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那日和嫦瑛談過之後,王莽像變了一個人。每天都積極地幫着做這做那,上午和嫦瑛一起訓練,其他時間,有時幫着沈淑萍和鈴兒做事,有時跟範夫人、陸夫人一起整理菜地、果園。晚上看嫦瑛給他的書。

沈淑萍飯做得比以前多了很多,王莽開始還不好意思吃,每次沈淑萍都主動給他盛飯,時間久了,王莽也便不再客氣,吃得多,大不了幹得多就是了。

王莽渾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島上的粗活、累活都由他來做了,高敞和如閑也樂得輕閑。

沈淑萍最近叫如閑的次數少了,如閑偶爾在前面出現的時候,也總是看見沈淑萍叫着“王莽,幫我舀米。”“王莽,來幫我晾衣服。”“王莽,把碗拿過去。”

王莽也總是笑嘻嘻地答應着。

這天,沈淑萍和王莽在洗衣服。

“淑萍,給我講講你那個時代的事情吧?”王莽說,“你那時候的書我看不懂。”

“你怎麽和嫦瑛一樣,那麽熱衷訓練和看書啊?好吧,我給你講講。我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啊。”沈淑萍從清朝滅亡開始講起,講到了民國、抗日戰争、解放戰争、解放後的土地改革、以及後來的改革開放。

王莽很認真地聽着,對土地改革和改革開放那段很感興趣,問了很多問題。沈淑萍也只是了解了大概,詳細情況她也不清楚,所以還是建議王莽去找嫦瑛借書看。

嫦瑛的書都來自範雁西。嫦瑛把王莽想看的書跟範雁西說了,第二天,範雁西就拿來了她要的書。王莽看不懂的,就問嫦瑛,還會和嫦瑛一起讨論。嫦瑛覺得王莽越來越像自己。雖然王莽比嫦瑛歲數大,但是嫦瑛覺得王莽更像個求知欲很強,需要她帶領和指導的小弟弟。

這天上午,沈淑萍一個人坐在院子的水槽邊洗菜。廚房有水管,可以洗菜,但是沈淑萍就願意坐在院子做這些,她喜歡坐在溫暖的陽光下,吹着海風,做着她喜歡的事情。島的位置靠南,常年四季如春,陽光充足,在外面好不惬意。

上午是王莽和嫦瑛的訓練時間。高敞和鈴兒去幫着範夫人收拾菜地和莊稼,此時只有沈淑萍一個人在準備午餐。

如閑過來時,沈淑萍正哼着小曲,雙手麻利地擇着菜。

“你怎麽過來了,不忙的話幫我洗菜吧,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沈淑萍頭都沒擡地說。

如閑定住了,看了一下四周,沈淑萍周圍的确只有他一個人。此時他離沈淑萍還有大概十幾米遠的距離。

“怎麽還不過來?”沈淑萍扭過頭,側着身子看着如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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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閑長年練武,走路輕盈。在島上雖然放松了些,但是比一般人還是要輕得多,而且有海浪聲和風聲,以沈淑萍這種平常人,不可能聽得出來。

“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嗎?”沈淑萍站起來,甩甩手說。

如閑走過來,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沈淑萍明白了,笑着說:“反正就知道你來了。你怎麽到這兒邊來了?不是說今天主要工作在那邊嗎?”沈淑萍指了指菜地。

“嗯,我來給島主取東西。”如閑站在原地沒動。

“島主着急嗎?不着急的話你先幫幫我吧。大家都很累了,午飯可不能晚喽。”沈淑萍繼續坐下擇菜。

如閑走過來,彎腰拿起一把菜在水槽裏洗着。

沈淑萍看着如閑不情願的背影,呡嘴笑着。

兩人都沒說話,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卻又不覺得尴尬。

“真的就你們兩個人?”一個洪亮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王莽從訓練場正走過來。

“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嫦瑛呢?”沈淑萍問。平時王莽都是和嫦瑛一起回來,而且時間要比這時候晚得多。

