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外面,除了貨船卷起的海浪聲,只有幾盞挂燈在空中搖擺。
趙秉遠帶着嫦瑛先來到一處,嫦瑛聞着味道就知道這是茅廁。嫦瑛的臉又燒了起來。
趙秉遠先進去。很快,趙秉遠出來,說:“你去吧。”
嫦瑛羞得臉已經通紅。在門口猶豫了一下,算了,十天,或者今後更長一段時間都要和趙秉遠一起度過,沒時間想那麽多了。
嫦瑛從茅廁出來的時候,低着不敢看趙秉遠,趙秉遠倒是毫不在意地說:“我們去找點兒吃的喝的。”
兩人摸到了廚房,趙秉遠拿了兩張大餅,幾個饅頭和一些小菜,又裝了兩袋子清水。最後兩個人在一處水桶邊,趙秉遠舀了一瓢清水,就着另一個髒一些的水桶為嫦瑛清洗了手和臉。同樣嫦瑛也為趙秉遠舀了一瓢清水清洗。
兩人在外面又活動了一會兒,偶爾會有船員起夜和換崗,黑暗中很容易躲藏。
回到貨艙,嫦瑛居然有點兒餓了。
“咱們拿這些東西,他們會不會發現?”嫦瑛咽了一口饅頭說。
“不會發現的,船上人多,少幾口吃的很正常。”
吃飽喝足後,嫦瑛通過通風孔,看見外面有亮光進來。天漸漸亮了,外面也熱鬧起來。
聽着外面嘈雜的聲音,竟又燃起了嫦瑛的睡意。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嫦瑛睜開雙眼的時候,通風孔那裏又已經暗了下來。
突然,嫦瑛意識到,自己是躺着的。再定睛一看,左上面趙秉遠的臉正靠在艙壁上。她,是躺在趙秉遠的腿上……
嫦瑛右手撐地,騰的一下坐了起來。趙秉遠也被驚醒,剛一動,就“哎呀!”了一聲。
“怎麽了?”嫦瑛趕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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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腿麻了。”趙秉遠咧着嘴說。
嫦瑛又羞愧又氣自己,伸出手來要給趙秉遠按摩腿,又覺得不妥。
正不知道該怎麽做的時候,趙秉遠說:“我活動一下就好了。你可真能睡啊?足足睡了一天。餓不餓?”
嫦瑛其實是被餓醒的,此時肚子又不争氣地叫了起來。
趙秉遠活動了一下身體和四肢,從旁邊拿出昨天晚上的食物,兩人吃起來。
船上的時間過得緩慢和單調,但是嫦瑛卻并不覺得無聊。
兩人除了睡覺、吃飯和晚上出來活動外,大部分時間是坐在那裏沉默着。
“你有什麽計劃?”偶爾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會被嫦瑛的提問打破。
“嗯?不是你回去嗎?讓我先聽聽你的計劃是什麽?”趙秉遠打趣地回問着。
嫦瑛确實是一直在思考着這個問題,只是一直沒想到更好的辦法。
“我想,我要去救皇上。先進入皇宮,找到皇上,嗯,或者皇後,告訴他們李自成馬上要打進宮來,讓他們和我一起逃跑。”嫦瑛說。
“他們為什麽會跟你一起逃跑,為什麽會相信你?”趙秉遠問。
“我,我有這個,”嫦瑛取出頭上的簪子。“他們一定認識這個簪子,我告訴他們實情。”
趙秉遠不置可否,接着問:“那你怎麽進宮?宮禁森嚴啊。”
“可以和運水、運酒、運木材的車一起混進去。”這個嫦瑛早就想好了,具體怎麽實施她還沒想到,反正,大不了,用自己的短刀逼着他們。
“……”趙秉遠沒說話,似乎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頭靠在後面,閉上了眼睛。
嫦瑛知道,自己的方法都被趙秉遠否掉了。
“所以,我才問你有什麽計劃啊。”嫦瑛繼續追問着,明天就要上岸了,這個時候再不問清楚,就沒時間了。
