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喬秀蘭氣的狠了,說話聲音揚高了。
那幾句話一字不落地聽到了趙長青耳朵裏,當即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高義吃了癟,又在外人面前落了面子,咬牙切齒道:“好,喬秀蘭,你可別後悔!”說完這句,他又狠狠地瞪了趙長青一眼,快步離開了小樹林。
看着趙長青一臉尴尬的樣子,喬秀蘭心裏十分過意不去、這半下午的工夫,趙長青就因為她先後吃了自家大哥和高義的兩頓眼刀子。
“長青哥,我就是氣話,您別放心上哈。”喬秀蘭趕緊解釋道。
趙長青在他心裏那可算是頂頂忠厚老實的好男人了,怎麽能和豬狗放在一起說呢!
“哎,我知道的。”趙長青垂着眼睛,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了。
他何德何能呢?怎麽敢肖想喬秀蘭。雖然屯子裏的男人都挺看不上高義,覺得他不能幹活兒上不得臺面,但是人家好歹是北京來的知識分子,誰都知道喬秀蘭和他關系好,方才估計是兩人吵架說了氣話……
趙長青悶不吭聲地走到一棵樹下,拿起了一個掉色的搪瓷缸子咕咚咚灌下幾口冷水,又要往田間去。
“長青哥等等,小石頭呢?”喬秀蘭喊住了他。
小石頭就是趙長青撿到的兒子。上輩子喬秀蘭得了善水,在自己身上試用過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智力有問題的小石頭。不過那時候小石頭已經十好幾歲了,喝了一段時間的善水也恢複不到常人的智力。
眼下小石頭卻是還小,如果能這時候就開始喝善水,或許就能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不知道,這小子整天田裏瞎玩,誰知道這會子跑到哪裏了。”趙長青答話的時候頭也沒回,說完就逃也是的快步走開了。
……自己就這般可怕?讓他這麽避如蛇蠍的。
喬秀蘭心裏急啊,但是知道這事不能一蹴而就。她現在和趙長青、小石頭他們八竿子打不着,猛地親近了,反倒惹人起疑。
得想個辦法才成。
Advertisement
心裏揣着事情,喬秀蘭回到了麥田裏。
她二哥喬建國偷摸着到她跟前,小聲問他:“高義跟你說啥了?”
喬家三個兒子,老大喬建軍踏實肯幹,老三喬建黨更是沉穩話少,唯獨喬秀蘭的二哥喬建國,腦袋靈活的不行。之前大家都忙着自己手裏的活,只有他眼尖,看到自家小妹和高義往小樹林去了。
“沒啥,就是和他說清楚,讓他別再來找我了!”
“好妹子,你可終于想通了!”喬建國狐貍似的狹長眼睛彎了起來。
一大家子都關心喬秀蘭,于衛紅從家裏過來後說小妹醒來以後已經想清楚了。他們幾個還都将信将疑。眼下聽到喬秀蘭這麽說了,喬建國的心才落回了肚子裏。
“好妹子,別擔心,不靠那個小知青,二哥也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喬建國這麽說着,就笑眯眯地挪回了自己幹活的地方。
喬秀蘭聽到他這話,卻是猛然想起一件大事!
這個年頭,國家是不允許人民私下做生意的,那叫投機倒把!她二哥後來就是因為投機倒把罪被抓了,在監獄裏蹲了好幾年,她二嫂本也是個閑不住的,耐不住寂寞就在那幾年改嫁了。二哥出獄後事業也沒了,家也沒了,一下子就頹廢了。
盡管後來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滿了大地,可她二哥卻因為早年的際遇就頹廢得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一直到喬秀蘭上輩子得重病之前,她都聽說二哥是孤寡一人過活。雖然她掙到了錢,每個月都會給家人分上一些,但二哥到底還是沒有振作起來。
這一件件一樁樁,那都馬虎不得。
喬秀蘭甩了甩腦袋,決心先不想高義那個混蛋的事兒,把身邊重要的人保護起來才是頭等大事!
到了天黑時分,農民們一天的活計也就差不多結束了。大家夥兒排着隊去生産大隊還了鐮刀,各自回家去了。
喬秀蘭之前餓了幾天,這天又忙活了半下午,也是累的直不起腰。
“死孩子不在家好好歇着,也不知道來田裏作啥幺蛾子。”于衛紅罵罵咧咧的,一把攙住了喬秀蘭一條胳膊。
于衛紅膀大腰圓的,又做慣了粗活,這麽一攙,喬秀蘭半邊身子都感覺被她提輕了。
喬秀蘭剛要拒絕自家大嫂的好意,于衛紅一個眼刀子掃過來,她就只能乖乖地閉上了嘴。
就這樣,一行人回到了喬家。
李翠娥和劉巧娟已經準備好了晚飯。
飯桌上擺着雜糧馍馍和扮野菜和一道泥鳅湯。
泥鳅在這個時代的鄉下随處可見,倒也不是什麽稀罕東西。
唯獨喬秀蘭面前,李翠娥放了一碗面疙瘩。
面疙瘩是白面做的,那可是金貴東西,清亮湯底用用泥鳅湯兌的,最上頭還卧着一個黃澄澄的荷包蛋。
眼下每戶人家養雞數目都是固定的,養雞養多了就是“夢想走資本主義道路”。家裏一天也沒有幾個雞蛋,大部分都是拿到集市上換錢,也就是嫂子們坐月子的時候才能吃上一些。
喬秀蘭臊紅了臉,夾起荷包蛋就要往劉巧娟碗裏放,“雞蛋給三嫂吃吧。”
劉巧娟連忙端着碗避開,“小妹快吃,荷包蛋涼了就不好吃了。我不用的。”
于衛紅也說:“自家人飯桌上哪來這麽多客套,你快吃你的吧。回頭等你三嫂子發動了,月子裏少不了她的好吃的!”
