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不是陸微之給她發的第一條語音。從樓綏以問的第一個問題起,每一句話,陸微之都發了語音。
是用陸微之的微/信號,發給陸微之自己,被人看到也只以為他留存證據而已。沒有人會知道,陸微之的微/信還有個副賬號,登錄在顏梨的手機裏。
顏梨将他們的對話,都聽在耳中。
心情複雜得很。
外婆留在妝奁裏的線索都指向了陸深,但指向而已,沒有指責。前世她一直針對陸家,但怎麽都找不到決定性的證據,導致顏梨覺得,自己最後就像個真正的惡毒女配似的,以莫須有的罪名懲罰陸家。
她甚至覺得,真正有嫌疑的,是樓綏以。因為最後,樓綏以将她和陸微之都殺了。
如果樓綏以和外婆關系匪淺,為什麽會殺了她?
外婆留下的線索,一定另有玄機。但到底是什麽,顏梨覺得,直接問陸深,他什麽都不會說。
只能自己調查。
但是外婆留下的線索非常有價值,不好好利用,真是浪費。
她心念一動,就要将陸微之趕走。
顏梨太清楚樓綏以了。
樓綏以沒有重生,那麽他的目标,還是利用少女顏梨和陸家之間的仇恨對付陸家。他最拿手的,還是趁虛而入,用溫柔騙感情。
前世樓綏以趁虛而入的時機,是她阻擋不了陸微之,施可可被迫承認是陸微之的女友。她傷心的是閨蜜羊入虎口,外界認為她是被搶了男人,而樓綏以覺得,她沒了陸微之未婚妻的身份,将無處容身,流離失所。
所以,他誘惑她離開陸家。
重來一世,“顏梨”和“陸微之”在一起了,沒有了被趕出家門。那顏梨也就利用外婆留下的線索,順勢推了一把,制造了一次“顏梨被趕出陸家”。
接到司機的電話,顏梨就知道她布下的陷阱成功了,“顏梨”一定是被樓綏以帶走的。
但顏梨原本的目的,只是想用陸微之拖住樓綏以一段時間。她很清楚,樓綏以是個自命格調的卑劣小人,他喜歡誘騙到對方心甘情願,一如對楊婀娜。他完全可以用法術強行占有,偏偏要談一場夢幻的戀愛,好叫楊婀娜自願交出自己。
對“顏梨”,他也一樣。他會用種種手段溫柔以待,換取對方的順從和聽話,标榜雙方是你情我願。在确認願意之前,他甚至連手指頭都不會碰一下。
在樓綏以花式誘騙“顏梨”的時間裏,她同時撇開了樓綏以和陸微之的幹擾,可以調查陸家。
顏梨想過最壞的可能,是陸微之蛇精病爆發,把她的身體給陸微之,報複她對他的大呼小叫、不信任、不接受。但她怎麽都沒想到,陸微之竟然會給她發樓綏以的語音。
他想幹什麽?當卧底嗎?為什麽?
顏梨腦子裏亂得很,不住地猜測着。最後,她決定順着事情的發展。
說不定,還會有意外收獲。
顏梨停下吃東西的動作,回複了。
廢話。她的法術又不是跟外婆學的,是系統給的。
“你這是廢話。”陸微之學着顏梨的語氣,卻改了她的意思。“外婆不讓我學法術。”
他一分鐘之前才說“外婆會法術,我會有什麽奇怪”,現在又說“外婆不讓我學法術”,話語前後矛盾,他好像絲毫沒有發現。
樓綏以卻很滿意他的表現。
十五六歲的小女孩麽,他遇到過很多,除了極少數聰慧非常又冷靜的,其餘的大多數都沒有頭腦可言。據說是受網絡片段式閱讀的影響,他們很容易為了反駁而反駁,沒有想過從頭到尾的因果關系。
很多時候,她們與人争論,前一秒還為了甲方罵乙方,但別人一說乙方的不好,她又會為了乙方針對甲方。
她們只是要贏而已,沒有立場,自然也不會發現自己的話前後矛盾了。
樓綏以是為了顏梨才到宣華高中當老師的,他暗中觀察顏梨快半個月了。
畢竟是顏茹的外孫女,他是要小心應付的。
在他前期的觀察裏,顏梨雖然有目标有力量,但個性沖動自我,獨來獨往的她,內心其實非常孤獨,非常害怕。樓綏以覺得,她在陸家過得一定不好,一定很想有人能救她離開陸家。
而且,她看到了校園裏的種種,應該非常向往愛情。她失去了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內心深處自然而然就渴望有一段穩定長久的關系,有一個可以相互陪伴一生一世的人。
這個人,毫無疑問,不就是世人常說的戀人麽?
樓綏以決定以此為突破點,以戀人的身份,突破顏梨的防備。
但是跟小女孩談戀愛,他實在沒經驗,只能先找實驗對象下手。
“我也是沒辦法的麽。”樓綏以心裏想,“我不好好練習,怎麽給她一份完美的愛情呢?”