趙秉遠沒理她,繼續閉目養神。
嫦瑛生氣了,這個趙秉遠就是這樣,所有事情都在他心裏,他覺得沒必要告訴別人,連一個字都懶得說。
嫦瑛頭也靠在艙壁上,噘着嘴。其實她并不是生趙秉遠的氣,她在氣自己,氣自己這麽沒用。想回去救人,卻什麽都沒想好,什麽都沒有準備。要是沒有趙秉遠跟着,最後不但救不了皇帝一家,可能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了進去。
“怎麽?生氣了?”趙秉遠的聲音在面前很近的地方響起,嫦瑛一驚,猛地睜開眼睛,趙秉遠正歪着頭看着她。
“沒有!”嫦瑛嘴裏生硬地吐出兩個字。
“還說沒生氣,看,臉都氣紅了。”趙秉遠憋着笑說。
“哪有,沒生氣就是沒生氣。”嫦瑛“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趙秉遠也笑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那個笑,如夏日盛開的花朵,如冬天溫暖的爐火,嫦瑛心跳加速,咚咚咚地自己都能聽見心跳的聲音。眼前開始模糊,嫦瑛努力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趙秉遠愣了一下,收起笑,坐了回去。
“計劃是有,但是不能保證成功。”趙秉遠低沉的聲音從嫦瑛右側傳來。
嫦瑛意識到自己剛才失态了。不知道趙秉遠感覺到沒有,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讓嫦瑛很尴尬,但是,又覺得很……喜歡。
“我們可以做一些事情,但是我們做的事并不能改變歷史……”趙秉遠繼續說着。
嫦瑛的思緒終于被趙秉遠的話拉了回來。
嫦瑛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是啊,趙秉遠回到過陸多次,每次都在原來的歷史軌跡上加了一筆,但是這一筆并不足以改變歷史的進程。但是即使如此,他仍然做了他想要做的,嫦瑛覺得這就足夠了。
這次的任務很嚴峻,也有很大的危險。此時,任務是第一位的,明天傍晚就要上岸了,岸上迎接他們的将會是什麽,嫦瑛不知道,她想,趙秉遠也不可能完全預料得到。但是,嫦瑛确切地知道,無論遇到任何危險,她一定不會讓趙秉遠受到任何傷害。他,必須完好地活着。
這天晚上,趙秉遠和嫦瑛推開擋在前面的木箱。趙秉遠拾起地上的毛毯,兩人從貨櫃後面出來,把木箱放回原處。
“今天晚上要換個地方。”趙秉遠把毛毯重新整理了一下,放在一處隔架上。
新地方,是一間堆滿雜物的房間。兩人在各種物件中爬過,到了最後一塊破舊的船帆後面。
“從明天早上起,這個房間就不會再有人來了。這些東西要下次出海前才會用到。”趙秉遠低聲跟嫦瑛解釋着。這個地方非常狹小,兩個人要面對面站在裏面,更難受的是不能随便動,以免碰到東西引起響聲。
兩個人貼得很近,嫦瑛甚至感覺到了趙秉遠的呼吸和趙秉遠身體的熱度。嫦瑛低着頭,不敢看趙秉遠,也不敢讓趙秉遠看到自己發紅的臉。
就這麽站了幾個小時,嫦瑛額頭上已經冒了汗,身體開始搖晃。
突然船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嫦瑛身體一歪,正要摔倒的時候,趙秉遠一把攬住了她的腰,把她緊緊擁在懷中。
船停止了搖晃,嫦瑛的心情卻再難以平靜。趙秉遠胸前起伏也明顯起來,從趙秉遠口中呼出來的氣噴在嫦瑛的頭發上,有些癢。
嫦瑛的右手慢慢伸到了趙秉遠的身後,手指纂住了趙秉遠後背的衣服。
嫦瑛擡起頭,此時她特別想看看趙秉遠的臉,看看那張臉上現在是什麽表情。
