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暖的腳步停在了原地,她有些不敢相信的轉過身來,看着裴煦問道:“你,你在說些什麽?”

裴煦已經走下了床來,他看着林暖,一步一步逼近:“我在說些什麽,你心裏難道不清楚嗎?”

他的目光冷的如冰霜一般。

林暖往後退了一步,她根本就不敢去看裴煦的目光。就連到了嘴邊的那一句——‘你也有前世的記憶?’她都說不出來。

她看着裴煦,腦海裏突然又想起裴煦曾經跟她說的那句:‘林暖,你是鬥不過我的。’那冰冷的,如同惡魔一般的聲音,仿佛還在林暖的耳邊回蕩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這時被恐懼喚醒了起來。她看着裴煦,整個人都開始發起抖來。

裴煦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他看着林暖,一字一句道:“一開始,你出現在我周圍的時候,我以為你和其他人一樣,也沒有前世的記憶。可是那天,你跟我說了許家酒樓的事,我就知道,你其實和我一樣,是有前世的記憶的。”

裴煦又逼近一步:“許家酒樓開業到現在,總共裝修過三次。最近一次,是在二十年前,那時候,你應該還只一個二三歲的孩子,又怎麽會知道它裝修的事呢?更不要說,你會因為吃不到他們家的東西感到可惜了。”

林暖沒有說話,只是在裴煦向自己逼近的瞬間往後退了一步。

裴煦看着他繼續說道:“除非,你知道許家酒樓的老板會在兩年後帶着全家移民去國外,否則,你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裴煦的目光,冷的讓林暖根本就不敢去直視。她一直低着頭,逃避着裴煦的目光。可裴煦卻在這時問道——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林暖愣了一下,擡起頭來看着裴煦:她到底有什麽目的?

這個問題,林暖自己也無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來做的一切是因為什麽?自從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重生了以後,她一直都在盡可能的回避着陸弈城,回避着楚餘菲,回避着裴煦。

可是一次意外,她竟然救了裴煦的奶奶,自此,她和裴煦一家好像陷入了一種藕斷絲連的關系中。

她腦海中總是會浮現起裴煦抱起她的身影,她的心也總是會受他而波動。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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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次三番的幫裴珊,幫她找工作,幫她對付那些前來讨債的人,甚至,還叫她和裴煦的奶奶為奶奶。

這到底是為什麽?

前世她不管做什麽,都是帶着目的性的。可今生,她發現自己在做這些事的時候,腦子裏竟然沒有任何的想法。

就好像是一張白紙,上面沒有任何的瑕疵。

她很想告訴裴煦,她沒有任何的目的。然而他的眼神告訴她,他根本就不會相信她的話。

他有前世的記憶,他記得她做過的那些事情,知道她的過去有多不堪。所以她即便說的再多,他也不會相信。

可他為什麽要救自己呢?在醫院門口,在夜宵攤前,他為什麽要救自己呢?甚至,還要在楚餘菲面前替她解圍呢?他不是,厭惡自己到了骨子裏嗎?那為什麽要對她施以援手呢?

林暖的心中實在是有太多的疑惑,她看着裴煦,驚慌和疑惑不斷的從她眼中劃過。

裴煦看着這一切,他的指尖在這時顫動了下。

林暖的手機在這時又響了起來,即便不去看顯示屏幕上的名字,她也知道是裴珊打來的電話。

她其實可以告訴裴煦這一切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在這一刻突然回想起昨天上午裴煦搖搖晃晃的身影。

她看着裴煦:“我不管你怎麽想,但是我現在有事,必須要馬上離開這裏。”她說完,就想要向着門口走去。

可是裴煦卻一把拉住了她——

“不許走!”裴煦用力扣着她的手腕:“我絕不會再讓你去破壞餘菲的夢想!”

破壞餘菲的夢想?林暖覺得諷刺極了,她承認自己前世确實做了這樣的事情,可是這一世,她絲毫沒有這樣的想法。

可能是被裴煦的話給激怒了,林暖也不解釋,直接看着他嘲諷道:“還真是癡情啊,只可惜,楚餘菲她根本就不稀罕你的這份情誼。她從始至終愛着的,只有陸弈城一個。”

那一瞬間,林暖好像回到了前世,她和裴煦針鋒相對着。她用最尖銳的言語,刺痛着裴煦的心。

果然,裴煦的目光在她話落以後暗了下來,他手上的力量也在這時加重了些。

林暖吃痛的皺起眉頭:“你放手。”她看着裴煦說到。

裴煦沒有反應,林暖在這時試圖去甩開他的手:“你給我放開!”

