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暖睜開眼睛醒來，發現自己又一次躺在了病床上。就像林媽媽說的那樣，她這段時間似乎總是受傷。然而這一次，她竟然是為了救裴煦。

救裴煦…

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是在那千鈞一發的瞬間，她幾乎是沒有經過任何猶豫的。就像是一種身體上的本能…

林陽和林爸爸林媽媽就守在她的身邊，見到她醒來了，林陽立刻看着她問道：“.暖暖，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林暖沒有說話，只是掙紮着從床上坐起身來。然而一動，她腹部受傷的位置，就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林暖的眉心緊蹙了起來，林陽連忙上前去扶住她說道：“你別動，我來幫你。”他說着，就扶起林暖，然後在她身後墊了個靠枕。

林暖靠在床上，目光忽然朝向病房的各個角落，似乎在找尋着某個人的身影。

她的這個反應，落在了林陽的眼中，林陽的臉色沉了下來。

林媽媽在這時看着林暖問道：“暖暖，你這次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怎麽好端端的，就被人給捅傷了呢？”

林暖沒有說話，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某個地方。

林媽媽見她沒有反應，只是傻愣在那裏，便又叫了一聲：“暖暖？”

林暖這才回過神來，她看着林媽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這一切。

林陽在這時說道：“媽，暖暖她剛醒過來，需要好好休息，你別問她這麽多了。”

林媽媽沒有說話，林陽在這時又繼續說道：“你和爸也在這守了一夜了，現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可是…”林媽媽顯然放心不下，她看着林暖，剛要說些什麽，就被林陽打斷道：“ 你放心吧，這裏有我，我會照顧好暖暖的。”

“是啊。”林爸爸也在這時走上前來說道：“這裏有林陽，你就放心吧。我們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再來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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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媽媽這才點了點頭，她看着林陽說道：“那你有什麽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嗯。”林陽點了點頭。

林媽媽又看向林暖：“暖暖，我和你爸先回去了，晚上再來看你。你記得聽醫生的話，好好休息。”

林暖點了點頭，她的心裏有些愧疚。尤其，是在剛剛聽到林陽說：林爸爸和林媽媽在這裏守了一夜的時候。

她總是這樣任性，讓她的父母一次又一次的為她擔心。在她的羽翼還未足夠豐滿前，她卻總是以為自己長大了。

就在她出神的瞬間，林爸爸和林媽媽已經走出病房了。林陽在這時走過來看着她問道：“你剛剛在找誰？”

林暖原本還在出着神，聽到林陽這麽問，她立刻回過了神來。她看着林陽問：“什麽我在找誰？我怎麽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的。”她其實是懂得，所以這一刻有些心虛。

林陽看着她：“暖暖，你騙不了我的。”

林暖沒有說話，林陽在這時又繼續說道：“你這次受傷，是和那個叫裴煦的有關對不對？你跟他到底什麽關系？”

相同的問題，林陽之前也問過。林暖當時的回答是‘我跟他什麽關系都沒有’，這一次，她同樣用這句話來給林陽聽。

可林陽顯然不相信她的話，他看着林暖：“什麽關系都沒有？什麽關系都沒有，你會為了救他受傷？”

林暖的瞳孔放大了起來，她沒有想到，林陽會這麽快就知道這件事情。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林陽在這時說道：“裴茂才已經被抓了，爸媽那邊，應該也很快就會知道這件事情，你以為你可以瞞多久？”

林暖沒有說話，她并不是想要隐瞞什麽，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林陽看着她：“暖暖，我不管你和裴煦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但是從現在開始，我不準你再見他，也不準你再和他家裏的人有任何關系。”

林陽的話，斷斷續續的傳來。林暖的目光暗了下來，她腦海裏又回想起了裴煦的那些話——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他有前世的記憶，他記得過去的種種，他厭惡自己的，認為自己始終和前世一樣。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在他看來都是另有所圖的。

所以，她和裴煦之間能有什麽關系？抛開前世那些事情，她和裴煦之間也注定只是兩條無法相交的平行線，不會有任何的關系。更不要說，那些橫跨在她和裴煦的事，根本就跨不去了。

她看着林陽說道：“哥，你放心吧，我和裴煦之間，沒有任何關系。以前不會有，現在也不會有，将來更不會有。”

她這樣說，林陽也算是放下了心來。他看着林暖說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就相信你一次。”

林暖沒有說話，林陽卻在這時從一旁端來了一碗粥：“現在，先喝點粥吧。”

林暖點了點頭，她随後就接過了林陽手裏的粥。

同樣的時刻，裴煦正站在院子裏，他看着院落旁的一排排盆栽，思慮萬千。

他不能白，為什麽昨天危險發生的那一刻，林暖要推開自己，替他擋下那把剪刀。她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可是為了救他，她卻讓自己身陷險境。

