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喬秀蘭數完了錢,又檢查了一下空間裏的東西。
空間裏除了一堆儲存善水的熱水瓶, 還有就是她攢着的各種食材了。
雖然現在天已經涼了, 食材很方便存放了。但是放在家裏,難保不會被家裏人發現——她可沒她二哥那本事, 能把食材就放在人眼皮子底下,而不被人發覺。放在空間裏一來不用擔心這些,二來還不用擔心放壞了,真是一舉兩得。
把東西和錢都放好了, 喬秀蘭才從屋裏出來。
家裏靜悄悄的,李翠娥也不在堂屋和竈房。喬秀蘭去了劉巧娟屋裏,屋門半開着,她們婆媳兩個頭挨頭,不知道在說什麽悄悄話, 看到她站到了門邊,就都不說了。
“媽,三嫂, 說啥呢?還不讓我聽。”
“姑娘家家管那麽多吶?”李翠娥不願跟她多說的樣子, 給劉巧娟掖了掖被子, 讓她躺好, 然後就拉着喬秀蘭出去了。
想到三嫂和小侄女, 喬秀蘭倒是想起一件事,問李翠娥說:“媽,三嫂和安安都從醫院回來了,怎麽三嫂娘家那邊還沒來人瞧啊?”
雖然老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可到底是親骨肉,出嫁了那也是自家人。劉巧娟的家也不遠,沒道理這麽兩天了,還沒人來瞧。
李翠娥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紅雞蛋是一早就讓你三哥親自送過去了。可她家裏人一聽生了個女兒,連過來都不過來了。”
這光聽說婆婆看重孫子,對生女孩的媳婦不上心的,沒聽過誰家娘家這麽對待親生閨女的。李翠娥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盡可能地對劉巧娟好,希望她月子裏不要因為心情而搞壞了身體。
喬秀蘭聽了也替自家三嫂難受。女兒咋了?這又不是古代帝王侯爵家,家裏有皇位、爵位要繼承的。現在大家集體在生産大隊幹體力活,女人确實不如男人掙得多。但放到一二十年後,女人未必就比男人差了去!
“女孩比男孩可貼心多了。我以後要是生孩子,肯定要女孩兒。”她憤憤地嘟囔着。
李翠娥擔心地看了她一眼,的确,自家确實不會因為生男生女的為難媳婦,可閨女要是嫁到了別人家,那就不是自家能管到的了。要是喬秀蘭嫁進了三兒媳婦娘家那樣的人家,還不得可勁兒糟踐她。光是想想這種可能,李翠娥的心都要碎了。三兒媳婦說得對,這好人家不上門,還得自家主動些。她決定等今晚上就好好和大兒子大兒媳婦聊聊這件事。
白天很快就過去了,晚上喬家人下了工,一家子用完了晚飯。
喬秀蘭搶着去洗碗了,李翠娥也沒幫着收拾桌子,而是把喬建軍和于衛紅喊到了屋裏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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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家人,她也不兜圈子,直接說明了自己的意思。
“咱家蘭花兒又不大,不至于這麽着急吧!”喬建軍第一反應就是不同意。他小妹就該讓人珍而重之地上門求親,怎麽能自家主動去相看呢?要是遇上嘴上沒把門的,少不得傳出些閑話來,讓人把他小妹看輕了去!
“你不懂。”于衛紅看了她一眼,“媽擔心的有道理。”
這十裏八村的地界又不算大,喬秀蘭的悍名早就傳了個遍。而且黑瞎溝屯适婚的男青年雖然多,但條件好的可不多,前兩年,喬秀蘭一顆心撲在高義身上,即便不少人對她有心,那也等不起,都早早地說親了。現在喬秀蘭名聲壞了,剩下的條件好的,沒說親的,也有些忌憚她的兇悍。
喬秀蘭再有幾個月就十八歲,聽着是個大好的年華。可農村裏的姑娘,十六七嫁人是常态,二十歲往上還沒說親就是老姑娘了。家裏人都心疼喬秀蘭,也不可能讓她一定親就出嫁,肯定還要留一留的。所以最好就是這兩年把親定下,等她二十歲的時候就嫁人。
大兒子神經粗,李翠娥可不指望他了,就問于衛紅:“你有啥好人選不?”