她一用力,整個身體也就失去了平衡。裴煦在這時用力地把她按在了牆上…

林暖的後背傳來一陣劇痛,她擡起頭來看着裴煦,卻發現他的目光也正在對視着自己。林暖的腳底心頓時傳來一股涼意,她看着裴煦,努力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平靜些。

他和她近在咫尺,裴煦甚至能看到她眼裏的恐慌和強裝出來的鎮定。他心裏總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剛剛破土而出的新竹,明明才剛長出那麽一點,可是卻牢牢的紮根在他心底某處。

裴煦的目光越來越暗,他看着林暖,冷冷的說道:“你接近我的家人,三番四次的來我家,甚至還這樣幫裴珊,到底有什麽目的?”

她到底有什麽目的?裴煦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位驕傲自大,目中無人,甚至為了自己的愛情,可以不折手段,将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身上大小姐,做這一切只是因為好心。

如果她沒有前世的記憶,裴煦或許還會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可她偏偏有前世的記憶,她記得前世的一切,記得自己是怎麽對她的,卻偏偏還要接近自己的家人。

她到底有什麽目的?是為了報複自己嗎?裴煦心想。

林暖在這時說道:“如果你要這麽想,那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她明明害怕極了,可她的驕傲卻不願意讓她低下頭來。她看着裴煦,用最尖銳的刺,将自己包圍了起來。

裴煦沒說話,只是看着她。

昨天晚上值班的護士在這時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來,她一見到牆邊的這一幕,立刻說道:“幹什麽呢?這裏是醫院,公共場合,能不能稍微注意點?”

裴煦沒有說話,只是在她話落以後松開了林暖的手。

林暖低下了頭去,她的情緒還很慌亂,似乎是找不到一個平衡點。

護士在這時說道:“28號床的病人過來,我要給你量體溫了。”

裴煦在聽完她的話以後就走了過去,可心頭那種感覺卻仍舊在。他擺脫不掉,所以目光變得更加冷漠了。

林暖看着裴煦坐回到床上,又看着護士替他測量體溫。她的一顆心逐漸平靜了些,卻忽然想起裴珊正在等着她。

她剛剛在電話裏說:她爸爸帶了很多人去了她們家裏,她和裴奶奶兩個人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暖見識過裴茂才的無賴,也知道他帶去的一定不會是什麽好人。她沒有猶豫,在看了一眼裴煦以後就離開了。

裴煦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目光收緊了起來。

一旁的護士在這時說道:“你女朋友還挺在乎你的。你昨天昏迷了一個晚上,她就在你身邊照顧了一個晚上。這麽好的女朋友,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護士的話輕輕傳來,裴煦有着那麽一瞬間的恍惚。可他在回過神來以後,臉上的神情又變得冰冷起來。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身旁,發現找不到自己的的手機。他看着一旁正準備替他挂水的護士問道:“護士,你看到我的手機了嗎?”

胖嘟嘟的護士正準備替他紮針,聽到他這麽問以後,立刻看了一眼周圍:“nao,不是在那裏嗎?”她指着桌上那部正在充電的黑色手機說到。她話落就去拿過來,遞到了裴煦的手中。

裴煦說了聲謝謝,然後就打開了手機。

當護士替他紮好針出去時,他的手機屏幕也亮了起來。一條又一條的來電提醒,讓他的目光頓時收緊了起來。

林暖在出了醫院以後就開着車去了裴珊家裏,她到時,裴茂才正和一群人站在屋子裏。其中幾個人林暖見過,就是那天在醫院裏跟裴珊和裴奶奶要錢的。

那個繡着大花臂的光頭男在這時大聲說道:“我告訴你們,今天要是不還錢,誰都別想好過。”

林暖的眉心緊蹙了起來,她盯着那群人的身影冷冷的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那些人聽到她的聲音,立刻轉過了頭去。

“林暖姐。”裴珊在這時叫道,她猶如溺水的人,在絕望之中抓到了一塊浮木。

林暖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手。她用這種方式告訴裴珊:只要有她在,她和裴奶奶兩個人就不用害怕。

那個光頭男在看到她以後說道:“喲,這不是林大小姐嗎?你怎麽來了?”