她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明明是有前世的記憶的，她明明記得，自己前世是如何漠視她的死亡，甚至在她的記憶中，很有可能覺得是自己害死她的。

她明明是記得這一切的，可她為什麽還要救他？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是讓自己愧疚，不再幹涉她嗎？

可她應該知道，只要她敢傷害楚餘菲，自己就一定不會放過她的。縱使她救了自己一命，他也不會允許她像前世一樣傷害楚餘菲，這一點她應該是知道的。

可她為什麽還要救自己？

裴煦想了一夜，都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心，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受林暖所波動。他不願承認這個事實，卻又無力改變這一切。

裴珊從屋子裏走了出來，看着他叫道：“哥。”

裴煦回過身來，看着她。

“你在想什麽呢？站在這裏一動不動的。”裴珊問到。

裴煦沒有說話，裴珊也沒有再問他，只是看着他道：“我和奶奶要去醫院裏看林暖姐，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裴煦目光微微收緊，看着她：“你們要去醫院？”

“嗯。”裴珊點了點頭。

“別去了。”裴煦說到。

“為什麽呀？”裴珊問。

為什麽？裴煦愣了一下，他在反應過來以後才道：“她家人，不會希望看到我們的。”

裴珊的目光暗了下去，她看着裴煦說道：“我知道，林暖姐的家人很讨厭我們，畢竟林暖姐她是因為我們才受的傷。可林暖姐她現在躺在醫院裏，我們如果連看都不去看她的話，那樣才是真的讓人讨厭。”

“我自己也會看不起我自己。”裴珊說到。

裴煦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裴珊擡起頭來，她似乎是看出了裴煦內心的掙紮，看着他笑了笑：“我和奶奶先去醫院裏看林暖姐了，你要是有事的話，不去也沒有關系。”

她話剛落下，裴奶奶就從屋子裏拿着剛熬好的魚湯走了出來。裴珊走到她面前，用手挽着她：“奶奶，哥他今天有事，就我們去醫院看林暖姐吧。”

裴奶奶聽聞，看了裴煦一眼，只見他只是站在院子裏，一句話也不說。她似乎明白了什麽，看着裴珊點了點頭。

裴奶奶很快就和裴珊一起走了出去，裴煦卻仍舊站在院子裏。正好有微風拂過，裴煦擡起頭來，望着高高垂挂于天空中的那輪旭日，秋高氣爽，本該是溫暖和煦的陽光，卻微微刺痛着他的眼睛。

裴珊和裴奶奶來到醫院裏，兩人剛準備敲響病房的門，就看到林陽從病房裏走了出來。

“你們來這裏做什麽？”林陽看着她們問。他的口氣并不友好，眼神裏也充滿了敵意。

裴珊其實還是很懼怕林陽的，可她還是走上前來說道：“林總經理，我們是來看望林暖姐的，她好點了嗎？”

林陽看了她一眼，“我妹妹怎樣和你們無關，你們如果真的關心她，就請離她遠一點，不要再把她卷到你們的家事裏去！”林陽冷冷的說到。他在對着林暖，對着其他人時，總是很溫柔很有涵養的，可是這一刻，他卻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裴珊低着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裴奶奶在這時走上前來，看着林陽說道：“我們不會把暖暖卷到我們的家事裏來的，我們就是想看看她怎麽樣了，有沒有好一點？”

也許是見裴奶奶年邁，林陽并沒有說話。

裴奶奶又道：“又或者，你幫我把這個黑魚湯帶給她。這個黑魚湯，對恢複傷口是最有幫助的，你幫我拿給她，讓她喝了以後好好休息。” 裴奶奶說着，就将手裏的黑魚湯遞到林陽面前。

林陽看了她一眼：“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我們不需要。”

裴奶奶的手，依舊舉在半空中，她看着林陽，有些不知所措。

林暖在這時推開門走了出來：“哥，你在做什麽呢？”她一只手舉着吊瓶，一只手微微彎曲着，看着林陽問到。

林陽沒想到林暖會出來，他剛剛走出病房的時候，林暖明明已經睡着了。可這會兒，她卻站在自己面前，眼神中還充滿了責怪。

他微微皺眉，但還是上前去接過林暖手裏的吊瓶，然後才看着她問：“暖暖，你出來做什麽？”

林暖并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反問：“我才要問你，站在這裏做什麽呢？”

林陽沒有說話，林暖也不打算等他的回答，直接轉過身去看着裴奶奶和裴珊說道：“奶奶，裴珊，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來看看你。”裴珊說到，她話剛落下，裴奶奶就走上前來，抓着林暖的手問：“暖暖，你怎麽樣？有沒有好一點？”

林暖其實在今天早上剛醒來，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可她仍舊看着裴奶奶說道：“你放心吧，奶奶，我已經好多了。”

裴奶奶點了點頭，可她并沒有完全放下心來。她忽然又想起了手裏拿着的黑魚湯，看着林暖道：“這是我給你熬得黑魚湯，對傷口恢複特別好，你記得趁熱喝了。”

