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賣閨女?”
靖北侯夫人的目光十分驚異。
最近侯府風波不斷,不說顧遠一門心要分家誰的面子都不給,就說老太太大病,明芳嫁過去的韓國公府裏還有一筆亂賬,靖北侯夫人幾乎是焦頭爛額,哪裏還顧得上別人呢?
且明岚幾個素來省心,也在她的庇護之下,她也沒有時間多想這些。這眼瞅着頭暈眼花的,明珠的嘴裏就冒出一句這個,靖北侯夫人一時就回不過神兒來,只是一轉眼明白了明珠的意思,她的臉色頓變!
聽這個意思,是靖北侯算計她女兒親事了?
是哪個?
莫非是明岚?
明珠就算住在侯府上,對幾個堂姐都不過是尋常,唯一就對明岚親近些,靖北侯夫人想到這個,臉都白了。
“是你二姐姐?六丫頭,是,是不是?!”她這輩子的心都在幾個女兒的身上了,為了女兒她能厚着臉皮打着昌林郡主吓唬韓國公太夫人,為了女兒她都能殺人!
她如今卑躬屈膝的,努力與二房和緩,都是為了女兒們呀,只不過是為了叫她們下半輩子幸福。若是孩子們日後過得不好,她還活什麽?一想到這個,再想想明珠嘴裏的話,她幾乎要厥過去,上前就握住了明珠稚嫩的肩膀。
“什麽打死幾個媳婦了?”
“您去問大伯父,他什麽都知道。”明珠見靖北侯夫人還算是一顆心都在明岚的身上,哼了一聲,側頭看出了也疑惑看過來的老太太。
“您最喜歡的貴妃娘娘保的媒,瞧瞧,這就是親姑母。”貴妃這東西,單叫她被抽幾把都不算什麽,這還得叫她在家裏都知道她越發不是東西,衆叛親離才有意思呢。
明珠自然不會為貴妃幹的壞事兒遮遮掩掩,一手掐着軟綿綿呆滞中的小蛇,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貴妃的意思,我大概明白。左不過是為了貴妃的體面尊榮,為了叫貴妃在宮裏立得穩當,叫二姐姐犧牲一二罷了。左右……”她意味深長地看着老太太,十分孝順地說道,“又不是第一回了……”
當年坑害她娘,如今坑明岚,這才叫禍害呢。
好好兒如珠如寶地供着,千萬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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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靖北侯夫人聽見這個,目眦欲裂。
“貴妃?”老太太也呆住了,只是迎着明珠那雙什麽都了然清明的眼,她只覺得心中寒意頓生。
初時見的那個可愛乖巧,會軟軟依偎在她懷裏軟綿綿叫“祖母”的小姑娘,仿佛是一場幻覺。
這個尖酸刻薄的女孩兒,到底是誰?!
“大伯父也是有心,一心為了貴妃,賣親閨女都不眨眼,真是兄妹情深,凡人不能及。”一窩的王八羔子,都不是什麽東西就是了,果然是親兄妹來的。
老太太已經不會說話,只能默默流淚,很久之後,突然問道,“侯爺呢?叫他來!”
她雖然看重靖北侯與貴妃,卻并沒有想過要叫孫女兒犧牲自己的人生。明珠的話她聽明白了,那是一個很不好的人。她心裏萬箭穿心,見衆人的目光不同,顧遠與昌林郡主立在一處,顧遠望向明珠的目光帶着幾分疼惜與不樂意,又有幾分冷漠地看着靖北侯夫人,就知道他是不會管明岚的親事的。
明珠也不會多說。
她該知道的已經與靖北侯夫人說完了,若她大伯娘都束手無策,她一個小姑娘,又能如何呢?
要不毒死靖北候,叫她堂姐守孝三年?
恕縣主大人也只能有這麽個主意了。
“侯爺不知去哪兒了。”一個丫頭怯怯地說道。
“去找!”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本就不好的身子又越發地壞了,蒼老的臉蒼白一片,幾乎沒有了血色。
“老二……”她見靖北侯夫人渾身顫抖地跌坐在椅子裏,保養得宜的臉都扭曲,一雙赤紅的眼睛都落在門口,仿佛這樣兒能把靖北侯給瞪出來似的,越發心裏驚慌起來。
這此時屋裏沒有旁人,都不是能做主的人,老太太勉強提起了一口氣,顫巍巍地看着顧遠,頗為可憐地說道,“這府裏沒有個能做主的人……二丫頭這事兒……你留着給二丫頭做個主,至少有個主心骨兒?”
說到這裏,她看着顧遠,目光生出幾分希冀來。
顧遠說得決絕,然侯府女孩兒若有什麽,他做二叔的……
“二丫頭的婚事,叫我做什麽主,我又不是她爹。母親糊塗,”顧遠哼笑了一聲,他的目光落在老太太的屋裏,只覺得這屋裏精致奢華,到處都是難得的古董字畫,處處顯赫,不由想到自己憤然離京之後的日子,還有章氏為老太太靖北侯庇護,過得比他一家都要快活自在。
他的心裏慢慢地就冷了,也不願理會,沉了臉淡淡地說道,“大哥的閨女自然自己做主,我能說什麽?母親若不願,只與大哥說去,大哥若還能忤逆……”
他微微一頓,在老太太傷心的目光裏譏諷地說道,“母親愛重大哥,大哥可是孝子,怎會忤逆呢?”