沒想到,他的實驗戀情,最後竟然是被顏梨親手破壞的。
被她一再算計,着實把樓綏以吓了一跳,樓綏以差點以為她深藏不漏,心智遠遠超乎同齡人。這不,自從被扒了唐銘的殼子,樓綏以就不敢對顏梨輕易下手。
因為他擔心,那可是顏茹的外孫女,萬一她真的察覺到什麽,他豈不是藥丸?
可是現在,“顏梨”的表現就令樓綏以很滿意。
她對付別的事冷靜沉着,但是遇到關于愛情的事,還是個生手。
看,現在不過是跟“陸微之”吵架,被“陸微之”趕回陸家,“她”就自尊心受挫,傷心絕望,要離家出走。
本質上還是個對愛情一無所知的孩子。遇到和自身相關的事,就失去理智。
控制情緒,保持冷靜,真是凡人的大難題呢。
“好啦,別生氣啦。”樓綏以溫柔地勸着,“都是我的錯,好不好?阿梨,我只是擔心你而已。”
陸微之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
樓綏以對小女生的小脾氣習以為常了,聲音越發溫柔:“法術的事,可不是小事,阿梨,你不知道,學了邪法,是要被天譴的。我真的只是擔心你,來,告訴我,你的法術是從哪裏學來的。”
“邪法”兩個字好像唬住了少女,少女擡起頭來看他,等樓綏以看了過去,少女又低下頭了。
微/信上收到一條消息,陸微之給念了出來:“小時候在閣樓上找到一本書,說什麽臨安顏家秘法,覺得好玩,就背下了。到了陸家以後總是被欺負,我忍不住學的。”
樓綏以的眼神瞬間亮了亮,語氣依舊關切。“這是什麽書?我怎麽沒聽說過?現在呢?你還帶在身邊嗎?”
“沒有了,被燒掉了。”陸微之按照微信上的意思說,“我只背了下來,還沒開始學,就被外婆發現,外婆收走了,還罵了我一頓。”
樓綏以聽到書被燒了,眉毛動了動,随後皺了起來:“這可不好辦,沒有見過功法,我沒法判定是邪法還是正宗。阿梨,你還記得心法嗎?能默寫下來嗎?”
少女霍地擡眼,冷冷地問:“樓綏以,你想騙走我的法術?”
戒備心還挺重。樓綏以失笑,無奈地說:“阿梨,你這麽誤會我,真的不怕我傷心嗎?我真的是為你好。”
陸微之沒接這個話,站起來說:“我餓了,出去買東西吃。”
樓綏以眉頭一皺,他便伸出手:“你要是擔心我跑了,就給我下個追蹤符。”
“怎麽會呢?阿梨,我相信你。”樓綏以說着就給他開了門,“來,放心出去。”
陸微之抓着手機就要出門,剛一跨出去,樓綏以又叫住了他。
“阿梨,我希望你記住一件事。”
“你要走,我不會攔着你,但是我的胸懷,永遠是為你敞開的。”
陸微之回頭,嘲諷地問:“因為我長得和外婆很像?還是因為我是外婆唯一的血脈?”
樓綏以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過來。
“哈哈哈……”他倚着門框,笑得直不起腰來,“阿梨,難怪你對我敵意這麽重,原來你以為,我把你當成阿茹的替身嗎?”
少女抿着嘴唇站在樓梯間裏,沒有回答。
就像是反問: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樓綏以眉目溫柔而深情,“你只是你,我一見鐘情的,只是那個會為女生出頭、永遠不服輸的倔強少女。”
少女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最後轉身下樓去了。
樓綏以站在原地目送着,也回味着。
剛才的表白來的不經意又直白,在被戀人傷心的時候,被另一個人直白地說“一見鐘情”,未經世事的少女,一定會受不了吧?
樓綏以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
陸微之一步步走下樓,每走一步,眼裏的寒意就更深一分。
他一直很好奇,前世樓綏以是怎麽騙到顏梨的,現在他明白了,無外乎“甜言蜜語”和“适當關心”兩招。顏梨對付他的時候多冷靜心狠啊,怎麽會被樓綏以騙了6年那麽久呢?
