在照顧島主？”嫦瑛又開始擔心。

“嗯。”範雁西點點頭，“島主一晚上都很安靜，沒什麽事。”

“你們忙了一晚上，我去熬粥吧。”嫦瑛沒熬過粥，但是見過鈴兒熬，當時記下了。

“哈哈哈，不用你，小羽已經熬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吃完飯我叫你。”說完，範雁西笑笑走向廚房。

島上的早餐如常，餐桌上除了範夫人和島主，其他人都在。鈴兒和沈淑萍兩個不知情的人，也不多問。島上的事想讓你知道的時候自然讓你知道。

只是沈淑萍看着如閑明顯睡眠不好的臉時，好幾次想告訴他要注意休息，保重身體。最後還是因為覺得自己說了也不會起什麽作用而作罷。

第二次踏過那片叢林，嫦瑛更加清晰地看清了那座被一層翠綠包圍的小山。石板路兩側的兩個大池塘，應該就是島主的水産養殖基地吧，沈淑萍說島主有個水産養殖基地，看起來就是指的這個。

玻璃門內陽光充足，明亮溫暖。此時的右側大玻璃牆仍然被黑色的幕簾遮蓋着。

延着走廊直接進入了山的內部。除了進口處有從大廳進來的光亮外，裏面全部靠燈光照明。頂部白色的燈光照得走廊明亮卻又冰冷。

推開急救室的門，範夫人正坐在趙秉遠旁邊縫着衣服，趙秉遠還在睡着，已經換了幹淨的衣服，臉上除了曬傷還沒完全恢複外，氣色好了很多，呼吸也更加平衡。

“你回去休息吧，我來守着。”範雁西壓低聲音說。

“好，我去睡一會兒，中午來接替你。”範夫人打了個哈欠。

“範将軍，範夫人，昨天晚上你們都沒休息好，今天就由我來照顧島主吧，你們都回去休息。”嫦瑛輕聲且認真地說。

範雁西和範夫人顯然沒有考慮到嫦瑛會這麽說，兩個人猶豫了一下，範雁西剛要說什麽，範夫人搶先說了：“好，那你先看着，中午我再過來。”

嫦瑛不住點頭。

範夫人交待了一些事情，比如，怎麽給趙秉遠喂水喂飯，怎麽給他的臉上和身上的曬傷擦塗藥膏。最後特意說了，如果趙秉遠要大小解，就按床頭的那個按鈕，如閑會過來幫忙。

嫦瑛聽得臉有些發紅，自己就想着要為島主盡份力，就忘記了她和島主男女有別，還是有不方便的地方。

嫦瑛說都記住了，範夫人和範雁西放心地一起離開。

嫦瑛坐在範夫人坐着的椅子上，環顧了一下房間，沒什麽特別的，四周都是帶玻璃門的櫃子，裏面放着各種瓶瓶罐罐。

視線最後回到趙秉遠的臉上，此時這張臉很可愛，和以前嚣張的樣子完全對不上。趙秉遠睡得香甜，面色柔和，輕微的鼾聲表達着睡意正濃。嫦瑛從來沒認真看過趙秉遠的臉，現在才知道，眼睛是細長的，鼻子高挺，嘴唇有點兒薄，周圍的胡須已經被刮幹淨，露着細小的青色印記，下巴圓潤……

直到知道趙秉遠回來前一秒鐘，嫦瑛都還在抱怨着趙秉遠，這麽長時間，不知道在外面玩得怎麽逍遙自在，也許已經忘了這個小島。而從看到趙秉遠的那一刻開始，以前的怨恨都煙消雲散了，只要他回來就好。他本來可以一個人離開卻從沒想過抛下島上這些人，這一點，讓嫦瑛覺得趙秉遠并沒有自己印象中的那麽讨厭。而此刻，看着趙秉遠如嬰兒般酣睡的臉，笑意不自覺地爬上了嘴角。

“你笑什麽？”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吓得嫦瑛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嫦瑛把注意力重新移到趙秉遠的眼睛上，趙秉遠正瞪着他那雙細長的單眼皮眼睛看着她，嫦瑛的臉一下子燒得通紅。

“沒，我沒有笑。你，你要喝水嗎？還是要去衛生間？”嫦瑛羞得後悔來照看趙秉遠。

“你就是在笑，是在笑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嗎？”趙秉遠不高興地說。

嫦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能說難看，更不能說好看啊。

看着嫦瑛急得不知所措的樣子，趙秉遠“哈”的笑了一聲，“算了，你這個笑我給你記下了。下次再笑我，就要受懲罰喽。渴了，要喝水。”

嫦瑛趕緊拿起旁邊桌子上的帶着玻璃吸管的水杯和水壺，為趙秉遠倒了杯水。

趙秉遠雙手撐着床要坐起來，嫦瑛又趕緊放下水杯，過來扶着趙秉遠，“你還不能起來，範夫人沒說你要起來。”

趙秉遠顯然很是費力氣，但是仍然固執地坐直了身體。嫦瑛有些慌亂地趙秉遠身下的枕頭豎起來，抵在他的後背。趙秉遠往後靠了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接過了水杯。

“慢慢喝。”嫦瑛輕聲提醒着。範夫人說趙秉遠喝水的時候一定要小口慢慢喝。趙秉遠很聽話，只呡了幾口便把水杯遞給了嫦瑛。

“要躺下再睡會兒嗎？”嫦瑛問。

“不想睡了，已經好很多了，坐一會兒。”趙秉遠說話的語氣不再戲谑。

兩人都坐好，氣氛有點兒尴尬。

“你每次自己出去，都會這樣回來嗎？”嫦瑛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