林暖轉過身去,看着她那個光頭男。她其實可以不用來這裏的,當她走出醫院的那一刻,她就可以選擇置身事外的。她們都是裴煦的家人,而裴煦,和自己一樣,擁有前世的記憶。她站在這裏,維護她們,幫助她們,在裴煦看來,也不過是別有所圖罷了。

他那一句:‘你到底有什麽目的?’仿佛還在林暖的耳邊回蕩着,可是這一刻,她還是選擇了遵從自己的內心。她看着那個光頭男說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那光頭男笑了笑:“我們能做什麽,當然是來要回我們的錢了。”

林暖還沒有說話,那光頭男就又繼續說道:“诶,林大小姐,你可千萬別說什麽去找借錢的人要。這裴茂才現在已經回來了,可他沒有錢還我們,那我們就只有找他的家人了。”

“畢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伴随着他的話落,林暖把視線落在了裴茂才的身上,只見他縮在一旁,臉上沒有什麽神情,一雙眼睛裏也不見任何的愧疚,就像是一個毫無關系的看客一般。可這一切,卻偏偏都是他帶來的。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裴煦和裴珊多年的人生中,扮演着一個叫做父親的角色。他既不能為他們遮擋風雨,也不能為他們帶來良好的生活條件。甚至,他還将不屬于他們這個年紀的艱辛和無奈,帶給了他們。

林暖看了她一眼,便又将視線放到那個光頭男和他的同伴身上。“所以呢,你們想怎麽解決?”她看着那個光頭男問到。

“要麽,她們今天想辦法把這錢還了;要麽,就把這房子抵押給我們。”那個光頭男說道:“我們已經找人估算過了,這房子大概可以賣個一百來萬,正好抵裴茂才欠我們的那筆錢。”

原來他們今天是沖着裴奶奶的房子來的,林暖如果沒記錯,這片區域,将在不久以後進行拆遷。顯然,他們是知道了這個消息。

她看着那個光頭男冷冷的笑道:“一百多萬,未免也太便宜些了吧。如果我接到的消息沒有錯,這片區域,很快就要被拆遷了吧。裴奶奶的這套房子雖然老了點,可是按照政|策來說,裴奶奶的這套房子一旦被拆掉,至少可以拿兩套安置房,外加五六十萬的現金。你用一百萬的借條,就想拿走這套房子,會不會太貪心了點。”

她幾句話,說的光頭男和其他幾個人啞口無言。倒是裴茂才在一旁不淡定了,他用手指着林暖說道:“我說你是誰啊?我們家的事,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林暖的目光收緊了起來,她看着裴茂才說道:“我是誰和你無關,但是你如果還想繼續做個人,就給我把嘴巴閉上!”

“你!”裴茂才被她一句話說的面紅耳赤,剛要動作,卻聽到身旁的光頭男說道——

“林小姐,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們這麽做,不也是沒辦了嗎?”那個光頭男看着林暖:“這裴茂才欠我們這麽多錢,總得想辦法還我們是不是?”

“要不,你替他們還了也行啊。我看你和裴家的關系這麽好,這麽點忙,總不至于不幫吧。而且這一百多萬對你們林氏集團來說,也算不上什麽吧。”

一聽到林氏集團四個字,裴茂才立刻變了臉色。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林暖,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然會是林氏集團的千金。

林暖沒有說話,倒是裴奶奶在聽到那個光頭男這樣說以後走上了前來:“這是我們家的事,和她沒有任何關系。你們要找找我,不要找她。”

她用一雙滄桑的手,将林暖保護了起來。

林暖看着她,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眼眶在這時有些濕潤。她忽然想到了裴煦,想到了他在醫院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她忽然覺得,那些話好像不重要了。不管裴煦有多厭惡自己,可至少裴奶奶對自己是真心的。

她前世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所求的也不過是一顆真心而已。

她看着那個光頭男說道:“多少錢?我替他還。”她不想選擇妥協的,可是她又清楚的知道,如果她今天不幫裴茂才還這個錢的話,這些人是不會罷休的。裴奶奶和裴珊,也不會有平靜的日子過。

她看着裴茂才在這時露出了笑容來,她的眼神變得冰冷起來。她看着裴茂才:“但是先說好,這個錢,我是替你還的,不是替裴珊,也不是替裴奶奶她們。”