現在陸微之明白了,因為她一個人活在世上,真的太孤單了,她幫了那麽多人,卻沒有一個人能安慰她,溫暖她。唯一一個幫助她的人,竟然是虛情假意的。
陸微之非常理解前世的顏梨。
他也是在黑暗裏活着的人,深深知道,越是孤單的人,對溫暖的抵抗力就越差。那時候的顏梨,太年輕了,沒辦法抵抗這虛情假意。
她大約知道這是被騙的,所以始終不肯交出自己。但又因為渴望溫暖,所以無法割舍。猶豫,造成了最後的死亡。
這麽一想,陸微之就明白為什麽在石橋鎮的時候,顏梨不肯收修好的挂鐘,為什麽在街上逛了一會兒就要回去,為什麽有個理由就把他趕走。
她害怕自己再次落進溫暖的陷阱裏,怕溫柔影響自己的判斷。
“沒關系。”陸微之在心裏說,“這一次用性命作保,你不會賭輸的。會有一個人,愛你勝過性命。”
樓綏以帶他來的是個老舊的小區,房子裏的布置很簡單,幾乎沒有家具和裝飾,判斷是租來的。小區後邊就是一條食品街,陸微之不大喜歡這種地方,但還是随意買了些吃的。
付款的時候,特意将老板的收款碼拍了下來,發了過去。
顏梨趴在沙發上,動用陸家的資源,從陸微之的通信錄裏找到了幾個負責打聽消息的人。她剛把“臨安顏家”這一關鍵詞發給陸家的手下,就收到了陸微之發來的付款碼。
頂着“顏梨”的身份,當然要“顏梨”付錢。
最重要的是,陸微之借着付錢的機會,給她提供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他的大體位置。
顏梨保存圖片掃碼,付錢之後給自己的賬號回了句。
陸微之便在副賬號上看到兩個詞。
“外賣。網購。”
提供付款碼只能定位附近的位置,可以當成遮掩的煙/霧/彈。但真正要找到人,還是外賣最可靠。
其實外賣也是個煙/霧/彈,他的手機是陸家特別定制的,裝有定位系統。平時不會開啓,只有在系統後臺開啓危機模式,系統就會将手機的一舉一動反饋給後臺。
這功能陸微之曾經非常反感,覺得自己被監控,現在卻非常慶幸。只要通知陸家,要找到他的詳細位置是分分鐘的事。
樓綏以拎着外賣離開食品街,不過片刻,梁助理就收到了信息。
“系統傳來反饋,顏小姐在東城區XX街道使用微/信付款。”
陸微之買了食物上樓,樓綏以像是早就做好的準備似的,還給他點了奶茶。
陸微之也不說話,他能跟樓綏以共處一室,已經需要莫大的忍耐。吃了東西,他就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等天黑了,他就問:“我的衣服呢?”
樓綏以微愣,他的決定做得匆忙,沒有想到還要給小姑娘準備換洗的衣服。但是轉念一想,他又興奮起來。
準備換洗的衣物,這是個多麽暧昧,多麽能顯示他沒有害人之意的機會啊。
“阿梨,我不能給你準備衣服。”樓綏以認真地說,“你已經是少女了,我是成年男人。準備衣服……太暧昧了,逾矩了。”
少女的神色動了動,看着他不說話。
樓綏以自動将他的目光轉化成言語。
你不給我準備,那我怎麽辦?不換洗了嗎?
“但是,阿梨,我可以帶你去買。”樓綏以說。
聽說最近追小女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帶她去買買買,買到手軟。
“不,我不想出去,會被陸家找到的。”陸微之說着将手機點開。“我在網上買算了。”
還能在網上買?樓綏以非常好奇,借機湊到少女身邊。
陸微之已經在網購網站上下單了換洗的衣服,剛點開外賣APP,在上面下單洗漱用品。
“你不懂?”陸微之問,“英語老師,在國外呆久了,不了解國內了嗎?”
“噗~”樓綏以笑了,“阿梨,你不用刺探我,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不等陸微之開口,樓綏以就繼續往下說。
“我不會什麽英語,我上課教的那些,都來自唐銘的腦袋。現在離開他的身體,我也不會了。要我在現代社會生活可以,這些網絡的東西,要我弄明白……有些難。”
陸微之看看手機頁面,相信他的話。
他的手機是第一次下網購和外賣APP,今晚下的是第一單。換做別人看到,早就懷疑起來了。
他不是“顏梨”,一個小鎮女孩嗎?居然沒有用過網購?難道現在不是網購比現買更便宜嗎?
但是,樓綏以沒有發現。
“你會法術,不會電子産品,和外婆認識。”陸微之不緊不慢地抛出問題,“樓綏以,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或者說,你不是東西?”
“你呀!”樓綏以似乎想伸手點一下他的額頭,被陸微之厭惡地躲開了。他也不介意,只是笑斥:“這句我還是聽得懂的,阿梨,我怎麽不是個東西了?”
“你回避我的問題。”
真是的,休息了一段時間,他的小姑娘就從慌亂傷心裏鎮定下來,一下子就恢複了聰慧。
“對,這個問題不能回答。”
“呵呵!”陸微之冷冷地笑了,換了個位置坐,繼續玩手機,一副拒絕交談的樣子。
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美好氣氛,就這麽沒了?
樓綏以不甘心,試圖表現良好:“阿梨,除了我的來歷,其他的你都可以問。”
陸微之再度抛出問題,直戳重點:“你和外婆是什麽關系?”
前一面還說都可以問的樓綏以,竟然臉不紅心不跳地搪塞了過去:“朋友關系。”
陸微之臉上的神色越發嘲諷,點點頭站起來說:“我想,沒有誠意的合作,是不必繼續了。”
“別!”樓綏以伸手想抓住他的手,卻被躲開了。樓綏以不禁着急:“一個問題,不要問來歷,我都可以回答你。”
“好。”陸微之再度發問,“破壞妝奁的是不是你?你在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