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翁辰的話裏透着一層一層的意思。
他能準确說出妝奁盒子的主人可能是陸深,也可能是外婆,說明翁辰知道妝奁盒子的來歷,但是不知道歸屬。他認識陸深,也認識外婆。
那麽,他們是什麽關系?
顏梨八風不動,嘴巴比蚌殼還緊。“老先生為什麽這麽說?我只想知道這盒子的具體年代,以及價值而已。”
翁辰活了快九十歲,還沒老糊塗,他看得出來,少年在套他的話。他是個生意人,信奉交換原則,世上沒有空手套白狼的事。
沉吟片刻,翁辰說了個開場白:“剛才徐輝說,你不知道我和你爺爺之間的恩怨。”
顏梨沒回答,但也沒有阻止。
翁辰便繼續說了下去:“說起來,我和你爺爺沒有真正的血海深仇,只是,他對不起我的恩人。做人不能忘恩,所以,博古閣的生意,杜絕陸家人。”
“恩人?”顏梨重複,不是吧?又是報恩?難道翁辰的恩人,也是外婆?
翁辰看着她點頭:“對,你料想的不錯,我的恩人,就是顏茹小姐。”
顏梨終于開口:“你該稱她為顏茹女士,她年紀很大了。”
翁辰笑了:“不,在我心裏,她永遠是當年的樣子。”
他的目光望着桌上的妝奁,懷念地說:“我第一次見到顏茹小姐,她才18歲呢。”
18歲。顏梨算着年紀,那就是55年前了。
“那時候A市知道顏家的人已經不多啦。當時我還是個在古玩行裏打雜的小夥計,因為喜歡鑽研古玩知識,被一群盜墓賊看上了。他們騙我說帶我去長長見識,那時候年紀小嘛,也沒有社會經驗,就給他們騙去了。等到了野地裏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是盜墓賊,我知道這是違法損陰德的勾當,就想逃走,卻還是被抓了回來,打得半死丢進墓裏。”
“那墓裏有古怪,裏邊的陰咒陣法把盜墓賊都弄死了。我差點也被弄死的時候,顏茹小姐出現,把我給救到地面去了。我死裏逃生,對她非常迷戀……”
隔了半生的時光,老人說起當年的女神,依舊充滿了尊敬和傾慕之意。
“我到處調查救我的是什麽人。”翁辰轉頭問道,“陸小先生,你知道臨安顏家嗎?”
顏梨搖頭,這個名詞似乎在哪裏見過,但她不記得了。
“不知道也不怪你,連當年的A市,都沒有幾個人知道顏家了。”翁辰嘆息着,“我也是打聽了很久才知道,原來顏家是個風水世家,原來一直住在臨安的,到了顏茹小姐的祖父那代,才搬到A市。他們的營生就是做風水生意,會法術。救我的那次,就是古墓被一再盜掘,文物部門擔心裏邊的文物得不到保護,想搶救性挖掘,又擔心裏邊有古怪,所以請顏先生和顏茹小姐幫忙消除防護的法術。”
“顏茹小姐只是順手救了我,可這一救,對我來說,就是一輩子。”
顏梨對他倒是很佩服:“能感恩這麽多年,你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了。”
翁辰苦笑:“可惜,顏茹小姐看不上我這好男人。”
“她覺得你沒錢啊?”顏梨故意猜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原因,心裏暗自祈禱:外婆,我是套話來着,別怪我啊!
“顏茹小姐不是這樣的人!”翁辰果然分辨,甚至差點動怒,“再說了,我從古墓回來就自己給人鑒寶,很快闖出了名氣,收入也可以了。顏茹小姐只是,她只是不喜歡我。”
顏梨找了個理由:“老先生,我看你長得很好,苦追多年,為女神奮起,出人頭地。如此矢志不渝,很少女生不心動的,顏茹女士拒絕你,難道是有喜歡的人了?”
“對。”翁辰點頭,時隔半個世紀,提起這事他就來氣,連帶着橫了少年一眼。“那個人就是你爺爺,陸深。”
原來當年外婆和陸深的戀情,還有人知道嗎?