林暖看着她手裏的黑魚湯，一時間思緒翻湧。她正要開口之際，林陽突然在她身後道：“暖暖，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

林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整個人愣在了那裏。她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對林陽說的——

‘哥，你放心吧，我和裴煦之間，沒有任何關系。以前不會有，現在也不會有，将來更不會有。’

這句話，還言猶在耳。可老人家充滿期盼的臉頰，也在自己眼前。林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她回過神來，接過裴奶奶手裏的黑魚湯，看着她道：“奶奶，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喝的。”

裴奶奶點了點頭。、

林暖又看向裴珊：“裴珊，你先帶奶奶回去吧。這兩天天氣涼了，你記得一定要照顧好奶奶的身體。”

“嗯。”裴珊點了點頭，然後又看着林暖說道：“林暖姐，那我們先回去了，你記得好好休息。”

林暖點了點頭，她随後就看着裴珊她們慢慢走遠。裴珊她們走後，林暖就轉身回到了病房裏。她走到桌子前，把手裏的魚湯放下，剛準備打開，就聽到林陽問：“暖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難道忘了，你今天答應過我什麽嗎？”

林暖的動作停了一會，她看着手裏的黑魚湯沉默了一會，然後才轉過身來看着問道：“哥，小時候生病，奶奶給你熬的湯，好喝嗎？”

林陽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林暖會這麽問。他看着林暖：“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林暖深吸了一口氣，“我記得小時候，你每一次生病，奶奶都會給你做很多好吃的。”

林陽的目光在這時慢慢收緊了起來。

“我記得你上高中那一年，有一次因為打籃球扭傷了腳，奶奶就每天從家裏給你熬好了骨頭湯送到醫院裏去。”林暖的目光緩緩的看向他：“那一年，我剛好上初中，因為盲腸炎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我躺在病床上，每天都想着，奶奶會不會像看你一樣來看我。可我等了幾天，奶奶都沒有來。最後好不容易來了，可第一句話卻是‘女孩子就是麻煩，一個盲腸炎手術都可以在醫院裏躺這麽多天。’”

似乎有眼淚一樣的東西在眼睛裏打轉着，可是林暖并沒有哭，她只是看着林陽，用力深吸了一口氣。

林陽卻在這時心疼了起來，他看着林暖叫道：“暖暖。”

林暖看着他：“我知道，你和爸媽很疼我，總是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我。可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和爸媽，就再也沒有其他人真心對我了。奶奶是這樣，其他人也是這樣。”林暖紅着眼睛，她剛剛說到其他人時，腦海裏首先想到的就是陸弈城，她前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所希望的不過是能夠換回陸弈城的一點真心。可這麽卑微的要求，到她前世身死，都沒有實現。

她看着林陽：“你知道嗎？裴奶奶是除了你和爸媽以外，第二個對我這麽好的人。她會在我有危險的時候，張開她那長滿皺紋的手，保護我；她會在我去她家的時候，做一桌好吃的菜給我吃。但是她自己在家的時候，就只吃鹹菜和粥。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去裴奶奶家的時候，就忍不住叫了她一聲奶奶。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裴奶奶在我的碗裏，夾了一塊肉，這是我自己的奶奶，從來沒有做過的。她從來沒有問過，我喜歡吃什麽，每次吃飯，也只會不停地往你碗裏添菜，生病了，也只會照顧你。更不要說，保護我了。我雖然一直沒有說過，可是我，一直很希望奶奶她能像對你一樣對我。可是這個願望，一直到她離開我們，都沒有實現。”

“你可能覺得我很不可理喻，可我在裴奶奶的身上，真的體會到了我以前從來沒有體會過的祖孫情。”

林暖一字一句的說着，她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着轉了，可她一直強忍着，不讓它們掉下來。她又長籲了一口氣，然後看着林陽道：“不過你放心，我既然答應過你不會在和裴煦他們有任何關系，那麽從今天開始，我絕對不會再見他們家的任何一個人。”

她的話，透過虛掩的門縫，輕輕傳到了裴煦的耳朵裏。裴煦站在門口，他和林暖之間的距離，其實不到五米，他只要推開眼前的這扇門，就可以看到林暖。可他并沒有這麽做，他只是站在門口，聽着從病房裏傳來的話，他第一次知道，這個前世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其實，也只是個缺愛的孩子罷了。

他在病房門口一直站了許久，當他聽到林暖那句‘你放心，我既然答應過你不會在和裴煦他們有任何關系，那麽從今天開始，我絕對不會再見他們家的任何一個人’時，他心裏忽然湧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壓着他的胸口，讓他透不過氣來。他想要離開，腳步卻又像是不聽使喚一般，黏在了那裏。

他一直站在病房門口，直到天色暗了下來，他才慢慢的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