“我明白,我明白。”裴茂才點着頭不斷應道,他這幅樣子,讓林暖覺得一陣惡心。她忽然想到,前世裴煦看她,應該也是一樣的感覺吧。不對,不是前世,是一直如此。

她的目光暗了下來,她看着裴茂才道:“所以,你得寫一張欠條給我,以及保證,自己從今往後再也不會賭博了。”

“沒問題,我馬上寫,我馬上就給你寫。”裴茂才說着,就舉起了自己的手來,像是要發誓一般:“你放心,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賭了,如果我再去賭,你就把我的手給剁掉!”

裴茂才說的信誓旦旦,然而他話才剛落下,裴珊就走上前來說道:“不可以,林暖姐,你不可以替他還這個錢。”她聲音裏帶着明顯的哭腔,一雙眼睛裏也溢出了眼淚來。

林暖看着她,她沒有想到裴珊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

裴珊在這時繼續說道:“他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說自己再也不會去賭了,可我們一幫他把錢給還清,他就又繼續去賭了。”

裴珊一邊哭着一邊說到,林暖的眉心在這時緊蹙了起來。她看着裴珊,心裏只覺得一陣心疼。

“媽媽也是因為這個事情,才出車禍去世的。可他不僅不難過,還把媽媽出車禍陪到的那筆錢給賭掉了。”

“那是媽媽,用性命換來的錢啊,上面沾着的,都是媽媽的血。”

裴珊說到這裏時,情緒再也控制不住,崩潰大哭了起來。

林暖愣在了那裏,她看着眼前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正要伸出手去安慰她,卻聽到裴茂才在這時怒不可遏的說道:“你這個不孝女,老子打死你!”

他說着,就揚起手向着裴珊沖了過來。

就在他要打到裴珊的瞬間,林暖連忙護住了她。可她自己卻躲避不及,眼看着裴茂才的手就要落在林暖的臉上,一個人及時出現,用力扣住了裴茂才的手腕。

林暖擡頭看去,只見裴煦正站在她和裴珊面前。他穿着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褲,深邃漆黑的眼睛中閃着冷冽的寒光…

林暖看着,她在那一瞬間有些失神。

但當她反應過來以後,她的眼神就立馬變得冰冷起來。她看着裴茂才,厲聲警告道:“裴茂才,如果你敢傷害裴珊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她的話,落入裴煦的耳中,裴煦的心裏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可他的臉上仍舊沒有什麽神情。

裴茂才沉默着,他終究還是畏懼林暖的身份的,所以這一刻,他只是看着林暖,大氣也不敢出。

過了一會,他才把注意力放到裴煦的身上:“臭小子,你總算是知道出現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想要動手去打裴煦。

可他的手被裴煦用力抓着,根本就動彈不得。

“你放手。”裴茂才說到。

裴煦沒有做聲,他的手也仍舊緊抓着裴茂才的手腕。稍稍一用力,裴茂才的神情就變得扭曲起來。

“你放手。”裴茂才又說了一遍,這一次,他的氣勢明顯弱了很多。

裴煦卻仍舊無動于衷,他手上的青筋在這時微微凸起,像是要捏斷裴茂才的手一般。

林暖愣在了那裏,她雖然知道,裴茂才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可到底血濃于水,可這一刻,她從裴煦臉上看到的是:絲毫不掩飾的恨意和對這世界的決絕冰冷。

她愣在了那裏,裴珊在這時叫道:“哥。”

裴煦的神情微微有了一些變化,他松開裴茂才的手,看着他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做什麽?”裴茂才瞪着一雙眼睛看着他,“這裏是我家,老子回家還不行嗎?”

“回家?”裴煦冷冷的掃了一眼他身後那群人,“你所謂的回家,就是帶着這些人來跟我們要錢的嗎?”

裴茂才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虛,但還是厚着臉皮道:“我不管你們怎麽想,但是今天,你們必須幫我欠的錢還了,否則,誰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他話落下,就避開了裴煦的目光。

林暖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的人,為人子,他不想着去盡孝,反而總是盡可能的去壓榨已是風燭殘年的母親;為人父,他不想着盡責,反而總是要以父親的身份剝削兩個孩子。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林暖都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的人。也許是她的父親把她保護的太好,她在之前,一直以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這樣的。

可直到了遇到了裴茂才,見識到了他的嘴臉,她才發現,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稱之為父母的。

她正替裴煦和裴珊感到悲哀時,裴煦忽然說道:“好日子?你認為我們現在過得,是叫好日子嗎?”