顏梨眉頭一動,離開追問:“可是我祖母,并不姓顏。老頭子和顏茹女士,是跨界層戀愛嗎?”
頂級豪門少爺喜歡上清苦捉鬼少女,他們遭到了家人的反對?
“我不知道。”翁辰搖頭,“我只是個追求者,顏茹小姐不會跟我說這麽多的。我只知道他們曾經在一起,但是又分開,最後陸深娶了豪門千金那天,顏茹小姐拿着這個妝奁來找我,希望我出個鑒定,好将妝奁賣出去。”
賣掉?
顏梨的手不禁抓進了椅子的扶手,嘴唇緊緊地抿住。
“我問顏茹小姐從哪裏得來的妝奁,她沒回答,我說我可以給她錢,不要還,只當報恩,她也不要。沒辦法,我只好給妝奁做了鑒定。我當時在古玩界名聲鵲起,多少人都求着我,也算是有人脈。我給各大典當店發了消息,如果顏茹小姐真的典當這個妝奁,他們務必出高價買下,我一定會出雙倍價錢幫她贖回來,找機會再送回去。”
“但是我得到消息趕到典當店的時候,妝奁已經被人贖走了。顏茹小姐,也再沒有消息。”
翁辰撫摸着妝奁,眼中的神色又是難過,又是懷念。
“這麽多年了,我一直在找這個妝奁盒子,因為我知道,找到它,就能找到顏茹小姐。”
他轉頭看着少年,真誠地問:“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陸小先生,現在,你可以說了嗎?你從哪裏得到這個妝奁盒子的?你爺爺那裏?”
“不。”顏梨搖頭,“這妝奁盒子一直在顏茹女士手裏。”
“真的嗎?”老人驚喜得眼中直泛光彩,“她在哪裏?她還好嗎?她……”
“她去世了。”
少年的聲音裏好像有冰塊,一下子将老人凍住了,徐輝和賈锴不由得都伸出手,要扶住老人,怕老人一下子沒經受住,閉氣過去。
顏梨卻覺得,應該告訴他全部,否則這個心願,到死還是未了。“她一直生活在三小時車程外的石橋鎮上,沒有再用法術。她的外孫女,就是我的未婚妻。”
翁辰本來還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身體幾度晃動,差點承受不住。但是少年最後幾句話,又将他的心智給刺激回來了。
“你的未婚妻?”翁辰冷笑,“你爺爺辜負了顏茹小姐,你還要去禍害她的外孫女?我決不允許!”
他将“顏梨”當成自己骨肉的樣子,叫人想到樓綏以。看來,是該她走的時候了。
顏梨站起來,将妝奁抱起來,對老人鞠了一躬,認真地說:“謝謝你。”
翁辰冷冷地哼了一聲,別過身去,不受這一拜。
顏梨明白,老人說出過往,其實是想換取跟女神見最後一面,沒想到,最後得到的,竟然是女神去世的消息。他以為少年感謝的只是告訴過往,所以不想接受。
可是顏梨想感謝的,是他為外婆做的一切。
從目前已知的信息裏,外婆至少救過兩個人,中山狼,和翁辰。第一個人,外婆的用來形容的詞“中山狼”已經能解釋一切。而翁辰,至少感念外婆的恩德,想為外婆辦事。
“翁辰老先生,顏茹女士的墓地也在石橋鎮,你如果想去拜祭,去石橋鎮一問就知道了。”
說完,顏梨就抱着妝奁盒子離開了博古閣。
來博古閣她是另有目的的,沒想到意外收獲了翁辰的過往,得知了外婆的身世。
臨安顏家……她會記得的,也會好好調查的。
可是,她來博古閣想釣出的魚,怎麽還不出來呢?
難道是她的方法不對?因為死的時候太年輕,還嫩得很,所以重生一次,也玩不過混跡商場半個多世紀的老手嗎?
顏梨皺皺眉頭,坐進車子裏,剛想叫司機開車,手機就響了。
來電顯示的名片是——
陸深。
打的還是陸微之的號碼!