王莽到了兩人身邊,蹲在地上,拿起菜一起擇着,說:“早上聽說他們要去收菜,想着中午就你一個人做午飯,就早回來幫忙。嫦瑛去後面了,她做不來這些。”

沈淑萍倒是很高興,“哈哈哈,真沒白多給你做飯,還是你好,知道提前回來幫我。”

如閑聽見兩人的對話,臉色一變,把手裏的菜扔在水槽裏,冷聲說道:“有人幫你,我走了。”

“別走啊,多一個人……”還沒等沈淑萍說完,如閑已經沒了蹤影。“這個人,總是這樣。”

“咱倆做,耽誤不了吃午飯。”王莽手沒停地說。

如閑從儲藏間出來的時候,看見沈淑萍和王莽并排站在水槽邊,王莽突然往沈淑萍臉上輕輕地撩了一些水,沈淑萍驚得大叫,也撩起水潑向王莽,兩個人打鬧成一團。如閑走路的步子加快了,呼吸也急促起來,如果不大口呼吸,他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來。

現在島上每天的三次用餐時間是所有人在一起的僅有時間,因此,被沈淑萍帶的,大家都習慣在用餐的時候讨論一些事情。比如今天,沈淑萍就提起了王莽中午提前回來幫她的事。

“王莽,謝謝你今天提前回來幫我。”沈淑萍說。

“我就是看見猛哥在,才又回到後面的。”鈴兒接着說,說這話的時候,笑着看了一眼沈淑萍,那個笑帶着別的意味。

沈淑萍明白鈴兒在調侃她,便沒理她,裝做沒聽懂。而對面另一個人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現在用餐人多,如閑的位置調換到了趙秉遠旁邊。

嫦瑛在下面用腳碰了一下鈴兒,讓她別放肆。

沈淑萍繼續說:“王莽,你別走了,島上多好啊,有吃有喝有玩的,你回去那麽古老的時候幹什麽?”沈淑萍說者無心。

王莽和嫦瑛互相看了一眼。王莽說:“我不比你們,我姑母是……嗯,我那個時候的太後,國家沒了,我的家也就沒了。故,王莽要回去救國家于危難之中。”

“來到這兒,”趙秉遠突然說話了,“國家就和你沒關系了,回不回得去都還不知道,怎麽救國,救家?哈,就算回去了,以你一人之力又能改變什麽,真是不自量力!”

王莽聽了趙秉遠的話,心裏很是不舒服,也顧不得趙秉遠島主的身份,馬上說道:“男兒當為國效忠,國家有難,我豈能在此偷生?!三年內,王莽自信能回去救國、救家!還請島主成全!”

“哼!”趙秉遠冷笑了一聲,“放心,有帶你回去的船,我一定送你回去!”

嫦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覺得趙秉遠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看着她說的,也就是說也她聽的。

嫦瑛一直不知道趙秉遠的來歷。趙秉遠和如閑的穿着、口音和儀态已經看不出是什麽出身了,範雁西和陸震山還是看得出來出身于官或武的家庭。但是,他們似乎已經安心于島上的生活了。

最初,嫦瑛覺得趙秉遠玩世不恭、對所有事情都沒有興趣,以及從不勞作和訓練,覺得他來島上之前,一定是個纨绔子弟,不學上進。今天聽了趙秉遠的話,嫦瑛覺得她的判斷沒錯,或者,趙秉遠被現實打敗了,已經屈服于現狀。當然,那個國可能對他來說并沒有太深的感情,那個國本來就不是他的,這個島才是他的。

這天的警報是中等危險。嫦瑛全副武裝着上了天際號。

對面的那艘船是嫦瑛見過的“沙船”,平底、身寬、體大,主要用來運送糧食。從元朝開始有了這種“沙船”,大明朝也廣泛應用。這個,是大明朝的船嗎?嫦瑛突然有點兒緊張。但是,如果是可以帶嫦瑛回去的船,趙秉遠不是應該提前通知她和鈴兒嗎?