他看着裴茂才,眼神冰冷。

裴茂才沒有說話,裴煦又繼續說道:“奶奶她這麽大年紀了,還要每天為了那麽一點的工資,起早貪黑的去早餐店裏幫忙。生病了,也不敢去醫院。前段時間,她一個人昏倒在路邊,差點連命都沒了。”

“珊珊她才只有19歲,可是卻已經出來工作了。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都在大學校園裏享受他們無憂無慮的人生。可她呢?一個人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敢跟我們說,就是怕外面會擔心!”

“還有媽,她為什麽會這麽早就離開我們?你心裏難道不清楚嗎?就是為了替你還那些賭債,為了讓我和珊珊過的稍微好一點,她天下班後,都要去阿姨開的餐廳裏幫忙。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她又怎麽會在去餐廳的路上遇到車禍,離開我們?!”

“可是你呢?你不僅不難過,還把她車禍陪到的錢全給賭光了。”

“你認為我們現在過得,是叫好日子嗎?”

裴煦一字一句的說着,林暖就站在一旁聽着,那些她曾經或經歷過的,或沒有經歷過的,都在她腦海裏彙聚成了一副又一副的畫面。她仿佛可以看到,裴煦那段灰暗不堪的童年。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童年,才使得他後來那麽偏執。

她看着裴煦,只見他的雙拳緊握着,半邊臉完全融入在了黑暗中。

他剛剛說了這麽多,卻唯獨沒有提到自己。沒有提到自己這些年來,過得有多艱辛。

林暖看着他,她的心底在這時滋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情緒,她無法說清楚那是怎樣的一種情緒,但她想,剛剛裴煦的那一番話,足矣讓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動容了。

然而裴茂才沒有。他身為裴煦的父親,身為這個家的一家之主,卻在聽完裴煦的話以後只是道:“你少在這裏給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就問你一句話,你今天願不願意替我把這些錢還了?”

裴煦的目光收緊了起來。

裴茂才看着他:“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幫我把這些錢給還了,那就別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裴煦冷笑着:“你跟我之間,還有什麽父子之情嗎?”

“你,你什麽意思?”裴茂才看着他問。

裴煦不回答,只是說道:“我是不會幫你還錢的。別說我沒有這麽多錢,就算我有,我也不會幫你還。”

“你!”裴茂才怒目圓瞪,“你這是要見死不救!你知不知道,我要是不還錢的話,這些人會打死我的。”他指着身後的那些人說到。

“你當初寫下那些借條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有今天。”裴煦說到。

“你…”裴茂才說不過,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林暖的身上:“林小姐,你剛剛可是答應了要替我還這些錢的。”

“我現在就寫借條,些承諾書,只要你幫我把這筆錢還了,我什麽都答應你。”裴茂才說到。

林暖還沒有開口,裴煦就轉過身來看着她說道:“這是我們家的事,與你無關。就算你替他把這筆錢還了,我也不會感激你的。”

他的目光依舊冰冷,但是卻并沒有讓林暖覺得畏懼。她第一次,在裴煦眼中看到除了冰冷以外的情緒,梓那是一種悲涼。是對這個世界的無奈,對人性的失望。

她正失神的時候,裴茂才忽然說道:“你,你這個不孝子,老子白養了你這麽久!”

“你只是生了我,卻從來沒有養過我。”裴煦說到,他甚至都沒有轉過身去看自己的父親一眼。

“好,好。”裴茂才的面目變得扭曲起來,“你既然這麽說,那老子也不用念什麽父子之情了!”他用手指着裴煦:“你的這條命,是老子給你的,老子現在就拿回去!”

