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許頌月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就被“陸微之”抓住了手腕,渾身僵硬。別說動了,她連話都說不出。
為什麽“陸微之”忽然出現?
為什麽說她弄傷了“顏梨”?
這些她通通還沒弄明白,“陸微之”已趁着混混們還沒回過神,拖着她就走。一出酒吧,少年就沖路邊停着的出租車去,不由分說将她塞進後座,還不放手!
“你跟她一起。”少年命令,“看好她,保護好受傷的手。”
“顏梨”一直表情冷冷的,聽了少年的話明顯不服,卻不情不願地上車了,坐在她左邊。
少年還沒關車門松手,而是先叮囑司機:“去進河堤公園。快,裏面的人要弄我同學。”
司機大約是個古道熱腸的男人,平時就喜歡看武俠,一看兩個穿校服的學生帶着個濃妝少女從酒吧裏出來,就自動腦補了無知少女差點失/足的場面,應了一句:“你放心。兄dei,松手!”
少年的手一放開,司機就踩油門沖出去,許頌月被狠狠地甩了一道。她下意識地抓住車把,才後知後覺地想到:
咦?能動了?
“勸你不要亂動。”少女端坐在出租車破舊的後座上,仿佛梨花木太師椅,透着一股矜驕的冰冷。
許頌月沒由來地感到害怕。
“陸微之”給她的感覺是講道理的,內心有愛的,盡管被得罪,卻不會違反法律道德。而“顏梨”的感覺則冰冷得絲毫不講道理,做事只憑喜怒,罔顧蒼生法律。
得罪“顏梨”,她可能會被丢出車去。
許頌月打了個寒顫,不敢多話。
車子呼嘯往前,機車不緊不慢地跟着,始終保持落後出租車半個車位的距離。直到看到河堤公園,機車才領先一步潇灑地一打轉,停在路邊。
少年一手摟着頭盔,一手揉着亂掉的發,大步走過來。襯衫西褲裁剪得宜,肩寬窄臀,腰是腰,腿是大長腿,逆光走來的少年,仿佛漫畫裏的男主角。
“大叔。”顏梨一手按在後座車門上,防止下車,另一手對司機晃晃手機。“微信可以嗎?”
司機掃了他的碼,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小夥子,你車技真厲害!我開車這麽多年,就服你。”
“大叔,跟你們比,我算什麽?”顏梨掃了碼,這才松開手。“生意興隆哈!”
車門打開,陸微之先下車,許頌月下車之後沒敢動,只是盯着少年。
她臉上提防的神色如此濃重,直接把顏梨逗笑了。
“許頌月,你腦袋沒進水吧?跟毒/販混在一起,對同學滿臉提防?你說說看,你的三觀到底哪裏出了問題?我給修理修理。”
少女都是有自尊的,被一個全校男神當面罵三觀不正,許頌月的眼眶都紅了,她別過頭,語氣冷硬:“關你什麽事!”
“混社會的不會說‘關你什麽事’,而是說‘關你屁事’、‘關你吊事’。”顏梨頂着清俊校園男神的外殼,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着髒話。“來,跟老子重複一遍——關你屁事!”
“關你……關你……”許頌月憋了半天,始終說不出口,只能狠狠地別過頭,咬緊牙關什麽都不說。
“髒話都說不出口。”顏梨卻忽然湊到她面前問:“你真的付得起代價嗎?”
許頌月一愣,便聽到少年用清越的聲音說着最冰冷的事實。
“你知道毒/品有多可怕嗎?那是一旦沾染就再也擺脫不了的魔鬼,你會被它一步步拉入深淵。你會先吸/毒,再為了籌集毒/資去偷去搶去賣,在這過程中染上種種羞與人說的病。你的身體,就像一片被丢在垃圾桶裏的菜葉,一點點爛掉。”
“很快,你會利用身邊一切對你心軟的人,騙他們的錢,引誘他們跟你一同堕/落。最後,你身邊沒有一個正常人。一個垃圾和一堆垃圾混在垃圾場裏,或者被警察抓了,去進監獄,去改造。什麽上大學、做白領、好前途,什麽愛情親情美滿的家庭,世上美好的一切,都跟你沒關系。”
“我——”
“你想說自己不會參與吸/毒/販/毒?你想,環境就會允許不參與嗎?好,我當你真的不吸/毒,那麽,你準備拿什麽換取你想要的東西?跟人上/床嗎?”
未成年的女生,內心再大的決心,聽到別人清楚明白地說出這個詞,臉還是紅了。
許頌月努力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的身體,我自己都沒有權利做主嗎?輪得到你們多說!”
“是,确實輪不到。”顏梨點頭,“你願意把自己當成商品,沒人阻攔。但是,你要知道,人的權利都是自己掙來的。商品麽,沒有說不的權利,你必須把自己變成買家喜歡的樣子,而且不要計較自己的價錢。更不要追求什麽重新做人,什麽尊嚴。”
“你知道我們國家為什麽不允許器/官/買/賣,也不允許賣/淫嗎?”顏梨故意說得慢慢的,好讓女生清楚地聽見。“因為國家想讓你做人,而不是做商品。”
“商品只有價格,沒有尊嚴。”
許頌月渾身一震。
“沒有尊嚴”四個字好像一根針,将她憋住的氣戳破了個洞,瞬間炸了。
“你懂什麽?尊嚴,尊嚴有什麽用?尊嚴就是個拖累!要不是尊嚴,我不會跟他們混這麽久,什麽都髒話都說不出!說要不顧一切,我卻什麽都不敢!好不容易有機會,還被你搞砸了!我努力了這麽久,都白費了!”