“船靠岸了。”趙秉遠說話了,聲音有些吵啞,甚至不像是從趙秉遠嘴裏說出來的。說話的同時,趙秉遠松開了擁着嫦瑛的那只手。兩人之間有了空隙。
嫦瑛深吸了一口氣,也從趙秉遠的身後收回右手,重新低下了頭。最近自己怎麽了,在趙秉遠面前總是這麽失态。嫦瑛用食指手指甲掐着拇指的肉,讓痛感滅掉身上燃起的火焰。
外面聲音嘈雜着,有卸船的吆喝聲,有收繩索的叫喊聲,有老友相見的笑罵聲。
這些聲音,嫦瑛有兩年半沒有聽到過了,此時聽見感覺異常親切。她真的已經離開了那個小島,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兩人在儲物間一直呆到晚上。出來時外面已經漆黑一片。借着淡淡的月光,嫦瑛跟在趙秉遠後面,順利地下了船,離開了港口。
按照島上的時間,此時應該是晚上九點左右,天津港曾經是個熱鬧的港口,此時卻黑漆漆的一片,像是沒有人跡一般。
趙秉遠辨認了一下方向,拉着嫦瑛疾步前行。
不知道又走了多遠,周圍漸漸有了人煙,房屋也密集起來,這裏看起來是一個小鎮。嫦瑛已經累得有些氣喘。
趙秉遠停在了一處房屋外面,嫦瑛看見上面寫着“清風客棧”四個字。
“呯呯呯”趙秉遠扣響了大門。
“誰呀?”裏面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并沒有來開門。
“投店。”趙秉遠回答。
“這裏不接客了,請到別外去吧。”裏面的男人說着。
“呯呯呯呯……”趙秉遠繼續敲着門。“開門,開門,再不開門我要砸了!”趙秉遠大叫着。
趙秉遠話音剛落,大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一條縫,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露出一張臉來。
“說了這裏不接客,沒有空房間了。”男人警覺地看着趙秉遠。
趙秉遠顯然已經沒了耐性,擡起腿一腳把門踹開,男人被撞得後退了幾步,差點兒摔倒。
嫦瑛吓得要去扶男人,被趙秉遠一把攔住。
“你這裏漆黑一片,房間都空着,怎麽說全滿了呢,大爺我住店給錢,為什麽不接客人?”趙秉遠進了大廳,環視着周圍。
“哎喲,大爺,您是外地來的吧?最近這兒鬧瘟疫,不敢接客人,怕被傳染啊。”男人哀求着說。
“你看我們像被傳染的嗎?”趙秉遠厲聲問道。
“兩位剛從外地來,我勸你們趕緊回去吧,這次瘟疫鬧得厲害。我們鎮上都死了一半人了。”男人說着快要哭出來了。
“那你怎麽不走?還在這兒?”嫦瑛問道。
“我這兒夥計都逃了,我老婆和大兒子一家都染病死了,小兒子被我送到鄉下,現在也不知道死活。我一個人舍不得這家店。我得看着店,疫情過後,我還得養家糊口啊。”說着男人果真哭了起來。
嫦瑛想起來,史書上記載,明朝從萬歷年開始有鼠疫,距現在十年前開始肆虐。嫦瑛也害怕起來,她非常後悔回來,更後悔讓趙秉遠跟她一起回來。如果趙秉遠染上鼠疫怎麽辦?陸震山給的冰袋裏不知道有沒有治療鼠疫的藥,不知道一般的消炎藥是不是有效。
嫦瑛正急得亂想,一只手被趙秉遠緊緊抓住。嫦瑛驚恐地看了一眼趙秉遠,趙秉遠向她微微使了一個眼色,告訴她不用擔心。
“你們快走吧。我這兒真不能留你們。”男人說着又要把他們往外趕。
“啊!”一聲尖叫從後面傳來。
男人也顧不了許多,拼了命地推着趙秉遠,“大爺,求求你們,你們出去吧。”
趙秉遠推開男人,對嫦瑛說:“你留在這兒。”
說完,向後院走去。
男人在後面叫着:“大爺,不能去啊,那個人染了鼠疫。不能去啊。”
嫦瑛聽到男人這麽說,也追了過去,“島主,別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