于衛紅為人爽利,也幫着喬建軍這個大隊長處理過不少人家的事情,認識的人也不少。
她認真地想了想,說:“還真有一戶人家,就隔壁生産大隊的有一個姓潘的人家,小夥子叫潘學禮,也有二十歲了,他家人口挺簡單,爹沒了,就一個老母親。家裏就他一個孩子,以前家裏困難的不行了,不過小夥子很有出息,通過了部隊的選拔去當兵了。”
當兵的那是絕對的有出息。但是潘學禮到現在還沒說上親,可見家境是真的困難。不過家境差點,李翠娥現在也不挑了。大不了到時候自家想辦法補貼一下就是。但是嫁給當兵的,那就得兩地分居,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面。要是閨女嫁了過去,豈不是整天在家服侍婆婆,卻見不到自己男人……這種守活寡的日子,李翠娥是舍不得閨女去過的。
“媽的擔心我知道,但是現在住的近的未婚男青年,條件最好的就是這個潘學禮了。而且我想了,到時候就算小妹嫁過去,潘學禮回了部隊,咱們讓小妹帶着婆婆住回來就是。反正也就這幾年,等幾年後潘學禮升了軍官或者回來轉業,小夫妻還是一樣能聚到一起過日子的。”
出嫁的閨女,照道理說是不能回娘家一起住的。畢竟出了嫁就是外人了,家裏嫂子弟媳婦的,也不會同意。可是于衛紅是當家媳婦,她把喬秀蘭當親閨女看,三兒媳現在跟閨女也親熱,她們都是好說話的。二兒媳雖然難辦了些,但在家做不了主,翻不出什麽花樣來。
她的話解決了李翠娥的後顧之憂,她立即點頭道:“那行,那咱們就找時間去說說?”
于衛紅點了點頭,說:“不急,等過年,他家孩子放假回來,我親自上門去說。”由他親自去說,潘學禮家人口簡單,想來就算不成,也不會傳出什麽閑話,壞了喬秀蘭的名聲。
***
喬秀蘭可不知道她媽和哥嫂正籌謀着她的終身大事。她洗完碗,收拾了竈臺就早早地上了床。
沒多會兒,李翠娥也說完話回來了。因為想着喬秀蘭的事情有着落了,所以她臉上的神情格外愉悅。
“媽,有啥好事兒啊?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呗。”
“別多事兒,回頭你自然知道了。”
一天幾回,喬秀蘭都被她糊弄了,就不大高興地撅了噘嘴,拱進李翠娥懷裏撒嬌。
“都多大了,還跟媽這兒撒嬌呢。”李翠娥笑着罵她,但還是用手攬住了她,手在她背後有規律地輕輕拍了起來,像哄小孩睡覺似的。
聞着母親身上的皂角氣味,喬秀蘭還真被她拍睡着了。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了。
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做鹵味,喬秀蘭暗叫了聲糟糕,趕緊穿了衣服下床。
她摸進竈房,剛點上油燈,就聽到後門口的響動。
門一開,濃重的夜色中,趙長青就像可勁松似的站在門口,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
“你咋又來了?”喬秀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雖然很高興趙長青再次這麽主動來找她,但是她晚上不睡,白天還能補覺,他卻是要在攤位裏忙一整天的。這麽缺覺下去,身子可怎麽受得了。
“我睡不着,就想來看看你。”趙長青的視線下移,落在她胸前的位置,“你那裏還疼不?”
雖然知道他這是不帶壞心思的關切,但喬秀蘭還是紅了臉,雙手捂住胸口,罵他:“你往哪兒看呢?”
趙長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唐突,連忙又要道歉。
“哪兒來這麽多禮數啊。”喬秀蘭胸口早就不疼了,早上的氣也全消了,指着竈膛前面的小馬紮讓他坐,“今天罰你給我燒一夜的火,不準弄熄了!”
這哪兒是懲罰,別說燒一夜,給她燒一輩子他都樂意!趙長青笑呵呵地應了,開始生火。
喬秀蘭裝模作樣的打開櫥櫃,假裝在裏面拿東西,其實是從小石瓶的空間取出了鹵水和今晚要鹵的肉。
“說起來,我一直很奇怪。你天天在家做吃食,家裏人就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嗎?”
喬秀蘭幹笑兩聲,說:“我媽心大,竈房都是我管着的。加上還有我二哥幫忙,所以他們都沒發現。”
她現在每天一鍋鹵肉就做大十幾斤,這麽多的肉堆在家裏,家裏人只要不瞎,那肯定得發現。
好在趙長青沒多問,說起別的來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喬秀蘭想起牛新梅的事情就替她發愁:“我有個朋友談對象了,兩人感情很不錯。她家裏人卻為難她對象,非要一百斤的票據當聘禮,也不知道後面怎麽辦……”
一百斤的票,這擱兩個月前的趙長青來看,絕對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可現在,他荷包鼓囊了,人也不虛了。
“男人嘛,想想辦法掙掙總是有的。不然……你讓她對象來和我一起幹?”