女生放聲大哭,淚水将臉上的濃妝弄花,一張臉橫七豎八的都是顏色。她全然不顧,只是在臉上亂抹眼淚。
陸微之最煩聽哭聲,忍不住就要上前呵斥,卻被顏梨攔住了。
“哎,算了,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嘛,以為自己堅強,其實也就那麽回事。讓她哭暈幾次,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想當然。不哭哪能長大呢?”
這話說的,仿佛她是個老江湖。陸微之偏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少年臉上雖然是嘲弄的表情,但眼中的神色卻很溫柔。
無關愛情,帶着憐憫和關愛的溫柔,好像滄桑的姐姐在看年幼的妹妹。
陸微之愣住了,他沒有在人的眼中看到過這樣的神色。
許頌月哭了個聲嘶力竭,好像要把心裏的苦楚全都發洩出來一樣。哭泣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除非是演電視,否則認真哭起來就是涕泗橫流,沒有例外的。
“嗝兒!”許頌月不僅哭了個眼淚鼻涕直流,還打嗝,登時滿臉通紅,恨不得一頭跳進江水裏。
顏梨好笑地看着她,從包裏掏出紙巾遞過去:“喏,擤擤鼻子。”
許頌月很想倔強,但人前流鼻涕實在太毀形象了,她猶猶豫,最終接過紙巾,狠狠地擤一把鼻涕。
這一擤就把氣勢給弄沒了,她從高冷少女,變成了哭鼻子小姑娘。
“哎。”顏梨趁機問道:“你說你這妹子怎麽回事?你爺爺都知道出事了找陸家,你一個高中生有什麽天大的仇敵,連陸家都搞不定?”
提到爺爺許衛革,許頌月眼中閃過埋怨,一邊擦眼淚一邊嘀咕:“哼!他有本事找陸家,我可沒有!”
“你有。”陸微之的聲音冰冷。
顏梨也指了指自己:“你面前的是誰?”
“你是說——”許頌月滿臉期待地擡頭,又猛地打住話頭,生怕自己自作多情。
顏梨往後一靠,胳膊肘撐在欄杆上,溫柔的目光變作漫不經心。
“我麽,性格大變,古道熱腸,但是不喜歡糊裏糊塗地給人利用。許頌月,你應該很聰明。”
意思就是,要幫助可以,但是要把事情說出來。
這要求很霸道,也很合理。許頌月咬着嘴唇,站在夜風中不說話。
“許頌月,我知道你曾經是個好學生,一直很乖,忽然要求你爺爺轉學到宣華高中,他們說你是為了釣個金龜婿,我不這麽認為。一個要釣金龜婿的女生,怎麽會一邊跟豪門司機交往,一邊個毒/販勾搭?我看,你是想用自己的身體做誘餌,換取些什麽東西。”
“比你性命更重要的東西。”
一句話而已,成功将許頌月止住的眼淚又勾出來了。
多久了?從她轉到宣華高中開始,她忍着校園暴力的可能,忍着被中年猥/瑣男親吻撫摸,忍着和混混來往。她差點被強/暴,差點被迫吸/毒,差點被卷入販/毒。
別人都覺得她瘋了,覺得她想嫁豪門,以為她自甘堕/落。她一個人在黑暗裏走了這麽久,終于聽到有人說,她是為了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
“我奶奶……”許頌月崩潰地哭出來,“一定是他們害死了我奶奶!”
有縫隙。
顏梨不動聲色,依舊是浪浪蕩蕩的樣子,問:“你奶奶不在了?”
許頌月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顏梨想了想:“許衛革在陸家做事,你是奶奶帶大的?那你父母呢?”
“我很小的時候爸媽就不在了,爺爺在外面掙錢,一直都是奶奶照顧我。一直都好好的,有天忽然有人說,我奶奶被水沖走了。那是郊外,我奶奶平時活動範圍都不會超過菜市場,怎麽會去郊外呢?一定有人害死她的!一定是!”
“等等。”顏梨擡手打住了她的嘶吼,“妹子,案子是要講證據的,你有證據嗎?你奶奶的遺體有什麽異常?還有,你們報案了嗎?”
“報案?”許頌月茫然地看着她,“我奶奶失蹤已經半年了,連屍體都找不到,怎麽報案?但是——”
她的情緒又激動起來:“她給我托夢了!她說她被祥和地産的人害死了!奶奶不會騙我的,她說是,就一定是!”
可激動完了,許頌月又洩氣了,無助又絕望地哭起來。
托夢這說法太玄乎了,一般人聽到這個說法,只會說她瘋了!她沒有任何證據,根本沒有人願意相信她,願意幫她。
“祥和地産……你進宣華高中,和司機勾搭,我可以理解為你在調查祥和地産。”顏梨收起臉上的不經心,看向她。“跟毒/販混在一起又想幹嘛?”
他,他相信她?許頌月呆呆地看着她,回答:“我奶奶說,祥和地産販/毒……”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文名要求和諧,所以把校霸兩個字去掉了,看情況可能封面也會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