顏梨登時渾身一個激靈,深深地吸了口氣,才接了電話:“喂。”
她拿捏不準改叫什麽,最後幹脆什麽都不叫。反正各界的言論都表示,陸微之和陸深的關系并不好。
那邊傳來一聲沉重的喘氣,好像人從鼻子裏重重地嘆了口氣一樣。
“微之。”陸深不愧是頂級豪門的掌權者,聲音裏都透着不怒自威的氣勢。“我收到消息,你不僅和顏梨吵架,還把顏梨氣得離家出走?你是男生,那是你的未婚妻,為什麽不讓讓顏梨?你知不知道,一個未成年少女在社會上混,有多危險?知不知道,顏梨還要上課?你們還是學生!”
一頓斥責劈頭蓋臉,可惜顏梨從小被老師批評,對此早就習慣,好不留情地頂了回去。
“我不知道。”
電話那邊瞬間沉默了五秒。
大約是被她氣得不輕。
顏梨可不管那麽多,又說:“你不是神通廣大,只手遮天嗎?真擔心她,不會派人去找?要是這都找不到,那也沒得說了。至于我麽,我只是個孩子,我懂什麽?”
說完,她将電話一挂,手機塞進口袋裏,敲敲座椅,吩咐:“開車,回陸家。”
司機大氣也不敢吱一下,趕緊按他說的話去做。
媽耶!果然“顏梨”小姐不在身邊,陸少就變成了原來的陸少!直接頂撞老先生,這是什麽樣的膽子啊!
遠在國外的陸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手機屏幕,嘴唇抿得緊緊的。
他已經年近七十,但保養得宜,看起來還是五六十的樣子,五官依舊英挺。雖然歲月在上邊留下了痕跡,但不僅沒有損害他的英俊,反而給他添了一份威嚴和氣勢,公司裏的小姑娘都非常花癡他。
但此刻的陸董事長,要是被小姑娘看到,能把小姑娘吓哭吧?
“董事長。”梁特助雖然沒聽到他們的談話,但是一猜就知道是陸微之又氣人了,勸道:“叛逆期,哪家的孩子都這樣的,回頭我跟他談談。”
“不。”陸深阻止了,看看日期,問:“這個會議還要多久?”
這一個多月,他都在國外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國際會議,沒有時間顧得上家裏。
以致,出了這麽大的事。
梁助理飛快地看會議流程:“按照原定計劃,等下您發言之後,接下來三天還要和三位董事長會談。另外,還有幾位老貴族想跟您談談古堡收購的事。”
“會談的事,讓手下的人接洽,我就不出席了。用最短的時間,準備回國。”陸深一邊往會議室走,一邊吩咐。“另外,通知張管家,用我的名義,去警局報案。就說我監護下的未成年少女失蹤了,很可能是被人誘騙了。”
“好的,我馬上去辦。”梁特助記下了,又安慰。“董事長,您別擔心,現在城市各個角落都有天網攝像頭,只要人不被弄去深山,就一定能找得到。何況這段時間學校傳來消息,說是顏梨小姐用過兩次定身陣法。看來,顏茹女士的法術,她已經傳承了,她有自保能力。”
陸深的腳步不覺一頓,好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他一邊捏着眉心,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擔心的就是陣法這事。
當年阿茹離開顏家,就發過誓,再也不用法術,也不會讓法術傳承下去的!
顏梨怎麽會用法術呢?
“阿梨。”
A市的一個老舊小區裏,樓綏以看着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少女,也問了這個問題。
“你從哪學來的法術?”
陸微之眼都不擡,只是在手機上打字。“我外婆不久會法術?我會有什麽奇怪?”
樓綏以十分想看他在打什麽字,但是少女的手機好像特別制作的,防窺屏功能特別好。除非湊到他面前,否則,根本看不到手機上的東西。
樓綏以只能換個方法刺探情況:“阿梨,你這話就當我是外人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的法術,和阿茹的不一樣。”
少女的手指一頓,然後一點,将消息發了出去。
低調奢華的陸宅裏,顏梨正在陽臺上吃晚餐,手機叮地響了一下,她便拿起湊在耳邊。
樓綏以含笑的聲音響起:“你們不是一個流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