帶着各種疑問,嫦瑛登上了那艘巨大的船只。到了船上,看見躺在地上人的裝扮,嫦瑛知道了,這艘沙船是元朝的。

範雁西、陸震山、高敞這次拿了很多裝糧食的大袋子。如閑也拎起一個袋子去了另一個糧倉,嫦瑛看了看趙秉遠,那位正在欣賞着風景。于是嫦瑛緊跑了兩步追上了如閑。

嫦瑛正在緊張地和如閑一起裝着糧食,突然如閑猛地直起身,一個箭步跨到了嫦瑛身後,手裏的劍已經出了鞘。

嫦瑛也迅速轉過身來,拔出了短刀。

面前,是一位腰身有些彎曲,60歲左右的老人。

老人一動不動,慢慢擡起雙手,示意如閑他沒有攻擊性。

如閑把劍重新入鞘,正要說話,老人先開了口,“你,你是,如閑嗎?”老人聲音沙啞、顫抖。

如閑一驚,嫦瑛更是腳下一滑,差點兒摔倒。

如閑沒有回答,透過艙門進來的光亮,仔細地觀察着老人。

片刻,如閑不敢确認地問:“你是,師傅?!”嫦瑛第一次聽見如閑用這樣一種無法控制情緒的聲音說話。

老人雙手放下,身體也垮了下來。“真的是你嗎?如閑,我是師傅啊。我以為你們,你,已經死了。”眼淚已經布滿了老人滄桑的面龐。

如閑撲到老人面前,“師傅,是我,我是如閑。你還好嗎?”

“我好,好。”老人用袖口擦了擦眼淚,“皇上……他也活着?”

如閑點點頭,正要說話。

“怎麽了!”趙秉遠出現在艙門口。

老人聽見說話聲,猛地轉身,用自己的身體護着如閑。

“如閑,什麽情況?”趙秉遠往前邁了幾步,站在老人對面不遠處。

“師傅,不用怕,他,他就是……皇上,這位是陳師傅。”如閑說。

“陳師傅?哦,想起來了,範将軍就是從他手裏把你帶走的?”趙秉遠沒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

老人說着雙膝跪地,向趙秉遠行了個大禮,“皇上,老朽不忠不孝,沒能為國捐軀。請皇上賜我一死。”

“行了,行了,都什麽時候了,還行如此大禮。我也不是什麽皇上,你不必如此。”趙秉遠嘴裏說得不耐煩,卻已經彎腰,雙手扶住了老人。

皇上?趙秉遠?嫦瑛腦子極速地轉着。

趙秉遠說:“如閑你陪陳師傅說會話。”說着,獨自一人走了。

如閑還沒忘記自己的任務。對老人說:“師傅,我們安身在附近一個小島上,偶爾取些路過船只上的東西。”說着,用手指了一下糧堆。

“哦,師傅明白,你們取吧,這些都是蒙古人的,取吧。”說着過來和如閑一起把糧食裝進袋子。

如閑也抓緊時間,一邊裝糧食,一邊問:“師傅,現在是什麽時候,你怎麽會在這裏?”

老人說:“現在是元至三十年,蒙古人的天下,離崖山之戰已經過去了14年。”說着,老人又掉下淚來,“當時,都以為你們已經……我家裏還有妻兒母親,不得已茍活到如今。我這是跟着這運糧船幹些活計,養着一家老小。現在百姓生活不易啊?”

如閑聽着心裏難受,說道:“師傅,我們現在生活還過得去,你要是願意,跟我們走吧,不用再受這些苦。”

“如閑,師傅知道你孝順,可是,師傅舍不下家裏的老婆孩子。只要你們過得好,師傅死也瞑目了。感謝老天爺,讓我這将死之人在死前還能見到你們。”老人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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