喬秀蘭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這不成,咱們還是穩當點。”
開玩笑,這做買賣的事情,捅出去就得吃牢飯。她跟周愛民上下兩輩子也沒說過幾句話,怎麽敢把他牽扯進來。再說,這行當收益大,風險也大,就算是她信得過周愛民,他有這個膽子來做嗎?
她雖然沒多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趙長青看她這樣,心頭不禁一暖。他現在和喬建國熟了,聊得自然也多。偶然聽喬建國說了,才知道當初喬建國拉自己入夥,竟然是小姑娘提出來的。
小姑娘對別人都有戒備心,唯獨對他沒有。他何德何能,憑什麽讓她高看一眼呢?有時候趙長青都在想,自己到底走了哪門子狗屎運,居然能得到喬秀蘭的青睐。有時候想着想着,還會忍不住偷笑,跟白撿了錢似的高興。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喬秀蘭一通看,真是怎麽看怎麽好看,沒有半點不順心的。這樣的好姑娘,別說一百斤票據,就是要他的命,他也給!
有人在旁邊陪着,時間過的飛快,喬秀蘭沒怎麽覺得,外頭的天色就漸亮了。她和趙長青說好,往後覺還是要睡的,不能天天半夜往她這裏跑,而且他二哥現在是沒多想,但他人精似的,多看到兩次自然就會有所察覺。趙長青随口應了,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後來算着時間喬建國差不多該起身了,喬秀蘭讓趙長青出去了,隔了半小時才裝作剛過來的模樣。
喬建國也沒懷疑,和他一起吃了早飯,就帶着鹵肉去出早市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沒有風浪,但讓人格外安心。
當喬秀蘭的小金庫攢到七百塊錢的時候,時間已經進到了臘月。
趙長青的生意步入了軌道,再也不需要她每天不睡覺熬着做鹵肉了。喬秀蘭就開始改做肉餅了。
精白面做的酥脆餅皮,泛着誘人的金黃色光澤。裏頭的肉鮮香可口,塞得滿滿的,一口咬下去還會爆出肉汁。
更難得的是,到了冬日,善水發揮出了更大的供銷。吃上一個肉餅,渾身都會暖洋洋的,任北風再吹,一點兒都不會覺得手冷腳冷。
年前家家戶戶都會改善夥食,還會買點好東西去走親訪友,所以吃食銷量都特別好。一大鍋可以烘上幾十個肉餅,喬秀蘭每天做兩鍋。但就這樣,肉餅還是不夠賣的。
喬秀蘭知道黑市生意做不長久,再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該勸着二哥和趙長青收手了。所以她不想放過這這個賺錢的好機會,所以她就不止晚上做,白天還會去趙長青家裏繼續做吃食。
他家雖然看着還是很破敗,但添了被褥和熱水瓶等很多嶄新的生活用品。竈房裏也有一些餘糧了,總算是有點家的氣息了。
小石頭喝了小半年的善水,不僅不再整天人來瘋似的玩,還會說上很多話了。
他最先學會的就是喊‘奶奶’,然後就是喊‘爹’和‘姨姨’。
為了這個,李翠娥他們都高興了好幾天。
現在小石頭雖然有時候看起來還是有些呆,但和普通孩子差別已經不大了。
冬天到了,他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藏藍色大棉襖,下面配條小棉褲,還戴了棉手套——都是李翠娥用家裏孩子的小衣服小褲子改的,看着可愛極了。
他也乖巧,喬秀蘭時不時過去,他就在家等着她,給她打打下手。
喬秀蘭中途還要回家報到,就讓他看着火。
他就真的乖乖守着,從來沒有偷吃的。
就這樣忙活到了年底,喬秀蘭又掙了快三百塊。而喬建國和趙長青賺的則比她更多。喬建國還托人買了一輛自行車,就放在趙長青家裏,每天趙長青來取東西的時候推過來,然後兩人騎車去城裏,比之前的效率高了很多。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發愁,這個錢到底該怎麽花出去呢。
手裏有了錢,自然是要改善自家的生活的。喬建國和喬秀蘭雖然都在偷偷補貼家裏,但又不能被家人發現,所以他們也只能偷偷在竈房裏補充點白面和糧油。但李翠娥雖然心大,也不是傻子,所以這個補充的量也十分有限,一個月最多買小幾十塊錢的東西,不能再多了。
這天喬秀蘭剛準備趁着下午的功夫溜出去,就看到自家大哥突然回來了。