一家子都說是這個道理,誰都不肯接她的荷包蛋。
喬秀蘭心裏暖洋洋的,小口小口地把荷包蛋吃完了。
至于這面疙瘩,喬秀蘭是真的不好意思一個人吃了。她只說自己吃不完,給每個人都分了一些。
晚飯過後,喬秀蘭主動洗了碗。
婆媳幾個坐在油燈下面補衣服,李翠娥少不得納悶地和于衛紅說:“這孩子今天醒過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變也是好的變,咱們都高興不是。媽別擔心了,有和我們幾個看着,小妹出不了岔子。”
正說着話,喬秀蘭端着個大公雞碗進來了。
“三嫂,把這個喝了吧。”喬秀蘭把碗端到了劉巧娟面前。
碗裏是沖好了的麥乳精,泛着香甜的氣息。
“我哪裏用得上喝這個?”劉巧娟小聲地推辭着,“這是大嫂特地買回來給你補身體的。”
喬秀蘭看了于衛紅一眼,繼續笑着說道:“我都這麽大人了,好好吃幾天飯就養回來了。倒是三嫂你,月份這麽大了還下地幹活,多吃點好的,對你和孩子都好。”
“巧娟快喝吧。”于衛紅揭過了碗,遞到了劉巧娟嘴邊,“這丫頭素來護食,今天可是難得的乖巧。”
劉巧娟眼眶一熱,她家裏兄弟姐妹衆多,自己是排在中間,從來沒受過家裏人的另眼相看,也早就習以為常。但嫁到喬家以後,才知道原來家人之間該是這樣互相關心的。現在連被喬家寵的一團孩子氣的小妹都這麽關心她,怎麽讓她不感動。她輕輕地‘嗯’了一聲,接過了碗。
麥乳精香甜軟滑,劉巧娟這輩子都沒喝過這麽好喝的東西。一碗麥乳精下了肚子,劉巧娟整個身體都暖洋洋的。這和夏日的燥熱不同,而是一種讓人感覺到通體舒暢的溫暖。
“可真是好東西!”沒喝過麥乳精的劉巧娟沒想到這東西居然這麽神奇。
喬秀蘭彎了彎唇角。麥乳精雖然金貴,但也只是補身體的東西。她端進來的這碗,是她加了善水的。不過她三嫂沒吃過,她也就不說破了。
不久,大家忙完了一些零碎的夥計,吹了油燈各自躺下。
喬家的屋子雖然還算富裕,但架不住家裏除了喬秀蘭兄妹四人,還有嫂嫂們生的四個男孩。男孩們都在縣城裏念書,每逢周末回來了還要寫作業,他們都是鬧騰的性子,住在一起那得翻了天。所以于衛紅安排了他們一人一間,喬秀蘭就和母親李翠娥一起睡。
喬秀蘭心裏揣着事情,睡到半夜就醒了。
李翠娥呼吸均勻,顯然是睡得沉了。
喬秀蘭輕手輕腳地下了炕,披了件襯衫就摸進了竈房。
外頭月光大亮,竈房裏也能視物。喬秀蘭找出一個搪瓷臉盆,解下了脖頸上的小瓶子,往裏頭倒了起來。
纖細的水流從瓶子的細口源源不絕地流了出來,很快一個臉盆就被裝滿了。
喬秀蘭很是吃驚,上輩子剛開始的時候瓶子裏每天只能倒出一碗水,她自己喝一些,給小石頭留一些,然後其他就兌到了做食物用的水裏。後來她生意紅火了,除了自己的日常開銷、未來的儲蓄和寄回鄉下給家人的補貼,其餘的全是捐到貧困地區。
後來細口瓶子裏的水就越來越多,但到喬秀蘭死之前,那也只能倒上一臉盆。
眼下臉盆已經将将要滿了,水流卻不見變小。
怎麽會這樣?
喬秀蘭又拿了個臉盆接水,心裏思索起來……
她生病後幾年,生意越來越大了,很多資金都要留着周轉。等到了她準備去和高義同歸于盡,就把自己的儲蓄留給了家人,店鋪都折現了并流動資金一起全捐給了災區……
難道說自己上輩子臨死前的功德算在了裏頭?
喬秀蘭又接了足足三大盆,石瓶子裏的水還沒倒幹淨。喬秀蘭自己抿了一口,發現這善水不僅更加甘甜清冽,喝下去之後好像還讓人更加舒服了。幾天饑餓帶來的虛弱感和半天勞作帶來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
家裏可沒有幹淨的搪瓷盆了,這麽幾盆水放着是打眼的。喬秀蘭暫時不想和家人說善水的事情,畢竟這個年代,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是很遭忌諱的。
她踱步到了院子裏,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個小水缸。
這個水缸她有印象,聽她媽說是當年她爹不好的時候,家裏人去挑了山泉水來給他煎藥,用來儲存山泉水的。後來她爹沒了,這個小水缸就不那麽得用了,放到了一邊閑置。
喬秀蘭拿了麻布和水瓢,将小水缸裏外擦洗了一遍。然後就一盆一盆地,把善水都倒了進去。
四大盆子善水,立刻把小水缸裝了一半多。喬秀蘭又拿着瓶子繼續倒,一直把水缸堪堪裝滿,瓶子裏的水才倒了幹淨。
喬秀蘭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正想回屋,冷不丁的,突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響動!
難道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