他說着,就抓起桌子上的剪刀,向着裴煦沖了過去。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林暖的瞳孔一瞬間放大了起來。她幾乎沒有多想,就在那一瞬間推開了裴煦。

這是她本能的反應。她自己也解釋不了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但就是在那一刻,當她看到裴茂才拿着剪刀向裴煦沖來的那一刻,她用那雙曾經想要拉着他一起同歸于盡的手,推開了裴煦。

裴煦原本是背對着裴茂才的,所以他沒有看到裴茂才拿着剪刀朝自己沖來的那一刻。等到他反應過來時,林暖已經推開了他,而那把本該刺在他身上的剪刀,刺在了林暖的身上。

裴煦愣在了那裏,他腦海裏頃刻間想到的,是前世那個瘋狂開着車想要撞死他的身影。可是這一刻在他眼前的,卻是為了救他,而即将倒地的身影。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這是今天早上,他對她說的話。她到底有什麽目的?她明明有前世的記憶,卻總是接近他的家人,在救了他的奶奶以後,又總是幫助裴珊。現在,她又為了救自己身受重傷。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裴煦不明白,卻聽見裴珊和裴奶奶在這時叫道——

“林暖姐。”

“暖暖。”

她們兩個同時想要上前,去扶住林暖搖搖欲墜的身體。可她們的動作,卻慢了一步。裴煦一個上前,就将林暖抱在了自己懷裏。

她的臉上蒼白,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血色一般。

裴煦的目光收緊了起來,他前世曾漠視着林暖的死亡,可是這一刻,他卻害怕極了。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些什麽,可是從心底裏蔓延出來的恐慌,讓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

裴茂才在一旁不斷地發着抖,他剛剛一時沖動,只想要給裴煦點顏色瞧瞧,他沒想過真的要殺人,更沒有想過,他手中的剪刀,竟然會刺刀林暖的身上。

看着自己手上沾滿的那些鮮血,裴茂才想也沒想,就直接向着門口跑去。

正好楚餘菲和陸弈城在這時走了進來,裴茂才一個踉跄撞到了楚餘菲的身上。

“裴叔叔,你怎麽了?”楚餘菲剛開口問到,就看到裴茂才手上沾着的鮮血。她的神情立刻變得緊張起來,整個人快步向着屋子裏走去。

“裴煦,出什麽事了?”她話剛落下,就看到林暖渾身是血的倒在裴煦懷裏。

“林小姐!”楚餘菲吓了一跳,反應過來以後立刻說道:“弈城,你快叫救護車。”她轉過身去,看着陸弈城。

然而陸弈城卻沒有什麽反應,他看着林暖,目光微微收緊,似乎在想着什麽事情。

“弈城。”楚餘菲又叫了一聲。

陸弈城這才回過神來,拿出手機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醫院裏,一群人圍在急救室的門外。裴珊的一雙眼睛是哭腫了的,裴奶奶整個身體也在不斷的發着抖。楚餘菲在一旁安慰着,她目光落在裴煦的臉上,只見他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半邊臉都融在了陰暗中。

忽然有腳步聲傳來,楚餘菲擡頭看去,只見林陽在這時跑了過來。

“林先生。”楚餘菲在這時叫了一聲。她沒有看到,陸弈城的目光在這時微微收緊了起來。

林陽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裴煦。他抑制着內心憤怒的情緒,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暖暖她為什麽會受傷?”

裴煦沒有說話,他的沉默讓林陽怒火中燒。他一向是個很有涵養的人,可是這一次,他因為對林暖的關心,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上前去抓住了裴煦的衣領:“我問你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暖暖她為什麽會受傷?!”

裴煦還是沒有說話,楚餘菲在這時走上前來:“林先生,你冷靜一點,裴煦他現在也很擔心。”

她的話,輕輕的傳到裴煦的耳中。裴煦的心頭盤踞起了更大疑惑:他在擔心嗎?擔心那個女人。那個,前世他厭惡到了骨子裏的女人。

林陽沒有說話,他的手在這時松了開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急救室的門被推了開來,穿着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

林陽連忙走上前去問道:“怎麽樣了,醫生?我妹妹她的情況怎麽樣?”

剛剛結束一場手術的醫生看着他說道:“你放心吧,病人她已經脫離了危險。好在傷口不深,沒有傷到她的脾髒。”

他一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松了一口氣。

林陽卻在這時走到了裴煦的跟前:“我不管你跟暖暖什麽關系,從現在開始,我希望你都不要再見她!”

裴煦沒有說話,他沉默着看向林陽,他很想告訴他:他跟林暖沒有任何的關系。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将來也不會有。但是林暖卻在這時被護士推着從手術裏走了出來。他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他的腦海裏突然又回想起她剛剛推開自己的那一幕。那句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也硬是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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