喬建軍身為生産大隊長,從來都是以身作則,勤勤懇懇的幹活的。今天還沒到下工時間,他突然回來了,而且他還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個皮膚很黑的高瘦男青年。
這個男青年喬秀蘭認識,叫錢奮鬥,是黑瞎溝屯出了名的紅小兵。
喬秀蘭沒和他說過話,但是他從前經常找趙長青的麻煩,她就把這個人給記住了。
喬建軍和錢奮鬥進了堂屋,就問他說:“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具體給我說說。”
錢奮鬥為難地看了在堂屋裏掃地的喬秀蘭一眼。
喬建國說:“這是我親妹子,你要不相信她,就是不相信我這個大隊長。”
“我哪兒敢不相信您啊。”錢奮鬥讨好地笑着,一點兒也沒有從前欺負趙長青的盛氣淩人模樣。
喬秀蘭也懶得和錢奮鬥待在一個屋子裏,轉身去了竈房。反正竈房就跟堂屋隔着一道牆,也不妨礙她聽他們說話。
堂屋裏只剩下喬建軍和錢奮鬥兩個人。錢奮鬥急不可耐地開口說:“真的,隊長,我在縣城裏看到趙長青了。他現在也不在咱們屯子裏勞動,每天在縣城偷雞摸狗,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自從之前趙長青在大庭廣衆之下把他打趴了,兩個人的梁子就結得更大了。
錢奮鬥在炕上養了小半個月才能下地,而且因為掉了門牙,他到現在還被人嘲笑。所以他就卯着勁兒想着找趙長青的麻煩了。
可趙長青自從那次被喬建軍罰了不許勞動之後,就不怎麽在田壟裏出現了。
不勞動可就沒工分,沒工分就沒飯吃。錢奮鬥美滋滋地等着看趙長青窮苦潦倒。可等了這麽久,趙長青雖然不勞動了,但人卻一天比一天精壯,連他家那傻兒子都看着面色紅潤,機靈了不少。這哪裏是窮苦潦倒,分明是過得更好了!
錢奮鬥這叫一個酸呀,好長一段時間沒睡好。在他看來,趙長青這種帶着‘帽子’的人,那就是低人一等,只能吃不飽穿不暖,怎麽能過得這麽春風得意呢?所以他就時不時在趙長青家附近逛,就等着捉趙長青的痛處。
可他等啊等,除了晚上回家的趙長青,根本等不到他的人——他哪裏想到趙長青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呢。然後就是喬秀蘭下午時不時去他家看小石頭,不過小石頭和喬家的淵源,整個屯子裏的人都知道,倒是誰都說不出什麽錯處來。而且他也不敢把歪腦筋動到隊長妹妹的身上不是。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錢奮鬥今天進城,在供銷社裏撞見了趙長青。
趙長青沒瞧見他,拿着錢在買東西。
麥乳精、蜂蜜、各色糕點、水果糖……趙長青買了一大堆東西,一雙大手提得滿滿當當了。雖然在年前忙着采買的城裏人中,他的行為并不打眼。
但身為農村人的錢奮鬥都給驚到了,他活了快二十年,也沒吃過這麽多好東西啊!
而趙長青眼睛也不眨地就付了錢,一點兒不帶心疼的樣子。
他都不去田間勞動了,哪兒來那麽多錢!錢奮鬥一想他肯定就沒幹好事!
但他上次被趙長青打狠了,現在的趙長青身板更結實了,他也不敢冒然上前,只能趕緊回黑瞎溝屯,報告到了喬建軍面前。
喬建軍剛才在田裏聽他說趙長青的事,想着趙長青也不容易,就沒有在人前仔細說,而是把人帶回了家裏。
現在錢奮鬥把他在縣城裏看到的仔仔細細都給他說了,他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錢奮鬥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趙長青的家庭條件整個屯子都清楚,那真是窮的不能再窮了。怎麽會幾個月不見,他突然就財大氣粗起來了?
難道說,真的像錢奮鬥說的那樣?
“隊長,你相信我,我真沒瞎說。你要不信,現在就跟我去趙長青家裏。他買完了東西肯定得拿回家,咱們去看看有沒有,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捉賊拿贓,喬建軍也不想冤枉了趙長青,就點了頭說:“行,咱們過去看看。”
喬秀蘭在竈房裏聽着已經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要他們去了趙長青家裏,根本不用看他買沒買東西回來,光是看他竈房裏那些糧油米面,就知道不對勁了!
趁着喬建軍和錢奮鬥在堂屋裏說着話,喬秀蘭就從後門溜了出去,飛快地往趙長青家的土房子跑去。