他話裏話外都帶着無情與怨氣,叫老太太老淚縱橫。
“說分家就分家,自己房裏的事,自己攏着。”他作為男人,心更硬一些,昌林郡主臉上都露出不忍,然他看着目光呆滞的靖北侯夫人,卻冷笑一聲。
“章氏之事,大嫂這些年一句話都沒有與我說過,可見我在大嫂心裏分量!”他抖了抖自己的衣袖,提了提那條顏色斒斓的小蛇小心地給閨女放在懷裏,攬住了明珠稚嫩的肩膀冷淡地說道,“珠珠以德報怨,給大嫂一個信兒已經是仁至義盡。別以為珠珠心軟就攀扯她!”
他只恐靖北侯府日後倒打一耙,非要說明珠一句冷漠見死不救什麽的,雖然明珠也不在意這個,他卻不願叫人說道明珠的閑話。
“六丫頭确實是好心。”靖北侯夫人還是知道好壞的,低聲說道。
“如此就好。”顧遠拉扯了一下昌林郡主,遲疑了一下,不再說些什麽,帶着一家轉身就出了老太太的屋子。
與屋裏頭的冰冷晦暗的氣氛不同,這屋子外頭天色雖晚,然而夕陽西下,卻有淡淡的橘色的光輝落在庭院之中,靜谧美麗。顧遠靜靜地看了這曾經養育了自己的庭院片刻,握住妻子兒女的手變得堅定起來,仰頭一笑就預備離開這個靖北侯府。
他才大步順着一條石子兒路往外走,就見不遠處另一處的大院兒裏,突然奔出了一個英俊的青年來。這青年身姿英挺,見了顧遠急忙快步而來。
“二伯父!”顧懷麒被母親周氏關了禁閉才出來,眼見長輩就過來請安。
他生得英俊落拓,神采飛揚,且與顧懷峰兄弟從前兒也在一處玩耍,自然露出親近來。
“你這最近往哪兒去了?”顧懷麒才見過顧遠一面就在府中絕跡了,與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親爹一樣兒,顧遠對這個侄兒頗尋常,不過見他對自己恭敬,便微微颔首說道,“日後,這府裏都托給你了。”
他擺了擺手什麽都不說,走過詫異地呆住的顧懷麒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外頭的車前先将明珠抱進去,又扶昌林郡主上車,這才與兒子們一同上馬護着這車揚長而去。
他走得倒是潇灑,顧懷麒都看得呆住了。
跟随顧遠一同離開的呼啦啦那麽多人,這不像是出門兒走親。
“可算走了。”他猶在觀望,卻聽見後頭傳來一聲笑,一轉頭就見穿戴得富貴華麗的周氏搖搖擺擺地過來,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也看了門口一會兒,這才拍着顧懷麒的肩膀仰頭笑道,“合該是我兒子有福氣!這礙眼的走了,日後這侯府,就都是我兒的!”
周氏最大的心病就在顧懷峰兄弟身上,見這兩個傻得要命連爵位都不争,越發與霍然看來的顧懷麒笑道,“可不要再出去歇着,哪兒都沒有侯府自在。”
“母親這話是何意?”顧懷麒猛地漲紅了臉說道。
他完全沒有周氏的喜悅,只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你這個傻小子!”周氏見顧懷麒退後了一步,臉色很不好看,便嗔道,“莫非母親還能害你不成?”
“若是爵位,兒子不要。”顧懷麒也知道母親的心願,只是他卻不願過繼,此時見四周無人,他上前幾步低聲說道,“若要為了爵位,以後管母親叫嬸子,兒子不要。”
他見周氏微微一怔似乎不明白地看着自己,低聲說道,“兒子以後也能跟二伯父一般,自己拼個前程出來,到時候叫母親做正經的老封君!大伯父的爵位……大伯父尚在盛年,日後會有自己的兒子的。”
別管嫡出庶出,就靖北侯那瘋狂睡女人的樣兒,沒準兒就能折騰出兒子來。
“你這是什麽話!”周氏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這都要臨門一腳,顧懷麒若掉了鏈子,她還不得瘋呀!
“總之,爵位兒子不要,您小看了兒子。”他為什麽要得祖宗的餘萌?!
“你等等!”
“兒子的話跟母親說了,母親別往這上頭使勁兒。”顧懷麒微微一頓,見周氏氣急敗壞,妝都花了,皺眉問道,“二伯父是怎麽回事兒?”
“他非要分家,這可不是我幹的。”周氏想到顧遠那嘲諷傲慢的模樣兒,賭氣說道。
“二伯父要分家麽?”顧懷麒竟突然松了一口氣,在周氏震驚的目光裏抓着頭如釋重負地說道,“既然如此,母親,咱們也分家出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